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龍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81)
本人有幸參加過1988年的全國首屆賦學討論會,在《歷代辭賦總匯》編委中擔任唐宋分冊副主編,實際負責編纂唐代部分,并參加了明清部分辭賦的點校。因?qū)Α稓v代辭賦總匯》的編纂情況比較了解,故借“‘辭賦與中國文化’暨紀念馬積高先生誕辰九十周年學術(shù)研討會”之機,談談自己的看法與相關(guān)情況。
辭賦的價值,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大家都已談了很多,當今治賦學者更有深知,本無庸多言。但因為這個問題與《歷代辭賦總匯》的意義和價值相關(guān),所以我仍想談談個人的思考。
辭賦的價值,我用“辭章之淵海,文化之庫藏”兩句話概括。
說它是“辭章之淵海”,可以從這么兩個方面來理解。
一是辭賦本身是辭章之淵海。辭賦是美文,作賦者不僅需要有包括宇宙,總覽人物的胸襟,還得有“合綦組以成文。列錦繡而為質(zhì),一經(jīng)一緯,一宮一商”的技巧,謀求作品布局的合宜,章法的有致,文采的華美,音律的和諧。辭賦特別重才學,以至于從辭賦作家到讀者都把能創(chuàng)作辭賦視為有才學的表現(xiàn)。所謂才學,從文學角度說,就是要有牢籠萬態(tài)、刻雕眾形、體物寫志、鋪采摛文的嫻熟技藝。辭賦的表現(xiàn)技法非常豐富,其中鋪陳與對偶兩種尤為重要。鋪陳是文賦的標志性特點。劉勰論賦,說“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就是把鋪陳作為文賦的標志性特點。對偶是駢賦和律賦的標志性特點。駢賦為魏晉六朝辭賦之大宗,律賦是唐以后辭賦之大宗。鋪陳與對偶,加上比興、用典等各種手法的綜合運用,辭賦作家把漢語形、音、義及其所蘊涵的物象美、色彩美、故實美,思致美、凝練美、含蓄美、對稱美、音律美、和諧美等種種美感開掘到非常精深完足的境地。因此可以說,辭賦是辭章的淵海,里面沉積著無窮無盡的精金美玉,等待我們?nèi)ヅ骋妼殹?/p>
二是古今創(chuàng)作各體文學都可以從辭賦取法。詩文是辭賦近親,固不必說?!稓v代辭賦總匯》把大量采用辭賦手法、韻律的頌、文、說、論、移文、歌、謠等等收入辭賦,就是因為它們兼有辭賦的雙重身份。即使是小說、戲曲,也往往從辭賦取法。這一點,近幾年已有不少研究者注意到了,發(fā)表了不少文章。我上知網(wǎng)查了一下,在“高級檢索”中找到研究辭賦與古代小說關(guān)系的論文(包括期刊論文和碩、博學位論文)共計61篇,論戲曲與辭賦關(guān)系的有14篇,大多從辭賦對戲曲小說的影響立論。從《中華辭賦網(wǎng)》《中華辭賦》雜志、《中華辭賦報》等可以得知,當今創(chuàng)作辭賦的人仍非常之多(《碑賦文化網(wǎng)》載2011年孫繼綱先生在中華辭賦北京高峰論壇上的發(fā)言統(tǒng)計,中國境內(nèi)從事辭賦創(chuàng)作的人員近千人,比較有影響的百有余人,重點作者不下40人)。大家都明白,要寫出優(yōu)秀的、具有個人品牌效應的作品,應下大功夫?qū)W習、研究歷代辭賦。再延伸點說,就是創(chuàng)作其它各種文體,想把作品寫得美一點,辭賦也是非常值得重視的取法之源。
說辭賦是“文化之庫藏”,我是從這么三個角度考慮:
