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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天鑒·玄門卷

      2015-09-10 05:35:08王晴川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5年9期
      關鍵詞:令狐師兄

      王晴川

      李泠入遁龍淵取龍魄芝,恰巧碰上來取乾天丹的谷丹、萬真一行人。眾人結伴而行,卻又各有所圖。一行人歷經(jīng)千辛萬苦破解了四極天柱、天雷幻陣和六甲煉魂術。終于來到了藏有乾天丹的落星法殿。圖窮匕見,萬真等人突施毒手,李泠和谷丹只有招架之力,生死時刻,李泠誤服乾天丹,引劍刺向萬真……

      面對李泠刺來的劍,萬真大吃一驚:這小子明明不會武功,怎會使出這等高妙劍法……急切間雙撐回環(huán)翻轉,全取守勢。

      李泠這一劍隨心而出,劍勢如三峽湍流間穿波破浪的輕舟,曲折而至,竟從虎撐間傳過,刺入他的肩胛。

      萬真又痛又驚,忙待縮肩側身,雙撐奮力砸向長劍。不料李泠這一劍飄逸高妙,竟隨著他虎撐的來勢連環(huán)激撞,順勢起落,只聽得“噗噗”之聲不絕,萬真瞬間竟連中五劍。

      一聲慘叫,萬真終于踉蹌退開,他的胸前血流如注,不可置信地盯著李泠:“你、你……”忽然間喉頭噴出一股熱血,身子轟然砸下。

      李泠適才渾渾噩噩地刺出一劍,劍身和虎撐相撞,對手的渾厚真氣撞得他虎口欲裂,好在危急間體內那股清涼之氣激涌過來,竟助他硬挺了過來。

      這時見自己居然刺死了萬真,才覺出不可思議,手拄長劍,呼呼喘息:“他姥爺?shù)?,莫非老子又在做夢??/p>

      忽聽得一聲低低的嬌呼:“好劍法!”李泠回過頭來,見谷丹橫臥地上,明艷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驚喜之色。

      “喂,小道士,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會施展這等高妙的玄門劍法?”谷丹剛剛被他扶起,便迫不及待地問他。

      李泠兀自臉色發(fā)白,定了定神,才將適才拔劍時所生的異象說了。

      適才一路破關而來,二人共歷艱險,谷丹已大致知悉了他的秉性,料想李泠此時不會說謊。她略一思索,才嘆道:“這些怪事,只怕還是因你的鬼眼……”

      李泠驚魂未定,連連搖頭:“未必吧,我這鬼眼最多只能看到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但這招奇妙劍招,還有那股清涼之氣,卻是怎么回事?”

      “那劍招應該是鎮(zhèn)源真人臨死前的元神所思!”

      谷丹轉頭望向鎮(zhèn)源的尸身,道:“他與辣仙翁激戰(zhàn),雖然同歸于盡,看來還是為他的兵刃拖累,關鍵之時他的長劍忽然折斷,才被辣仙翁一劍貫胸。隨后他也拍出一掌,將辣仙翁斃于掌下。那時鎮(zhèn)源真人右胸中劍,臨終前苦思的,還是自己足以破去辣仙翁的劍招……”

      李泠心中一動:“這招劍法,適才卻被我的鬼眼瞧見了?”

      谷丹點了點頭:“剩下的事,想必就跟乾天丹有關了。他生前曾服用過一枚乾天丹,更兼此洞地煞異常,丹力與地煞作用,竟將他臨終前的苦思記錄下來?!?/p>

      “記錄殘念?”

      李泠只覺她的話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別種解釋,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忽又叫道:“那股從鎮(zhèn)源真人體內涌來的清涼之氣,卻又是什么?”

      “那是鎮(zhèn)源體內殘余的罡氣!”谷丹若有所思,沉吟道,“乾天丹的丹力燥熱,只有玄同境以上修為之人才能將之煉化。鎮(zhèn)源真人修為深厚,三氣六境,他必然已修到了罡氣,由罡氣煉化的丹力便是一股清涼之氣。在你拔劍的一刻,你體內的乾天丹與之交互感應,殘余罡氣盡數(shù)涌入你體內,不但化去了你體內的燠熱丹力,更在你的鬼眼中生出了影像……”

      “原來如此,這才叫陰差陽錯!”李泠這才明白了其中關竅,此時心緒稍定,猛一甩臉,正看到萬真那雙死不瞑目的老眼,忽然間想起來自己居然殺了人,一時間畏懼、驚慌和委屈一起涌上心頭,不由放聲大哭,“哎喲,我……我竟然殺了人……”

      谷丹道:“喂,小道士,你沒殺過人么?”

      李泠暗想,當日我在鬼宮內為救小瑛子,曾狠砸過瘦竹竿,那也沒有殺人??!越想越是驚慌,忍不住放聲大哭道:“沒……沒有,我連只雞都沒殺過!這人的孤魂野鬼不會跟著我吧?”

      谷丹靜靜地望著他,沒有言語。李泠大哭了幾聲,忽又猛擦淚水:“對不起,我哭得很是丟人么?”

      谷丹才搖頭道:“誰都是如此,除了天生惡人,誰也不愿殺人。但你不殺他,他便要將你開膛破腹,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怨不得你。”

      李泠心下大安,抽泣漸止,扭頭望著谷丹道:“這位姐姐,很對不住,你想要的乾天丹,被我吞進了肚子里啦。”

      谷丹道:“這是天意,若非如此,只怕我們都會喪生于此!其實我來求取乾天丹,不是為了我,而是想給我……”說到此處,她頓住了口,只沉沉嘆了口氣。

      這幽幽一嘆,瑩潤的玉面籠上楚楚輕愁,恍若淡云遮月,冷玉凝煙,愈發(fā)清麗得超脫塵寰。

      李泠驀然瞥見,不由有些心慌意亂:他姥爺?shù)模斓紫略醯倪€有這么好看的人兒,跟她一比,連我親親妹子小瑛子都相形見絀。忙轉開臉,苦笑道:“你拼力救我,本來我想拼命奪下那枚乾天丹,送給你的,沒想到……”

      “那我也要謝謝你,若不是你兩次相救,我險些遭了他們毒手。”

      輕輕舒了口氣,谷丹那嬌麗不可方物的玉頰已回復往常的冰冷,聲音也清冷淡漠:“不過這次遁龍淵歷險,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咱們誰也不欠誰的,出去之后,這許多事便不必放在心上?!?/p>

      這冷面姐竟是怕老子攀她高枝一般!李泠只覺一盆冷水當頭澆上,霎時騰起一念:李泠啊李泠,你原是個街頭流浪的小滑頭,眼下是自在玄門最低微的小道士,這冷面姐的身份似乎挺高貴,她不愿再搭理你,也在情理之中。

      他隨即傲然一笑:“你幫我兩次小忙,我救你兩次大難,咱們本息兩清,互不相欠。”他心底越是失落,臉上便越是一副洋洋自得、滿不在乎的模樣,說的話更隱隱指出,終究還是這冷面姐虧欠自己較多。

      谷丹看也不看他,緩步走過去,撿起地上那只玉匣,略一摸索,取出一塊葫蘆形的金牌。

      “這是……我逍遙門的御天靈符!”谷丹滿面驚喜,喃喃道,“這是辣仙翁的賭注。他們各將自家的寶貝放入玉匣內,才展開驚天一戰(zhàn)。很好,找到了逍遙門失傳已久的寶貝,也算不虛此行?!?/p>

      李泠探頭看時,見那只是個巴掌大小的金牌,做成葫蘆形狀,反正兩面都密密麻麻地刻滿字跡。他看得一頭霧水,忍不住道:“這東西有何稀奇,看上去與翻書用的鎮(zhèn)尺一般!”

      “時承六龍以御天!”谷丹用玉指輕點金牌頂端上的細小字跡,聲音中掩不住一團喜氣,“我逍遙門有一冊載有神奇功法的秘笈,名為御天靈符。只是這秘笈失傳已久,相傳它便是以一種獨特密語刻在了金牌上。這金牌共有兩枚,均是失蹤多年,相傳當年也只有逍遙門的圣尊,才可佩戴此物?!?/p>

      “原來如此。”李泠匆匆瞥了一眼,但見那金牌上的字跡,除了頂端那句“時承六龍以御天”外,其余字句均是雜亂無章,難以成句,料想便是她所說的“獨特密語”了,當下沉吟道,“既然世間只有兩枚,那另一枚在何處?”

      “另一枚么,則在妙風子老前輩手中。數(shù)十年前,妙風子突然失蹤,那枚御天靈符也就隨之絕跡江湖?!?/p>

      李泠聽得“妙風子”三字,登時想到那座神鬼莫測的青蚨宮和玄機重重的天鉞斬,不由心底一動。

      谷丹將那金牌揣入袖中,忽地揚起秀眉,恍然道:“哎喲,好陰險的鎮(zhèn)源!”

