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嶼
藍天野曾決意不寫回憶錄,卻沒能守住誓言。回首煙雨平生,有順風順水,也有坎坷崎嶇,他只想如實記下依稀路程,“是否有不當說,說得不當?”畢竟真話也會傷人。但藍天野說,自己一定不偽謊。只是,他有時也會問自己,“真的有必要寫這么一本書嗎?”
2011年春天,藍天野赴了冀中同鄉(xiāng)張和平的一次“鴻門宴”。
一日,北京人藝馬欣書記電話他,說張和平院長請他和夫人狄辛,以及朱旭、宋雪如老兩口吃飯。
四位老人如約而至。幾位人藝領導也已落座等候。
酒過三巡,只聽張和平院長說:“劇院打算排《家》,巴金原著,曹禺改編的《家》,李六乙導演,決心搞出一臺北京人藝風格的《家》?!?/p>
聽到這兒,藍天野琢磨,《家》這個戲,1984年他導演過。劇院大概是想聽聽他們這些老人的意見。
沒承想,張和平緊接一句:“請?zhí)煲昂椭煨穸显趹蚶镅輦€角色?!?/p>
時年84歲的藍天野一聽,愣了。
上臺演戲?自1963年在人藝轉(zhuǎn)為導演編制后,藍天野除一些保留劇目無法抽身外,主業(yè)已非演戲,而是導戲。1987年60歲的他準時辦理了離休,自此只有《茶館》每年上演時才會登臺演上幾場,徹底離開話劇舞臺,除此外不演、不導,也不看戲。1992年《茶館》最后一次演出,此后,藍天野可說與話劇再無交集。
荒疏久矣。
另外,離開舞臺的藍天野重拾畫筆,以畫家身份活得瀟灑恣意。少年時,他曾專業(yè)學習西畫,后迷上中國畫大寫意,拜李苦禪、許麟廬為師。而此時,他正籌備自己在中國美術館的第三次畫展,可說事無巨細,分身無暇。
加之,已越耄耋之年,藍天野也擔心——自己還演得動么?臺詞還記得住么?
面對邀約,他不敢,也不想答應。
但總要有個態(tài)度?!傍欓T宴”后的幾天,他去劇院回復考慮結(jié)果,本意是“真的演不了”,但幾位領導沒接話茬,大家也就隨意聊開。藍天野說:“按照常規(guī)思路,肯定是讓我演高老太爺,朱旭演馮樂山。如果換個思路,我演馮樂山?我在舞臺上還從沒演過反面人物,破下常規(guī),或許能多激發(fā)點創(chuàng)造欲望……”
此后的故事是——領導轉(zhuǎn)告朱旭:天野老師說,想演馮樂山。而藍天野也在事后接到領導回復:同意,像您說的,您來演馮樂山。
“其實,真不是領導硬性決定,只是面對劇院領導的關懷和尊重,也由于他們由衷想把北京人藝搞好,我很難說不”。于是,難言拒絕的藍天野“重出江湖”,自此,他的腳步就收不住了——《家》之后,不斷有戲接續(xù),每演一個角色、每導一部戲,藍天野都全情投入,絲毫不敢他顧。
正因如此,期間,有件事情不得不幾度中斷——2011年,藍天野打定主意,寫本書,回憶自己平生往事。直到2014年,該書才算完稿。12月,這本30余萬字回顧長達70年藝術人生的回憶錄《煙雨平生藍天野》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出版發(fā)行。
“真的有必要寫這么一本書嗎?”
藍天野曾決意不寫回憶錄。但就如他自己所說, “人這一輩子很難先定日程,有時候想不到人生下一步還會這么走。”
大概每每憶起往昔還“頗有興味”,于是由藍天野口述,北京聯(lián)合大學廣告學院副教授、戲劇理論研究學者羅琦記錄整理,再共同斟酌修改的《煙雨平生藍天野》誕生了。
但藍天野仍會自問:“真有必要寫這么一本書嗎?”
