李立泰
岳大夫是民間外科醫(yī)生,以治療瘡、癤、疙瘩著名。既是醫(yī)生嘛,也看點小病。絕活是看瘡。
他中等身材,干凈利索,腳是那腳,鞋是那鞋,沒挑剔的地兒。
他騎輛日本“洋車子”,后來改騎“東德小鉆石”。這兩輛一輛帝國主義車、一輛社會主義車,被他夸成兩朵花。人家那車輕便、好騎、經(jīng)造,不出故障。
岳大夫騎車子,若刮點小風,柔柔的褂子飄揚,跟國產片上漢奸保長翻譯官差不多。唉,人不可貌相,其實岳大夫是正面人物。在我們那帶口碑極佳,頗受百姓愛戴。
他人緣好,隨和,沒架子,遇上老鄉(xiāng),必下車子,說句問候話。若走著路跟人說話就站住說。家鄉(xiāng)人夸他為人隨和,不大氣,一視同仁。
岳大夫則說,騾子馬大了值錢,人大了不值錢。越是這樣咱莊稼人越覺得不好意思,您快走吧,別耽誤工夫治病。
他則說,沒事沒事,不在乎這一時半刻。臨走他還問句,沒事唉?
咱就快說,沒事、沒事。
我大娘長了癤子,往岳大夫診所去看,去了才知道他也看病。候診的老鄉(xiāng)有幾個,大都是穿得破破爛爛,蓬頭垢面,沒錢的主。若有錢看病還不去醫(yī)院?大娘長得人才好看,且是職工家屬,自然穿戴上檔次,褲子褂子機子扎的,鞋是塑料底帶袢的條絨面。兜里嘛有點錢。
岳大夫看了大娘的癤子,紅紅的隆起。先打聲咝溜,然后說,別怕,來得早,我配點藥拔拔毒,把頭兒聚出來。
他拉抽屜配藥,抓了幾味藥,說,麝香沒了,麻煩你去買點吧。當年一克麝香三十多元,屬珍稀好藥。
大娘差人抓來藥給了岳大夫,他配好藥給大娘敷上,外用膠布粘住,三條膠布粘得平行,間距相等,好活兒。
在大娘坐那兒歇歇的時間,岳大夫給貧下中農看瘡,上藥,就用大娘買來的藥,不收分文。他恪守“窮人治病富漢拿錢”的原則。
從前人們好長個癤子啊,長個瘡啊疙瘩啥的,現(xiàn)在基本根除了。
大隊長的媳婦長了個小疙瘩兒,請來岳大夫治療。
小疙瘩兒長的地兒,不好看,在大腿根部。
那有病,也要看醫(yī)生啊。就是那次岳大夫給大隊長媳婦治疙瘩兒,上心認真,他三治兩治治出事來了。
其實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是好事。
他倆的好事。
他倆聯(lián)合起來,做好事的時候省略了好多程序。都是大白天的時候,宜快不宜遲。情緒來不及培養(yǎng)。若小孩子在家,岳大夫會哄孩子,小兒,當街來玩猴兒的了,快去看吧。孩子就跑出去看玩猴的了。他倆則抓緊時間。
都把褲子褪到合適的部位,遇到緊急情況立馬提上褲子是好人。
好懸的一次他倆差點被捉了雙。
大隊長媳婦的小疙瘩兒其實好了,他又來治療一次,臨出門跟大隊長碰了頭。
大隊長說,還玩會兒不?
他說,不了。
打了個照面,這是好事者在后吊窗看見的。后吊窗的窗戶紙弄點小洞即觀全景。老鴰野雀還有個影哩何況大活人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大隊長對老婆產生了懷疑,問媳婦,岳大夫來干啥了?
媳婦說,來給我看疙瘩兒啊。
你不是好了嗎?
人家是全還全還,來問問,怕復發(fā)了。
對你可真關心啊!
那還不是看你的面子。你又是買藥,又是請他吃飯喝酒的,他過意不去。
時間不長到了五黃六月,大隊長的腿上長了個小白頭兒。不小心把頭兒碰掉了。俗話說摑了頭兒,大似牛!大熱天,發(fā)了,就是感染了。越長越大,成了瘡。騎車子不敢騎了,他想去醫(yī)院看,媳婦說,醫(yī)院技術不比岳大夫,還是叫他看吧。
去人請來岳大夫給大隊長看瘡。
岳大夫放下車子,提包進屋。立馬給大隊長治療。
他一看,哎呀一聲,咋這么厲害了才叫我?是“三夏”(即夏收夏種夏管)生產工作忙耽誤了吧?
岳大夫給大隊長敷藥拔毒。
第二次,揭掉膠布,只見一大膿包露出。岳大夫用鑷子把膿包拽出來,露出血紅的一倒圓錐形洞口,他說,你看看,多厲害,再晚了就不好治了。
用小勺把紅色的藥面子裝滿洞,他還輕輕地摁摁洞口。一摁大隊長就疼得皺眉、齜牙、咧嘴。然后用紗布包住。再換回藥就好了。
這幾天要老實,記住,不能有那事。那個么最臟了!發(fā)了(即感染了),我可治不了。
大隊長媳婦媚媚地看岳大夫,抿嘴兒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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