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諾
不仔細算算,還真不知讀七堇年已近十年。
十載紅塵,紙上相隔萬水千山,卻又總覺見字如面,她活生生就在我生活里來來去去——這話與其說是在說她,毋寧說是在說她故事里的人。
從《大地之燈》里的卡桑,《少年殘像》里的紹城,《藍顏》里的蘭子君,到《瀾本嫁衣》里的一生和知秋,《塵曲》里的兩代三口,再到《站者那則》里因患抑郁癥自殺的哥哥,《平生歡》里描寫了一群少年伙伴各式各樣的人生軌跡……都像是曾在我生命里與我擦肩過似的。
《平生歡》是她繼《瀾本嫁衣》之后,時隔五年時間再動筆的長篇小說。
我依然記得,收到《平生歡》的那個下午,我正在第七次看她的《大地之燈》??吹降氖强ㄉkS迦南去了尼泊爾,生活再次遁入無望之境,在即將絕望之際,她給葉藍打了電話……
就在此時,快遞的電話也來了。
封面早已在網(wǎng)上看到了,是非常大氣精致的封面,冰山湖泊,倒映成趣。書上沒了腰封,靜靜地躺著一個書名,一個作者名,還有幾行字。
“沉默之間/我突然感覺/這些年的千山萬水/在此刻終于靜止成為一幅畫/就這么無法被涂改地置于眼前?!?/p>
像是她這些年的寫照似的——其實也確實是她這些年的寫照,或多或少。又或許也是這些年讀她的讀者的寫照——最起碼也是我的。
整本小說故事相較從前豐沛平實了不少,言辭更加精確克制,不似少年時遣詞造句大動干戈,情感也不再那樣濃得讓人窒息難過,的確有了成長的模樣。
只是不知為何,看前面幾章時,就像是在看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風(fēng)韻,一群伙伴,在這個叫做霧江的小城市里,瘋瘋鬧鬧盤根錯節(jié)著長大。青春不值錢似的,任意揮霍。
但它又不似《陽光燦爛的日子》那么放蕩直白,姜文將眼光盡放在了馬小軍一個人身上,而堇年的目光平鋪到了每一個家庭之上。各個家庭有各個家庭的心酸和血淚,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和經(jīng)歷需要擔(dān)當(dāng)。只是在這些看似五光十色各不相同的故事背后,他們的人生又似乎不經(jīng)意地雷同著。
文字洋洋灑灑,少年們搖搖晃晃都歷經(jīng)了高考,都有了不同的人生走向。其后的人生開始逐漸分化成一個個漫長的鏡頭,各自經(jīng)歷著各自的苦痛,各自享受著各自的歡愉——就像我們都經(jīng)歷過的一樣。
人生就像坐火車,有人與你共赴一段旅程,然后到站離去,此后又有不同的人上來,再與你共赴另一段不一樣的旅程。
其實從這本書里不難看出,每一個人物幾乎都有她自己的影子。
首先邵然本身學(xué)的是英語專業(yè),最終成為了一名寫作者,七堇年正是高考清華敗北,名落天津念了英語,沒日沒夜地寫作;其次,平義到歐洲的旅行,也是她2012年前往歐洲旅行時走過的路;而游冬的美國之行,特別是他一個人自駕從美國東部穿越到西部,又回到東部這段,也是她2013年一個人在美國驅(qū)車時的所見所感;至于陳臣,幼時被逼迫學(xué)習(xí)鋼琴十年,后來被富婆舉薦去參加選秀,而她自己也是習(xí)琴上十年,玩吉他樂隊,經(jīng)歷過電視和采訪的人;而邱天身上,不可磨滅的有少年時心性敏感而堅強的影子,其實亦可以說是她非常敬重的一位殘疾作家史鐵生的影子;邱葉,興許在七堇年大學(xué)時是經(jīng)歷過一些不堪之事的,從她第二部長篇《瀾本嫁衣》里不難看出;彈簧的放蕩不羈,在她平時部分微博之中的言辭和轉(zhuǎn)發(fā)的內(nèi)容便可見一斑……
無可厚非,文字都是寫作者的反芻。任何一本書中,多多少少都會鑲嵌一些作者自身的影子。本來寫作就是一種自我破碎,自我審度,然后自我修復(fù)的一個過程。
因憑對她的熱愛,這本書也是一口氣讀完的。
在讀完這本書的深夜,站在窗前伸了伸懶腰,點了支煙,看窗外人間夜涼如水,燈幽如豆,突然覺得生活就像一場由無數(shù)巧合拼接而成的誤會。我機緣巧合地在一本雜志上遇到了她的文字,于是便一發(fā)不可收地愛上了她的文字,時至如今已近十年,而接下來還有好些個十年——我想,人生之幸事也概莫如此了——有一件愿意以一生為時限去熱愛的人事,借以打發(fā)這百無聊賴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