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先
(湖北科技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咸寧437005)
張燧《千百年眼》在明清時期的傳播與接受
朱志先
(湖北科技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咸寧437005)
張燧系晚明湘潭人士,曾著有《千百年眼》《經世挈要》等書,尤其《千百年眼》一書,萬歷四十二年刊印后,備受世人關注。明清時期,《千百年眼》出現(xiàn)多種印本及改名本,許多學人對其進行征引、評析及??薄Mㄟ^梳理《千百年眼》在明清時期的傳播及其接受情況,有助于學界了解《千百年眼》的學術價值。
張燧《千百年眼》明清時期
張燧,字和仲,湖南湘潭人,約出生于萬歷初年,卒于崇禎末年。曾著有《千百年眼》、《經世挈要》等書。其中《千百年眼》十二卷為張燧的讀書筆記,從刊刻以后,自明末迄今,備受學人贊譽。明清時期,《千百年眼》的刻印本較多[1]朱志先.晚明張燧《千百年眼》版本述要[J].史志學刊,2015,(2).,甚至傳至日本[2]朱志先.張燧《千百年眼》在日本的傳播與接受[J].史志學刊,2015,(4).。不少藏書樓收藏有《千百年眼》,如祁承爜《澹生堂藏書目》、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徐乾學《傳是樓書目》、沈復粲編《鳴野山房書目》等藏書樓書目中載有《千百年眼》一書。還有的藏書家對《千百年眼》進行評析,阮元《文選樓藏書記》言《千百年眼》“撮舉經史之疑義者,分條辨論,斷以己說?!保?]阮元著,王愛亭,趙嫄點校.文選樓藏書記[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P151)繆荃孫《嘉業(yè)堂藏書志》稱張燧“讀史有識,不為高論,亦不作模棱語。與陳眉公《狂夫之言》相類,中未見有忌諱語,而入之《銷毀書目》,何耶?”[4]繆荃孫著,吳格點校.嘉業(yè)堂藏書志[M].復旦大學出版社,1997.(P385)明清時期,浙江、江蘇、福建眾多知名藏書樓對《千百年眼》的收藏,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當時藏書家對《千百年眼》的喜愛,也說明了《千百年眼》一書流播較廣。通過梳理《千百年眼》在明清時期的傳播及其接受情況,有助于學界了解《千百年眼》的學術價值。
《千百年眼》刊于萬歷四十二年,在崇禎年間刊刻的圖書中已有對《千百年眼》的大量抄錄或征引,諸如何詳《史取》全書抄錄《千百年眼》五十余個條目,鄒泉《尚論編》征引《千百年眼》頗多[1]佚名.尚論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289冊[Z].齊魯書社,1987.。
《尚論編》中未有抄錄者的真實姓名,僅題借綠軒錄,印須子評《尚論編》七卷,刻于明代末年,屬于史鈔類。但抄錄者不是雜亂無章的拼湊,而是以時間為序,自先秦迄宋代,抄錄相關歷史人物的事跡,均注明所征引文獻之作者,主要有宋代蘇軾、蘇洵,明代楊慎、王世貞、李贄、陳繼儒及張燧等,其摘錄明代學者的相關著述為主,共261條,其中有27個條目注明是源自張燧之著述(其卷二“荊軻”條,當是他人之著,而誤注為張燧)。錢茂偉曾言“崇禎年間出版的《尚論編》曾18次引用《千百年眼》中的話,說明《千百年眼》在當時確有較大的影響?!保?]錢茂偉.明代史學的歷程[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P360)
明末刻本《尚論編》七卷征引張燧《千百年眼》一覽表