一是辭賦創(chuàng)作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文化現(xiàn)象。古人作賦目的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個目的就是“顯才”“逞才”“炫才”。為什么作賦可以“顯才”“逞才”“炫才”呢?除了作賦本身確實需要才以外,還與社會輿論有關(guān)。在看重辭賦的時代文化語境下,大家都認為能作賦是有才的表現(xiàn),于是就有“會須作賦,始成大才士”(《北齊書·魏收傳》)之類的說法。才往往同地位聯(lián)系在一起?!吧吣苜x,……可以為大夫”(《毛詩正義·鄘風·定之方中》傳),“詩賦之學,亦出于行人之官”(劉師培《論文雜記》)等說法,就道出了這一奧秘。大賦作家如枚乘、枚皋父子、司馬相如、左思等,都曾名滿天下。在歷史上,士人獻賦、科舉試賦,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就是因為“能賦”被視為有才的標志。辭賦同當時社會的人才判斷標準、政治外交文化需求、社會文藝審美心理等緊密相關(guān),所以說辭賦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文化現(xiàn)象。
二是學習、研究辭賦需要豐富的文化知識和深厚的文化底蘊。也可以反過來說,沒有深厚的文化功底,解讀、研究辭賦是非常困難的。上文我們說過,古人常把創(chuàng)作辭賦看成逞才、顯才、炫才的方式。而所謂才,除了擅長鋪摛麗藻、體物寫志以外,還需要廣博的知識。班固《漢書·敘傳》說“多識博物,有可觀采”,就指出了賦家之才包括“多識博物”這一內(nèi)涵。賦家喜歡堆垛名物故實,敷陳典章制度,不“多識博物”是做不到的。從題材角度說,歷代辭賦所涉包括天象、地理、歲時、都邑、治道、典禮、禎祥、農(nóng)桑、宮殿、室宇、器用、音樂、舞蹈、服飾、飲食、花鳥草蟲、歷史掌故、文化遺跡以及儒、釋、道各種思想等,要正確解讀它們,需要研究者具有廣博的歷史文化知識儲備與深厚的文化精神修養(yǎng)。
三是辭賦不僅具有重要的文學史價值,也具有重要的文化史價值。例如,許多辭賦都同科技有關(guān)。許結(jié)曾作過《賦的地理情懷與方志價值》《文學與科技的融織——論科技賦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文化內(nèi)涵》《說<渾天>談<海潮>——兼論唐代科技賦的創(chuàng)作與成就》等文章,注意到了古代科技文化同辭賦的關(guān)系。就辭賦本身的科技史價值而言,我可以舉出很多的例子。這里只舉一個自己的研究例證。我曾參與山東大學姜生教授主持的《中國道教科學技術(shù)史》課題,負責六朝天學部分的撰稿。在“天象觀測”一節(jié)中,我分析了北魏張淵的《觀象賦》。我把賦中描寫的星象同甘(德)、石(申)、巫咸諸家星經(jīng)及《晉書》《隋書》等書的《天文志》對比,發(fā)現(xiàn)他所寫到的星象,或與三家異名,或為三家所未論及,某些星數(shù)與《晉》《隋》兩書也有不同。因此,我指出,三垣、二十八宿三十一星區(qū)名目雖然要到隋代丹元子《步天歌》才最終確立,但張淵在一這過程中做了重要的基礎(chǔ)性工作。
關(guān)于《歷代辭賦總匯》的編纂緣起,凱迪網(wǎng)發(fā)布過黃瑞云先生所撰《<歷代辭賦總匯>輯錄紀事》一文。黃先生從他所帶領(lǐng)的湖北師院團隊的角度回顧了《歷代辭賦總匯》編纂過程的艱難。黃先生說此書起于1987年(此為誤記,詳下)的南岳賦會,在會上他向馬先生提議整理中國歷代辭賦。最近我查看了當年我撰寫的、發(fā)表在《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88年第4期上的《全國首屆賦學討論會綜述》一文。全國首屆賦學會討論會于1988年4月25日至29日在南岳衡山召開。這是改革開放后第一次大規(guī)模全國賦學研討會,名家云集,盛況空前?!毒C述》最后談到大家對今后賦學研究的建議,其中就有“要組織力量整理、編纂、出版辭賦研究資料”“應當組織人力搜羅、整理、編纂出版《歷代賦總匯》之類的大型資料集”等意見。黃先生確實是這項工程的積極倡導者之一。后來黃先生成為了全書兩個副主編之一。我又從齊魯網(wǎng)上看到湖南文藝出版社劉茁松的文章《“中國賦”盡展絕代風華——<歷代辭賦總匯>整理出版記》。劉先生是出版社方面《歷代辭賦總匯》編輯小組的組長。他的文章從出版社的角度回顧了出版過程的努力與艱難,與黃先生的文章恰好構(gòu)成一個《歷代辭賦總匯》編纂出版的總體情貌。由于有二文在前,這里僅就他們未曾談到的作一些補充。
