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秀花
馬是人類較早馴化的一種動物,也是古代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之一。早在三千多年前的殷商時代,馬已被人馴養(yǎng)成為六畜之一。我國歷代文人墨客不僅愛馬、養(yǎng)馬、騎馬,而且詠馬詩也不勝枚舉?!榜R”也成為古詩詞中意蘊豐富的一個意象。
《詩經(jīng)》中寫馬的詩句就很多。不完全統(tǒng)計,三百零五篇中言及馬者,共計51篇,寫了馬在軍事、狩獵、迎親嫁娶、祭祀等各種事務中的作用。值得一提的是的《詩經(jīng)·魯頌》中有一篇《》,通篇寫馬,頗具特色。詩中詩人寫了四類馬:良馬、戰(zhàn)馬、獵馬和力馬。其馬群之大,數(shù)量之多,是其它詠馬詩無法企及的。該詩也被后人稱為詠馬詩之祖。當然,古人很少就事論事,就這篇詠馬詩,詩人也是借贊馬來贊魯僖公的德政的。
借馬寫人,是詠馬詩常用的方法之一。一寫戰(zhàn)場上的英雄?!傲Π紊劫鈿馍w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項羽《垓下歌》),英雄末路,連霸王也只能徒喚“奈何”;“梟騎戰(zhàn)斗死,駑馬徘徊鳴”(漢樂府《戰(zhàn)城南》),同樣寫戰(zhàn)場英雄,如果說項羽悲壯的話,這近似于悲慘了;“馬頭要落日,劍尾掣流星”(南北朝吳均《入關》),詩中又寫出了另一種戰(zhàn)場英雄形象,身佩寶劍,策馬揚鞭,其颯爽英姿歷歷可見。二寫生活中的英雄?!鞍遵R從驪駒,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漢樂府《陌上?!罚娙私桉R及馬的裝飾,寫出了一個威武瀟灑、氣宇非凡的羅敷之夫;“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地”(魏曹植《白馬篇》),英雄配寶馬,以馬襯人,活化出了一個武藝精湛的游俠形象;“白馬金鞍從武皇,旌旗十分宿長楊”(唐王昌齡《青樓曲》),跨馬橫刀,英氣勃發(fā),一個威武少年躍然紙上。
借馬寫戰(zhàn)爭的詩,也是俯拾皆是。一寫戰(zhàn)事凄苦。“戎馬不解鞍,鎧甲不離傍”(魏曹操《卻東西門行》),狀寫出征之艱難;“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魏陳琳《飲馬長城窟行》),渲染邊地之艱苦;“戎馬粟不暖,軍士冰為漿”(南北朝江淹《鮑參軍照戎行》),極言行軍之艱險。二寫戰(zhàn)爭慘烈?!傲栌嚓囐怩裼嘈?,左驂殪兮右忍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桴兮擊鳴鼓。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戰(zhàn)國屈原《國殤》),詩人描繪了一次悲壯慘烈、血流成河的戰(zhàn)斗場面。戰(zhàn)馬嘶鳴,戰(zhàn)鼓咚咚,將士為國拼殺,盡管失敗了,但是他們的英雄氣慨永存。這是詩人替為國犧牲死于疆場的戰(zhàn)士唱出的挽歌。“馬邊懸男頭,馬后載婦女”(漢蔡琰《悲憤詩》),寫戰(zhàn)爭野蠻屠殺,瘋狂掠奪,殺人如麻,積尸盈野的凄慘場景??芍^字字是血,句句是淚。三寫將士思鄉(xiāng)。“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晉王瓚《雜詩》),詩人借邊馬歸心,寫出濃濃的鄉(xiāng)愁情思;“北風尚思馬,南冠獨不歸”(南北朝江總《遇長安使寄裴尚書》),詩中化用“胡馬依北風”的典故,寫出了將士對故土的思戀。
另外,借馬寫戰(zhàn)事也有寫的異常大氣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唐王翰《涼州詞》)、“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分大散關”(宋陸游《書憤》)就是最好的明證。戰(zhàn)爭的殘酷能寫的如此豪壯,可能與詩人的稟性有關吧!