      李泠忍不住叫道:“咱們全賴鎮(zhèn)源真人的遺招救命,為何你還罵他陰險?”

      谷丹冷笑道:“鎮(zhèn)源心思縝密,他先當著辣仙翁的面,請他將御天靈符放入玉匣,以示這玉匣全無機關。但在合上玉匣后,他才啟動了機關。試想這一戰(zhàn)若是辣仙翁勝了,他欣喜若狂之下,自會毫無防備的開啟玉匣……”

      “那他便會和適才的大胡子一樣,被暗箭射死!”李泠才倒吸了一口冷氣。但此時他一門心思地要和谷丹斗嘴作對,便又搖頭道,“那又怎樣,鎮(zhèn)源真人以一敵三,便用些手段,也不為過。”

      “你說得是。”谷丹決不似黎瑛一般跟他無故斗口,點頭道,“況且這些暗箭機關也沒派上用場。自這一戰(zhàn)之后,自在玄門才開始笑傲天下!”

      “不管怎樣,我也得拜拜這位救命前輩!”李泠說著就在鎮(zhèn)源尸身前跪倒,可憐巴巴地念叨道,“真人在上,晚輩伏龍派李泠,入門不足數(shù)月,資質不堪習武,是你老實實在在如假包換的不肖弟子,連我那老瘦猴師父都懶得理我?,F(xiàn)今蒙你老顯靈,救了性命,弟子萬分感激,回去定給你老在三清四御座前上香祈福!”

      他砰砰地連磕了幾個響頭,忽然咦了一聲,卻見被谷丹拋在地上的玉匣盒蓋內現(xiàn)出一片薄絹,忙過去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叫道:“這是什么?”

      谷丹湊過來細瞧,不由喜道:“小道士,你又立了大功,鎮(zhèn)源真人在這落星法殿內留下了密道,咱們不必再游那冰冷暗河啦!”

      李泠大喜過望:“這叫好人有好報,若不是我磕頭時身子低伏,決計看不到那匣蓋的細縫。”

      谷丹對著薄絹沉思片晌,才道:“機關還在那石門上。逆放石門機關,就能將辣仙翁鎖在門內。順開機關,就會打開一條密道。嗯,不過我實在想不明白,鎮(zhèn)源為何要留下這張密箋,按理說,他是死也要困住辣仙翁的?!?/p>

      她說著,走到石門背后,對照密箋琢磨了片刻,摸到了一根與那玄武七宿相近的樞紐鐵線,用力向側后推動。

      只聽“咔咔”聲響,二人背后一處極不起眼的山巖忽然落下,現(xiàn)出一道窄窄的石門,正自緩緩提起。李泠知谷丹傷后氣力不及,忙過去跟她一起扳動鐵線樞紐。

      窄門盡數(shù)打開,現(xiàn)出一道深幽幽的洞口,道道清風直灌了進來。

      谷丹探頭看了看,忽道:“原來如此,只怕這深洞是鎮(zhèn)源真人留給本門后人的一條密道,也許他盼著有朝一日,玄門后人能再探落星法殿!”

      李泠吐了下舌頭:“抱歉了,前輩這遺愿,弟子可難以替您轉報了,老瘦猴師父若知道我來過此地,說不得會扒了我的皮,只得留待來日吧……”

      他嘮嘮叨叨間,谷丹已手舉蠟燭,當先走入。

      過了窄門,見這深洞倒也寬敞,二人并肩而行,只覺涼風習習,撲面而來,看來出口就在不遠之處。李泠覺得洞內有些清冷,不由裹了下潮濕的衣襟。

      谷丹高擎明燭,燭光映得她重傷后的雪白臉孔猶如羊脂玉般晶瑩剔透。幽暗的山洞中,但見暗影、燭光在她絕艷的明眸櫻唇與娥眉秀發(fā)間交錯閃耀。她恍若飛臨凡間的仙子,帶著出塵的清麗,又有出塵的神秘。

      李泠偷偷望著她,忍不住想到她先前跟霍熾、周冀等人針鋒相對的冷言冷語,這女郎的冷傲似乎與生俱來,更有幾分桀驁不馴的潑辣任性,她到底是誰呢?

      “喂,你既是玄門小道士,理應不知乾天丹的來歷?!惫鹊さ瓜乳_了口,只是眼望前方,瞧也不瞧他,“為何又冒險來這里?”

      李泠哎喲一聲,忙在身上胡亂摸著。谷丹冷笑道:“怎么,這時才想起懷里的銅錢嗎?”

      “幾貫臭錢算什么?小爺要的是這個!”李泠一把拽出那裝著龍魄芝的革囊,見仙芝安然無恙,才吐了口氣,“還好還好,我大師兄寧觀一練功時傷了肺經(jīng),只有這龍魄芝能治好……大師兄為人忠厚,他是打死也不敢來這禁地,我李泠是孤魂野鬼一個,無人管束。我見他咳嗽了一整夜,便發(fā)了誓,死活也要給他取來?!?/p>

      谷丹奇道:“只為這東西,你便糊里糊涂地闖了遁龍淵潛龍洞?”

      李泠淡淡道:“本來在地肺外面已經(jīng)取了這龍魄芝,但見大胡子那三個家伙瞧不起人,我才發(fā)了狠,說什么也要去里面闖闖……怎么?”他忽地揚起了濃眉,“你又該笑我一身孩子氣了吧?”

      谷丹秀眸一亮,道:“這件事,倒還有些豪氣!”

      李泠大喜,正要說兩句自鳴得意之語,卻見谷丹櫻唇輕彎,現(xiàn)出一絲調皮的笑:“不過,你真的只是個小孩子!”

      李泠氣哼哼道:“小爺快十六啦,早不是小孩子!”

      “才十六歲,果然是個小毛孩?!惫鹊さ恍?,“你為何來到這玄門當?shù)朗堪。俊?/p>

      她這話本是隨口一問,李泠卻被勾動了心思,憤憤地道:“還不是為了那天鉞斬!”

      谷丹霎時一凜,道:“天鉞斬,那是怎么回事?”

      李泠見她對自己的話罕見地頗為留意,心內不由多了些得意,道:“‘天鉞斬出,魔興道枯’——這句御天魔咒你聽過吧,相傳這把神奇魔刀天鉞斬,被埋藏在一座青蚨鬼宮內,無巧不巧,卻被我老人家碰上了……”便將自己青蚨宮內的歷險簡略說了。

      他口才甚佳,雖然只是擇要而言,卻也說得跌宕起伏,聽得谷丹明眸閃閃,頗為入神。

      “原來如此,我早聽說前些日子江湖風傳,天鉞斬又出了一把假刀,原來便是此事?!惫鹊久汲烈鳎鲇謧阮^望著他,“適才你說,你現(xiàn)下是伏龍派的弟子……叫李泠?”

      李泠道:“我這‘泠’乃是‘泠然’之‘泠’,取義于莊子的《逍遙游》,是‘御風而行,泠然善也’之意!”

      他這名字是義父給起的。義父教他識文斷字時,也硬生生地教他背記了幾篇《莊子》和《道德經(jīng)》。李泠讀書不多,但這篇《逍遙游》,他倒是硬著頭皮背過的。此時在女郎跟前掉了這句書袋,頓覺倍有面子,傲然道:“這是義父給我起的大號,姓李名泠,字御風!”

      谷丹果然點了點頭:“嗯,李泠,這名字倒很別致?!?/p>

      李泠聽她念叨著自己的名字,冰冷嬌軟的聲音竟似深谷洞簫般空靈剔透,她每念一聲,自己的心便不由咚地一跳,只覺自小到大,從無一人如此動聽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李泠,你姥爺?shù)?,你這是怎么了?他極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也裝作冷冰冰地問:“你這谷丹的芳名,只怕是隨口說的假名吧?”

      “對那三個家伙,還用說出我的真名么!”她掃了他一眼,目光冷冷清清,“但告訴你卻無妨,我確是姓谷,名星瑤,星月之星,瑤池之瑤。”

      李泠道:“谷星瑤,真是好名字……”

      谷星瑤秀眉微蹙,冷冷道:“你知道就是了,不許叫出來。這名字我只告訴你一人,不可跟那些玄門老道士們提起!”

      李泠聽得她那句“只告訴你一人”,心中沒來由地就是一喜,笑嘻嘻道:“那是自然,老子私闖本門禁地,這件事本就不能說的。不過,谷星瑤這名字很好聽。”

      谷星瑤冷冷道:“你還叫,再叫,我可不客氣了!”