首先是關(guān)于馬積高先生。關(guān)于馬先生的辭賦研究,我曾寫過多篇文章,或?qū)iT介紹,或部分提及?!吨袊膶W研究》2001年第3期發(fā)表了我的《馬積高先生治學特點述略》一文,談了對馬先生治學的理解。馬先生不僅有廣博的知識,還有深厚的學術(shù)文化精神,有強烈的文化道義感、責任感與使命感,不斷追求卓越,開辟新境。他生于1925年,盡管他青年時代練就了深厚的學術(shù)功底,但中年時代遇上一個接一個的政治運動,文革中又受到?jīng)_擊,到晚年才有重展學者情懷的機會。然而,1987年《賦史》出版時,他已經(jīng)62歲。南岳賦學討論會召開時他已63歲。1990年《文史哲》第5期發(fā)表了他的《編輯<歷代辭賦總匯>芻議》一文,可視為工程啟動的標志。他當這個主編,從組織隊伍、決定體例、查閱圖書、搜集資料到申請籌集經(jīng)費、協(xié)調(diào)各種關(guān)系等等,要投入多少時間精力,可想而知。而就在他編纂《歷代辭賦總匯》的前后,他還撰寫、出版了《宋明理學與文學》(1989)、《清代學術(shù)思想的變遷與文學》(1996)、《歷代辭賦研究史料概述》(2001),還整理、出版了自己的少作《荀學源流》和駱鴻凱先生的《文選學》等。我個人理解,馬先生的個人學術(shù)追求,就是要將學術(shù)史與文學史打通,做一個通古今之變的文學史、文化史方面的學者。因為年齡的原因,編纂《歷代辭賦總匯》可能開頭并沒有列入他晚年的工作規(guī)劃。但為了賦學研究的需要,他毅然承擔了此項重任。這就是他作為學者的道義感、責任感、使命感所在。
我認為馬先生組織的編纂團隊是一個不錯的團隊。兩個全書副主編之一,湖南師范大學葉幼明教授出版過《辭賦通論》,他不僅要協(xié)助馬先生做全書的組織隊伍、搜輯文獻、編纂全書等工作,還兼任清代分冊主編。清代辭賦占全書總篇幅的三分之二以上。葉先生還代馬先生寫作了全書總序,他一直在從事全書的輯佚、補遺工作,發(fā)現(xiàn)漏收即及時安排人復印、點校,趁書稿尚未交付出版社及時補入。黃瑞云先生說,此書雖為馬先生所主導,但葉先生貢獻之大,堪稱“第一功臣”。副主編之二的湖北師范學院教授黃瑞云先生1986年即主編、出版過《歷代抒情小賦選》,是一位有多方面成就的學者、作家。他兼任了第一分冊副主編。他帶領(lǐng)他的湖北師范學院團隊所作的艱苦工作,在上文我提到的他的回憶文章中講得十分具體,真實可信。
就分冊主編、副主編而言,也多是當時或日后在賦學研究方面有成績的學者。唐宋分冊主編、四川師范大學萬光治教授,出版過《漢賦通論》《蜀中漢賦三大家》等多種辭賦研究著作;金元分冊主編、山西大學康金聲教授,出版過《漢賦縱橫》《金元辭賦論略》等多種辭賦研究著作;明代分冊主編湖南師范大學曹大中教授,出版過《屈原的思想和文學藝術(shù)》等著作。副主編中,先秦到魏晉南北朝副主編、當時在湖南師范大學任教的郭建勛教授、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辭賦研究方面有突出成績的學者。先后出版了《漢魏六朝騷體文學研究》《楚辭與中國古代韻文》《先唐辭賦研究》等多種,還主持了國家重點課題《中國辭賦通史》;金元分冊副主編、安徽大學章滄授教授,出版過《漢賦美學》《歷代山水名勝賦鑒賞辭典》。他們都為本書的各分冊的編纂做了大量工作。萬光治、康金聲、章滄授等都遠在外地,他們都各自組織過一批參加搜集、點校工作的隊伍。在經(jīng)費極端困難的情況下,他們都克服了很多困難。副主編中常書智是湖南省圖書館領(lǐng)導,陳振華是上海市圖書館領(lǐng)導,他們?yōu)槊?、清兩分冊的圖書資料查閱、搜集作了很大努力。另外,參加點校的近60人中王毅教授(后進入編委會)、黃仁生教授(搜集與整理元代辭賦)、伏俊璉教授(搜集、點校敦煌辭賦)等也做出過很大貢獻。
