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荷
郵件
◎邱荷
最近,陸教授可謂是雙喜臨門,剛剛被提拔為系主任,又被學校推薦參評學科優(yōu)秀科研貢獻獎。這邊陸教授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那邊他的學生們也跟著風風火火地忙著。大徒弟江華雖說也為老師感到高興,可是這好事扎堆,自己卻分身乏術,實在為難。這不,老師參加評選的材料還沒整理好,師弟牟野就來家找了:“師兄,快點來呀,老師要搬到系主任辦公室去,正缺人手呢?!?/p>
江華本想推辭說:“你們去吧,我得抓緊幫老師把材料整理好,明天急用?!笨稍挼阶爝呌盅柿嘶厝?。
他頓了頓說道:“好,你們先去,我收拾一下,馬上就來?!?/p>
“快點啊,教授那一千多冊的書,人手少可搬不動啊?!彪S著聲音漸弱,牟野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江華匆忙寫了一封郵件,同時打了一個電話,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匆匆關閉了電腦,拎起外套,帶上門,快步跑下了樓。
多虧有學生和校工的幫忙,陸教授的一千多冊書總算穩(wěn)穩(wěn)當當“住”到了系主任辦公室的書架上。字畫掛好,筆墨紙硯擺正,花草魚蟲一一安置妥當之后,學生們都累得倒在了沙發(fā)上。陸教授一邊給學生們倒茶,一邊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忽然,教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荀友亮沒來呀?”學生們都一愣,荀友亮?是誰呀?冷場了幾秒鐘之后,只聽大師兄江華答道:“哦,小荀他說有急事,我想咱們人手也夠了,就沒強讓他來。”
“哦。”教授應了一聲,隨后放下手中的茶壺,拿起一盅龍井細咂起來,若有所思地說道:“小荀不錯,自小酷愛楚辭,據(jù)說能將我的學術論文倒背如流,就為這我收了他?!?/p>
“老師,是那個21歲就本科畢業(yè),死活要讀您研究生的那個學生嗎?”
“據(jù)說他是江城師院畢業(yè)的,按理說像牛爾大學這樣的院校對碩士生的第一學歷要求也是很高的?!睂W生們在教授的提醒下都想起了這學期剛剛入學的那位學弟。
陸教授咂完了一盅茶,呵呵地笑著說:“是啊,你們都想起來了。我一年就收一兩個學生,難得你們幾個能聚到一起,這樣,老師請你們吃飯,一個都不能少?!闭f著,將目光望向了江華,江華馬上會意地撥通了荀友亮的電話。電話通了,江華問道:“小荀,忙得怎么樣了?完事了嗎?哦,還沒完啊。沒事沒事,就是陸老師要請大家聚一聚。行,我和陸老師說一聲。是啊,是很急的,能理解,你繼續(xù)忙吧,再見?!?/p>
放下電話,江華望向了陸教授:“老師,小荀還沒忙完。”
“好,我知道了,沒事,以后還有機會。”雖是這么說,陸教授眼里卻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
師生幾人來到了蜀香樓,一直喝到夜里10點多鐘,大家都有些醉了。微醺的陸教授似有些睡意了,于是匆匆結了賬。江華作為大師兄,主動提出送教授回去。在酒樓門口,大家道了別,江華和陸教授上了一輛出租車。車子開起來了,夜風吹進車窗,吹散了車里的燥熱,也吹去了陸教授的困意,清醒讓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江華,我參評的材料弄得怎么樣了?”
“哦,還差一點點,就快弄好了?!?/p>
“也是學校給通知太晚,準備的時間比較緊張,難為你了?!?/p>
“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按時完成?!?/p>
“對你,我放心。”
先把陸教授送回了家,等江華到家時,已經(jīng)是11點了。一進家門他就打開了電腦,迫不急待地進入了電子郵箱。沒有讓他失望,一封來自荀友亮的郵件正安靜地等在那里。發(fā)信時間是21點43分。江華將郵件轉發(fā)時間定在了第二天清晨5點23分。這一切安排好之后,帶著幾分醉意的江華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迷迷糊糊地走到床邊,倒頭睡去。
第二天10點鐘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江華從睡夢中喚起。江華半夢半醒地拿起電話一看,是陸教授。頓時睡意全消,江華啞著嗓子應道:“老師,我睡過頭了?!?/p>
“呵呵,不要緊,忙了一宿,今天好好休息吧,就別到學校來了?!?/p>
“那,老師,材料沒有需要修改的嗎?”
“基本沒問題,很好。我已經(jīng)將材料交給秘書去打印了?!?/p>
“哦,哦,好啊,那太好了。”江華內心突然升起一種若有所失的情緒,這種微妙的感覺連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下午3點鐘,江華起床,洗漱完畢之后,還是來到了學校。他沒去別的地方,徑直來到了系主任辦公室。陸教授正在泡茶,見他來了,趕忙招呼他坐下喝茶。兩個人邊喝邊聊。陸教授說:“我研究楚辭大半輩子,最近的新發(fā)現(xiàn)我覺得很有價值,詩經(jīng)與楚辭有著緊密的內在聯(lián)系,這完全可以從他們的句式結構中分析出來,這一點我已經(jīng)在我最新發(fā)表的文章中進行了闡述。像你們,作為我的學生,多關注我的學術成果是對的。”
“是啊,老師,我最近正想去圖書館看看有沒有您最新發(fā)表的論文呢?!标懡淌诼劼牬搜?,先是一愣,轉而未動聲色地拿起紫砂壺,托在手中摩挲著。一邊摩挲,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嗯,常去圖書館查閱最新學術動態(tài)是做學問最起碼的本分。江華,你有多久沒去圖書館了?”
“也沒多久,最近事情比較多,沒顧上。”
“哦,我最新發(fā)表的這篇論文刊載在《中國文學研究》238期上,你可以找來讀一讀?!?/p>
“好的,謝謝老師指點。”
一個月之后,系里得到通知,陸天姚教授榮獲“學科優(yōu)秀科研貢獻獎”。荀友亮得到通知,被選派去日本東京大學交流培養(yǎng)一年。江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家里。這是真的嗎?為什么教授推薦的不是我?自己付出了這么多,這么小心翼翼,是哪里沒照顧到,出了紕漏呢?難道是……一通猜測之后,江華打開電腦,進入郵箱,查看轉發(fā)給陸教授的“學科優(yōu)秀科研貢獻獎”參評材料,他一行一行地仔細讀著:
老師,您好!
現(xiàn)將整理好的評選材料傳給您……如有不妥之處,我及時修正。
20**年10月15日,江華。
……
……
……
…… 天空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是我飛過
——荀友亮
“該死!”江華在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他想自己這次是輸了,輸在了那晚的醉酒?輸在粗心大意?還是輸在天意?
江華的“粗心”還在繼續(xù)著,即便經(jīng)歷了這次沉重的打擊,他的“粗心”仍舊沒有絲毫改變。比如,他只查看轉發(fā)給陸教授的郵件,卻始終沒有打開荀友亮傳來的附件看一看,那里面夾了一封信:
老師,我昨天在圖書館看到了您最新發(fā)表的論文《詩經(jīng)與楚辭的淵源再考》。之前給我的資料中還沒來得及加這篇論文,可是我覺得它還是蠻重要的。所以未經(jīng)您允許,我先將這篇論文填在資料中了。如有不妥,我再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