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超,劉明
(1.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430072;2.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所,北京 100006)
吳理財在研究公共文化服務的運作邏輯時率先提出“文化治理”概念, 認為文化治理是一種現代治理范式,指“通過公共文化服務,達到‘文化引導社會、教育人民、推動發(fā)展’的功能”,即透過公共文化服務培育公民精神、建構文化認同,在認同、協(xié)商的基礎上達成治理[1]。在當下中國的村莊治理中,文化治理規(guī)范鄉(xiāng)村秩序的功能并未得到足夠的重視[2]。2014年暑假,筆者在陜西關中進行了為期20天的駐村調研,發(fā)現當地以自然村為基本的認同和行動單位,自然村內部雖然存在戶族意識,但整體上社會結構比較松散,呈現出一種“弱結構、強關聯”的狀態(tài)。這種“強關聯”狀態(tài)的形成,與其以自然村為單位的文化活動密切相關。正是這些文化活動構筑了比較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從而為村莊治理秩序的形成創(chuàng)造了基礎性條件。特別是D村①,從村莊治理的實際效果來看,該村先后被省、市、縣評為村務公開先進村、“五個好”先進黨支部、敬老模范村、省級生態(tài)村、先進基層黨組織、平安村、示范村、“5A”村、美麗鄉(xiāng)村,呈現出和諧穩(wěn)定的良好局面。由于村莊的文化活動比較復雜多樣,筆者擬結合調研所得相關材料②,對D村有代表性的廟事活動、社火活動、紅白事活動三種文化活動形式進行梳理的基礎上,探討在村莊場域下文化活動的治理功能及其經驗。
陜西D村文化活動主要包括廟事活動、社火活動、紅白喜事活動三種文化活動形式。它們依托其組織性活動,塑造了村莊最為重要的公共生活,對村莊結構及治理皆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關中廟宇的重要特點即自然村皆有村廟,廟宇的修建、日常管理、廟會活動都依賴于全村的參與,且每個村民家庭都有參與廟事活動的義務。D村廟事活動分為廟宇的修建與日常管理、日常參拜、廟會活動、正月初一的敬香活動四類。D村廟宇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D村廟宇概況
D村廟宇或為私廟,或為村廟。私廟的修建基本上都是基于自己及家人的個人信仰。私廟的修建作為信眾之事,村組會基本上不聞不問,僅提供簡單的配合,如土地的使用,水電的接入等等。私廟修建的資金來源主要有日常活動中積累的香火錢以及修廟時信眾的捐資,修建過程中信眾也會出工出力。廟宇財產在歸屬上并不明確,一般認為屬信眾所有,由廟管會負責管理。修建村廟宗旨則在于保佑自然村及全體村民。村廟一般是重修村莊歷史中早已存在而年久失修或被毀壞的舊廟,村廟的修建為本自然村的重大的集體事業(yè),每家每戶的村民不論信奉與否,都有義務參與,或出工出力、或捐資捐料。如太白廟重修時,預算費用大概需要8 000元左右,修建委員會決定按戶來攤派費用,每戶50元起步,全自然村共150戶,除25戶因為是基督徒、或存在家庭困難未交錢外,一共收了6 000 多元,全部用于廟宇修建。村廟財產屬于全村所有,其日常管理亦有廟管會負責。
村廟的重修有著大體相似的程序。首先,重修發(fā)起者聯絡村中有威望的老人在一起商量,意見一致后在村莊成立一個有廣泛代表性的修建委員會,成員要求門戶大、有威望且熱心愛廟;第二步通過發(fā)通知書或以街談巷議的方式廣而告之,爭取村民的支持并號召村民捐資捐料、出工出力;第三步召開村民會議,邀請小組干部、村民代表、各個門戶的代表以及有威望、能力的村民參與,商量并決定具體實施方案,之后由委員會負責具體的修建過程。廟宇修建好后,會在修建委員會的基礎上產生管理委員會,具體成員包括廟長(主要負責廟的日常管理)、會長(負責廟會活動)、會計(管理賬目)、出納(管理香火錢)、灶長(廟會時負責灶上采購、做飯等)。這些職務都沒有任何報酬。廟宇在日常管理過程中有一整套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如財物報銷制度,任何廟宇的花費必須保留單據,由廟長簽字認可后在會計處報賬,會計開具證明再依據此證明在出納處領錢。