由上表可以看出《尚論編》的編纂者對《千百年眼》是比較熟悉的,除了沒有征引《千百年眼》卷一和卷十二之內容,其余十卷均有征引,且分布于《尚論編》七卷的各卷。抄錄者為便于體例統(tǒng)一,對于史事的抄錄均以人物的名稱為標題,故而在完整抄錄《千百年眼》相關條目內容時,將標題皆作修改。抄錄者的目的是希望通過自己的輯錄,達到“是編成而忠臣義士喜原心也”,“有功于世道人心”[1]佚名.尚論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289冊)[Z].齊魯書社,1987.(P663-664),即有裨于世用。因此,《尚論編》中僅有對《千百年眼》中相關內容的抄錄,而未對張燧及其《千百年眼》有何評價。但是,從《尚論編》七卷中的內容源自《千百年眼》,足見輯錄者對《千百年眼》之認可與喜愛。
徐(火勃)(1570—1642),《徐氏筆精》卷五“元章逸詩”:
近閱《千百年眼》載賞心亭一絕“晴新山色黛,風縱蘆花雪。盡日倚闌干,寒宵低細月”。皆可補《志林》之缺者也。
按:徐(火勃)所言“近閱《千百年眼》”,其所閱內容見于《千百年眼》卷八“唐、宋逸詩賦”,說明徐氏讀過《千百年眼》,且認為其內容可以補史缺。據《徐氏筆精·邵捷春序》可知《徐氏筆精》為崇禎壬申(1632)刻本。
方以智(1611—1671)《通雅》卷二十有文“張和仲云:東坡祖名序,故作敘,王介甫初字介卿,父名,蓋故作。蓋又曰老泉是子瞻號”,張燧之論見于《千百年眼》卷十“老泉是子瞻號”條,說明方以智當看過張燧之書。并且方以智對張燧之文予以補正曰:
按允明《嘉佑集》,十數年前有一老翁蒼頭白發(fā),傴息泉上,就之則隱,而入于泉,洵甃建亭而為之銘?!睹贾葜尽防衔倘谙W頤山東二十里,或允明時書其地名,而子瞻落款時亦偶書此地名耶。
方以智《物理小識》卷八“器用類·舟”條有文:“張燧曰虞允文采石之役舟中踏車行船發(fā)礟”。《物理小識》卷八“器用類·火爆”條,有文:“張和仲記虞允文采石舟中發(fā)霹靂礟,乃紙為之,實以石灰硫黃墜水而火自水跳出”?!段锢硇∽R》中所言張燧之文見于《千百年眼》卷十一“采石之戰(zhàn)有先備”條。
方以智《通雅》《物理小識》中皆有對《千百年眼》的征引,認為“學校、選舉、賦役、兵屯、河漕、鹽錢諸事,利弊時宜,貴知要領……《古論大觀》《實用編》《學古》《適用編》《弋說》《千百年眼》《尚論》《快編》皆可折衷,指其偏礉拘膠之兩病,以醒后人。”[2]方以智.通雅,四庫全書文淵閣影印本(第857冊)[Z].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P29)
《千百年眼》以觀點奇異為勝,多是對傳統(tǒng)價值評判標準的挑戰(zhàn)。王夫之《船山全書·俟解》稱“讀史亦傅文之事,而程子斥謝上蔡為玩物喪志。所惡于喪志者,玩也。玩者,喜而弄之之謂。……近世有《千百年眼》《史懷》《史取》諸書及屠緯真《鴻苞》、陳仲淳《古文品外錄》之類,要以供人之玩,而李贄《藏書》,為害尤烈,有志者勿惑焉,斯可與于博文之學?!保?]王夫之.思問錄[M].中華書局,1956.(P1-2)
明代學人主要是依據萬歷刻本《千百年眼》,對其內容進行抄錄、征引,諸如《史取》《尚論編》等書中大量抄錄《千百年眼》的內容,對于《千百年眼》的傳播頗有裨益。另外,明代學人從不同角度對《千百年眼》的評析,是明人接受《千百年眼》的具體體現(xiàn)。
乾隆年間,纂修四庫全書時,《千百年眼》被列為禁毀書目,浙江省第六次呈進書目中有“《千百年眼》十二卷,明張燧著(禁毀書),三本”[1]吳慰祖.四庫采進書目[M].商務印書館,1960.(P120)。另外,在乾隆四十年五月三十日,及“安徽巡撫裴宗錫奏續(xù)查違礙各書遵旨解送折”中,指出“又《千百年眼》《李氏藏書》、《李氏焚書》三種,雖非野史,亦無悖逆詆毀之處,但立論誕妄,毀謗圣賢,甚有關于世道人心,應請一并銷毀,以免貽惑后世”[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纂修四庫全書檔案[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P405-406)。乾隆五十年四月三十日,安徽巡撫書麟上奏的禁毀書的清單中即有“張燧《千百年眼》四本,全”[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纂修四庫全書檔案[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P1935-1936)。