      二人相處多時,李泠一直被她冷冰冰地壓制著,這時好不容易找到個反擊的由頭,小孩子性起,懶洋洋道:“不叫就不叫嘛,我只是說,谷星瑤這名字,確是帶著一股飄然仙氣……”正自洋洋得意,忽覺發(fā)際一緊,已被谷星瑤揪住頭發(fā)提了過來,他哎喲一聲大叫,卻見谷星瑤已冷冷掄起了巴掌。

      李泠大吃一驚,只聞“啪”的清脆一響,谷星瑤的玉掌已拍在了石壁上,幾塊碎屑隨之飛散。

      他姥爺?shù)?,這女人脾氣好大,翻臉竟比翻書還快!李泠心內大怒,口中不甘示弱地叫道:“嚇唬人么?你快將老子放下來!”

      “服了么?”谷星瑤冷笑一聲,將手一抖,李泠猝不及防,重重坐在了地上,屁股劇痛。

      他坐在地上便罵了起來:“就不能輕拿輕放嗎?谷星瑤你這兇蠻妖女,翻臉無情,以大欺小,人面獸心……”

      谷星瑤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將他硬生生拽起,喝道:“你這滑頭小子還敢耍賴!我得代你家?guī)熼L管教管教!”

      李泠毫不示弱,怒道:“老子還用你管教?你這妖女,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哎喲……”忽然間大聲哭叫起來。

      谷星瑤喝道:“小滑頭,你哭叫什么,我又沒當真打你?”李泠手捧肚子,渾身打顫,叫道:“你……我……”

      谷星瑤見他臉色痛楚,不似作偽,才覺有異,忙問:“你到底怎么了?”

      “我很冷,渾身……發(fā)冷!”李泠牙齒突突打顫,“你這兇蠻妖女,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莫非是這洞內有寒氣?”谷星瑤一凜,揚眸望了下前方,見密道洞口已然在望,忙架起李泠的胳膊,疾步向前,兩個起落,已掠到了洞口。洞口以石板掩飾,只有兩三處碗口大小的縫隙透風,她沒費多少氣力便震開了幾處薄薄石板,挾著李泠走出洞來。

      洞外是一片冷寂的山谷,這里已是遁龍淵的西麓,山洞出口給茂密花木遮掩得極是隱秘。

      其時明月初升,蔥蘢的竹樹草木給淡月鍍上了一層稀薄的靄銀,山谷內一絲風也沒有,四周悄寂寧謐。李泠卻仍是渾身冷戰(zhàn)不止,不住低聲呻吟。

      “你哪里覺得冷?”谷星瑤讓他坐了下來,輕按他的額頭,“奇怪,你頭臉上都是涼絲絲的?!?/p>

      李泠這時也明白寒氣并非谷星瑤做的手腳,手指小腹,滿頭冷汗地道:“這寒氣從肚子里來的!就跟剛吞下乾天丹的情形一樣,只不過那時候是熱,這回是冷,如同吞了一萬塊寒冰?!?/p>

      “又來了!”谷星瑤神色凝重,“原來是金丹九轉!”

      “什么是……”李泠的牙齒已打成一片,說不出話來。

      “丹力要在你體內循環(huán)九次,才能增益你的經(jīng)脈臟腑之力。丹氣流轉,每次感受不同,現(xiàn)下來看,丹力又在你體內流轉了……”

      “九次?”李泠終于喊出了聲,“那一次就快要了我的命,這玩意還要轉上七八次?”

      “我聽師尊說,金丹九轉的前幾次以熱為主,最后一次,便是涼意,冷熱交匯之后,才叫功行圓滿?!惫刃乾幊烈鞯溃澳惆蝿r,體內融匯了鎮(zhèn)源真人的殘余罡氣,無巧不巧地助你略去了數(shù)次難關。但以你眼下的修為,只怕很難挺過去最后這一關……”

      “那我、我怎么辦?”李泠嘶喊著,寒氣奔騰而來,只覺體內似是鉆入了數(shù)條冰龍,不由劇烈抽搐。

      “你該當以內氣化解運轉丹力……”谷星瑤的聲音有些消沉。她無助地望著他,心內卻深知,這少年根本沒有內氣,更休說運轉內氣化解丹力了。

      一道道的寒氣在體內縱橫翻騰,這感覺較之先前誤食乾天丹時的灼熱更為難受。

      “只怕我要死了……對不住,妖女姐姐,適才罵了你。”少年大口喘息著奮力揪出了腰間的革囊,“這里面的龍魄芝,你定要給我大師兄,他是伏龍派的寧觀一……”

      谷星瑤怔怔地接過革囊,雪白貝齒輕咬著紅綾般的雙唇,竟覺眼前有些模糊,當真就這樣看著他死嗎?

      一股渾厚的冷意順著脊背拱了上來,李泠只覺全身墜入了奇寒無比的冰河。

      跟著,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到,也聽不到,但是能清楚地感覺出自己正慢慢沉入無邊無際的冷窟。寒冷的丹力已經(jīng)封閉了他的眼識、耳識,直到最終封閉他的身識和意識,他將永遠不會醒來。

      道家相傳,十八層地獄中有寒冰地獄一說,入此獄者凍得口不出聲,只能以喉嚨作響。

      這里只有冰冷、恐怖和黑暗,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寒冰地獄?

      一片難耐的痛苦中,忽然傳來一道熱流,雖然稀薄,卻迅疾自無邊的寒冰中撬開一道細縫,絲絲暖意從細縫內鉆來。

      他能覺出一股柔軟的溫香將自己裹住了。

      那溫熱香甜的氣息無比醉人,又無比熟悉,依稀是谷星瑤身上的幽香。

      傳入體內的熱流還在加劇,寒冰乍破的感覺忽然傳來,他已能聽到了聲音。伴著聲聲微微的嬌喘,他看到了跳躍的火焰。

      原來身周都燃起了溫暖的篝火,他終于看清了谷星瑤。明亮的光焰下,她正以一種奇異的姿勢擁抱著自己,修長的雙腿盤在自己的腰上,雙臂緊箍住自己的臉。她抱得那樣緊,他清楚地聽得了兩個人怦怦的心跳聲。

      芬芳的體香如蘭似麝,雖然隔著衣裳,但他仍能感覺出她溫軟柔膩的香肌和柔媚起伏的曲線。

      少年低聲呻吟著,霎時間體內最原始的生命元力被喚醒,一股熱流忽自腹內騰起,向七經(jīng)八脈激涌而去。

      “妖女姐姐,你……”他口唇哆嗦,想說什么。

      女郎俯視著他,冷冷道:“別說話!”蒼白的臉上鋪著一抹嫣紅,嫣紅又自白潤的脖頸流入脖領開口的半痕雪脯,猶如白玉瓶上被涂了胭脂。

      “將我傳入你體內的真氣和寒氣融合,順著經(jīng)脈游走,不要用力用意,一切任其自然……”那艷如桃花的玉頰上沾著微濕的秀發(fā),使她看上去分外嬌艷,但輕柔舒緩的聲音,清冷堅忍的目光,又讓她顯得圣潔無比。

      李泠點頭,才覺出谷星瑤反轉的手掌緊緊貼住自己背心的兩處穴道,一道道真氣正緩緩傳入。

      她剛剛受了重傷,卻不惜給我度氣療傷!李泠心中更覺暖流激涌,先前沸騰的欲念登時如被雪塊壓熄。他不再言語,任由真氣和元氣融合一處,與寒氣交匯。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后脊傳來轟然聲響,猶如出爐的寶劍與冷水交淬,體內的熱氣與丹力交融一處,霎時云散天清,月明星亮。

      李泠終于睜開了眼來,只覺身周的一切都是那么安然,那樣美好,清風若有若無,素月皎潔明麗。

      “很好,你沒事了!”谷星瑤早放開了他,喘息著望著他。跳躍的篝火下,只見她雪白的臉上滿是汗水,鬢邊長發(fā)被汗水浸得幾乎貼在了臉上,流盼生輝的美眸中閃爍著淡淡的歡喜之色。

      “我……我活過來啦?”李泠慢慢舒展著筋骨,只覺恍然如夢,喃喃道,“谷姐姐,是你救了我……多謝了!”

      “不必說謝!過得這次磨難,那丹力便不會再為難你了?!惫刃乾庛紤械卣酒鹕韥?,“我要先行一步了。小滑頭,你也及早回你的游心觀吧!”

      “喂!”李泠見她真的要走,心內忽有些依依不舍,走上兩步,道,“谷姐姐,我還能再見到你么?”

      谷星瑤回眸,雙眼如沉夜中的熠熠寒星,淡淡道:“有緣自當再會!”頓了頓,又道,“記住,不得跟任何人提起我!不然,我剝了你的皮!”