“人要說真話。有些東西我不能不寫,但有些東西我也猶豫糾結(jié),是否有不當說,說得不當?真話有時也會傷人?!弊罱K,藍天野還是如實記下依稀路程,他說自己不愿也不會偽謊。
藍天野確實脾氣“直”。
2008年人藝恢復停滯運轉(zhuǎn)八年的藝委會,藍天野受邀擔任顧問。藝委會審查是每出人藝劇目搬上舞臺前的必修課,張和平曾在其恢復之初時就表示,在藝委會今后的工作中,人藝的風格、傳統(tǒng)一定要堅守,有些戲?qū)幙刹谎?,也不能砸人藝的牌子?/p>
藝委會每次開會,藍天野出勤率是最高的,而他在藝委會上的發(fā)言,同樣很“直”。
大概正是因為為人坦率,藍天野也收獲了友情無數(shù)。在首都劇場舉行的《煙雨平生藍天野》分享會上,久不露面的人藝元老鄭榕、蘇民、朱旭、呂中……都來為他捧場助陣。
老友眼中,藍天野是怎樣一個人?
90歲的鄭榕在分享會上說:“天野有著天生的書生形象,但是他從來不沉溺在表現(xiàn)自我之中,而是想方設法表現(xiàn)生活,創(chuàng)造人物形象。他從未脫離過群眾?!?/p>
人藝老院長蘇民和藍天野是“發(fā)小”,兩人70多年的交情在人藝可謂“空前絕后”。蘇民評價藍天野,“拗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就是這么一個執(zhí)著的人?!?/p>
作為《煙雨平生藍天野》的第二作者,羅琦談起她所認識的藍天野,用了曹禺話劇《原野》中的一句——大地是沉郁的,生命藏在里面。她說想起藍天野,總會想起米勒的油畫《播種者》,“在蘊藏生命的大地上,播種者不計較稻穗何時飽滿,只是投入地施肥灌溉,看著禾苗一天天成長——我心中的藍天野,就是這樣一位充滿熱情和生趣的創(chuàng)造者?!?/p>
“雖是一大群人中的一個,但也是個人物”
藍天野原名王潤森,1927年生于河北一個大家族,滿月時舉家遷居北平。他自幼愛好戲曲、繪畫,原本就讀北平藝專(中央美院前身)學習油畫,并從1944年開始了“陰錯陽差的舞臺生涯”,同時在參加革命的三姐的影響下,投身北平進步戲劇運動。1952年,北京人藝成立,藍天野成為第一批演員。
從在學生劇團的演出開始,藍天野70多年的表演生涯,塑造大大小小角色幾十個, 但不論戲多戲少,包括臨時被拉去頂替的群眾角色,他說自己“都是認真去創(chuàng)作的”。
1948年華大文工二團排演一組小節(jié)目,其中有一個寫鐵路工人的獨幕劇《沒有開出的列車》,藍天野在其中飾演一個老工人——沒有臺詞,只站在人群后面。但他還是饒有興趣地琢磨人物造型,每場演出,化妝用的時間遠多于在場上露面的時間。藍天野說,他們那一代演員大都是自己化妝。“我創(chuàng)造的角色,怎么能夠讓別人決定長成什么樣?”
