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潔
天陰沉著臉,零下的溫度,呼吸都好像要凝固了一樣。冰冷的空氣,虎視眈眈地盯著過往的人們裸露的肌膚,準備隨時吞噬那一縷溫暖。
初三的教室,好像也跟這個天氣一樣,冰冷陰沉,鴉雀無聲。孩子們抬起的臉龐看上去稚嫩卻充滿疲憊。突然放學鈴聲響了,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天籟之音,那本還疲憊的臉都綻放出仿佛看見天堂的光芒,瞬間復活了。即使夜色初露,校園也因他們的歡聲笑語和簇擁的身影瞬時斑斕起來。校門口人頭攢動,同樣疲憊的家長們,也被那天籟之音喚醒,瞬間精神抖擻,有的掐了香煙,有的停止了和路人甲的閑扯,開動了引擎,車燈亮了,眼睛也放出光來,像是進入工作狀態(tài)的雷達,“嗡嗡嗡”,逡巡著,捕捉人流中那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也是家長之一,卻是從學校推車出來!呵呵,李老師,下班啦!
放學路上,我總是散漫。在單位里繃了一整天,離開學校大門的那一刻,所有規(guī)矩的盔甲迎風消解。時令雖是隆冬,心中卻也暖暖。電瓶車是一條輕快的魚,載了我,在滾滾車流里自如穿梭。
我一路貪看。每一天,每一處,每一刻,都是生動的新鮮。這日復一日走過的街巷,周而復始上演的片段和定格的細節(jié),都因為我的感觸而讓人流連。這是最本真的浮世繪,最深刻總是以最平凡出現(xiàn),從彼端到此端,無論細膩還是尖銳,每人背后都有一條主線,或隱,或顯。
今天卻是有大驚喜的,我看見了兒子?。?/p>
他是執(zhí)著的,堅持不要我們接送,從初一到初三,從酷暑到寒冬,從熹微的晨到昏暗的夜,都自個兒乘公交或者騎自行車。偶逢雨雪,那恰是我們的節(jié)日了,像其他家長一樣在已經發(fā)動好的車里耐心等待,從后視鏡里看他清秀稚氣的臉,時光一粒粒,每一個節(jié)點,都是飽滿的歡喜。
他顯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
他努力地蹬著車,上身幾乎要俯貼在車把上,因此,背上的書包愈加醒目,像是突兀的一座黑色小山。由于用力,起伏之間,車子有細微的左右搖擺。
過了格林豪泰,行至郁金香大酒店,這是最復雜的一段路況了,也正是我最揪心的。左有兩個小區(qū),三個出入口,右是商鋪聚集地,也有三個出入口,因為機電集散,常常有“大黃蜂”一般的大貨車占據(jù)半幅非機動車道,視線逼仄。
我的心開始一抽一抽地揪起來,卻還是沒有提醒他,只是繼續(xù)跟緊了。
他卻是小心翼翼地放慢了速度,上身抬起來,頭伸向前,確定沒有汽車從旁開出后,方才通過路口。
看到這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出到一半,心又揪起來。前面就是一個紅燈,兒子卻車輪壓線了,他還沒停車??!
還好,還好,一念之間,他已經停下了,用一只腳踏在地上,又摘了手套,奮力去撓頭!
前面就是我們的小區(qū)門口了,警報解除!
我一攥車把,與他并行,歡喜地喊:“兒子!”
他扭頭看我,淡淡回應一聲:“爸爸?!?/p>
這孩子!
(摘自《淮安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