      略顯疲憊的語聲中照舊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干脆,仿佛夏日里的柑橘浸了薄冰。

      妖女本色,不減分毫?。±钽霭底钥嘈?,也昂起頭,若無其事地笑道:“那你一路保重!”

      谷星瑤點點頭,再不多言,轉身便行,搖曳的紫衣仿佛一片神秘的花瓣,轉眼間便消失在寧謐的夜色中。

      李泠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周身火光一跳,那團篝火終于熄了,他才悵然若失地收回目光,想到她臨去前對自己說的“剝皮”之語,又覺可笑又可氣。

      “好霸道的妖女姐!”他不死心,又凝眸向濃濃的暗夜遠眺,再難看見她的芳蹤,不覺深深嘆了口氣。

      昂起了頭,只見那虧蝕了大半的月兒冷冷清清地望著他,李泠更是覺出孤寂寂的難受,摸了摸革囊,終于大踏步向谷外走去。

      這七曜天峰很大,這片地方他也不常來,深夜之中胡亂行走,倒頗有些害怕。借著淡淡星輝,在茂林密草中披荊斬棘地行不多遠,便見前方有條羊腸小道。李泠終于放下心來,辨了方位,順著小道奔行起來。說來也怪,他連日歷險,又被萬真掌力掃中,但此時發(fā)力疾奔,竟覺全身氣力十足。

      谷星瑤到底是誰,這兇蠻女還會再來嗎?她說過自己是圣尊弟子,這圣尊似乎極為有名,該找人打聽一番。

      但打聽出來又如何,自己難道還要去找這霸道妖女么,找到了又能如何……

      他想不出結果,但越是如此,越是苦悶,只得將郁悶全發(fā)泄在雙腿上。他奔得極快,夜風呼呼地吹在臉上,更讓他心頭思念起伏,沒一刻停息。

      順著小道奔到山下,在山腳處尋到一間廢棄的破舊道觀,李泠鉆入破殿內睡到日色大亮,才輾轉回到游心觀。所幸觀內閑散依舊,他沒遇什么阻攔,便悄然鉆回寧觀一的丹房。

      寧觀一一整日未見李泠,一直有些憂心,忽見李泠喜滋滋地迎上前來,正待問他去了何處。李泠已將滿滿一大革囊的龍魄芝堆在了案頭,低叫道:“大師兄,你瞧這是什么?”

      “這是……”寧觀一也只在門內流傳的醫(yī)典上看到過龍魄芝,此時看到實物,反而大是疑惑。

      “這便是龍魄芝!”李泠得意洋洋,又轉身翻出醫(yī)典,“我看過圖譜的,八九不離十啊?!?/p>

      寧觀一驚疑不定,拿起龍魄芝左右端詳片刻,才欣然叫道:“果然,果然是龍魄芝。小師弟,你從哪里弄來的……”他的笑容忽然凝固,怔怔盯住他,“怎么,你昨晚去了遁龍淵?”

      李泠急忙掩住他的嘴,低聲道:“機密大事,萬不能說出去啊,不然小弟我又要挨幾頓香板了……”

      “那地方兇險萬分,誰讓你去的……”寧觀一大是焦急,嘮嘮叨叨地訓斥起李泠來,“小師弟你一片好心,師兄我萬分感激,咳咳咳,可你若是在那里面有個三長兩短,可讓大師兄我怎么辦……”

      李泠知道大師兄的脾氣,連聲賠著不是,又拍胸脯保證,今后再也不去做這等糊涂事,才讓這老實人安靜下來。

      “對了,那遁龍淵里面,到底有何古怪?。俊睂幱^一才細問端詳。

      李泠在路上早已琢磨好了應對之法,那兇險萬狀的潛龍洞是萬萬不可說的,不但谷星瑤的事不能提,便是先后殞命的周冀、霍熾和萬真,說出來都是大麻煩。好在這龍魄芝是在潛龍洞外的地肺旁生長的,他便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些四極天柱的古怪之處。只說自己身陷危地后情急生智,參透了首句詩中的云字訣,這才入到地肺前,尋得了龍魄芝。

      “原來如此,到底是誰在遁龍淵內立出這四根古怪巨柱呢?”寧觀一不知五脈合擊遁龍淵的典故,不由沉吟不解,苦思片刻,又叮嚀道,“今后,千千萬萬,你再不可私闖那遁龍淵了……還有,這件事千千萬萬,不可跟第二個人提起……”

      一股咳嗽涌來,寧觀一激動地說教竟牽動了老病。李泠忙讓他翻檢醫(yī)典,搜尋龍魄芝的入藥之法。

      寧觀一才嘆了口氣,笑道:“小師弟,這件事師兄我雖將你訓斥一通,但心底卻著實感激你。”

      他先將龍魄芝藏好,盡數(shù)收入一只大藥匣內,這才細翻藥典,推究龍魄芝配藥療傷之法。想到自己多年頑疾終于尋得了靈藥,寧觀一卻也喜上眉梢。

      看到寧觀一眼角眉梢隱隱的笑意,李泠心內油然一陣滿足:李泠啊李泠,誰說你是個無用之人,這時候,只怕連大師兄心底都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吧……

      徹底松弛下來,李泠才覺又累又餓。這時已近晌午,李泠懶得出屋,好在寧觀一這里倒有現(xiàn)成的山芋、豆腐干和炊餅,他大吃了一通,便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極是酣暢,直睡到暮色沉沉,才被寧觀一喚醒。二人出屋,齊去游心觀的齋堂用晚膳。

      齋堂內有些陰暗,游心觀還用不起明晃晃的蠟燭,只點了兩盞青瓷油燈,灶神像前奉著香,輕煙裊裊。

      余觀吾遠遠地見到了李泠,忙捧著飯碗擠到他身邊,低笑道:“小師弟,你昨日一天未見,當真去那遁龍淵了么,還是去別處廝混了?”

      道觀中講究,灶府之神會常鑒廚所,自在玄門內更有“臥榻不言,齋堂不語”等規(guī)矩,但性子散淡的逸龍子素來懶得約束徒眾,在游心觀內,只要師尊不在,眾師兄弟倒可在用膳時低語。

      李泠一笑:“遁龍淵那地方啊,我只遠遠一望,哪敢近前啊。離開遁龍淵么,小弟就又去四處填補壁畫,忙了整整一日。”

      “誰信??!”余觀吾側頭斜睨著他,“看你這包藏禍心的眼神,便知你定然溜下了山去逍遙快活了?!?/p>

      “九師兄,什么叫逍遙快活???”李泠一臉天真地望著他,“你教教我!”

      余觀吾做出一派經(jīng)驗老到之狀:“這個么,你確實還小,九師兄為你的成長著想,先不能告訴你太多?!?/p>

      李泠嘻嘻一笑,鄭重其事地道:“九師兄,小弟跟你請教一件事?!?/p>

      余觀吾最喜有人向他虛心請教,登時端起架子,傲然道:“講!”

      李泠低聲道:“江湖上有沒有一個喚作‘圣尊’的人物?”

      “圣尊?”余觀吾的眼睛立時瞪得溜圓,臉孔扭曲,聲音卻壓得極低,“你、你打聽他做什么?”

      李泠忙道:“這個么,小弟在山道上聽幾個旁門師兄說起這個人物,似乎很厲害很可怕。小弟好奇之下過去打聽,他們卻不肯告訴我?!?/p>

      “他們自然不肯告訴你。”余觀吾撇嘴道,“‘玄門四象,魔宗五旁’——這句話你該知道吧,統(tǒng)領魔宗逍遙門五脈的總門主,便號稱圣尊,不過咱們玄門中人應該喚他做‘魔尊’,這人姓龍,喚作龍軒公,武功厲害得沒邊,據(jù)說有不死之能。那羅織門主顧虛手厲害不?碰到這龍軒公,也要退避三舍?!?/p>

      李泠記性極好,聽得“龍軒公”這三字,登時想起當日大師兄也跟自己說過,此人在凌煙榜上也大大有名,又想到那日在鬼宮內爭搶魔刀,賀半江等人曾多次叫嚷過“在世魔尊”這樣的話,看來谷星瑤的師尊果然是魔宗的大首腦。

      少年的心一沉,眼前閃過谷星瑤明艷而又冷傲的嬌靨,李泠不由悵然出神,頓了頓,才問“:不死之能?這魔尊龍軒公真有這么厲害么,他有幾個徒弟?。俊彼耙痪湓拞柕孟∷?,后一句話才是重點。

      “這老魔尊年紀很大了,徒弟卻收得極少,只聽說近年才有了一男一女兩個弟子,年紀都不大,武功卻高得離譜。那男徒弟被人稱作魔宗少主,據(jù)說將來是要坐這老魔頭的位子的,行事頗為狠辣。那女弟子卻極少在江湖上走動,這女的叫什么來著……”余觀吾拍拍腦袋,沒有想起來,便狠狠盯了他一眼,“你打聽這個干什么?”

