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教”與“學”的關系，時下有許多說法，比如“先學后教”“以學定教”“多學少教”等等。所有這些說法似乎都是將“教”的含義理解為教師對知識的講授，把“教”與“學”拆分為兩個過程，這樣兩個過程處于分離甚至對立的狀態(tài)，把課程教學的目的局限于學生對知識的掌握。

“變教為學”試圖改變這樣的認識，把教師“教”的過程與學生“學”的過程看作是一個統(tǒng)一體，是一個過程的兩個方面。其中“教”的含義并不限于對知識的講解，“教”的作用主要體現(xiàn)為對學生學習過程的引導（Leading）、診斷（Diagnosis）、幫助（Support）和促進（Facilitating）。把教學的過程理解為學生作為人成長與發(fā)展的過程，這種成長與發(fā)展不僅包括知識的學習，而且包括良好行為習慣的養(yǎng)成、學習經(jīng)驗的積累、學習動機的激發(fā)以及表達、交流等社會性能力的養(yǎng)成與提升。教學的終極目的并不僅限于數(shù)學知識和能力的掌握和提高，更在于學生作為人的全面發(fā)展。“變教為學”是把學科知識的教學過程理解為教與學的統(tǒng)一，把教學過程看作是“立德樹人”的過程。

綜觀我國小學教育的課堂教學，最突出的問題可以概括為“過多的約束、繁復的說教、攀比的競爭”，缺少“自由、自主、自然”的課堂氛圍，因此培養(yǎng)的學生在自身言行方面缺少“自律”的養(yǎng)成，在知識學習方面缺少“自悟”的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在社會交往活動中缺少“自信”的培育。從立德樹人的視角看，“自律、自悟、自信”無疑對一個人一生的發(fā)展和幸福都是重要的。

一、從“自由”到“自律”

這里所說的“自由（Freedom）”，是相對于外在的“約束”所說的。在我國的學校教育中，針對學生在課堂上言行的約束，通常是以“課堂紀律”的形式出現(xiàn)的，而且不同的教師所規(guī)定的“課堂紀律”可能是不同的。比如：上課不許隨意離開座位；上課不許隨便交頭接耳；上課不許做小動作；上課不許睡覺；等等。諸如此類的課堂紀律旨在約束或限制學生隨意的言行，進而也就約束了學生的自由，目的是保證課堂的“秩序”。這樣的秩序其實是為了教師“講課”能順利進行。

在以教師教的活動為主的課堂教學中，教師會逐漸養(yǎng)成一種類似于演員在舞臺上“表演”的心理，即期望觀眾“專注傾聽、反響熱烈”。因此學生所有表現(xiàn)為沒有“專注傾聽、反響熱烈”的言行都會被視為是對“表演”的干擾或蔑視，或者是對“表演”效果的否定。給教師帶來的是講解的挫敗感。比如講課過程中，教師不希望看到下面學生做小動作，因為這樣的小動作給教師的感覺是沒有“專注傾聽”，是對教師講課的干擾甚至蔑視，直接傷及教師的自尊。再比如，當教師提出問題時，總希望看見“小手如林”的場面，這樣的場面給教師的感覺是反響熱烈、講解成功，帶來的是講課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這樣的心理驅(qū)使教師通過“課堂紀律”對學生的言行進行約束。違背紀律的學生就要受到懲罰，懲罰的方式有多種多樣，比如嚴厲的訓斥、通知家長、大量的抄寫、放學不許回家等等。長此以往的約束，給學生帶來的是“壓迫”的感覺。

長期過度的約束還會使一些學生養(yǎng)成“逆來順受”的習慣，逆來順受實質(zhì)就是“欺騙”。在學校教育中經(jīng)常有這樣的情況，有一名學生向教師提出申請去廁所，如果教師同意，立刻會出現(xiàn)更多的學生也提出要去廁所。這樣的學生或許并不是真的需要去廁所，而是希望“擺脫教師視線，獲得短暫自由”。這樣的欺騙一旦成功，還會享受到“成功”的喜悅。而這恰恰養(yǎng)成的是類似于“小偷”的投機心理，對學生未來的發(fā)展是極其有害的。