《歷代辭賦總匯》從1990年正式啟動到2013年正式出版,歷時凡24年。
《歷代辭賦總匯》的特色與價值,許結(jié)先生最近在他推介《歷代辭賦總匯》的文章中談了不少。這里我只是談談自己的理解。特色與價值往往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因此,我把二者結(jié)合在一起談。
1.本書根據(jù)主編馬積高先生對賦體的理解,所收除以賦名篇者外,還收了大量未標賦名而實為賦體者、騷體、七體以及對問、文、頌、傳、論、說、移文、歌、琴操諸體之近賦者。楚辭與賦的關(guān)系如何?從漢代開始,就或以為是賦,或稱之為辭,后世各有所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此書以“辭賦總匯”稱名,包容了辭與賦的爭論。七體、對問,劉勰《文心雕龍》將它們與連珠一起歸入雜文。還有以頌、傳、論、說、移文、歌、吟、謠等文體名篇而寫法實類賦者,算不算賦?以七體為賦清人已開其端(如姚鼐《古文辭類纂》、張相《古今文綜》),今人多已認同,不少文學史著作(如袁行霈主編之《中國文學史》)都將枚乘《七發(fā)》放在漢賦中一起評論,爭議較少。為了既保持己見又涵容爭論,馬先生主張借鑒前人,采取分內(nèi)、外編的方式來解決。把明標為賦或辭者(不包括哀辭)、只標題意之騷體及七體、九體等收入“內(nèi)編”。而把以對問、文、頌、傳、論、說、移文、歌、吟、謠等文體名篇而寫法類賦者(凡七類,具體詳《編校凡例》)統(tǒng)統(tǒng)歸入“外篇”。把對問歸入辭賦,姚鼐《古文辭類纂》已開其例。卷六十五收東方朔《答客難》,卷六十六收揚雄《解嘲》《解難》,卷七十二收韓愈《進學解》,即是例證,曾國藩《經(jīng)史百家雜鈔》也把這類作品歸入“詞賦之屬”。所以以對問為賦是有根據(jù)的。唯對問有二體,一有韻,一無韻,姚氏把對問中無韻者(如宋玉《對楚王問》,《戰(zhàn)國策·楚人以弋說頃襄王》)也歸入賦,馬先生認為,賦乃韻文,把無韻者歸為賦不妥,其有韻者方可歸入賦類。收入以文、頌、傳、論、說、移文、歌、吟、謠、操等名篇而寫法實類賦的作品的具體理由,馬先生在《編輯<歷代辭賦總匯>芻議》《歷代辭賦總匯·前言》等文章中都有詳細說明,這里不一一說明了。我認為這樣處理是比較合適的。把有爭論的作品收入《總匯》不僅不會削減它的價值。相反地還會增益它的價值。你贊成馬先生對賦的看法,此書所收固然對你有用;你像《歷代賦匯》《賦海大觀》等只認題中有賦字者為賦,這一部分作品照樣還在那里。你要單獨研究騷體、七體、對問及類賦的文、頌、傳、論、說、移文、歌、吟、謠等類賦之作,本書也為你提供了資料。有意思的是,曾棗莊、吳洪澤主編之《宋代辭賦全編》(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所收辭賦除賦、騷、辭等以外,也包括類賦的文、歌、謠、吟、引、操等,甚至包括《歷代辭賦總匯》一般不收的哀辭、箴、銘、贊等類賦之體,比我們所收更為寬泛。
2.由于傳世辭賦作時有舛誤、異文,本書并非把搜集到的作家、作品按時代先后錄入就算完事,而是盡可能地加以校對。按馬先生和編委會的設(shè)想,一般情況下選擇較好的通行本作底本,沒有通行本時才采用珍本或抄本。校本則以力所能得者為限。無書可校的從缺。對重要異文作出校記,供讀者參考、選擇。底本、校本皆注明出處。作品歸屬有爭議者,略加考辨,放在作者生平介紹中加以說明。這項工作雖然做得并不十分精嚴,但至少能給讀者提供版本或各種問題線索,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
3.能寫出小傳的作者一律寫出小傳。小傳后附上資料來源。這一點很重要,耗費了校點者大量時間精力。因為名家易找相關(guān)資料,非名家就比較困難。而每個時代都有大量非名家的賦作者。我們提供的有關(guān)作者生平履歷的文獻資料出處可以為讀者進一步深入探究提供線索。雖然這項工作限于當時的條件仍有許多不足,如能考證出生平的未考證出來,已考證出來的介紹過于簡略,利用的資料不全面等等,但畢竟考證出來的居多,能給使用者很大程度的便利。