      李泠聽他說到萬分緊要之處卻打住了,心底大覺懊惱:原來妖女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怪不得萬真那等老江湖都不識得她。

      他知道,嘮嘮叨叨的九師兄自來知無不言,若是說出“你打聽這個干什么”,那就表明他定然對此事并不知情了,忙隨口岔開話題:“也沒什么,九師兄,這顧虛手不是師出魔宗五旁中的玄水宗么,怎么適才你說那龍軒公竟和他還交過手?”

      “此事說來話長,得容我慢慢道來?!庇嘤^吾說了那句開場白,才滔滔不絕地道,“話說十余年前,逍遙五脈中最不起眼的玄水宗內出了位奇人顧虛手,相傳他悟出了玄水宗失傳已久的絕學‘大觀瀾掌’。他第一次比武,便殺了當時玄水宗的宗主,第二次比武,便是對陣厚土宗和赤火宗兩大掌門的聯(lián)手,不出五十招,打得對手服服帖帖。那時候的顧虛手,剛剛四十歲年紀。只是這兩戰(zhàn)的風頭太大,便驚動了逍遙門大魔尊龍軒公出山了,二人約定在華山絕頂談劍論道……”

      “到底是誰勝了?”李泠因著谷星瑤之故,心底倒盼著龍軒公將顧虛手痛擊一通。

      “這一場比武的勝負,乃是武林中一大懸案?!庇嘤^吾搖頭嘆息,“那場約戰(zhàn),禁絕旁人觀戰(zhàn)。自古華山一條路,一眾守在道邊的武林閑人親眼瞧見顧虛手大踏步而來,又旁若無人地大踏步上山,過了許久也不見龍軒公前來。過了許久,才見許多魔宗首要人物急匆匆上了山。好事之徒便道,想必那魔尊早在峰頂?shù)群蛄?。果然,又過了半日光景,卻見龍軒公悠然下山,帶著一眾魔頭洋洋自得而去,顯是大獲全勝了。眾人等了許久,也不見顧虛手下山,看熱鬧的人摸上山去,卻見峰頂已空無一人?!?/p>

      李泠大奇:“那顧虛手呢,被龍軒公給殺了?”

      余觀吾搖頭道:“自那以后,顧虛手便消失無蹤了。他這一沉,居然又沉了五年。五年之后,天下便多出了一個羅織門。誰也不知顧虛手因何要擠入朝廷,更不知他為何要創(chuàng)辦這亦官亦幫的羅織門。這顧虛手曾自詡‘驚世絕俗大氣魄,驚神泣鬼大手段,驚天動地大事業(yè)’,口氣大得嚇死人。但不管怎樣,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羅織門卻一直沒有招惹魔宗,眾人都猜測,當年在華山絕頂,顧虛手曾在龍軒公手下吃了虧,自此對魔宗不敢動手!”

      驚世絕俗大氣魄,驚神泣鬼大手段,驚天動地大事業(yè)!李泠在心內念叨著,只覺這顧虛手的言語和行徑都顯得氣魄極大,但想到賀半江、尤淵等羅織門弟子的狠毒陰險,又頗不以為然,喃喃道:“他姥爺?shù)?,大吹法螺!?/p>

      轉過天來,日子照舊。

      但李泠卻覺得少了些什么,有時候他會扯一扯被谷星瑤揪過的頭發(fā),咧嘴喃喃自語:“頭皮還有些疼呢,這妖女出手這般狠辣!”轉念便又會想,“她雖兇蠻潑辣,對我倒是不錯!”

      到了晚上,閉上眼,他更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給自己療傷時的情形,那火熱的擁抱、那醉人的馨香,一想起來便讓少年的心突突發(fā)顫。

      那時候自己真的要死了吧,一只腳已經(jīng)踏上了鬼門關,但這妖女竟是不顧一切,用那樣奇怪的方式救了自己一命……

      這兩日間,李泠都有些無精打采。甚至,寧觀一興高采烈地告訴他,那龍魄芝入藥服用后效驗極佳,李泠也只歡喜了片晌。

      這一日黃昏飯罷,他忽地想到:這妖女姐姐,會不會再來遁龍淵那地方閑逛啊,她若來時,只怕還會去我們分手的后山吧?

      他是少年心性,雖知這想法頗有些不著邊際,但念頭襲來后便不可遏制,加之終日閑散無事,盤算了下昨晚遁龍淵脫身而出時的后山路徑,索性便巴巴地趕了過去。

      順著山道輾轉向上,奔行良久,已是明月東升。他算算路徑,琢磨著再穿過一片林子便到了遁龍淵的后山,這一路疾奔,心思也冷靜下來,知道自己頗有些異想天開了,便安慰自己道:老子到了那里,只草草轉上一圈便走,左右閑著無事,便當練練腿功!

      疾奔之中,忽聽前方的林內傳來一陣簫聲。那簫聲起伏婉轉,極是細微,若非李泠吞食乾天丹后,耳目異常靈敏,幾乎察覺不到。

      莫非是谷姐姐?李泠心中霎時一喜,側耳細辨簫聲方位,跨出那條小道,又向山林深處摸去。

      簫聲若有若無,虛無縹緲。李泠隱隱覺得不對頭,卻又情不自禁地隨聲前去。奔到一片茂林前,忽聽林中飄起一道低沉的長笑:“令狐師弟,你身為丹劍派門主,這曲萬籟天韻竟也高妙無比啊??上銋⑽蚨嗄?,對勝負之念,還是如此執(zhí)著!”

      跟著又有一聲粗豪的大笑響起:“掌教真人虛懷若谷,我令狐看不開的事卻比比皆是。不過我這曲簫聲還有半闋,八柄藏劍,真人卻一劍未啟,這便要大敗虧輸啦!”

      掌教傅乾陽和丹劍派門主令狐易勝!李泠聽得二人的對答,一顆心陡地一緊,萬料不到七曜天峰上來頭最大的二人都在這里,一時心驚肉跳,便想拔腿跑掉。但轉念又想:聽他二人的話,似乎什么事勝負將分,何不偷偷前去,看個明白?

      他凝神看時,月光下果見前方繁茂的雜木籠著一片空曠之地,數(shù)塊嶙峋怪石錯落其間,虬髯如戟的丹劍派掌門令狐易勝盤膝端坐在一塊高高的青石上,手擎一管青簫吹奏。淡淡的月輝下,令狐易勝的身影頗有些蒙眬,似乎籠著一層淡淡云影,若非他坐在最顯眼的一塊大石上吹簫,幾乎難以辨清。

      李泠有些奇怪,適才這大胡子曾揚聲說笑,那簫聲怎的一直不曾止息?

      “也罷,那就不費工夫啦!”沉穩(wěn)的笑聲傳來,青石間忽地閃現(xiàn)一道高大身影,長髯拂胸,道骨仙風,正是玄門掌教傅乾陽,先前也不知他隱身何處。

      笑聲未落,傅乾陽已自一塊青石內拔出一把長劍來。李泠不由瞪大了眼睛,沒錯,那把劍是被掌教真人從石頭內生生拔出來的。那塊青石平平無奇,一把長劍居然深藏其中,已是一奇,而傅乾陽竟能一眼識破、隨手拔出,更是奇上加奇。

      傅乾陽忽一揚手,長劍嗖地射向草叢間的李泠。銀光撲面襲來,李泠嚇得張大了口,連叫喊都忘了。哪知長劍在他面前陡然一彎,忽地插入他身前的一株老樹,嗡嗡劍鳴不止。

      看來掌教真人是看到我了!李泠情知難再閃避,索性挺身走出,低叫道:“掌教真人、令狐掌門,弟子湊巧路過……”

      令狐易勝向他怒視一眼,揮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道:“好,第一把劍!請真人再顯神通!”

      傅乾陽再斜跨兩步,忽向地上一撈,掌中如變百戲般地又多了一把長劍,揚手又插入那株老樹。

      李泠大是驚奇:先前他們說什么勝負之念、什么八把藏劍,莫非他們在賭賽什么?

