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海霞 望月
跟伊朗人玩客套,認真你就輸了
◎文/張海霞望月
伊朗是全世界公認最講客套的國家,這源于一套名為“塔洛夫”的復雜禮儀體系,它潛在地主宰著伊朗人的日常生活。待人接物、家庭瑣事、政治談判,凡事都要遵循“塔洛夫”,它是教人們?nèi)绾稳ハ嗷Υ牟怀晌穆煞ā?/p>
按照“塔洛夫”的規(guī)定,伊朗人要給客人吃最甜美的水果,坐最舒服的席位,甚至砸鍋賣鐵也要滿足客人的需要。可是,在伊朗當翻譯已有5年的深圳姑娘張海霞說:“千萬不要把伊朗人的客套當真,否則不只是鬧笑話那么簡單?!?/p>
2009年3月,我和男朋友一起被公司派遣到伊朗德黑蘭。之前,男朋友已經(jīng)在德黑蘭從事了大半年的測繪工作,而我是初來乍到的生活翻譯。吃了一個星期的當?shù)夭宛^后,我提出要自己開火做飯。就當我要出門買菜時,男朋友突然說要交代幾句,還沒等他說出口,我就跑遠了:“我的波斯語比你好!”
在菜市場,我挑選了一些鮮肉,攤主在得知我是來自中國之后,豪爽地表示交個朋友,這點肉就不用付錢了。我開心不已:這個伊朗人真好,今后就在這個攤點買肉,算是對他友好的報答。隨后,我又買了幾個西紅柿和菜椒,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些店家都沒有收錢的意思。回到家里,我在男朋友面前炫耀起來,誰知男朋友卻鐵青著臉說:“他們哪里是不要錢,根本是和你‘塔洛夫’!”原來,按照“塔洛夫”規(guī)定,買賣雙方在付錢時一定要相互推讓,賣方要說“我們是朋友,怎么能要您的錢”,買方要說“您的貨這么好,怎么能不給錢”,如此至少三次才能最后成交。
我有些委屈:“那沒給錢會有什么后果?”男朋友嘆了口氣:“一般來說,數(shù)目較少的話,商家會覺得你沒有教養(yǎng),如果數(shù)目較大,商家會報警說你盜竊。”我驚出一身冷汗。
當晚,我上網(wǎng)查詢,詳細了解“塔洛夫”,得知這種生活方式和伊朗人過去長期受凌辱有關。在那種艱苦的環(huán)境下,伊朗人說話“曲徑通幽”,往往有六七層深意,還會有意掩飾,所以讓人很難了解他們的真實意圖??吞缀涂洫剬λ麄儊碚f,哪怕是違心的,也是必要的禮節(jié)。
第二天一早我再次到菜市場,除了購買當天的菜之外,還特意遞上了前一天所欠的錢,誰知對方根本沒有接受的意思:“為了我們的友誼,我怎么能收您的錢呢!”我吃一塹長一智,趕緊把錢放在攤位上,尷尬地離開了。
隨著我去菜市場次數(shù)的增加,不少攤位的老板都認識了我,每次他們還是不肯收錢,為了把錢付出去,我都要說很多話、作很大的努力。我向男朋友抱怨說,伊朗人這樣活著實在太累了。
不僅僅是我,同事的妻子李蓮到伊朗來探親時也犯過買東西沒付錢的錯誤。那天中午,我突然接到警察的電話,說李蓮涉嫌盜竊,讓我去交錢保釋。
2.內(nèi)容聯(lián)系生活,減少重復。在習作內(nèi)容中總會出現(xiàn)幾篇內(nèi)容差距不大的,而且有的習作內(nèi)容還具有一定的難度。學生在習作上會出現(xiàn)寫一樣的內(nèi)容來應付,或者胡編亂造,習作水平也會沒多大長進。有的內(nèi)容也脫離生活,把習作內(nèi)容范圍擴寬再與生活相聯(lián)系是一項重要的任務。
到警察局后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李蓮進了一家首飾店,正當她看上一條金項鏈時,門外響起了鈴聲,店主說了聲“稍等”就丟下李蓮不管了。原來是祈禱時間到了,男人們都要去禱告。禱告結束后,一番討價還價,買賣總算成交。阿蓮趕緊掏錢,沒想到店主堅決推讓:“讓您等了這么久,不能要您的錢!”信以為真的李蓮興高采烈地將金項鏈放進包里,可當她走出金店時,卻被警察攔住了,表示她涉嫌盜竊,需要到警察局接受調(diào)查。