盡管乾隆年間《千百年眼》被列為禁毀書目,但此書仍為士人不輟讀習。周廣業(yè)《冬集紀程》中有文:
(乾隆甲辰正月)初二閱《千百年眼》,殊無甚好議論。王半山詩云:“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惟書亦然。余豈不諒作者苦心,漫為菲薄乎?然欲上觀千百年,非眼大于箕,未可易言。美名炫世,正恐不免。是書瀟湘張燧和仲纂,明萬歷年人[3]國學扶輪社校輯.古今說部叢書(第9集第6冊第2版).中國圖書公司和記1915.(P51)。
根據前文汪輝祖《題冬集紀程四絕》中所言可知此文《冬集紀程》記述了周廣業(yè)從乾隆癸卯(1783年)十二月十八日到甲辰(1784)年二月十五日的行程體會,或者說是日記。周廣業(yè)在1784年二月初二閱讀《千百年眼》,由此可知,盡管當時《千百年眼》被列為禁毀書,也屢次進行收繳,但在社會上還是有流傳的。乾隆四十八年(1783),當時已是收繳圖書的尾聲了,但周廣業(yè)仍能閱讀張燧《千百年眼》。這至少可以說明兩個問題,其一,當時收繳違禁書的力度也不是很大,因為汪輝祖《題冬集紀程四絕》的落款是乾隆丙午,即乾隆五十一年(1786),對于周廣業(yè)閱讀違禁書的情況,王氏還評曰“獨報閑情搜古義,惜陰心事卷中知”;其二,可以窺見以考據著稱的周廣業(yè)對《千百年眼》的評價不高,認為《千百年眼》“殊無甚好議論”,不過是“美名炫世”。有關孟子是否三年喪的問題,《千百年眼》卷三有“孟子不行三年喪”,系抄錄郎瑛《七修類稿》卷二十六“辯證類·孟子不行三年喪”,認為孟子未行三年喪。周廣業(yè)《孟子四考》卷四有文:
孟子居母憂三年,非喪事不言,獨充虞一答為喪葬,盡禮之大者,故記之。自齊至止嬴十一字該括數年行止。后人誤認止為舍于逆旅。遂致異說紛起。有謂葬畢即求仕者。張燧《千百年眼》載許竹君曰:孟子勸人行三年喪,而其身乃不終喪于家。此說固謬。顧寧人謂為改葬。閻百詩謂終喪于家而后入齊為卿,并非[4]周廣業(yè).孟子四考(卷四).續(xù)修四庫本(第153冊)[Z].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P143)。
可見,周廣業(yè)還是認真閱讀了《千百年眼》,并對其中的論說予以批判。
也許是受乾隆時期禁書政策的影響,《千百年眼》在國內的流播一度受到限制,但此時期仍有學者對《千百年眼》的內容予以抄錄,像法式善《陶廬雜錄》、徐松《登科記考》、尤侗《艮齋雜說》等。
光緒十四年(1888),浙江王惕齋在日本銅版縮刊《千百年眼》傳入國內后,隨之出現(xiàn)幾個不同的刊本:光緒二十五年龔氏石印本、光緒二十八年王增祺抄本、光緒二十九年成都三鶴山房刻本、光緒三十一年《重校本千百年眼》,甚者還有《千百年眼》的改名本《古今史要》及《四千年史論驚奇》。據胡玉縉所作校記可知《四千年史論驚奇》刊于1905年,另據王惕齋銅版縮刊本《千百年眼》卷十二“理財急務”條,前重復抄錄了標題“理財急務”及“昔孔門三尺童子,羞稱管、晏,而漢、唐以來,俊杰比肩,將相接踵,卒未聞有一人過”。而《四千年史論驚奇》一書,此處亦如此,可見《驚奇》一書乃源出于此本。眾多《千百年眼》刊印本的出現(xiàn),說明《千百年眼》在當時比較流行。光緒十五年所刻《湘潭縣志》卷十言“《千百年眼》張燧撰,王船山時,《千百年眼》書盛行,后遂湮沒,今始重刻于江蘇”。眾多《千百年眼》刊本的產生對于其內容的傳播不無裨益,尤其是這些刊本中相關序跋對《千百年眼》的評介,更容易激起世人對《千百年眼》的閱讀。