4.就規(guī)模體制說,《歷代辭賦總匯》確實是賦學史上空前的浩大工程。據(jù)統(tǒng)計,全書共收先秦到清末辭賦30789篇,作者7391人。共2800萬字,16開本,凡26冊。它是清代陳元龍所編《歷代賦匯》(實收先秦到明代賦3934篇,逸句177句)的七倍,是鴻寶齋主人所編《賦海大觀》(該書“凡例”號稱二萬余首,實收賦12000余篇)的三倍。數(shù)量上的超越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質(zhì)量上的超越。在《歷代辭賦總匯》問世之前,此二書對辭賦研究有重要文獻價值,是無庸置疑的;當然,也不好說,《歷代辭賦總匯》問世之后,此二書就可廢。但此二書確實都存在大量問題。《歷代賦匯》,馬先生曾撰《<歷代賦匯>評議》一文,指出它存在五大問題:一是其所收各賦,例不注明出處,除少數(shù)篇章外,亦不注明異文;二是本書所標作者姓名及所屬朝代多有訛誤;三是本書所收賦有的顯系偽作,有的出處待考,亦難征信,陳氏既不注明,更不加以考辨;四是本書所收賦有缺作者姓名者,有缺作者所屬朝代者;五是本書所收賦有誤分一篇為二篇者。至于《賦海大觀》,因是書商組織民間文人所為,難免急功近利,問題就更多更為嚴重。蹤凡曾撰有《<賦海大觀>之闕誤》一文,指出它有分類失當、次序錯亂、篇目闕漏、作品重出、篇名錯訛、作者闕誤、內(nèi)容闕誤、體例混亂等八大問題?!稓v代辭賦總匯》所收作品囊括了《歷代賦匯》和《賦海大觀》全部作品,對二書存在的問題盡可能加以解決、消除,實際上是對二書的比較全面而深入的整理。對二書質(zhì)量方面的超越才是最重要的。
《歷代辭賦總匯》之所以所收賦作遠超前人,是因為除了查閱、收錄歷代已經(jīng)匯總的各種辭賦總集(如《楚辭章句》《歷代賦匯》《賦海大觀》等等)、歷代各種文章總集(如《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唐文》等等)外,還查閱了眾多類書、方志和大量文人別集,收錄了不少出土賦作(如唐勒賦、敦煌賦等)。在當時條件下,凡需查找且能獲致的各類文獻我們都盡量查找遍了。
自1988年首屆全國賦學會召開以來到2014年,光國際辭賦學學術(shù)研討會就召開了十一屆。此期間辭賦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出現(xiàn)了很多令人矚目的研究著作與論文。隨著研究領(lǐng)域的不斷拓展,人們對辭賦的價值有了更新更深的認識。辭賦整理、編纂、出版等基礎(chǔ)性工作也一直在進行,出版了不少賦選、賦集和評注性的著作。例如畢萬忱等所編之《中國歷代賦選》(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費振剛等輯校之《全漢賦》(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費振剛主編之《全漢賦校注》(廣東教育出版社,2005),龔克昌等編纂之《全漢賦評注》(花山文藝出版社,2003);韓格平、沈薇薇、韓璐、袁敏等主編之《全魏晉賦校注》(吉林文史出版社,2008);簡宗梧、李時銘主編之《全唐賦》(里仁書局,2011);曾棗莊、吳洪澤主編之《宋代辭賦全編》(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郭預衡主編之《中華名賦集成》(中國工人出版社,2006);趙逵夫主編之《歷代賦評注》(巴蜀書社,2010)等等,或全收漢、魏晉、唐、宋一代辭賦,或歷代兼有所取,都對辭賦研究有重要參考價值。但也無庸諱言,就辭賦研究文獻的總體需求而言,這些仍遠遠不能適應辭賦研究的需求?!稓v代辭賦總匯》相對于這些著作,規(guī)模之大,特別是收集明清兩代賦家賦作之多,突破之大,是不言自明的。