      令狐易勝冷哼一聲,再不言語,只是凝神吹簫。

      卻見傅乾陽身形游走,東抓一把,西摸一下,一把把長劍被他拔在手中,再紛紛射入老樹上。這些長劍藏身之處極是隱秘,有的深埋入地,有的盡沒石中,卻被傅乾陽極隨意地取出,頃刻間他已取出了六把長劍。

      傅乾陽飄忽的身影陡地一慢,在一塊不起眼的矮石前停了下來,緩緩探掌抓向青石。在他掌心即將觸到青石時,李泠吃驚地發(fā)現(xiàn)原本光禿禿的矮石上竟端端正正地現(xiàn)出一把劍。似乎長劍上覆蓋著一層無形的蓋子,遮住了長劍,在傅乾陽抓向長劍之前,他全然看不到那里竟堂而皇之地橫著一把劍。

      “和光同塵禁法,你這修為果然又有精進了?!备登栃α诵?,穩(wěn)穩(wěn)抓起了長劍,抬手插入老樹,“令狐師弟,你布下的先天迷禁八劍已被我取出七劍,最后一劍還要取嗎?”

      “眼下不過才平手!”令狐易勝仍在吹著簫,只是神色緊了起來,“你若有本事,便取出最后一劍!”

      李泠隱隱明白了,似乎二人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賭斗。令狐易勝用一種喚作“先天迷禁”的禁法藏了八把長劍,以一曲簫聲為限,請傅乾陽尋出這八劍來。從二人的對話來看,令狐易勝很可能也曾尋出傅乾陽的七把長劍,眼下傅乾陽只需尋得最后一把劍,便會在賭斗中勝出。

      李泠對這大胡子令狐掌門全無好感,一門心思盼著他輸,心中一動,鬼眼悄然運轉,卻見就在傅乾陽剛剛取出長劍的那塊矮石下方,隱隱耀出一道精芒,莫非那就是劍藏之地?

      傅乾陽已緩步走開,李泠一眼瞥見令狐易勝得意的眼神,登時明白過來:大胡子好不狡猾,竟在這塊矮石上藏了兩把劍,一把以禁法橫放在上,這不過是虛晃一槍,另一把深埋石內的,才是他的良苦用心。

      他離著那矮石倒不遠,大步走了過去,裝作好奇的樣子左右顧盼。

      令狐易勝瞥見,臉色登時一沉,但怕將傅乾陽引過去,卻又不敢出言呵斥。

      李泠看在眼內,心下得意,忽然抬腳輕踢。那塊矮石被他踢得微微顫動。

      “令狐掌門,”傅乾陽忽然一笑,“罷了,最后那把劍,貧道尋不出來。這一戰(zhàn)便算平手吧!”話音才落,令狐易勝的那一曲簫聲已裊裊停息。

      “老傅乾陽,難得你連最后這句話的時機也能算得如此絲絲入扣,佩服佩服?!绷詈讋禀鋈淮瓜虑嗪?,“你故意容讓,先前遲遲不動手,其實最后一劍,你也看出了端倪,是也不是?”

      傅乾陽悠然背起雙手,笑道:“哪里!令狐掌門畢生練劍,對劍氣感應遠超于我,跟你斗成平手,山人已是心滿意足?!?/p>

      令狐易勝呵呵大笑:“這算是虛懷若谷么,大胡子我對掌教真人感激涕零!”

      “山人不要你感激涕零,”傅乾陽淡淡笑道,“這只是傅乾陽的道!”

      “你的道?是你的商道吧!”令狐易勝揮袖而起,冷笑道,“乾陽子,我最不佩服你之處,便是你終日里言不由衷。罷了,你既勝了,你定下的商道,大胡子再不多說一句廢話!”也不待傅乾陽答話,大袖一揮,高大的身影便沒入幽暗的林內。

      傅乾陽卻不以為忤,眼望令狐易勝退走之地,背手微笑:“令狐道兄,山人倒極佩服你的擔當。商道之事,多謝了?!?/p>

      李泠聽得大覺稀奇:這丹劍派的大胡子確是對傅掌教大大不敬啊,但他自己認輸,倒是頗有骨氣。不知他所說“定下的商道”,卻是什么?

      正自呆愣,卻見傅乾陽已在一塊大青石上極隨意地坐下,向他招手道:“過來!你叫李泠吧,是不是耐不住道門清寂,四處玩耍,竟跑到這里來了?”

      李泠心中又是驚喜,又是疑惑:七曜天峰上的道童這么多,怎的掌教真人倒記得我這無名小卒?忙走過去施了禮,道:“伏龍派李泠,參見真人。弟子是下午時分過來玩的,走得迷了路,正急得什么似的呢!”

      傅乾陽眼芒一閃,若有所思地道:“此處離著本門禁地遁龍淵極近,那里頗是兇險,今后萬不可來此閑逛!”

      李泠覺得他的雙眸深邃如海,不由想到大師兄曾說過最怕看掌教真人眼睛的話,心咯噔一跳,竟生出個念頭:我該不該將遁龍淵的事情告訴掌教真人?這念頭才一轉,耳邊就響起谷星瑤的叮嚀,愣了一下,終于只是點頭道:“是、是,弟子再不敢了。掌教真人您行行好,可別告訴我?guī)煾?,讓他知道了,定要一頓好打。”

      傅乾陽倒一笑:“好,我便答允你?!?/p>

      李泠大喜,眼見傅乾陽一臉慈祥,反倒并沒什么拘謹,怕他再追問自己為何來此,索性笑道:“掌教真人,適才您和令狐掌門在這里打的是什么賭啊,怎的咱玄門還有商道,莫非咱這七曜天峰上也要行商做買賣嗎?”

      他哪知自己所問之事本是玄門近來的一大機密,便是無極派的許多親近弟子也不得知聞,但傅乾陽剛剛賭斗巧勝,心情甚佳,又見他一派童真,心中一動,反而手拈長髯,道:“我玄門宗旨本是體悟大道,配以醫(yī)道和武道,所謂以武悟道,以醫(yī)佐道。但修道之人也得吃飯,眼下是大周朝,朝廷對咱已斷了賞賜……大唐貞觀十六年時,長安每斗米不過兩文錢,但至唐高宗永淳年間,米價曾高漲到四百錢,至今大周朝,海內富庶,米價也需八十文錢……”

      “弟子明白了?!崩钽隽r點了點頭,“咱七曜天峰上數(shù)千弟子要吃喝穿用,那不知要幾萬錢財。對了,弟子前幾日跟隨張畫匠四處修補道觀壁畫,這數(shù)十座道觀的修葺拆整,也需大筆錢財。咱們可不能坐吃山空。”

      “難得你明白這個道理?!备登柹钣X驚奇,不由雙眸一亮,“可惜玄門內的諸多長老、護法都抱定任其自然、無為而治的道理,全力反對商道!抗爭最烈之人便是適才的令狐掌門,好在贏了他,令狐最是守信,今后再不會來生事啦。”

      他今日之所以跟李泠這孩子多費唇舌,只是想知道這些最尋常的弟子如何看待玄門行商之舉,萬料不到李泠一點就透,居然說得頗有見地,不由心緒大佳。

      李泠忍不住問道:“掌教真人,我瞧行商生財,也沒什么不好啊,為何大胡子……啊,令狐掌門他們,要全力抵御?”

      “這個……說來話長?!备登栭L眉微蹙,沉吟道,“一來,修道者決不可貪戀錢財;二來么,便是咱們玄門的宿敵逍遙魔宗中那些首腦,多好經(jīng)商,乃至被稱為‘逍遙商宗’,于是咱玄門中人恨屋及烏,難免談商色變,只恐貪財嗜利,墜入了魔道……”

      說到這里,他的心中陡地閃過水通玄的影子,暗道:此人精修紫微金鋒,又是江湖上圓柔商脈的翹楚,莫非也是逍遙魔宗的首腦人物?隨即又硬逼著自己暗自搖頭,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圓柔商脈要和乾坤堂的強剛商脈怎樣紛爭,這人的商道妙策大是可行,眼下我玄門只得走這條路……

      李泠自不知他的心思,對他所說也是似懂非懂,笑道:“弟子不知這多道理,但逍遙魔宗的人行商,咱們便不得經(jīng)商,這也未免太過了??偛怀赡ё诘娜顺燥埶X,咱們便不得吃飯睡覺吧?不過,掌教真人,咱玄門到底要走怎樣的商道???”

      傅乾陽眼露欣然之色,道:“咱們玄門行商,也不能與沖和大道相違,而要通達造勢……不出數(shù)月,咱玄門的四象會武便要展開,那時便可廣進財源了……”

      “四象會武……廣進財源?”李泠大覺稀奇。

      “此事說起來有些繁瑣,不久你們自會知曉。”傅乾陽卻將話頭打住,忽問,“嗯,四象會武將開,你的武功練得怎樣了?”

