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勝藍

賣愛情服的母女

◎黃勝藍

轉眼間，我來法律服務中心上班已有四年多了。所供職的單位地址位于原公明成人學校舊樓三樓，成校設立之初，這里綠樹蔭蔽，花草簇擁，日光散淡，是理想的學習園地。后來，學校旁邊忽然建起了一座大型綜合市場，接著，一幢幢樓房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將低矮的成人學校困于一隅，勢單力薄的成人學校被迫搬遷他處，留下這幢空樓后來有一部分就成為我們現(xiàn)在的辦公場所。

說實話，這里并不適合辦公。市聲、肉腥味、油煙氣充滿了周圍的空氣，即便門窗緊閉，惡臭及嘈雜聲也無孔不入地滲進辦公室，使人心煩意亂，難以靜心工作。我雖經過一番掙扎，但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準確地說是麻木了。勢不可返，隨遇而安吧。

早上九點上班時，占用辦公樓門口擺攤做蔬菜批發(fā)的商販還未撤離，總要數(shù)說他們幾句才慢吞吞地騰挪開來，讓車輛進入車位。他們是兩對夫妻，我們的辦公樓門前不知何時已成了他們的免費攤檔，也沒有人和他們爭搶，早有約定俗成似的。下午下班前半個小時，流動攤販又開始蠢蠢欲動霸占攤位，準備做夜市生意。不一會兒，整條街就沸騰起來，關東水煮、新疆串燒、長沙豆腐、虎門服裝、蘋果手機……不約而同地匯聚而來。我的代步工具被圍得水泄不通，像個困獸一點脾氣都沒有。一對母女見我要開車，非常主動地將活動攤檔移開，讓出一個缺口，并謙卑地對我笑了笑，表示對自己占位過意不去。年長的那位婦人六十出頭，瘦小個兒，表情清淡，面容憔悴，她時而站起來整理一下被顧客翻亂的服裝，更多的時候是端坐在攤檔前，若有所思地打望過往的行人。和她一起的那個女孩應該是她的女兒吧，二十多歲的樣子，瘦高單薄，總是坐在凳子上低頭翻看一本明星畫冊，不時自個兒在竊笑，偶爾站起來幫母親打打下手。她們的檔鋪是由兩個安裝滑輪的長方體木柜構成，擺攤時母女兩人各推一個一前一后沿街而來，攤位就在我們停車位的出口處。這個位置保安管得嚴，一般“走鬼”不輕易在此擺賣，母女倆就躍躍欲試地擺了上去，保安可能出于惻隱之心也沒多加干擾，時日一長此處就成為母女倆的專屬攤位。木柜上擺滿了清一色的休閑T恤，白色面料上印有各種圖案及文字，是年輕人時下熱衷的那種：誘人的性感紅唇，溫情的十指相扣，浪漫的一箭穿心……文字也充滿哲思：“能傷害我的，都是我在乎的”“轉身，從此陌生”“我的左手旁邊是你的右手”……無不與愛情有關。我因之統(tǒng)稱為愛情服。這一件件圖文并茂的愛情服使人仿佛窺見現(xiàn)實生活中形形色色的愛情故事，而這方寸木柜就像舞臺，正在展出愛情的浪漫和美麗。母女倆選擇這款服裝擺賣，或是出于生意的目的，或是其他偶然的因素，但至少也透露出她們對愛情的向往。我這樣想。

這個夏天，我心血來潮想潮流一下，幫襯過她們一次。雖然我們未曾打過招呼，但天天照面，她們認出我是樓上上班的，便說：“賣給別人15塊，賣給你12塊?！闭麄€交易過程就只聽到她們說這么一句話。那女孩卻不時發(fā)出一些莫名的笑聲，智障的那種。做完買賣，那位母親又坐回凳子上，依舊心事重重地望著遠處，像在牽掛什么，守望什么。陽光，重重地落在她蒼茫的臉上。

她們的生意沒有周圍的那么紅火。盡管這樣，母女倆每天下午五點半照樣準時來到這里，固定了活動柜臺，將衣服擺好后，母親如泥塑坐在一旁，女兒興奮地翻看畫冊。晚上十點左右收工了，母女倆又將衣服整齊地碼入柜內，然后一前一后沿街推著木柜走往家的方向。我不了解她們的家境，只知道她們是賣愛情服的。日出日落，她們在家與攤位之間，來了去，去了來，風雨無阻。她們除了內心葆有的那個秘密，也許是一份責任或承諾吧，不比更多人有遠大的理想和欲望。然而，可以相信，她們在這有限的方寸間定能經營出無限的可能，也包括愛情。

黃勝藍，廣東遂溪縣人，現(xiàn)居深圳公明，從事人民調解工作。喜歡文學，偶有所得，便隨手記下，在市級以上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100多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