1956年,藍天野從蘇聯(lián)專家主持的表演訓練班畢業(yè)回到人藝,恰趕上《虎符》一戲演出。而演出那幾天突發(fā)流感,不少演員病倒,大的群眾場面需要人頂替,藍天野被安排在送信陵君持虎符調(diào)遣兵馬的場面里充當群眾演員。戲演完了,一個同事不無諷刺地說:“你在臺上還跪了那么一下子?。俊彼{天野則回應,“是的,我臨時被拉上去,演一大群人中的一個,但這也是一個人物?!?/p>
在《女店員》那出戲里,藍天野頂替的,總算是有幾句臺詞的角色:商店支部書記。雖然只有一小段過場戲,但造型不能馬虎。藍天野琢磨,小商店的基層干部該是什么樣?最后,他給角色設計了這樣一個形象:農(nóng)民出身,又常動手運貨干活,因此臉、手都得化得膚色較重。盡管中年,還有點“少白頭”。一件襯衫,沒扎在褲腰里。身上也得沾點白粉,畢竟油鹽糧雜貨店,要進貨,總免不了和大伙一起扛米面。這一回,有同臺演員夸了句:“是那么個人。”
1958年,焦菊隱導演話劇《智取威虎山》,其中“八大金剛”臨時缺人,藍天野和后來成為人藝副院長的刁光覃又被抓去臨時救急。藍天野為自己設計了國民黨殘軍的形象,刁光覃則弄了個土老財惡霸地主造型。兩人興致勃勃,全力投入,絲毫沒有臨時趕場、湊合事兒的感覺,“就當自己也是個角兒!”
其實《智取威虎山》中,藍天野還有另一個角色——焦菊隱臨時讓他在全劇開場前,擔任“說書人”,講述解放軍小分隊為什么來到深山,然后由他推開大幕,演出開始。而這種幕前說書人的角色,在歐陽山尊導演的《三姐妹》中他也被臨時抓去做過。
“不光是我,人藝的幾位大演員,現(xiàn)在慣稱‘著名表演藝術家,甚至‘大師,都跑過群眾?!彼{天野記得,舒繡文在《風雨夜歸人》里演了沒兩句話的女學生,在《帶槍的人》里演過沒有話的打字員,就是這個角色,還是狄辛和她演A、B制,而且兼演后面大場面里的紅軍戰(zhàn)士。
在《茶館》中,藍天野也客串過群眾。1963年的《茶館》是和其他大戲搭配著建組,人手緊,第二幕裕泰茶館門外要有一群乞丐的過場戲,扮演秦二爺?shù)乃{天野剛好第二幕沒戲,他想著反正也要改裝,于是自告奮勇演個乞丐。一開始焦菊隱擔心他被觀眾認出,但藍天野給自己設計了一個絕對顛覆的形象——駝背、聳肩、嘰嘰嗦嗦……
“其實那會兒就是很由衷的興趣,真把這些‘小角色、‘龍?zhí)桩攤€人物去塑造。沒有豪言壯語,就是一種演員的習慣,傳承為劇院風氣??催^當年《蔡文姬》第二幕胡兵儀仗隊和《重睹芳華》的群舞嗎?有剛剛考入劇院的‘大班學員,也有老演員,每場演出中間都練,那叫一個整齊。因為都認真,都沒忘記建院之初,全院學習討論過的《演員的道德觀》?!彼{天野覺得,現(xiàn)在似乎不大一樣了,雖然排練場上依然掛著名人名言,還有那句“戲比天大”。
“藝術創(chuàng)造,如果能做得更好一些,為什么不呢?”