光緒十四年日本銅版縮刊本孫點《千百年眼跋》稱張燧“讀書好古,不求聞達”,在明末天下混亂之時扶桑東渡,隨身攜帶《千百年眼》,并且與酒井藩主關系很好,頗具明代遺民的傳奇色彩。評價《千百年眼》“網羅美備,持論尤極平允”,“洵杰作也”,但此書比較稀缺,“中原坊肆及藏書家非特未見,且未之聞”。孫點對張燧及其《千百年眼》頗具煽動性評說一定程度上激發(fā)了學界對此書的關注。
俞樾《古今史要弁言》言:
《古今史要》一書,明張仲甫先生之所纂也。網羅散失,淵博精詳,因考據行其議論,遠可追知幾《史通》,近之則趙氏之《札記》,王氏之《商榷》也。原書本名《千百年眼》,久佚無傳本,有友人以重價購自東瀛,將付石印,意猶豫,因貽書囑予審定[1]張燧.千百年眼[M].光緒三十年重校本.。
按:俞樾此序可見于光緒三十一年《重校本千百年眼》,但落款為光緒己亥(1899年)。其中透露出兩點意思:其一,俞氏對《千百年眼》評價較高,認為此書可與劉知幾《史通》、趙翼《廿二史札記》及王鳴盛《十七史商榷》相媲美;其二,當時有《千百年眼》的改編本《古今史要》。
王承平《古今史要序》言:
是書為前明張和仲先生所著,上下數千年,碎玉零金,無美不備,原名《千百年眼》,其命名之意深焉矣。先生生于明末,遁跡扶桑,不求仕進。三百年于茲是書,乃得以由東島而入中土,然則吉光片羽之幸未泯滅者,彼都人士珍藏之意可見,好古之意以可見矣[1]張燧.千百年眼[M].光緒三十年重校本.。
按:王承平對《千百年眼》的評析基本是沿襲孫點之說。
正是由于孫點、俞樾、王承平等人對張燧及其《千百年眼》的高度評價,使《千百年眼》在晚清及民國期間有了更多的讀者市場。
1901年7月,蔡元培在其《日記》中載:
二十九日秋帆來,欲印《普通學報》,分八門,乞同志分任撰譯,每期四頁或二頁,屬元培任經學門。經學者,包倫理、論理、哲學,大約偏于理論者。致林少泉書,為譯林中法令全書事。普通學書室購書:《化學定性分析》《白話叢書》、和文《論理學》《保全生命》《千百年眼》[2]王世儒編.蔡元培日記[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P180)。
清代王仁?。?866-1913)之《西夏文綴》長沙刻本,刻于光緒三十年(1904)出自實學叢書[3]莎日娜主編.蒙古學金石文編題錄[M].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05.(P685)。王仁俊在撰寫《西夏文綴》時曾參閱過張燧《千百年眼》[4]胡玉冰.淺談清代學者王仁俊對敦煌學、西夏學的貢獻[J].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學報,2001,(2).?!段飨奈木Y》卷二“購夏竦榜”系源自張燧《千百年眼》卷九“夏竦不值一文”。
1906年《復報》第1期,有作者敵公“譚叢·張和仲”,其文為:
明張和仲著《千百年眼》,目無余子,壁壘一新,洵獨具只眼。其論元世弊政,中有“蒙古之制,凡攻城不降,矢石一發(fā),得則屠之,其殘忍過曹操,命西層楊璉直珈,掘故宋諸陵,其貪暴倍項羽。”詳哉言之!我謂此等舉動,固異族入主中國慣用手段。宋之南渡,金虜掘宋皇陵。張燾言“金人之禍,上及山陵?!贝藢嶄浺?。又如清虜南犯,殺人幾千萬,其慘過于元虜。顧炎武羌湖引言“四入郊圻躪齊魯破邑,屠城不可數?!比粍t十日殺三次,屠又何必揚州、嘉定耶?和仲適當其時,能無憤懣乎!彼故曰“士生斯世,何不幸哉!總之,夷夏倒置,已是古來未有之變局,何論其他!”嗚呼!何其沈痛乃爾耶!彼讀之而不動心者,果何人哉[5]敵公.譚叢·張和仲[J].復報,1906,(1).!
敵公論述少數民族政權入主中國所采用的屠城政策時,靈活運用了張燧“元世弊政”條,且認為張燧所論可謂“詳哉言之”,以至于感嘆“彼讀之而不動心者,果何人哉!”