類似的現(xiàn)象還有，在同樣的班級，不同的教師上課，學生會出現(xiàn)不同的表現(xiàn)。學生心目中通常會認為有的老師“厲害”，有的老師“不厲害”。在厲害的老師上課時就要“老實”些。實際上就是不同的教師所立的規(guī)矩可能不一樣，對違背規(guī)矩的懲罰方式也不同，這就造成了規(guī)矩和懲罰的主觀性。這種主觀性使得課堂管理方式因師而異。長此以往，學生心目中就會缺失是非觀念，不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認為所有規(guī)矩都是可以通過投機而突破的。因此可以說“過度的約束等于失去了約束，主觀的規(guī)矩等于沒有了規(guī)矩”。

“變教為學”期望的課堂教學氛圍是學生“在自由的氛圍中逐漸自悟，在客觀的規(guī)矩下養(yǎng)成自律”。為此，首先需要減少不必要的約束，還給學生言行自由的權力。同時，為了保證課堂的秩序，還需要通過民主的方式建立客觀的規(guī)矩，而且要明白立這樣規(guī)矩的道理。比如“傾聽時應當安靜”，這種“安靜”不僅有利于聽，同時也是對他人的尊重。在美國一所學校的過道處可以看到“傾聽與安靜是用同樣的字母拼寫而成”的張貼圖（如圖1）。

圖1 美國學校張貼圖

這樣的做法實際上就是將“傾聽時應當安靜”這樣的規(guī)矩客觀化，所有學生都耳濡目染，逐漸地就會將這樣的規(guī)矩變成自己的習慣。再比如，“公共場合應當輕聲細語”，因為大聲喧嘩會打擾他人。諸如此類客觀的規(guī)矩不僅在學校內(nèi)適用，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應當遵守。這樣才有可能實現(xiàn)自律的養(yǎng)成。

二、從“自主”到“自悟”

這里的“自主”有兩方面的含義，第一是把學生的學習看作是“生成”的過程，鼓勵學生產(chǎn)生自己的想法，并且能夠?qū)ψ约旱南敕ㄗ詧A其說。比如在“乘法初步認識”一課中，教師布置的一個學習任務為：“用自己認為恰當?shù)姆绞綄ⅰ?+2+2+2+2+2+2+2’這個算式寫得短一些?！睂W生經(jīng)過自己的思考寫出了許多不同的方式。如：

圖2 學生作品示意圖

學生雖然沒有寫出教師所期望的“2×8”的形式，但是作為教師首先應當關注的是學生的想法，而不是寫對了還是寫錯了的結果。讓學生對自己的寫法闡述理由，只要能夠自圓其說，就應當給予充分肯定。在“變教為學”的課堂中，除了關注知識的學習，還應當關注學生作為人的發(fā)展。因此“自主”的第二個含義是，當學生在表達、交流的過程中出現(xiàn)的任何問題，都應當組織、引導學生“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盡可能減少教師對學生的指責和說教。

“變教為學”的課堂教學倡導“減少師生交流，增加生生互動”，[1]生生互動通常出現(xiàn)在小組交流和全班匯報的過程中。小組交流的目的不僅僅是學生之間想法的分享，更重要的是實現(xiàn)“變教為學”所倡導的“人人都有活動”和“人人都有機會”，[2]讓每一個學生都能夠積極主動地參與到學習過程中。

小組交流時最容易出現(xiàn)的問題是“一言堂”現(xiàn)象，說得好的學生不停地說，說不好的學生沒機會說。這種情況就需要教師出面干預（Intervention），暫時停止對知識的學習。組織學生思考并討論諸如“什么是交流？為什么需要交流？如何進行交流？”這樣的問題，讓學生通過自己的思考逐漸明白：交流的過程不僅自己要說，而且要認真傾聽別人說；自己發(fā)言并不是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才能，而是對集體的貢獻；對別人發(fā)言的傾聽不僅是向他人學習，而且也是對他人的尊重。在闡述自己想法的同時，能夠引用別人說過的原話或者想法來支撐自己的想法，這其實就是對他人最好的贊美。