日常參拜活動主要是每月初一、十五,廟長開廟門,信眾前來上香,平常上香者多為中年婦女,或在廟中念經,或拉家常,廟宇成為家庭婦女重要的公共空間。廟會活動則是村莊的大型聚會,廟宇一年之中會確定一到兩個固定日期(一般是供奉神佛的生日)做廟會,廟會主要有清理打掃廟宇、祭祀儀式、念經、文化娛樂、開灶做飯等活動,廟會組織工作由廟管會承擔,由村民協(xié)助,如端茶倒水、清理打掃等等。廟會是整個自然村的節(jié)日,村中老少成群結隊前來祭拜,供奉香火錢并觀看文化娛樂表演。而最能體現廟宇村莊屬性的莫過于正月初一的敬香活動,此時村中外出務工、經商、求學者大多回家團聚,初一早上吉時,廟上響起鞭炮聲及鑼鼓聲,村民以家庭為單位到廟中上香并捐香火錢,舉行宗教、祭拜儀式和聚餐活動,溝通信息與感情。
社火是中國西北地區(qū)古老的民間藝術形式,指在祭祀或節(jié)日里迎神賽會上的各種雜戲、雜耍的表演。社火活動主要包括芯子、高蹺、跑旱船、鑼鼓隊表演等形式。所謂芯子即在一個專用桌子上,固定一根形狀各異的約兩米高拇指粗的鋼筋,用色紙做出各種造型的東西,如棉花、果樹、紡車、布機,龍、虎等世間百物,然后按其內容把男女小孩裝扮成戲劇人物,站立頂端,少則 1人,多者 10 余人,或并立或疊置或橫臥或倒立。 社火中的高蹺往往成群結隊而行。跑旱船則是由女演員扮駕船姑娘,男演員扮引船舶公,二人載歌載舞,緊密配合,表演各種戲劇性的情節(jié)。此外還有鑼鼓隊在社火表演開場,前舉大旗,上書各自然村莊名。社火表演者皆著古裝戲服,男女老少皆可參與,且規(guī)模很大。規(guī)模最小的社火表演也必須50人以上(其中需小孩30人左右),一般都在150人左右,全自然村基本每家每戶都有人參加社火表演。
社火表演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縣里正月十五組織的社火表演,名曰“開正”,全縣有社火隊的村莊皆被邀請參與,時間為一天,社火表演所需大約兩萬元,費用由縣政府支付。另一類是周邊村莊唱大戲時會請社火。這一類社火表演規(guī)模更大,而且時間長,一般為三天。費用根據車芯子數量確定,不管是哪一類的社火表演都不以營利為目的,如有結余,也大多會用來買道具,如服裝、鑼鼓等等,偶爾也會將結余平分,但數目很小。
社火表演的組織領導機構即社火會,由八個人組成,分別負責對外接洽、車芯子設計制作、人物設計及角色安排、道具、化妝以及相關的財務工作。社火會中有一整套約定俗成的決策機制及財務制度。D村的社火表演源自解放初,村中幾位長期在外務工的人接觸到了社火表演這種藝術形式,回到村中后便一起商定開始耍社火,自此之后基本上從未間斷,逐漸成為村莊重要歷史記憶及公共活動。之所以能一直堅持下來的主要原因在于:全村村民都愛耍,耍起來熱鬧;耍社火關系著一個堡子的名譽。
關中農村素有厚葬的傳統(tǒng),喪葬務求奢侈、競相靡華的風俗特點,在唐代即已有之[3]。厚葬在D村體現在幾個方面。一是喪事時間長,最短也需三到五天,長則十余天,一般都得七天左右。喪事時間的長短主要取決于主家的經濟能力,也受到氣候時令的影響。二是喪事程序復雜。主要分為看日子(請陰陽先生計算下葬日期、看墓地)、報喪(門戶的年輕人親自上對方門報喪)、入殮(將死者更衣放入冰棺)、挖墓室、吊唁、下葬等程序。有些程序還非常復雜。如挖墓室,不僅需要挖出墓穴形狀,還需要上混凝土、貼瓷磚、粉刷涂白等,最起碼得七八個人挖三日才能完成。三是喪事規(guī)模大,逝者入殮之時,五服以內宗親及姻親到齊,而至吊唁及下葬時,則全村每家每戶皆須派人參與趕禮。主家不僅要延請法師念經,一般為一天兩晚或兩天三晚,還需請來樂隊、戲班子或者歌舞隊,或唱秦腔或表演現代歌舞,一般為三日,尤其是下葬前一日晚上,必須有大規(guī)模的表演活動。