      李泠聽他驀地問起武功修煉之事,不由苦笑一聲:“多謝掌教真人掛念, 只可惜弟子學武的資質平平,難堪大用?!?/p>

      “初入門時,總是有些難處,不過你的資質確是與眾不同?!备登柡龅匾恢干砼缘哪冒?,“小小年紀,竟也能看到這把劍!”

      “原來掌教真人早看出來啦!”李泠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訕訕道,“適才我還很著急,一心盼著您能找到這把劍呢……”

      “你的好意我領了,這把劍,我卻不能取?!备登柲眵仔Φ?,“適才我和令狐掌門為了商道之賭在此小戲,將八把長劍埋藏此間,施展先天迷禁術讓地煞與劍氣交融抵消,再讓對手找尋。令狐先尋出了我藏的七把劍。我么,便也只取出七劍,他性子偏狹,當面讓他大敗虧輸,反是不好?!?/p>

      掌教真人當真心細如發(fā),這等事都想到了。李泠又是佩服又是疑惑,又問道:“為何深藏石內的長劍,你們竟能找到?”

      “修煉之人到了玄同境,便能與天地萬物相往來,以自身神識感知劍氣,也是等閑之事,但要破去對手以氣禁術設置的禁法,便很難了。”傅乾陽說著瞇起一雙老眼,細細打量李泠,“倒是你,既有本事看到這把劍,那就拔出來吧!”

      李泠一愣,再次望向那塊不起眼的矮石,鬼眼運轉之下,見矮石邊緣又現(xiàn)出那團若隱若現(xiàn)的紅芒。他撫上紅芒消逝的石塊,細細摸去,那真是一把平平嵌入石壁的劍。

      李泠忍不住歡呼一聲,用力一拔。那把劍居然紋絲不動。

      傅乾陽沉聲道:“此劍被施了氣禁之術,要以清定之心,才能拔出來。”

      李泠奇道:“清定之心?”

      傅乾陽的眸內異光閃爍,一字字道:“清靜無為,不染雜念,你試一試。”

      李泠覺得他的眼睛和言語中別有一股力量,忽然間信心大增,心中清靜沉定,那手竟慢慢摳入了石內,緊緊攥住了劍把,劍芒一閃,那把劍已被他抽入手中。

      李泠一聲驚呼,歡喜無盡。傅乾陽也微微點頭,道:“你的悟性甚佳,資質亦是不同尋常,竟是天生的靈脈天眼……”

      “怎的是天眼?義父他們都叫我這為鬼眼啊。”李泠很有些懊惱,“許多人都說我不宜修煉武功,哎……”

      “天眼、鬼眼,不過是一種稱呼罷了,不必當真!”傅乾陽臉上掠過一絲憂色,嘆道,“不錯,身具靈脈之人,在修煉上往往比旁人多了幾分困苦,這等人或是一輩子修煉不成,或是一鳴驚人,修到了極高的境界?!?/p>

      “我還能……修到極高的境界?”李泠大張雙眼,以為自己理會錯了。

      傅乾陽似笑非笑:“原是可以的,凡事有弊則有利,靈脈之人極難修煉內氣,但天生體質異常,除了生具天眼,往往還筋骨硬朗,抗打耐擊……”

      李泠心中一動:不錯啊,怪不得那日小爺挨了紅雁那婆娘的許多重手,終究挺了過來。

      只聽傅乾陽又道:“只是靈脈中人修煉,便如火中取栗,極為兇險,有時候甚至要在極端重壓之下,才能盡顯體內潛質,修出上乘武功?!?/p>

      “什么是極端重壓?”李泠喃喃自語,眼前閃過紅雁道姑氣勢洶洶的萬千掌影。

      傅乾陽搖頭嘆道:“你在游心觀中過得優(yōu)哉游哉,只怕難有‘極端重壓’的情形了!”

      李泠聽他言語,似乎頗有辦法,登時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砰地跪倒在地,向傅乾陽叩頭道:“我不怕兇險,掌教真人,求求您傳我這能修成的法子!”

      傅乾陽向他凝視片晌,沉吟道:“人生在世,便是一個‘擇’字。你明知自己走上這條修煉之途會千難萬險,卻仍要修煉,這便是你的‘擇’。你當真肯擇這一條路么,要不畏艱險地修煉武功?”

      李泠聽了他的口氣,忽覺心神有些動搖,義父的聲音更在耳邊響起:臭小子,忘了老子的話了么,你不能習武,這是你的命……人不能跟命爭……在山里老實巴交地做個道士,安安穩(wěn)穩(wěn)地終老天年。

      如果真如掌教真人所說,人生就是一個“擇”字,那么他李泠每次選擇的結果都是一個無奈。也許人生就是這樣,在無奈中做出選擇,指向這次選擇的結果——無奈,然后再次選擇,通向下一個無奈。

      這時他仰起頭,看見了漫天星斗。他姥爺?shù)模献舆@次不想選擇無奈,哪怕,只要一次。

      忽然間他勇氣大增,迎上掌教真人深邃如海的目光,大聲道:“我肯的?!?/p>

      傅乾陽點頭笑道:“玄門之中,四派弟子都不得修學別派的武功,你非我無極派的弟子,本來我不可傳你修習要訣的……”他的笑容忽然變得孩子似的頑皮,“所以么,我今日只算指點你一二,你可不得對外人說破。”

      李泠忙道:“掌教真人放心,弟子再不會對旁人說起?!?/p>

      “我要傳你的,只是一些修心的訣竅。這法子不會讓你一下子武功超人,但只需你持之以恒,便能生出些效驗來。須知修行之道,除了堅忍一途,別無捷徑。”

      李泠望著他嘉許的目光,心內熱流涌動,又是不住點頭。

      “留意你的本心,將本心觀想成一片明鏡?!备登柕穆曇纛H為奇特,低沉而有松軟,“你的本心已化成一片照徹天地的大明鏡,青天白云,山河萬物,只是鏡上的影子……”

      隨著他舒緩的聲音,李泠忽然覺得自己竟然不見了,天地間只有一面碩大無比的鏡子,遠山近水,都在鏡子上生出清澈的影像。

      長髯飄浮的傅乾陽忽然立在了鏡子上方:“莫慌,我現(xiàn)下以入神術,進入了你的元神。”傅乾陽的聲音仍是悠悠的,“你這鏡子真大,不過還要再大些!”

      入神術,這豈不是鉆入我心里來了?這念頭只在李泠心底一閃,便又聽到傅乾陽滿蘊魔力的聲音:“不得胡思亂想,只管將你的心鏡放大……世間的森羅萬象,不過是你這明澈寶鏡上的影像而已,萬事萬物都無須留戀。這四句口訣你要記住了——‘來無點塵,去無片痕,萬物皆備,元明入神?!?/p>

      李泠的心念立時隨著他的聲音向四周浸染起來,只覺心神無限開闊,在這廣大無涯的心鏡映照下,心內竟再沒有了歡喜、悲哀、憤怒等諸般情愫,天地萬物都成了虛無的影子。

      “好孩子,今日一會,也算有緣,便贈你這面鏡子吧,嗯,便喚他元明心鏡好了!”

      李泠聽到傅乾陽對他這最后一句話后,天地間便再也沒有任何聲響。

      一切都只是元明心鏡上虛無不定的影像,他沉浸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深遠中。

      一片寂靜中,猛聽一聲雞鳴,李泠才睜開雙眼,卻見東方天際已稀微地現(xiàn)出一抹晨曦,天光已亮。

      這元明心鏡到底是個什么武功啊,老子竟修煉了大半夜,卻不知有何效驗?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半疑半驚,慢悠悠地起身,回游心觀。

      一連兩日,李泠都是早起晚睡,苦練潛龍散手。

      前幾日,他打一趟拳便會累得氣喘吁吁,狼狽無比,這兩日他一趟拳法打罷,竟覺身上精力勃勃,不由心頭暗喜:莫非這便是妖女說的,我吞了那什么乾天丹后,丹力融匯體內,竟讓我精力大增了?

      只是暗自潛運內力,仍覺腹中空蕩蕩的,沒什么真氣,心中頗多疑惑,掌教真人傳我這元明心鏡,不知到底有何效驗,為何我身上仍是沒有感受到內力?

      這天晌午,李泠練罷了拳腳,又趕去齋堂用餐。他捧著飯坐到余觀吾身邊,正想變著法子再打聽一下那“魔尊女弟子”的詳情,忽聽余觀吾對面的四師兄方觀清咳嗽兩聲,道:“老九,再過三個月,咱玄門四象會武便要開了,你打探出什么消息沒有?”

      余觀吾雙眸放光,笑道:“四師兄,你算是問對了人。本仙才今早剛剛得了密報,聽說掌教真人破天荒地要在山下公開舉行,大師兄,是也不是?”

