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航
(南京大學歷史學系 江蘇 南京 210093)
開放的羅馬人
李亞航
(南京大學歷史學系 江蘇 南京 210093)
古羅馬帝國在其發(fā)展進程中用前所未有的開放性吸收并融合了多民族特性,在宗教,政治,外交上兼容并蓄。羅馬人通過這種高度發(fā)達的政治智慧,有力的保障了社會穩(wěn)定,促進羅馬治下各民族交流融合,大大推動了古羅馬帝國的強盛,創(chuàng)造了屬于那個時代的“羅馬夢”。
開放性;宗教信仰;政治體系;同盟關系
“條條大路通羅馬”,這或許是最廣為人知的一句關于羅馬的熟語。公元前8世紀,古羅馬建國之初便出現(xiàn)了最早的道路,以公元前312年鋪設的阿皮亞大道為起點,為了適應帝國龐大的版圖和維持帝國的統(tǒng)治,羅馬開始了道路網的建設。隨著帝國版圖的不斷擴張,道路也向四面八方延伸。
道路的建設方便了帝國的運轉,為帝國政令的傳達,商業(yè)的往來,軍事的部署和人民生活的便利提供了條件,但道路的建設也是一把雙刃劍,在外敵來襲之時,它也將成為敵人入侵的快捷通道。一個以防御為主的國家是不會熱衷于修建平坦而通達的道路的,羅馬道路的建設從側面反映出古羅馬人開放性的性格。而在這種開放性的性格的推動下,羅馬人制定和推行了開放性的宗教政策,政治體系和同盟關系,這正是古羅馬成就輝煌帝國偉業(yè)的關鍵因素。
羅馬的宗教雖然沒有古希臘宗教那樣具有開創(chuàng)性和多樣性,但在古羅馬人開放性格下,古羅馬的宗教兼容并蓄,隨著帝國的擴張包容并吸納了各民族的宗教特點,各民族宗教理念在古羅馬的統(tǒng)治下相互影響,相互借鑒,為后世西方宗教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羅馬信奉多神論,多神論和一神論的根本不同在于,多神論認可并接受他人信奉的神,而對于其他宗教信仰的認可就意味著對于他人存在的認同。宗教問題直到今天都是地區(qū)安全與穩(wěn)定所面臨的重要問題,但在古羅馬宗教問題卻可以得到妥善的處理,這與羅馬人的開放性有不可分離的關系。在羅馬人看來萬物皆有靈,一棵樹,一條河,一棟房子都有其保護神,羅馬人向宗教中的神靈尋求保護,而不是道德倫理的糾正。宗教對于羅馬人來說是精神寄托,而非指導原理。對于神靈,羅馬人雖然虔誠但并不狂熱崇拜。在古羅馬有著龐大的保護神數(shù)量,最多時達到30萬之眾。
在不斷擴張的過程中,面對不同信仰的民族,羅馬并沒有強迫他們改變宗教信仰,而是尊重他們的信仰自由,在早期甚至吸收外來宗教中的神靈成為羅馬自己的信仰。在羅馬建國之初征服薩賓人的過程中,羅馬便吸收了薩賓人的宗教和神,構成了羅馬最早的“三聯(lián)神”:羅馬的古老神朱庇特,羅馬的部落神馬爾斯,和薩賓人的部落神奎里努斯。隨后又在公元前6世紀的伊魯特里亞人統(tǒng)治下,接受了伊魯特里亞人的神,形成了新的"三聯(lián)神":朱庇特,朱諾和密涅瓦。而公元前5世紀開始,希臘的宗教開始影響羅馬,給羅馬宗教帶來了活力。在公元前271年的節(jié)慶日,羅馬首次共同敬奉了羅馬希臘的十二大神,被認為是羅馬宗教的一個轉折點:羅馬的宗教不再是羅馬的,而是希臘羅馬的。而在隨后的對外擴張過程中,對于被征服地區(qū)的宗教,羅馬統(tǒng)治者并沒有暴虐的強迫被征服人民皈依羅馬的宗教,而是采取了寬容的政策,求同存異,尊重被征服地區(qū)的宗教信仰,有效的避免了因宗教問題帶來的敵視和對立,在這種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是一種互相包容而非對立的關系,有利于羅馬帝國的維系。
羅馬的第一位皇帝羅穆路斯將羅馬的國家機構分為國王,元老院和市民大會,三方共同治理羅馬。