客居他鄉(xiāng)的人也借馬來抒發(fā)思鄉(xiāng)之情?!昂R失其群,思心歸依依”(漢《舊題蘇武詩》),詩人借離群胡馬歸心依然刻畫出詩人內心欲罷不能的思鄉(xiāng)之情?!疤焐窖┖蟊憋L寒,抱的琵琶馬上彈”(明李攀龍《和聶儀部明妃曲》),化“昭君出塞”之典故,寫出思念故國的心緒。
借馬明志,也為古人所好?!俺蓑U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戰(zhàn)國屈原《離騷》),詩人多想騎上快馬,為實現(xiàn)自己的遠大抱負而矢志不渝?!疤回曎馓祚R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漢武帝《天馬歌》),詩人以“天馬”自比,展示其文韜武略的非凡氣度。“按轡安行,誰謂路長”(漢孔融《離合郡姓名字詩》),借車馬安閑徐進,流露出詩人辭官歸隱,悠然自得的閑適之情?!袄象K伏櫪,志在千里”(魏曹操《步出夏門行·龜雖壽》),詩人以“老驥”自比,表明自己雄心不減,壯志不息。以“老馬”自比的還有唐代的杜甫,“古來存老馬,不必取長途”(《江漢》),詩人化用“老馬識圖”的典故,道出了自己雖是一個“腐儒”,但同老馬一樣,還是有一點用處的心聲?!鞍自脐P山遠,黃云海戍迷。揮鞭萬里去,安得念春閨”(唐李白《紫騮馬》),詩人寫紫騮馬的馳騁,抒發(fā)志士拋卻兒女之情,一心報國衛(wèi)邊的雄心壯志?!褒埣官N連線,銀蹄白踏煙。無人織錦韂,誰為鑄金鞭”(唐李賀《馬詩二十三首》),詩人借良馬不遇識者,以比自己不遇明時?!爸扉T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宋陸游《關山月》),“廄馬肥死”實言南宋“和戎”,詩人借此表達了報國無門的憤慨之情。
古代車馬并舉,古人也借車或馬來寫別離之情。“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晉傅玄《車遙遙篇》),這首詩寫夫妻相送,夫君登車離去,嬌妻目光追隨著車影,依身欄桿,癡癡相望,依戀之意,自在情中?!皳]手自茲去,瀟瀟班馬鳴”(唐李白《送友人》),詩人寫朋友話別,當友人揮手自此離別之際,馬也仿佛懂得主人的心情,不愿離開,禁不住瀟瀟長鳴,似有無限深情。以馬寫人,馬猶如此,人何以堪!
騎馬狩獵是古人的又一生活方式。這種情形在詩中也多有記述。除了前文說到《詩經(jīng)》中寫到馬與狩獵的關系外,唐詩中也多有敘寫,如“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唐王維《觀獵》),詩人捕捉狩獵的瞬間,將狩獵場面寫得惟妙惟肖?!耙稽c黃塵起雁喧,白龍堆下千蹄馬”(唐溫庭筠《塞寒行》),寥寥幾筆,便寫出了一個攝人魂魄的狩獵場面,詩人用丹青妙手,旋即完成了一幅波瀾壯闊的“塞外群英馳獵”圖。
詩人有時也借“胡馬”來寫戍守邊關。唐代王昌齡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出塞》)就洋溢著鞏固邊防、保衛(wèi)國家的豪邁激情。
值得一提的是我國現(xiàn)代著名詩人臧克家,在上個世紀30年代也寫了一首《老馬》:“總得叫大車裝個夠,它橫豎不說一句話,背上的壓力往肉里扣,它把頭沉重地垂下!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它有淚只往心里咽,眼前飄來一道鞭影,它抬起頭來望望前面?!币黄ニダ系氖蓠R,已經(jīng)筋疲力竭,不堪驅使了,但在主人的淫威下,他被迫馱上難以承受的重荷,默默忍受著,沒有發(fā)出任何怨言和抗議,即使“背上的壓力往肉里扣”,也只是“把頭沉重的垂下”。詩人運用象征手法,以馬喻人,對那個時代勞動民眾的悲苦命運作了形象的寫照。
詩言志更言情。不同時代,不同境遇的詩人理所當然有不同的人生觀。他們詠馬言志,各抒其情,也為后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文化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