相對于白事來說,紅事則相對簡單,傳統(tǒng)關中鄉(xiāng)俗包括說媒(提親)、背見(臨時見面)、見面(正式見面)、請媒人、道喜、下財、看屋、扯衣服、擇吉日、下帖、抬箱子、祭祖、迎親、抬轎、壓轎、拜堂、入洞房、婚禮、婚宴、鬧洞房、回門等程序。D村婚姻也大致遵守著這些程序。紅事的復雜在于各個環(huán)節(jié)都很有講究,比如誰辦合適、什么時間最好、什么環(huán)境、什么地方恰當等等都有著嚴格規(guī)范。在辦婚禮的時候,本自然村每家每戶都要有人參與趕禮,主家亦要請樂隊、戲班或者歌舞隊。
因一般各家各戶都得卷入其中,D村紅白事成為全村一項重要的公共活動。由于紅白事比較復雜,主家一般離不開村民協(xié)助。另外,由于主家經驗、能力等方面的欠缺,不一定能將紅白事操辦好,因而在舉辦紅白事的過程中,漸漸產生了一批比較穩(wěn)定的幫助村民操辦的精英人物,稱為紅白理事。這些精英人物不僅要具備一定的文化水平,懂得紅白事的禮節(jié),而且要能說會道,能力出眾。一般紅白理事都是由老一輩紅白理事培養(yǎng)出來。紅白事的操辦雖然由紅白理事與主家共同商量決定,但紅白事的禮節(jié)、程序安排、具體工作及人員的安排等等都由紅白理事來負責,紅白理事并不收取報酬,屬于無償服務。
在D村,每一次廟事活動、社火活動及紅白事活動都是一次集體行動。這三類活動有著明確的領導組織即廟管會、社火會及紅白理事會,有著明確的規(guī)則,對村民有著一定的約束能力和領導能力,能培養(yǎng)村民的規(guī)則意識、團結協(xié)作的能力、紀律意識和責任意識,從而對凝聚社會資源和鄉(xiāng)村治理秩序的形成起著重要作用。
D村這三種文化活動無一例外都有著明確的參與群體,即全體村民,因而在參與活動的同時無形之中加深了對自然村的認同。由于村莊集體認同與集體行動能力的存在,村莊公共規(guī)則及公共利益不僅存在明確指向,而且有著明確的守護者即村民及鄉(xiāng)村精英,同時公共輿論依舊存在且發(fā)揮作用,村莊也就形成了價值和意義的生產能力。換句話來說,即公共性超越個體和家庭層面,能夠動員村民參與公共事務的組織性力量、凝聚性權利、權威性認同也就被生產出來,從而為村莊治理秩序的形成提供基礎性條件[4]。如從村莊決策的產生來看,任何涉及到整個村的重大決策都需要召開擴大會議,成員包括村兩委、村監(jiān)督委員會、黨分支部書記、各村民小組組長、會計、出納以及老資格的村民代表,共70 余人,且會風嚴肅,必須關手機、不準抽煙、不準說話,遲到半小時以上者罰款100元。而任何村民小組層面的決策亦是由組長、會計、出納和村民代表集體討論決策。從實際效果來看,這種集體決策機制能有效保證村民的民主權利和決策質量,也有利于決策的順利執(zhí)行。又如D村在大規(guī)模種植經濟作物的條件下,現在依舊實施著五年一調的土地調整制度,從而保證了土地資源配置的公平公正,由此可見村莊公共性的強大。
由于村莊治理資源的有限性及村民自治制度的實施,村莊治理很大程度上依舊是黃宗智所說的“集權的簡約治理”,即治理行為不是以科層化、文本化的形式通過輸送財政資源與身份來實現,而是“集權的簡約治理”,即依靠無需支付薪水的非正式官員,以一種低成本、低負擔、高效率的方式來實現糾紛的調解、公共事業(yè)建設等治理和行政目標[5]。而治理者實現治理目標,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其自身所擁有的社會資本,即村莊中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結構以及治理者在這種社會關系和結構中的位置[6]即權威和面子。在D村,廟事活動、社火活動及紅白事活動,為不同類型村民之間的交流提供了有效的交往空間,使村民超出血緣型的戶族關系,通過集體的參與合作和時間紀律的控制,培養(yǎng)了村民的規(guī)則意識,有效地完成了對村民的組織化,從而建立了村莊層面穩(wěn)定的社會關系與社會結構。作為非正式組織的廟管會、紅白理事會及社火會要想開展活動,組織者必須有領導村民的能力,同時又有能力解決活動舉辦中的各種困難,而且組織領導這些活動沒有報酬。鄉(xiāng)村精英通過在這些文化活動發(fā)揮組織領導作用,有效地積聚了自身所擁有的社會資本,一旦這些鄉(xiāng)村精英參與村莊治理,這些社會資本便成為其治理行為所依賴的基礎性條件。