我急忙向警察解釋李蓮剛來伊朗,還不了解“塔洛夫”。我把錢送到金店再三道歉,并交了500美元的保釋金,才將李蓮保釋出來。
在德黑蘭一年后,我不再僅僅是中方工作人員的生活翻譯,還要進入伊方公司從事專業(yè)翻譯工作。
去伊方公司前,男朋友給我“上課”:新員工第一天上班,老板會提出請吃飯,對于這樣的邀請最好要分析清楚他是不是真心實意,如果只是說一遍就不要當回事,如果他誠懇地邀請了三次或者三次以上,那就說明他是真的要請你,這時你才能去。果然快到中午時,老板阿卜杜爾提出請我吃中飯,我委婉地拒絕了,之后他沒再提吃飯的事情。我暗自慶幸:還好沒鬧出笑話。
到公司上班一個星期后,為了促進和伊朗同事的關系,我提出下班后請他們吃飯。要是在國內(nèi),同事們早就樂開了,可是這些伊朗同事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一樣,各自忙著。中午時,我再次表達了請吃飯的意愿,情形依然。我有些惱怒:難道真的要“三請四催”嗎,還是他們壓根不喜歡我呢?
我打電話給男朋友發(fā)泄郁悶,男朋友安慰我說:“你再說一次,就會出現(xiàn)不同的情形?!毕挛缥妩c半時,我再次熱情地宣布晚上請吃飯,這次伊朗同事們歡呼起來,有的詢問去哪里吃,有的商量點什么菜。最后,晚飯是吃得熱熱鬧鬧,我心里卻不是滋味:在國內(nèi)請客吃飯是多么簡單的事情,一個電話通知時間和地點就行了。
和伊朗同事相處時間長了,我慢慢適應了他們的“塔洛夫”,如果有同事幫忙買了早餐,我一定會不厭其煩地幾次把錢送到他手中說:“你能幫帶早餐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怎么能要你出錢呢!”
晚上,男朋友責怪起我來:“人家說一次你就相信了,他不過是和你‘塔洛夫’?!蔽一腥淮笪?,趕緊給阿卜杜爾打電話,說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買到了火鍋底料,不用勞煩他那么辛苦從中國帶過來了。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個星期后阿卜杜爾回來時,還是給我?guī)砹藥装疱伒琢稀N颐Σ坏靥统隽藘杀痘疱伒琢系腻X,阿卜杜爾拒絕了。我不敢多想是真是假,恭恭敬敬地把錢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后離開了。
對于我的表現(xiàn),男朋友給予了表揚,然后分析說,因為老板不知道我內(nèi)心的想法,對于我的錢他至少拒絕三次,還會說:“這點火鍋底料,根本不值幾個錢,能幫你買到,是伊朗和中國的友誼?!睅装疱伒琢暇谷荒艹兜絻蓢那橐?,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男朋友敲了敲我的腦門說:“別以為你到伊朗兩年就熟稔了‘塔洛夫’,如果不小心會吃大虧的。”
果然,不久男朋友的話就應驗了。一次乘電梯時碰到了阿卜杜爾,電梯門打開后,他做出了女士優(yōu)先的手勢。我沒有多想就先走出了電梯。到辦公室后,阿卜杜爾面色嚴肅地進行了工作訓話,一點沒有平日笑容滿面的樣子。
中午吃飯時,和同事賽義德聊起了這件事情,賽義德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怎么能自己先出電梯呢?阿卜杜爾不過是在‘塔洛夫’。”竟然又被“塔洛夫”,我真是欲哭無淚。賽義德給我出謀劃策,希望能挽回。但是幾天后,阿卜杜爾在員工會議上還是含沙射影地提起了這件事,批評了我。