全班匯報時容易出現(xiàn)三個方面的問題：第一是上臺發(fā)言的學生說不好，比如聲音小或者含糊不清，不能面向觀眾等；第二是下面的聽眾不能專注傾聽；第三是質(zhì)疑時語言或者語氣帶有指責性或者攻擊性。出現(xiàn)諸如此類的問題時，教師同樣應當實施干預，引導學生思考討論類似于下面的問題：“站在講臺發(fā)言需要注意什么？下面的同學應當怎樣傾聽？有與別人不同的想法時，應當怎樣表達？”所有這些問題的思考，其實就是在養(yǎng)成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所倡導的尊重、友善的道德品質(zhì)，營造平等、和諧、民主的社會氛圍，提升思考、表達的能力。

道德品質(zhì)需要養(yǎng)成，能力提升需要活動。養(yǎng)成的過程就是自悟的過程，活動的過程就是歷練的過程?！白兘虨閷W”需要給學生自主的空間，就是給學生道德品質(zhì)自主養(yǎng)成的環(huán)境，給學生自主提升能力的機會。為此，教師首先要減少乃至消滅低效、無效甚至反效的說教。

三、從“自然”到“自信”

“變教為學”需要營造自然的課堂氛圍，這種自然的氛圍指的是順應學生學習和發(fā)展規(guī)律的氛圍?！白匀弧钡牡谝粋€含義是真實，也就是不作假。在一些公開課伊始，經(jīng)常會聽到有教師給學生提出這樣的要求：“今天有其他老師聽課，同學們應當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边@樣的言語背后的潛臺詞是“應當把不好的一面隱藏起來”。這實際上是把教學過程當作“做戲”，教師是戲的“主角”，學生相當于“配角”，需要配合教師把“戲”演好。長此以往，這樣的做法其實對學生的成長是有害的，學生會逐步形成“作假”的“兩面派”心理，養(yǎng)成“欺騙”的習慣。事實上，不管有沒有其他教師聽課，學生的學習過程都應當是一樣的，教師應當營造出的是真實的、符合教育教學規(guī)律的課堂教學氛圍。

“自然”的第二個含義是寬松，不讓學生在學習過程中感到緊張。學生上課時的緊張心理往往源于競爭和攀比的氛圍。比如“看誰做得又對又快”，這樣的語言一方面是對學生學習活動的催促，另一方面是形成學生之間相互攀比的氛圍。這種氛圍無意之中會讓學生的情緒感到緊張，情緒緊張對學生的思考是有負面影響的，對學生的學習是有害無益的。另外，這種競爭和攀比的做法在教師和學生心目中將學生區(qū)分出所謂“強者”和“弱者”，“強者”漸漸會形成蔑視弱者的心理，“弱者”漸漸可能會失去自尊和自信，也可能會對強者“羨慕、嫉妒、恨”，進而也就使得課堂氛圍不和諧。“變教為學”需要的課堂氛圍應當是體現(xiàn)平等、友善的。

“自然”的第三個含義是教學過程應當順應學生的發(fā)展規(guī)律。以學生的表達能力為例，教師通常期望學生能夠“說正確、說完整、說流利”。而事實上，學生的言語表達能力的發(fā)展不是短時間里完成的，是要經(jīng)過長期的培養(yǎng)和鍛煉的。在低年級應當逐步培養(yǎng)學生“敢說”，這一階段只要學生能夠說出來，并且基本能夠聽懂即可；中年級的學生能夠“簡說”，也就是能夠說得簡潔、準確即可；高年級學生可以逐步培養(yǎng)“會說”，也就是能夠流利并且有邏輯性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在“變教為學”的實踐中，開始階段學生做不好或者說不好是正常的現(xiàn)象。教師需要根據(jù)學生的特點，制訂出培養(yǎng)計劃，在教學中容忍學生的做不好和說不好，讓學生逐步經(jīng)歷從“不好”到“好”的發(fā)展過程。作為教師的一項職責是促進學生的發(fā)展，這里“促進”的一個含義就是當學生做不好的時候，能夠適時地給予鼓勵，讓學生充滿自尊和自信地繼續(xù)學習。充分體現(xiàn)“立德需要實踐，樹人需要時間”的基本觀念。

【參考文獻】

[1] 郜舒竹. “變教為學”如何應對生成[J]. 教學月刊小學版（數(shù)學）， 2014（4）.

[2] 郜舒竹. “變教為學”從哪兒做起[J]. 教學月刊小學版（數(shù)學），2013（9）.

（首都師范大學初等教育學院 100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