在藍天野塑造的眾多舞臺角色中,《茶館》中的秦仲義秦二爺,可能是他演出場次最多的一位——從1957年首次排練《茶館》,到1992年“告別演出”,藍天野共演了374場。
1956年12月2日,人藝205會議室,老舍為全體演員念新劇《茶館》劇本,他邊念邊講,有時還起身比劃。老舍說,《茶館》里每個人物,都是他看過相,批過八字的。
劇本讀完,當場宣布,北京人藝決定排演《茶館》,大家可以申請角色。
申請角色,是當年人藝的一項制度。確定要排某個戲,演員可根據(jù)自身愿望,書面申請飾演某個角色,寫明為什么想演,具備什么條件演。有時還會互相推薦。
但《茶館》這出戲,藍天野哪個角色都沒有申請,他想不好劇中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自己能演哪個。
然而演員名單公布,他卻“上了榜”,還是重要人物秦仲義。
大家都祝賀藍天野攤上個有趣的好角色,他自己卻心里沒底,畢竟秦二爺與生活中的他相去甚遠。怎么演?先得體驗生活。
體驗生活,是人藝的傳統(tǒng)。當年人藝建院,并沒有急于排戲演出,而是全院導演、演員、舞美分為四個組下廠下鄉(xiāng),去琉璃河水泥廠、天津棉紡廠、大眾鐵工廠和黃土崗農(nóng)業(yè)社,為期半年。藍天野和朱旭被分到琉璃河水泥廠動力車間,他倆的工作就是去各處修理,幫師傅扛工具提電線,打下手。大家一起干活,串門兒,打球,藍天野他倆也和一些工人成為好朋友。
《茶館》建組后,也沒有馬上排戲,導演焦菊隱布置演員要先到生活中尋覓、了解各種老北京的人和事。于是,藍天野他們開始泡茶館、找老評書藝人聊天取經(jīng)……然而,這只是體驗生活的第一步。接下來,焦菊隱要求大家著重體會和自己角色相關的人物對象。
藍天野記得,《茶館》在排戲前,他們花在體驗生活上的時間和精力,比用在排練中的還要多。“這也是我演劇生涯中,對一個不熟悉的角色,達到熟悉并鮮明體現(xiàn)出人物形象的有益例證。”
1958年3月,《茶館》首演,藍天野30出頭,正是角色秦仲義第一幕年輕時期的年齡,而1992年最后一次演出《茶館》時,藍天野已年過花甲,接近秦仲義最后一幕的年齡。這樣,他就必須解決一個問題:如何把秦仲義第一幕那種年輕氣盛、風華正茂的人物感覺體現(xiàn)出來?
藍天野從表演上想辦法。上場前,他提早在候場區(qū)來回活動,慢溜快走,尋找一種騎在馬上路經(jīng)街市的感覺。他設想的秦仲義,趁著微醺,信馬由韁,一路行來。之后,勒韁,下馬,躍上茶館大門的臺階;站在門口目中無人地巡視房子。端詳時,撂下掖在腰間的長袍大襟,甩開繞在脖頸的辮子……音效師馮欽見藍天野在候場區(qū)準備,起身拿起竹筒銅鈴,配合他制造出馬蹄鸞鈴聲響,啼聲由遠而近,當他勒住韁繩,馮欽隨即做出馬的嘶鳴,然后“嗒,嗒……”蹄聲漸緩漸停。“我和馮欽在候場時共同演出了一場真實的戲,而這,又促我?guī)蛏蠄??!?/p>
回頭看自己塑造的一個個人物,藍天野始終堅持的理念是:“藝術創(chuàng)造,如果能做得更好一些,為什么不呢?”
“你今天精氣神不好,
給觀眾提供的就是次品”
而這種不到極致不罷休的勁頭,同樣適用于藍天野的導演生涯。
青年時的藍天野,也許是同代人中身體最不好的,曾經(jīng)消瘦到臉上掛不住妝,演出中間兩次暈倒在后臺?!白鳛檠輪T,如果你今天精氣神不好,你給觀眾提供的就是次品。”
為了不給觀眾提供表演“次品”,1963年藍天野主動申請從演員轉(zhuǎn)行,改做導演。他協(xié)助焦菊隱于同年重排的《關漢卿》,便是其導演生涯的開端。
