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華珠

（遼寧師范大學 影視藝術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淺析中國民間女紅工藝衰落的原因

吳華珠

（遼寧師范大學 影視藝術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女紅是民間工藝重要的一環(huán)。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女紅工藝日漸式微。究其原因，一是人們重“道”輕“器”思想觀念的余毒未清，導致理論落后于實踐；二是女紅工藝賴以生存的自然經(jīng)濟的解體，使女紅不再成為人們的必備技藝。拯救女紅工藝，迫在眉睫。

女紅；重道輕器；小農(nóng)經(jīng)濟

女紅，泛指舊時女人所做的針線活，染織、刺繡均在此列。翻開絢麗斑斕的中國傳統(tǒng)服飾文化篇章，極盡工巧、細致、精美的女紅成品總能贏得人們的陣陣慨嘆。然而，真正能夠陳列在博物館的女紅成品少之又少，而且身價不菲，因為它們的主人地位尊貴、聲名顯赫。相比之下，來自于民間的女紅成品更是難得一見，倒不是因為它的制作工藝不夠精良，而是因為這些用于穿戴的衣帽鞋襪、用于裝飾的掛件簾蓋、用于小孩子把玩的玩具小物，實實在在是司空見慣的東西，沒有人會將其視為民間工藝美術重要的一環(huán)。時代的發(fā)展，使曾經(jīng)裝扮了漫長的人類發(fā)展歷史的女紅，開始淡出人們的視野，走出人們的記憶，究其原因，大致有以下兩種情況：

一、理論落后于實踐

首先，工藝美術定位低劣。中國古代社會等級制度森嚴，“明等級，別貴賤”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三千年的封建思想使國人在意識形態(tài)上重“道”而輕“器”，一句話，道，就是做人上人，干出一番經(jīng)天緯地之業(yè)，光宗耀祖，報效國家；與高高在上的“道”形成鮮明對比，“器”勢必要淪為“粗鄙”、“卑賤”的代名詞，成千上萬的工匠藝人們身處百工之肆，他們揮灑著汗水，辛苦地勞作，世世代代做著君子所不為的行當。即使在今天，每年國考報名者多如牛毛，而投身到工藝美術行當中的有志者卻寥若晨星，傳統(tǒng)工藝美術后繼乏人，這不能不說是重道輕器思想的遺毒。

和其他民間工藝一樣，舊時的女紅行當也被打上了卑微低下的烙印。“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誰愛風流高格調(diào)？共憐時世儉梳妝。敢將十指夸針巧，不把雙眉斗畫長。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詩中流露出的哀傷令人動容。那些配戴著精致玲瓏的香包、扇套、錢夾的文人們，一邊以此炫耀自己的身份，一邊又對女紅行當流露出不屑和輕慢，骨子里將女紅工藝視為下賤、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把戲，甚至連從事女紅行當?shù)呐藗兛峙乱泊蛐难劾锴撇簧献约旱穆殬I(yè)。這種意識形態(tài)確實要了女紅藝術的命，今日女紅技藝傳承的青黃不接，與昔日女紅定位低下、不被重視不無關系。

其次，以技藝取勝的觀念占據(jù)主流。女紅藝術發(fā)端于原始社會，經(jīng)歷了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一直游走在民間、閨閣繡、宗教和宮廷之間。這后三者對材料、做工、藝人的文化藝術修養(yǎng)都有很高的要求。以閨閣繡為例，其繡藝之超群甚至可以與中國傳統(tǒng)的詩書畫印相媲美，享譽刺繡界的“露香園顧繡”便是其中的代表。面對顧氏韓希孟所繡制的《宋元名跡冊》，文人墨客不吝溢美之詞，紛紛詠詩撰文贊譽其“見所未曾”。清初尚書郭榮亦為韓希孟繡制的《花鳥冊》題文：“近世有蘇郡顧氏出，始作畫幅。凡人物、翎毛、花木、蟲魚之類，深淺濃淡，無不如意，亦無針痕縷跡，使人不辨為繡為畫也?！倍洳滟濐櫪C為“非人力也”。盡管宮廷女紅、閨閣女紅和宗教女紅依然隸屬于女紅范疇，但對技藝的一味追求，使這些生活必需的衣飾，沒了民間濃郁的生活氣息，少了剛健質(zhì)樸的意趣情感，成了供特權階級賞玩的陳設，或彰顯身份地位的工具。而技藝如同一把雙刃劍，它使這門工藝極盡奇技淫巧，也正因如此，它同樣抑制了藝人們才智的發(fā)揮，使女紅工藝不能從藝術的目的和手段上得到健康持續(xù)的發(fā)展和完善。