作為執(zhí)掌國家各方面事務的國王,以及共和時期取代國王成為國家最高領導人的執(zhí)政官,均由市民大會投票選舉產生,雖是終身卻并非世襲,甚至可以不是羅馬原住民。羅馬歷史上第二位國王努馬就產生于在羅穆路斯時期與羅馬合并的薩賓人,而不是建國的拉丁人,努馬在位期間推動一系列立法改革,歷法改革,宗教改革和職業(yè)分工,進一步鞏固了羅馬的國家秩序。正是這種開放接納的態(tài)度,接納吸收各民族的優(yōu)秀人才,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將合適的人推上了適當?shù)奈恢?,開辟出正確的道路,推動了羅馬的發(fā)展。
元老院的主要職責是向國王提出忠告和建議。王政時期,元老院成員多出自羅馬有權勢的家族,任期為終身制。元老院成員人數(shù)并不是固定的,也并不是固定從某幾個家族中產生,隨著新興權勢家族的崛起,人數(shù)不斷增長。甚至對外擴張過程中的戰(zhàn)敗者,元老院也為其中有權勢的人提供了位置,并沒有將其視作外族人或者低等人。羅馬進入共和政體后,隨著平民階層要求權利的呼聲和斗爭越來越強烈,公元前367年羅馬頒布《李錫尼法》,規(guī)定羅馬政府所有要職向平民階層開放,實行徹底的自由競爭。而在這之后,羅馬又頒布法律廢除了元老院的門檻,規(guī)定凡是擔任過政府要職的官員不論貴族或者平民,退休后均有權取得進入元老院的機會。出身不再成為桎梏,才能和功績成為衡量進入元老院的標準。羅馬通過這一改革,國家的政治機構向所有公民開放,任人唯賢,變成了真正的人才和精英聚集地,提高了人才資源的利用效率,整合全體公民的智力和能力,提高了羅馬的國力。
羅馬的市民大會由全體羅馬市民組成,雖無權制定國家法律和政策,但有權參與羅馬國內外政策的表決,是否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也要獲得市民大會的贊同,有效的運用了民主的機制,集中人民的智慧,避免了獨裁統(tǒng)治。
普魯塔克認為羅馬人會同化戰(zhàn)敗者。羅馬人在戰(zhàn)勝敵人后會變得非常寬容,他們甚至會將曾經的敵人變成合作者。羅馬人在對外擴張的過程中,并沒有選擇將戰(zhàn)敗者視為被征服者,沒收其財產或者將其貶為奴隸,而是給予他們羅馬公民同樣的權利,享有投票權和被選舉權,為了保障這些非羅馬人的權利,羅馬制定了《萬民法》。羅馬這樣做的目的,也許正如羅馬著名的將領弗拉米尼在公元前197年回應希臘人要求滅亡馬其頓的要求時所說的那樣,對于武裝起來的敵人,羅馬人選擇用武裝起來的決心去對付他們;但是對于已經主動解除了武裝的戰(zhàn)敗者,羅馬的傳統(tǒng)是包容戰(zhàn)敗者,解除他們心里的武裝。
在羅馬同盟中,各城邦之間是共存共榮的關系。人與人之間能夠長久維系的關系必然是相互依存的,國家之間也是如此。正是這樣一種關系的存在,使得羅馬能夠贏得第一次,第二次布匿戰(zhàn)爭的勝利。在現(xiàn)代意大利語,同盟市的意思是共同經營者,同盟市享受和羅馬一樣的基礎設施建設,同樣也有義務為羅馬而戰(zhàn)。開放的羅馬人甚至會接受其他民族參加自己的軍隊作戰(zhàn)。在羅馬同盟中,同盟國公民享受與羅馬公民相同的權利,這同時也意味著被同化者需要承擔同樣的義務,戰(zhàn)敗國家與羅馬締結同盟條約,與羅馬共進退;公民則需要服兵役,為羅馬提供兵力并自備兵器和自理軍事費用。在很多時候,羅馬的軍隊很像現(xiàn)代的"多國部隊",在不同的戰(zhàn)場都吸納不同民族加入戰(zhàn)斗:在意大利的戰(zhàn)場有來自中部的伊特魯里亞人和來自意大利南部的希臘人參加;而在非洲則由來自弩米底亞人的參戰(zhàn);而在第二次布匿戰(zhàn)爭之后的對馬其頓的作戰(zhàn)中,來自除馬其頓之外所有的希臘人都可參加羅馬的軍隊。歷史學家湯因比評價羅馬同盟是政治建筑的杰作。
對于根據(jù)條約從戰(zhàn)敗國送來的人質,羅馬人也充分地體現(xiàn)了自己開放的特性。羅馬要求戰(zhàn)敗國送來的人質多是戰(zhàn)敗國統(tǒng)治階層的年輕子弟,除了不能自由的返回祖國,他們更像是領取獎學金的留學生。他們沒有受到屈辱和苛刻的對待,而是被安排在合適的家庭中,受到穩(wěn)妥地對待,接受羅馬教師的教育,學習羅馬的文化知識。這些人在羅馬長期生活,被嚴重的羅馬化,在被返送回國后成為堅定的親羅馬派,為羅馬所用。