這次重排,也讓藍天野和焦菊隱有了更深接觸。一次聊天,焦菊隱提到,他曾翻譯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第二部,關于外部技術和《演員創(chuàng)造角色》的全部。為了這套書,他自學俄文,翻譯過程中,除俄文原本,還參考了法文、英文譯本,但最終出版社用了鄭雪萊的譯本?!澳悄淖g稿呢?”藍天野問?!盁?!”聽后,藍天野一時語塞?!叭绻诮裉欤愠隽诉@個譯本,我再出版另外一個譯本,是很尋常的。但中國那代知識分子就是這樣?!?/p>
藍天野記得,當年為排戲,焦菊隱從史家胡同的小院搬到首都劇場二樓住,每次藍天野找他談戲,都看到他桌上鋪的紙上,既寫著舞臺處理的構(gòu)思,也寫著大白菜、花生米怎么蓄存這些生活瑣事?!八傆X得自己生活能力很強,但確實又沒有那么強。他就是腦子里關于戲劇創(chuàng)造不斷有想法?!?/p>
《關漢卿》后,藍天野的編制正式轉(zhuǎn)為導演。而此后,有一部作品他自己非常喜愛,但卻一度引發(fā)爭議,那就是歷史劇《吳王金戈越王劍》。
1980年,文藝復蘇,藍天野邀請作家白樺為他寫個劇本。然而,當白樺完成《吳王金戈越王劍》一劇,恰趕上他寫的電影《苦戀》遭受公開批判,受此影響,人藝決定暫緩排演《吳》劇。
直到1982年12月,《吳》劇終于建組,1983年3月15日,正式公演,觀眾反映熱烈。但形成反差的是,關于該劇,報上不僅少有評論,連報道都難見。召開記者招待會時,藍天野對記者們說:“你們覺得這是一部好戲,但為什么沒反映?”會場突然停頓了一下,一位記者說:“這個戲,上邊怎么說?”
“4月4日,習仲勛副總理來看戲。演出結(jié)束后他上臺看望演員時說,這個戲很好!是符合歷史真實的……很有現(xiàn)實意義?!彼{天野記得,人藝當期的簡報內(nèi)容就寫了習仲勛副總理來看戲,認為該劇“符合歷史真實”,對演出給予了肯定。
但簡報發(fā)了后,報紙上還不見有什么反映。于是,藍天野遇見記者便問:“我們的簡報看了吧?你們不是要了解上邊的看法嗎,上邊說了?!睂Ψ铰牶?,又問一句:“有關方面怎么說?”
誰是有關方面?“哦,主管意識形態(tài)的!”“醒悟”后的藍天野只覺一陣無奈。
“其實,我們曾請了當時北京市主管文化的領導人來看戲,他不來。我就讓我們辦公室的人每天給他送兩張票……天天送,他還是不來。后來《北京晚報》上發(fā)了一個消息,說即將舉行北京市戲劇調(diào)演,有《吳王金戈越王劍》等優(yōu)秀劇目。這位主管領導立即打了一個電話給報社編輯部,質(zhì)問對方,你們根據(jù)什么說《吳王金戈越王劍》是個優(yōu)秀劇目?”藍天野說,最后,他們輾轉(zhuǎn)找到了鄧力群,直到把鄧力群的觀后感“這戲很好!演吧!”寫進簡報,關于《吳》劇,報紙上才開始有了一點報道。
藍天野自己,其實非常看重《吳王金戈越王劍》。“它保持了北京人藝的民族化,又沒重復人藝以前幾部歷史劇的樣式,以一種新穎的風格和藝術個性,營造出場景的意韻,塑造了若干鮮明的人物形象。”于是,31年后,當人藝領導拿來一紙清單,上面打印了藍天野在人藝導演過的14部戲,讓他任選一部復排時,他首選了《吳王金戈越王劍》。
“既然回來,腦子里想的就全都是戲”
2014年5月5日,《吳》劇復排第一輪演出結(jié)束,在當晚的慶功宴上,藍天野站立舉杯,說道:“接下來還要做些什么事?——不知道。今后還會發(fā)生些什么?——不知道?!?/p>
因《煙雨平生藍天野》一書,與藍天野有了四年合作的羅琦覺得,“天野老師的這兩句話,是發(fā)自真心的。只要身體允許,他一定不會停歇于新的創(chuàng)造、新的追尋?!?/p>
羅琦說,藍天野總讓她想起他曾創(chuàng)作的一幅《太公釣魚圖》?!鞍装l(fā)姜太公垂釣渭水河畔,終于等到明君尋訪;藍天野離休多年復出,寶劍鋒芒猶存?!?/p>