D村通過傳統(tǒng)文化活動成功培養(yǎng)了一批鄉(xiāng)村精英,為村莊治理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后備力量。從人數上來看,D村共有村廟九間,每間需要廟長、會長、會計、出納等至少4~5人,這樣算來全村大概40人左右。而紅白理事每個自然村一般都是5人左右,五個自然村即25人。再加上社火會的8人,不排除重合者,在一定時間內,擔任廟管會、紅白理事會及社火會領導職務的村民不下70人左右。這些鄉(xiāng)村精英的產生遵循培養(yǎng)制的邏輯,“老一輩的人看你能干,就把你帶進來,鍛煉幾年,老人就退下去”,通過培養(yǎng)而產生的這類鄉(xiāng)村精英有著相同的特點即有權威、有能力、有公心。在當下的選舉體制之下,鄉(xiāng)村精英能夠有效地轉換身份,成為村組干部或者村民代表,參與到鄉(xiāng)村治理過程中去。在D村,共八個村民小組組長無一例外皆是本自然村的紅白理事,而在行政村層面除婦女主任外,其他四名村干部無一例外皆是紅白理事,由此可見一斑。廟管會、社火會、紅白理事會這三類非正式組織與村民自治組織這種正式組織之間,在規(guī)則上有著極大的親緣性,如決策機制上的集體決策,會計、出納的財務報銷制度等等,這一套制度規(guī)則上的親緣性使得鄉(xiāng)村精英的身份轉換更加便利。而這一套生產鄉(xiāng)村精英的機制,同時也對越軌者即違反村莊的公共規(guī)范、侵害村莊公共利益的村民產生了排斥作用。如在D村,紅白理事齊某因被村民認為侵害了全村人的利益,在其主持某家喪事之時,村民看到其在便皆不來參加葬禮,主家無奈只好將該紅白理事請走,村民才陸續(xù)趕過來。
在當代中國的很多村莊,現代農業(yè)技術使村民有了更多脫離勞動的閑暇時間,村民的閑暇極易成為個人性的閑暇,缺乏公共性和社會性的作用,村莊公共文化活動越來越少,村民的精神文化需求難以得到滿足[7]。而在D村,通過廟事活動、社火活動、紅白事活動,村民文化生活得以豐富多彩,而且這些活動不知不覺中影響著村民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實現著“以文化人”的作用。從廟事活動中的祭拜神佛,雖然可能出于功能性的需要,但在此過程中儒家的忠孝仁義觀念、佛教的因果報應觀念以及道家的承負報應等觀念亦為村民所認同,并成為村民的人格榜樣,“神就是人,供奉起來,做個表率,做個榜樣”。而社火活動之中通過對古代英雄人物及德行人物的扮演,也無形之中傳播著善惡之別、行善積德的觀念。紅白事活動亦同時將慎終追遠、忠孝、家庭觀念傳播給村民,這些活動皆在無形之中起到了引導教化村民的作用。
陜西D村的廟事、社火及紅白事活動,生產了非正式組織及非正式的鄉(xiāng)村精英、公共活動及公共輿論的機制、集體行動的運作邏輯,形成了穩(wěn)定有序村莊社會關系網絡及社會結構等。這些都成為村莊形成善治局面的基礎性條件。
改革開放以來,很多地方政府的鄉(xiāng)村文化建設思路要么是“文化搭臺、經濟唱戲”,即通過文化建設來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招商引資等,要么是簡單地強調文化基礎設施建設及文化下鄉(xiāng),為村民提供文化娛樂設施及文化產品[8]。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拉動經濟發(fā)展,豐富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但都屬于脫離鄉(xiāng)村社會關系與社會結構的“城市中心主義”思路,因而對鄉(xiāng)村治理改善的效用十分有限。
有效的鄉(xiāng)村文化建設或鄉(xiāng)村文化治理必須滿足四個條件:一是個體農民能夠參與其中,切身感受到村莊文化的魅力;二是村落文化倡導的核心價值觀能夠被普通村民所接受,并得到村民發(fā)自內心的認同;三是村落文化規(guī)范要有公共性,能夠對社區(qū)邊緣者產生一定的心理威懾壓力;四是村落文化要有利于再造權威,并為權威發(fā)揮治理功能營造良好的社會輿論環(huán)境[9]。D村傳統(tǒng)文化活動及其治理功能的實現對于當下中國有效推進鄉(xiāng)村文化建設或鄉(xiāng)村文化治理具有以下重要啟示。