縱觀女紅的發(fā)展歷史，真正能夠擔得起“文獻著述”之名的恐怕只有清末的《繡譜》和《雪宧繡譜》了，而這兩部著述的作者，都是蘇繡的早期代表，但絕非普通老百姓。《繡譜》作者丁佩，如果不是夫君早亡，恐怕也是個封疆大吏之妻；《雪宧繡譜》作者沈壽，深得慈禧賞識，擁躉者無數(shù)。這兩部著述，集中闡釋了閨閣繡的技法要點，對刺繡者本人的天賦、秉性、文化修養(yǎng)亦有相當高的要求。顯而易見，這種對刺繡工藝的梳理、歸納和創(chuàng)新并不能為鄉(xiāng)土氣息濃郁的民間女紅的發(fā)展提供足夠的理論支撐。即便是在今天，要想讓農(nóng)村婦女對自己親手所做的虎頭鞋帽、肚兜荷包的紋樣寓意、制作程式說出個“一二三四”也絕非易事。這種理論與實踐嚴重脫節(jié)的現(xiàn)象，阻礙了民間女紅工藝的傳承和發(fā)展，如果不能及時搶救，我們只能心痛地面對一個現(xiàn)實——傳承人在，藝在；傳承人亡，藝亡。

二、根植土壤的缺失

民間藝術賴以生存的土壤是三千年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相對封閉的自然環(huán)境、對外交流不便的局限、典型的人文情態(tài)的特點，使民間藝術形成穩(wěn)定的、自足的藝術審美取向，在這種文化心理結構下，老百姓們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女人們種麻、紡線、織布、漿染、剪裁、刺繡、縫連、編結。對女人來說，想不碰針線活兒都難。

一八四零年，隨著一聲炮響，帝國主義列強入侵中國，古老的封建體制開始土崩瓦解，中國進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大量的洋貨瘋狂地涌入，民族工業(yè)的發(fā)展受到制約；民國政府上臺，四大家族瘋狂斂財，通貨膨脹居高不下，民不聊生；八年的抗日戰(zhàn)爭和三年的國共內(nèi)戰(zhàn)，使百姓流離失所。百年浩劫，生靈涂炭，生存的巨大壓力使人們無法喘息，更何談業(yè)余的生活和藝術創(chuàng)作了，女紅工藝的傳承和發(fā)展幾乎停頓。緊接著，新中國成立后，人們的生活方式發(fā)生巨大改變，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無情沖擊、經(jīng)濟全球化、科技一體化、傳媒大眾化紛至沓來，廣大勞動婦女從舊有的生活方式中解放出來，她們?nèi)拥羰掷锏尼樉€，走進工廠，下到車間。沒有了人，傳承成了空想，這必然給民間女紅的持續(xù)發(fā)展帶來前所未有的沖擊和挑戰(zhàn)。

民間女紅深深扎根于民間，和現(xiàn)實生活緊密相連。但隨著生活方式的改變，很多民間舊有的風俗習慣都逐漸消失，這種改變對女紅工藝的發(fā)展是致命的。丟了一樣風俗，就丟了這樣風俗活動下的女紅成品存在的價值和依托。以婚嫁禮儀為例，舊時新娘要坐花轎，頭蒙大紅蓋頭，身穿大紅繡花禮裙，腳蹬大紅繡花鞋。正是這種禮俗活動，才催生出諸如轎簾刺繡、蒙頭符刺繡等女紅成品。今天的青年男女結婚儀式已經(jīng)基本西化，曾經(jīng)五彩斑斕的中式新娘裝束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即便是有，也被簡化得“形容枯槁”，風韻無存。快節(jié)奏的生活，瓦解了人們對節(jié)日習俗的固有觀念；快餐式的愛情，遺忘了香荷包的質(zhì)樸、繡花鞋墊的厚意；老一輩人的相繼離世，斬斷了青年人與往日生活連結的記憶和紐帶。人們在擁抱新生活的同時，將鄉(xiāng)土氣息濃郁的女紅遠遠甩在了身后……

女紅這項工藝雖然從遠古時代就已經(jīng)發(fā)端，到了春秋戰(zhàn)國日漸成熟，甚至三國時期、唐宋時期都有杰出的女紅代表為人們所熟知，更有人將她們載入史冊，然而寥寥數(shù)語不過是極力夸贊其高超的織繡技藝，而這又怎能涵蓋泱泱女紅的浩瀚精深？時光靜靜流過，當時間的腳步來到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當后人們充分意識到女紅的偉大而奮力挽救的時候，許許多多的絕藝早已經(jīng)隨著一位位傳承人的離世而成為永遠無法破解的謎。女紅若想得到持續(xù)的發(fā)展，離不開人們思想觀念的轉變，離不開政府大力的倡導扶持，離不開民間有識之士的奔走疾呼，離不開工藝教育的研究挖掘，更離不開有志青年的鍥而不舍。想要拯救女紅，就必須重新審視、重新判斷、重新定位、重新認識這項工藝，也唯有這樣才能使女紅跟上時代的腳步，煥發(fā)出新的生命。唯有這樣，民間女紅這個美麗的精靈才能常駐民間，這項古老的工藝才能得以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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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7-017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