而最初邀藍天野“出山”的張和平,在看過《煙雨平生》一書后,忍不住給他的冀中老鄉(xiāng)發(fā)了一個短信。他說自己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就下來了。
藍天野則回他信息:感激你的“鴻門宴”。我本不想再演戲,但既然回來了,現(xiàn)在腦子里想的全都是戲。唯一沒聽從的事,是終歸接了萬方的戲。
2012年的一天,藍天野偶遇作家萬方,邀她為自己寫一出兩個老人的戲,萬方應允,幾個月后,劇本《冬之旅》完成。
但人藝研究后,覺得這出戲?qū)τ谝堰^耄耋之年的藍天野而言,太重、太累,建議他別再演,因而也就有了之前提到的“列出14部戲,讓他任選一部復排”。但藍天野總覺對萬方有所虧欠。
所幸,《冬之旅》被一家文化公司簽下,由賴聲川執(zhí)導,但萬方仍動員藍天野來演。
最終,藍天野應允下來,他說自己“畢竟不能舍下”,該劇于2015年年初首演。藍天野想,這該是他最后一次上舞臺了吧。
然而,“寶劍鋒芒猶存”的他也說,其實,這仍是件說不準的事兒。
(本文部分內(nèi)容參考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煙雨平生藍天野》藍天野、羅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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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藍天野,1927年出生于河北省饒陽縣,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導演兼演員、藝術委員會顧問。1944年從事藝術表演以來,在舞臺與熒屏上塑造了多個生動的人物形象。曾師從李苦禪、許麟廬學習繪畫,1986年后多次舉行個人畫展。2013年曾獲“中國戲劇終身獎”。2015年獲“德藝雙馨終身成就獎”。
角色塑造不是從接劇本才開始
藍天野有個主張,演員對一個角色的創(chuàng)造不是在接到劇本和角色時,而是應該從決心當演員的那一天起,就不斷在心中醞釀種種人物創(chuàng)造的愿望?!把輪T是干什么的?演員就是要琢磨人,琢磨透了,你就演好了?!?/p>
當然,除去平日積累,接到一部戲后,演員也要做足準備工作——分析劇本、分析人物,另外還要體驗生活。
扮演《王昭君》中的匈奴呼韓邪大單于時,藍天野讀了兩部《匈奴史》,翻閱有關匈奴的辭典,還去歷史博物館看到了匈奴單于王冠實物。
扮演《北京人》中的曾文清時,為演好這個會養(yǎng)鴿子的世家子弟,藍天野專門請教養(yǎng)鴿子的人,學怎么看鴿子的品種優(yōu)劣,嘴怎么看,眼睛怎么看,學怎么把鴿子放在手里它最舒服。為了表現(xiàn)出曾文清的能詩善畫,為了戲中幾句臺詞,他還特地惡補了如何吟誦。
離休后的藍天野,按他說法,被“綁架”去拍了一系列影視劇。如《封神榜》中仙風道骨的姜子牙,《渴望》中溫文儒雅的王子濤……藍天野說,雖然影視劇表演跟舞臺劇有諸多不同,但有一點它們是相通的,就是塑造人物。
藍天野對待每個影視角色,同樣不會馬虎。
比如,拍攝電視劇《封神榜》時,他先是讀了幾部道教史、詞典,還通過道教協(xié)會去了北京白云觀,向道長請教了掐訣念咒、踏罡步斗、做法事的規(guī)矩和手法,另外還動手對劇本進行了一些修改。文王訪賢、文王歸天的幾場戲,是按藍天野改寫的劇本拍攝。
藍天野牢記的,是焦菊隱先生概括的對北京人藝藝術風格的總結(jié)——深刻的內(nèi)心體驗,深厚的生活基礎,鮮明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