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愛上的人，都是你的模樣

一

更早的時候，我曾經(jīng)對一些道理深信不疑。

比如我一定會和第一個愛上的姑娘結(jié)婚到白頭。比如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導演，可以拍出像《東方不敗》一樣的電影。

我曾不止一次手舞足蹈、唾液飛濺地將我的導演夢講給童小語聽。我說：“童小語你聽好了，我要娶你，還要為你拍一部電影，很感人很感人的愛情電影?！?/p>

童小語說：“結(jié)婚不是兩個人的事么？你怎么不問問我愿不愿意嫁給你？”

我說：“我們是彼此的初戀，初戀當然要永遠在一起。”

童小語悲傷回答：“可是你現(xiàn)在還住地下室，你月薪連3000塊都沒有?！?/p>

我說：“這和我要娶你有什么關系？雖然現(xiàn)在我確實還住地下室，雖然我的月薪確實還沒有3000塊，可未來的我一定會很有出息的，我還要為你拍電影呢。”

童小語快哭出來了，她說：“一草，你是我的初戀，我也是你的初戀。書上說初戀都是不完美的，這是我們的宿命。”

后來童小語就和我分手了，理由是月薪?jīng)]有3000塊的人在上海是沒有前途的。

我問：“難道這也是書上說的么？你快告訴我是哪本書，我要燒了它?！蓖≌Z搖頭哭著說：“是我媽說的。”原來結(jié)婚也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很多人的事，年少的我們，將幸福想得太簡單了。

我很傷心，不是因為被羞辱了，而是關于愛情的夢想就這樣輕易破滅了，和其他很多我曾深信不疑的道理，一起慢慢被揭穿，慢慢成為夢魘。

可我還是很愛很愛她。我用了3年時間將和童小語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并且出版了。我鼓足勇氣將這本書送給她，煽情地說：“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好的事?！?/p>

童小語看到書后很生氣很生氣，她說：“我最后悔的就是在最好的年華里和你談了一段最沒營養(yǎng)的戀愛，3年了，我好不容易就要忘記你了，沒想到你竟然寫下來了，還讓全世界都知道，太可惡了！”

她還說：“你快走，不要讓我男朋友看到你，否則他會狠狠地揍死你?！蔽覠o地自容，趕緊消失得遠遠的，從上海滾到了北京。

我要離她遠遠的，遠到想見也見不著，遠到所有記憶都要成為回憶。

二

生命仿佛來到了最低谷，比住地下室的時候更困難，因為連自我安慰的勇氣都沒有了。也就是在最低谷的時候，我誤打誤撞進入了出版行業(yè)，結(jié)果開始枯木逢春。

托暢銷書的福，人生從來沒有取得半點成功的我竟也慢慢體驗到了絲絲快意。而月薪也節(jié)節(jié)攀升，很快就超過了3000的10倍。只是再也沒有哪個女孩和我探討月薪和幸福之間的關系問題。

就像我再也沒想過要為哪個女孩拍一部電影。

后來，我腦洞大開，覺得包裝別人還不如包裝自己呢，于是將當年寫給童小語的書再版了，取名《那時年少》，結(jié)果賣了幾十萬冊。

一天在西安，我意外收到了童小語的郵件。我嚇得閉上了眼睛，做了好半天的心理準備才敢打開細看——我以為她肯定是罵我為什么要再版這本書，為什么過去了十年還不放過她。

結(jié)果，私信里她竟然說謝謝我，因為我給了她關于青春和初戀最好的回憶。

她還說，想見我，十年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三

對著電腦屏幕，我嚇得小心臟都快蹦了出來，回過神后立即改變行程，收拾行李，下午便飛到上海，和她見了面。

在虹口公園門口那家我們曾經(jīng)約會過無數(shù)次的咖啡館內(nèi)，我們說了很多話。記得最后我還是問了她是不是真的從來就沒有愛過我，真的對我們的初戀很后悔？她瞪大著眼看著我，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話，然后搖頭說當然不是真的了。

我沒敢再追問到底是沒有真的愛過，還是說很后悔不是真的。

或許那些已經(jīng)不再重要，我只知道再次見到她的感覺依然很美好，我還是那么想和她在一起。10年時光，須臾不見，我還沒老，她也足夠年輕。

只是她卻已經(jīng)是兩個小孩的媽媽了，婚姻談不上多幸福，但日子也能湊合過。而我也沒有成為她憧憬的那種大人物。

所以錯過了就是錯過，所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天晚上在酒店，我又看了一遍《大話西游》，看到紫霞天真浪漫地說道：“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云彩來娶我?！笨吹奈以俅螠I流滿面。從此我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

因為愛還在，所以回憶會撲面而來，那些無法掌控自己生活和感情的日子，那些因為太寒磣了仿佛連空氣都令人窒息的日子，那些作為小人物的存在整天晃晃悠悠毫無存在感的日子，全部撲面而來。

因為愛還在，所以這一次，我決定主動離開。

四

很多年以后我終于明白，離開，是我給你最后的愛。

這些年，我的書一本接著一本出，故事一個接著一個講，可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所有的故事都逃不過當年對童小語說過的諾言，而所有的女孩，其實都可以取名叫童小語。

從《那時年少》到《畢業(yè)了我們一無所有》到《寫給年少回不去的愛》，一直到最新的這部《小人物》，概莫如此。那些性感的，妖嬈的，清純的，可愛的，專一的，多情的，調(diào)皮的，活潑的女孩們，統(tǒng)統(tǒng)都是我心中始終癡愛著的女孩。我給她精心裝扮，幻化出我喜愛的一個又一個模樣。

是的，后來我愛上的人，都是你的模樣。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又興奮又迷惘。童小語，15年了，究竟我還要用多少時光，多少語言才能寫盡我對你的愛？

還是，這份愛我要用一生去書寫？

童小語，你知道么，張嘉佳真的當導演了，這個油頭粉面的少年郎現(xiàn)在除了在拍電影和賣小龍蝦，還有了一段令人艷羨的愛情，對象據(jù)說還是明星！

童小語，你知道么，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可我還是很想為你拍一部電影。電影的名字就叫“那時年少”。

只因那時年少，愛把承諾說得太早，只因那時年少，才把未來想得太好。

哪怕主演只剩我一人，哪怕觀眾只有你一個。

也要讓我們未完成的愛和幸福在電影里圓滿。

（摘自《畢業(yè)了我們一無所有2：小人物》，現(xiàn)代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