      他性子機靈,怕別人怪罪他齋堂內多言,索性先將位份最尊的大師兄引入話題。眾兄弟對這四象會武都甚是在意,聞言都停了杯筷,望向大師兄寧觀一。

      李泠聽得“四象會武”四字,登時想到那晚掌教真人跟自己說過的話,暗道:四象會武竟要在山下公開舉行,這可是天大的奇事一樁!忙凝神靜聽。

      “不錯,”寧觀一拍了拍胸口,他服用龍魄芝才幾日,但奇效已現(xiàn),說話已不再咳嗽連聲,但多年來說話咳嗽的習慣,還是讓他忍不住常輕拍胸口,“四象會武原本是咱玄門內的少年弟子演武盛會,只因淵源已久,在江湖聲望極盛。但掌教真人將本次會武改在山下公開舉行,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近年來沒了朝廷賞賜,七曜天峰上這多道觀,只靠山下左近香客的資助,已是入不敷出啦!”

      “嘻嘻,原來都是孔方兄作怪!”七師兄周觀極摸出了幾枚銅錢,嘩啦啦地撒在了案頭,“掌教真人此舉頗為冒險,但山人給他算過一卦,卦象顯示,他是窮則思變,困地求生!”

      周觀極在游心觀內算是一名武學高手,但生性灑脫,最好問卜算卦之道,身上揣著幾枚老錢,凡事都好算上一卦,只可惜算道不精。余觀吾干脆送給他一個大號“一卦靈”,便是說他算上十卦,靈的最多一次。

      余觀吾哈哈大笑:“那可大事不妙了,你‘一卦靈’既然說好,那必然是大大不好啦?!?/p>

      “那也未必,說不定這一卦便是靈的?!敝苡^極不以為然地一笑,“本次盛會,掌教真人布局良久,會武就在山下最大的無極派道觀靈云觀召開,掌教真人早就大興土木,在靈云觀后修建了演武場和觀法臺,靈云觀那場子極大,可容納千人,只這入場觀會的香火錢,便是一大筆。”

      魯觀塵忽地拍拍腦袋,嘟囔道:“大師兄,小弟也有一事不明。咱玄門四象會武,為何偏要定在七月七日???七夕夜,那不是牛郎織女天河相會之日么,這一天小娘子們都去對月穿針乞巧。咱堂堂玄門,怎的偏選在這天舉辦四象會武?”

      學問雜駁的周觀極笑道:“魯觀塵,你這可當真數(shù)典忘祖啦!咱玄門所在之山,名為七曜天峰,何謂七曜,水、火、木、金、土五星加上日、月,并稱七曜。七夕這天,日月同七,隱然與七曜相合,這叫天地相應,四象會武定在這一天,那是再妙不過!”

      寧觀一點頭道:“老七,你的書沒白讀。當年玄門祖師將四象會武選在七月七日,確是大有天地相應的深意?!?/p>

      魯觀塵喃喃自語:“原來這七夕還有這多講究,俺卻只記得對月乞巧,穿針引線的……”

      性子詼諧的二師兄郭觀定拍了下他的腦袋,低喝道:“魯觀塵,你可是修道之人,怎的總是記那些小娘子們的事情,難不成還盼著找個小娘子,牛郎織女天河會,七夕之夜同乞巧?”一句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周觀極又道:“四象會武開戰(zhàn)后,由三十二精英,直打到定雙玄、決魁元,要綿延十多日。除了開戰(zhàn)的七夕日,還會跨上中元節(jié),這兩日朝廷都要放假一日的,官員休沐,小吏得閑,如此一來,到七曜天峰觀戰(zhàn)的人便會多上許多了!”

      李泠恍然大悟:原來當日掌教真人所說“廣進財源”的商道,便是這個啊!忍不住笑道:“妙啊,最好將這會武再拖長幾日,這香火錢便又憑空多出數(shù)倍啦?!?/p>

      余觀吾笑道:“錢再多,也跟咱伏龍派沒太多干系。據(jù)說這次最終的總收成,要依進入八彪四星的名額分派!”

      李泠奇道:“八彪四星?”

      余觀吾循循善誘起來:“四象會武總計有三十二名弟子參會,第一關捉對比武之后,剩下十六人;第二關之后,剩下八人,稱為八彪;八彪再對決一關,剩下這四人,才稱作四星了。第四關,四星中再決出二人,稱作雙玄?!?/p>

      李泠嘖嘖連聲:“看來要入這八彪四星,真是難上加難了。上一屆會武,咱們伏龍派可有人進了八彪四星了嗎?”

      二師兄郭觀定道:“慚愧,上屆會武,只有大師兄勇猛精進,進了八彪?!?/p>

      余觀吾又道:“非但如此,因咱玄門四派的弟子眾寡不均,以致赴會人數(shù)并不相同,無極派和丹劍派可各出十個青年弟子,紫箓派可出八人,咱伏龍派人丁稀少,只能出四人。所以啊,一上來,咱們便大大吃虧,最終分起錢來,咱們更是只能撈到些稀湯寡水!”

      眾人唏噓不已。余觀吾道:“大師兄、二師兄,你二位乃是我伏龍派的翹楚,快說說在那四象會武上,二位是如何過關斬將的?”

      寧觀一性子謹慎,鎖著眉頭想了想,才嘆道:“說來慚愧,這四象會武,師兄我已去比試過四五回啦,但最多能撐到第三關。嘿嘿,論起這幾年來奪魁的弟子,還是以丹劍派為多。本屆會武,傅掌教大刀闊斧,一下子將赴會者的年齡限在了二十四歲以下,如此一來,本門看來只有二師兄能去會武爭雄啦?!?/p>

      二師兄郭觀定則灑脫得多,哈哈一笑:“咱伏龍派赴那四象會武,次次必輸無疑。還是師尊說得好,咱們玄門中人以清靜修心為要,這四象會武,只需不給咱們伏龍派丟臉便成?!?/p>

      “想不丟臉也不成啦!”余觀吾嘻嘻一笑,“聽說本次盛會不但要移師山下,觀者如潮,更會延請多方高手宗師來作評判,所以二師兄你可得多多用心??!”

      魯觀塵笑道:“我還聽說,本次會武的雙玄,會被掌教真人一起收為關門弟子。嘿嘿,真論起輩分來,掌教真人比咱師尊還大上一輩呢,誰不想做掌教真人的關門弟子啊?!?/p>

      “原來如此,”余觀吾向魯觀塵點頭道,“魯師兄,你原來一門心思地想做掌教真人的關門弟子,要跟咱師尊平輩論交。”眾人呵呵大笑。

      這魯觀塵年歲挺大,凡事都好跟人計較,平時正是和余觀吾斗嘴的死對頭。聽了余觀吾這句嘲弄,魯觀塵胖臉通紅,急道:“胡說八道,我是說,連咱師尊近年來都不親自授徒了,掌教真人要親收兩三名關門弟子傳授神功,這可是非同小可之事。你胡說八道什么啊……”

      寧觀一怕余觀吾再和魯觀塵糾纏不休,便接過話來道:“觀塵說得不錯,能得掌教真人垂青,那也是難遇的機緣。近年來羅織門氣焰熏天,魔宗蠢蠢欲動,更因那句‘天鉞斬出,魔興道枯’的御天魔咒,掌教真人明里不說,但玄門中人都知道他老人家心底甚是憂急。這次會武的雙玄,都會進入東極天院精修武功……”

      李泠奇道:“東極天院?”

      余觀吾咳嗽兩聲,忙著指點他道:“執(zhí)掌自在玄門四脈大權的地方,乃是東極紫苑,這東極紫苑的后園中,有一處神秘至極的東極天院,無極派的風云二老,還有丹劍派和紫箓派的幾位高功長老都在其中隱修??偠灾?,在東極天院中的長老們啊,都是身懷絕技,在江湖上也能開宗立派的絕頂高人!”

      寧觀一點頭道:“不錯,若能身入東極天院,由各位長老親自指點,那已是罕見的福分了。而傅掌教為了對抗羅織門和魔宗,更要從本次會武中挑選關門弟子,傾其心血精心調教出一二位少年天才,那更是天大的造化啦!”

      說到這里,他長長一嘆:“四象會武自來都是少年人的事,本次法會,東極紫苑更明令赴會者不可年過二十四。嘿嘿,愚兄老了,二師弟可還有機會?!?/p>

      郭觀定凝眉沉思,忽道:“大師兄,三年前那一次會武,你便打到了第三關,可惜最后功虧一簣。那最后一戰(zhàn),你是怎么敗的?”

      寧觀一沉吟道:“四象會武第一關必是與別支弟子比武,后面的卻是比試悟性與機智。當年我在第三關時,遇到的便是掌教真人,他老人家給我出了一道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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