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日光從窗外射在金黃色的木板地上,懶洋洋地斜倚在小客廳的沙發(fā)床上,和女兒愛林閑聊,小秘書推門進來,神情異樣,我望著她等她說話。
“邢太,我下個月就不做了?!?/p>
我從沙發(fā)上彈起大叫:“不會吧?”
女兒見我反應過大:“媽媽,人家有老公,需要多一點時間陪他嘛?!?/p>
我苦著臉理直氣壯地嚷著:“她是我女兒來的嘛,我當她是女兒,以為她永遠不——離開我?!?/p>
我就像《誰搬走了我的乳酪》里面的一個小人物“猶豫”一樣,猶豫一直沒有察覺日益減少的乳酪,所以沒有再去尋找的乳酪,等到乳酪吃完了,才詫異地不能接受事實。愛林見狀不妙馬上逃之夭夭。
小秘書怯生生地多謝我對她多年的照顧,并說“對方不嫌棄我的學歷,下班之后供我補習功課,我想自我增值學聰明點,我很期望打朝九晚五的工?!?/p>
人各有志,我雖然不舍也只好祝福她,囑她不要再那么大頭蝦,希望她在那邊工作愉快。如果想回來隨時歡迎。
等她一出房門,我臉上兩行淚水就不停往下流。
記得第一次見她,是我先生的秘書帶著兩個新來的秘書來見我。她是其中之一。我們在香港仔游艇會的咖啡廳見面,她因為太殷勤地招呼我,反倒把我的碗和湯匙弄得東倒西歪咣當咣當響,但是我第一眼見她就對她感覺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和緣分。
時光飛逝,一眨眼就是八年。
八年前我們全家到海南島度假,先生的大秘書帶了幾位新請的小秘書,陣容浩大。幾天后,先走一批人,我和狄龍、陶敏明后走,留下她一個照顧我們。幾天下來,我見她人很單純、樣子清秀、又很勤力,回港后立刻跟老公挖角。從此展開了小秘書和我的賓主關系。
小秘書從來不給人臉色看,永遠是笑臉迎人,她上班的時間沒有特別規(guī)定,可以自己決定,只要把我放在心上就好,沒什么事也可以不來,但是我每天起床必定見到她,她永遠在我身邊守候著我,只要叫她的名字,她就出現在我眼前。
第一天上班剪了個青霞頭,發(fā)型跟我一模一樣,服裝素凈,永遠黑襯衫、黑長褲配一個大黑包,那大黑包像百寶箱,要什么有什么,我咳了,金嗓子喉片馬上送到眼前,紙巾、礦泉水、首飾包、洋傘……難為了她背那么重的包包滿街跑。
唯一讓我傷腦筋的是她太大頭蝦,搞不清方向,常讓我走冤枉路,有時更是錯得離譜。
記得有一次我拿了一大把沒數過的澳幣上車,因為要在車上化妝,就塞到她手里讓她數,車停到銀行門口,她很肯定地說:“一千張?!本秃艉舻刈呷脬y行,我以為她會告訴我確實的數目。一千張是多少?
心想有那么多張嗎?她存了錢回來抱歉說多算了幾百張,她怯怯地說:“邢太,你千萬不要炒我?!蔽也坏珱]有生氣,反倒覺得她傻得可笑。
老實說,這八年我從來沒有炒掉她的念頭,全家都當她自己人。
回想這些年,學會寫電話的短訊是她教的,學會用電腦也是她教的。剛開始寫文章用稿紙寫,她幫我一個字一個字輸入電腦后印在紙上,我刪改之后再由她傳給報社。
那幾年經常是我撰寫文章到天亮,她白天打印,我下午起床后修改,她晚上寄出。
這些年里每天起床都是她叫醒我,每次出門,都是她在前帶路我在后面跟,電話號碼記不得就問她,自己所有的大小事 都是她一手打點,最讓我佩服的是,搬家這么復雜煩瑣的事,她竟可以輕輕松松幾天搞定,絲毫不用我操心。
六月四號是她工作的最后一天,也是她的生日,我們特別為她訂制了生日蛋糕,為她慶賀跟她送行,唱生日快樂歌時,我大女兒嘉倩一邊笑著一邊流眼淚,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把眼淚擦掉,笑著說:“我很不舍,也為你開心,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眼淚會一直流?!?/p>
回想每次帶她出國旅行,老外都以為她是我女兒,連大寶王都說她前世是我女兒,可不是嘛,十年修得同船渡,八年在一起的緣分,不知道得修多少年呢?
編輯/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