另外,在晚清《千百年眼》還有一部改名本,即《四千年史論驚奇》[1]佚名.四千年史論驚奇[M].光緒鉛印本.。胡玉縉在??薄端那晔氛擉@奇》時,多有批注及??保摇端那晔氛擉@奇》就是以光緒十四年銅版縮刊本《千百年眼》為底本的改名本,但未署名作者。通過胡玉縉的校記可知此本刊于光緒乙已(1905年),胡氏可謂系統(tǒng)批閱了此本,批注有墨批,有朱批。在批注位置上有眉批、夾批。胡玉縉認真批閱、校勘《四千年史論驚奇》的過程,實際就是其接受《千百年眼》的過程。
胡玉縉對《四千年史論驚奇》的總體評價為“是書明人張燧著,原名《千百年眼》,大都翻案文字,雖有過當處,而精核語甚多。此刻易其書名,并沒其姓氏,坊賈之妄,一至于此,可恨也。玉縉記(以上為豎批)”。胡玉縉首先判定了《四千年史論驚奇》的作者及其本來書名,充分展現(xiàn)了這位考據家之博學,另一方面也說明胡玉縉對光緒十四年銅版縮刻本《千百年眼》比較熟悉。
胡玉縉對《四千年史論驚奇》的研究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
其一,對相關條目內容予以評析或補正。《四千年史論驚奇》卷一“夷、齊辨”條目上面有墨筆眉批:“劉大櫆《海峰文鈔》有讀《伯夷傳》一篇,大意因此以為遷于伯夷,獨增其傳,曰之三言,遷亦故存其言,未必深信其事?!本砣皡尾豁f之愚”,《驚奇》本此處有朱筆眉批:“李斯為不韋門客,《呂覽》之成,斯其有力,斯得荀卿之傳,故多禮說耳。”卷四“古文多譬況”,《驚奇》本此條有朱筆眉批:“此條孫秣陵附會。”卷四“古書之偽”,《驚奇》本有朱筆夾批:“《三墳》《三略》《六韜》《子華子》皆偽書,余或后人有羼入語?!本砥摺鞍⒍隆保扼@奇》本有朱筆眉批:“‘阿堵’猶這個也。”卷八“《周易舉正》”,《驚奇》本此條有朱筆眉批:“所舉各條均不見利不動與集解本所載虞法合,余皆不合,但取其文,漢字順易于解說耳?!短嵋吩仆醯t手札不可信,并唐郭京之名亦在有無疑似之間,信然?!本砭拧翱苋R公奢儉不同”,《驚奇》本此處有朱筆夾批:“案此事益陽胡氏論之甚平允,見子《弟子箴言尚節(jié)儉門》?!本硎八螛穼易儫o成”,《驚奇》本此條有墨批:“《宋史·樂志》蔡京主魏漢律之說?!焙窨N的批注多則近百個字,少則幾個字,基本上體現(xiàn)了他對《驚奇》內容的理解,甚者在批閱卷八內容時能與卷九的內容聯(lián)系在一起,足以證明胡玉縉對《千百年眼》的內容是非常熟悉,達到了觸類旁通之效果,此亦是其接受《千百年眼》之效果。
其二,勘誤《驚奇》刊刻之錯謬。胡玉縉讀《驚奇》很仔細,進行了詳細的批閱校改。《驚奇》本誤刻處甚多,胡玉縉在閱讀時,直接予以校改處很多。如《驚奇》卷二“曾點二事俱不類”,本此處為“豈所謂狀者之過耶”,胡玉縉徑改“狀”為“狂”;卷三“孟子性善無定論”,《驚奇》本此處為“表石公曰”,胡玉縉徑改“表”為“袁”字;卷三“孟子不盡信《武城》”,《驚奇》本此處為“城”,胡玉縉徑改為“成”字;卷三“孫叔敖碑考”,《驚奇》本此處為“優(yōu)孟魯許千金貸吾”,胡玉縉徑改“魯”為“曾”字。胡玉縉校改處,均為《驚奇》本誤刻。
??睂W家胡玉縉對《四千年史論驚奇》(《千百年眼》)的評注及??鄙婕暗皆摃骶恚阋哉f明胡玉縉對《千百年眼》是頗為重視的,其評注、??钡倪^程亦是其接受的過程。否則,作為一代知名學者不會花費這么多精力去辨?zhèn)巍⑴⒓靶?币徊棵鞔P記。
明清時期,《千百年眼》一書的傳播,是通過多種途徑,主要表現(xiàn)在對其的刊刻上,產生了不同印本,如光緒二十五年龔氏石印本、光緒二十八年王增祺抄本、光緒二十九年成都三鶴山房刻本等;甚者對《千百年眼》進行改名出版,如《古今史要》、《四千年史論驚奇》,足見《千百年眼》一書在當時是廣為傳播的。對《千百年眼》接受的形式是以抄錄其內容為主,說明這些學者是認可《千百年眼》之內容,同時又通過自己的著述,使《千百年眼》得以再傳播。其間亦有少量的評析(像胡玉縉進行系統(tǒng)批注的較少),褒貶不一,褒者認為其可補史料之闕,“壁壘一新,洵獨具只眼”等;貶者則認為其“立論誕妄,毀謗圣賢”,“美名炫世”。
(責編:高生記)
朱志先(1976—),男,河南南陽人,歷史學博士,湖北科技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明清史學史和文化史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明代史學批評研究》(項目編號:12YJC770079);湖北省社科基金項目《史源學視野下張燧〈千百年眼〉整理與研究》(項目編號:2011LW 018)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