(1)鄉(xiāng)村文化建設必須適應當地的社會結構。中國鄉(xiāng)村社會普遍以自然村為基本的認同和行動單位,D村的廟事、社火及紅白事活動主要以自然村為基本單位,體現了對鄉(xiāng)村基本社會結構的遵循。這是其傳統(tǒng)文化活動長盛不衰的重要原因。同時,這些活動能進一步強化村民對自然村落及其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其實D村的廟事、紅白事活動本就是中國歷史上文化治理的延續(xù)。就廟事而論,自唐代以來,寺廟興盛本就是國家力量推動的結果。“國家立寺,本欲安寧社稷”,即國家通過宗教信仰活動來教化人心。傳統(tǒng)紅白事活動中的婚喪嫁娶禮儀一直以來都是儒家教化人心的基本手段。紅白事活動在解放前的基本單位是戶族,新中國成立后周圍主要以自然村為單位,并逐漸穩(wěn)定而延續(xù)至今。總之,鄉(xiāng)村文化建設必須適應鄉(xiāng)村社會結構,有利于強化村民對村落及國家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進而促進鄉(xiāng)村社會治理結構的改進和優(yōu)化。
(2)鄉(xiāng)村文化的持續(xù)發(fā)展需要一定的民間組織和本土人才保障。D村廟事、社火及紅白事活動的非正式組織,無論是廟管會、社火會還是紅白理事會,不僅成員穩(wěn)定而且具有約定俗成的運行規(guī)則,這些民間組織的存在是保障這些相關傳統(tǒng)文化活動不斷延續(xù)的重要前提。有效的文化建設和治理必須在村莊尋找能夠熱心參與此項文化活動的積極分子,并逐漸建立起正式或者非正式的社會組織,確立組織運行的基本規(guī)則。只有如此,文化活動及其社會組織才能融入村莊社會結構中,成為村民之間的一種重要的社會關聯,進而為當地文化發(fā)展和鄉(xiāng)村治理積累社會資本、培養(yǎng)更多鄉(xiāng)村精英。
(3)現代鄉(xiāng)村文化的培育必須根植于當地歷史文化傳統(tǒng)。這種歷史文化傳統(tǒng)包括當地的宗教、藝術傳統(tǒng)及價值觀念等多個維度。存在于村民歷史記憶的地方特色文化活動很容易復活及延續(xù)。以D村的廟宇為例予以闡釋,D村所在的關中地區(qū)作為儒、釋、道三教交融的文化區(qū)域,孝道觀念、道德觀念、因果觀念一直都比較濃厚并成為鄉(xiāng)村社會的普遍心理。雖然在“文革”中D村的廟宇幾乎全部被毀,神像被推倒砸毀,廟宇被毀壞改建,但隨著1978年國家政治局面轉變,廟宇便又興盛起來。D村自1979 至今該村已經復建11 座廟宇,由此可見村民歷史記憶的深刻。因此,有效的文化建設及治理必須接續(xù)村莊的歷史記憶,充分扎根當地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無論是藝術形式創(chuàng)新還是新文化的輸入都必須尊重當地價值觀念,才能為村民所喜聞樂見而長盛不衰。
當下中國有效推進鄉(xiāng)村文化建設及其治理依舊任重道遠,認真總結和推廣包括D村在內的鄉(xiāng)村文化治理實踐或許能提供一條比較好的路徑。
注釋:
① D村為于秦嶺山麓,渭河以南,全村共710戶,2 800余人,距離鎮(zhèn)中心2 公里,位于301 省道兩側,全村5 500畝土地,種植結構上以獼猴桃為主,兼以李子、大鵬油桃、苗木等,共五個自然村,曹家村、蘇家村、于家園、齊家堡、豆家堡,分為八個村民小組。
② 本次調研由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農村社會研究中心及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xiāng)村治理研究中心聯合組織,感謝調研期間趙曉峰、李寬、魏小換、李婷等師友的指導幫助。文中數據與事例,來自筆者的實地調研。遵循學術慣例,對文中涉及的關鍵地名、人名作了技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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