2014年1月,我和男朋友訂婚后就搬出了公司的宿舍,在德黑蘭租房子住。房東是個韓國大姐,名叫邱淑敏。幾次交往下來,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中國農(nóng)歷的大年三十,邱淑敏邀請我第二天到她家里做客。想到邱淑敏來自韓國,很可能了解中國風俗,而且不會和我“塔洛夫”,我美滋滋地答應了。出于“安全”,晚上我還是給她打了電話確定第二天的見面,并得到了肯定回答。第二天一早我就準備了禮物,來到了邱淑敏家,可無論我怎么按門鈴都沒有應答。無奈之下,我只好撥打她的手機,直到幾分鐘后她才接,我生氣地讓她開門,可是邱淑敏卻說:“哎呀,現(xiàn)在我和老公正在高速公路上。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來?!鼻袷缑舻妮p描淡寫讓我很受傷,只好灰溜溜地回家。
回到家里,男朋友見我悶悶不樂,連忙上前詢問,得知我吃了“閉門羹”,他反而幸災樂禍起來:“她不過是和你客套,沒想到你居然認真起來?!蔽也坏貌徽J真地反思:邱淑敏雖然是韓國人,可是她早已被伊朗的丈夫同化,學會了“塔洛夫”。
一個星期后,邱淑敏主動給我打電話道歉。我好奇地問她:“你每天過著‘塔洛夫’的生活,難道不覺得累嗎?”“怎么不累了,不要說同事、朋友,就是老公,我都要花心思去揣測他的真實想法。可是中國不是有一句老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既然不能改變,我就只能盡可能地去適應了?!?/p>
既然過得這么辛苦,為什么不想辦法改變這一現(xiàn)狀呢?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組建一個“拋棄‘塔洛夫’團隊”,團隊成員交往務必真實坦誠。邱淑敏興奮地說:“能做回真實的自我當然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p>
為了讓更多的人參與到我的計劃中來,我聯(lián)系了幾個在伊朗的歐洲友人,準備在家里舉行一個小聚會。歐洲朋友聽說我要建立“拋棄‘塔洛夫’團隊”,充滿了興趣。周末時,我們幾個人一邊喝紅酒一邊聊起了對“塔洛夫”的看法,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不只我和邱淑敏害怕這種“虛偽式”客套,歐洲朋友更是深感“腦袋瓜子不夠用”,他們說:“歷史上,伊朗戰(zhàn)亂很多,伊朗人經(jīng)歷了太多的危險,不得不時刻確保自己不至于陷入危險境地,于是有了‘塔洛夫’??墒乾F(xiàn)在,社會文明進步了很多,是時候活得輕松自在一點了?!?/p>
從那以后,我還嘗試著和伊朗同事坦誠相待。我會邀請他們到家里開派對,雖然有時候需要邀請兩次,但是絕對不會超過三次,參加的同事也不需要說上一大堆客套的話。沒多久,阿卜杜爾也向我提出了要參加“拋棄‘塔洛夫’團隊”。在得到“組織”批準后,阿卜杜爾提出請所有團隊成員大吃一頓,隊員們立刻歡呼起來,因為此時阿卜杜爾是真心請我們,不用擔心他只是隨便客套地說說而已。
少了繁瑣的“塔洛夫”,我和伊朗同事相處得越來越融洽。2015年元旦,阿卜杜爾送了我一份特別的禮物,一箱從中國帶來的火鍋底料,當我把錢交到他手里時,他沒有拒絕就收下了:“如果你要感謝我的話,就請我吃一頓地道的中國火鍋?!毙瞧谖逑掳鄷r,我向老板和同事們發(fā)出了一起吃火鍋的邀請。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菜市場采購,我買了很多蔬菜和肉類,因為不用擔心他們懷疑我的誠意而不來造成浪費。
如今,我精心地維護著“拋棄‘塔洛夫’團隊”,隨著朋友、同事的介紹,成員已經(jīng)超過了30人。雖然在團隊內(nèi)部可以坦誠相待、直來直去,但是要改變更多的伊朗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出了家門,我還是得入鄉(xiāng)隨俗,遵循“塔洛夫”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