而為了加強各地的聯(lián)絡,保證政令的傳達,以及滿足軍事上的需求,羅馬修建了以羅馬為中心的國家道路網絡,留下了“條條大路通羅馬”的美談。這一“羅馬化”過程,促進各民族融合,吸收各民族的先進技術和優(yōu)良傳統(tǒng),戰(zhàn)時也極大地增強了羅馬的軍力,而羅馬的這些做法也籠絡了周邊城邦,鞏固了同盟關系最終推動了帝國的完成。
古羅馬不強迫被征服地居民改變宗教信仰生活習俗,也并不強迫其學習拉丁語。相反羅馬還從這些地區(qū)引進先進的技術并吸納其宗教特點,雖然有人批評羅馬文化沒有獨創(chuàng)性,但能融合多種文化,兼容并蓄,繁榮壯大,本身不就是一種獨特的存在。羅馬歡迎外來移民的進入,按照今天的說法,羅馬是一個自下而上的國際化大城市。不僅僅在城市的街頭,在元老院和執(zhí)政機構也經常出現(xiàn)外來人的身影。羅馬人像是召喚一種大家都追隨的潮流,羅馬不再是一個單純的表示來自何地的單詞,而是一個能夠追求的目標,正如我們今天所說的“美國夢”,“中國夢”一樣,是那時的地中海人都在向往和追求的“羅馬夢”。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想法,在很多方面也是羅馬帝國興盛的原因。
雖然這里的人們來自世界各地,但不會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大都市里常見的唐人街,小意大利之類的聚集。羅馬的文化是多樣性的,但在羅馬沒有文化多樣性。這是一種矛盾的邏輯,因為羅馬文化本身就是一個大雜燴,在羅馬多樣化并不意味著割裂,沒有唐人街,沒有猶太區(qū),事實上古羅馬人會驚異于當代的我們?yōu)樽鹬睾捅A舾魃幕鞒龅呐ΑT诠帕_馬,人口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食物也是,神 也是,但這一切奇妙的融為一體,造就了古羅馬。
相比較羅馬文明,希臘文明更具獨特性和創(chuàng)造性,作為希臘文明典型代表的雅典和斯巴達同樣起源于城邦國家。然而只有羅馬在歷史的長河中超越了城邦國家,成為威震一時的龐大帝國。對比民主的雅典和專制的斯巴達,反而是后起的羅馬取得了如此成就。相較于羅馬在宗教,政治和外交上的開放性和包容性,處于繁盛的希臘文明中的雅典和斯巴達選擇了封閉,視外民族為蠻夷,將被征服者貶作為奴,強迫戰(zhàn)敗國家改變政體,信仰甚至生活方式。這種優(yōu)越感蒙蔽了希臘民族,使其無法吸納他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借鑒成敗經驗,順應歷史潮流做出相應的調整,而被嘲笑為“模仿民族”的羅馬,則通過開放,吸收和學習他民族的先進,透過他民族繁榮或衰敗的表象去探尋正確的前進道路。對比2000多年前的羅馬,身處全球化浪潮中的我們,卻往往被種族問題,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制度等所困,“羅馬遙不可及”并不僅僅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1]鹽野七生.羅馬人的故事1: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M].中信出版社.2014.
[2]鹽野七生.羅馬人的故事2:漢尼拔戰(zhàn)記[M].中信出版社.2014.
[3]鹽野七生.羅馬人的故事3:勝者的迷思[M].中信出版社.2014.
[4]張鶴齡.論羅馬共和國時期公民權的對外擴張[J].延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4.
[5]楊共樂.早期羅馬宗教傳統(tǒng)的特點[J].河北學刊.2008,2
李亞航(1988年生),女,漢族,英國布里斯托大學碩士,南京大學歷史學系世界史方向在讀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