總而言之,《歷代辭賦總匯》的出版問世,從小處說,實現(xiàn)了馬先生和全體參與者、出版者的多年心愿與承諾;從大處說,它以近六十人二十余年的努力圓滿地實現(xiàn)了首屆賦學會提出的期待與設(shè)想,對今后的辭賦研究會產(chǎn)生巨大的推動作用,應該是可以期待的。
任何大型總集的編纂都有可能存在不足,留有后人繼續(xù)補充、修訂、辨證、糾謬、完善的空間?!稓v代辭賦總匯》也是如此。受當時主、客觀條件的限制,它也存在同其他大型總集共有的某些不足。我認為主要有二:
一是收錄的全面性問題。《歷代辭賦總匯》之所以稱“總匯”而不稱“全編”“全集”之類,本來就已考慮到了,在當時的條件下只能盡最大努力收錄歷代辭賦,如有遺漏,只能今后輯佚、補充、完善,這就是“以俟來哲”的含義。
具體情況,《歷代辭賦總匯·前言》說:“這次輯錄是比較廣泛的,除了宋人鄭起潛《聲律衡裁》(筆者按,當為《聲律關(guān)鍵》)所載的唐宋人律賦的殘垣斷壁未進行一一比勘輯錄外,對明以前的總集、別集及我們所能找到的部分地方志所載的辭賦作品,作了廣泛的全面的收集。較以前的幾種辭賦總集,如陳元龍《歷代賦匯》、鴻寶齋主人《賦海大觀》,篇幅都有較多的增加,可能還有遺佚,但不會太多了。至于清代辭賦,我們雖收有作家四千余人,作品近兩萬首,但清人集部到底有多少,目前尚無精確統(tǒng)計數(shù)字,恐怕還有許多手稿未被發(fā)現(xiàn)。故清代可能遺佚較多,且主要是清律賦,但就我們目前的精力、財力和時間,可以說已盡了我們最大的努力。至于更廣泛、更深入的輯錄,就只好以俟來哲了?!边@是一個非??陀^的自我評價。但是,囿于當時的主客觀條件,這個評價也還是有可打折扣的地方。即以宋代而論,我請易永嬌副教授仔細核對、比較了《歷代辭賦總匯》的宋代部分和曾棗莊、吳洪澤主編的《宋代辭賦全編》,發(fā)現(xiàn)僅是題目標為賦的作品,兩書都互有失收,而且數(shù)量不少。我要易永嬌作了一份目錄,留待今后進一步核查。如果要全面核查,宋元以前,可利用現(xiàn)有之辭賦文獻、總集再查一次,拾遺補闕,盡量做到完善。宋元以后,明清兩代,應有計劃地搜集新發(fā)現(xiàn)的作品,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將來再出補編或續(xù)編。
二是校對的精審問題。這恐怕是從點校者到編輯都深感頭痛的問題。具體困難《歷代辭賦總匯》的“出版說明”和劉茁松先生的文章中已經(jīng)說了。辭賦多古字、奇字、僻字、難字、異體字,不少版本還有缺字或字跡模糊不清的字,點校、排印和校對都十分麻煩。該書先秦至明代部分約900萬字,由湖南省新華印刷一廠負責排印。從95年到2005年十年間共校四次。我記得其中有一次為各冊編纂者、點校者親自校對,一部分點校者因在外地不便稿件郵來寄往,就由湖南師大負責。筆者就校對過唐代分冊大部和相當一部分明代辭賦(因主編曹大中教授仙逝)。清代部分轉(zhuǎn)入北京中易中標電子信息技術(shù)有限公司進行數(shù)字化排版、校對,雖然技術(shù)水平提高了,但問題可能仍然很多。清代1900萬字中有400萬字來自《賦海大觀》。如前所云,該書所收賦作闕誤之多是非常嚴重的,很多作品沒有善本可校。這一部分交出版社后基本上沒有經(jīng)過參編人員的校對,主要是由出版社的編輯人員負責處理。編輯們處理這些問題時遇到了很多麻煩,他們采取了自己認為可行的一些方式來解決,盡可能把問題減到最少。但實際上,錯、漏、衍、缺等現(xiàn)象仍未能全免,可能給使用者留下某些遺憾。建議讀者使用本書的相關(guān)部分時,要多用一分心力,盡量找原著核對一下,避免出錯。這也是使用一般大型書籍時常用的方法。也建議出版社能及時搜集使用者發(fā)現(xiàn)的問題,到再版時予以校正,逐漸使之臻于完善。
〔1〕姜生、湯偉俠.中國道教科學技術(shù)史(南北朝隋唐五代卷)〔M〕.科學出版社,2010.
〔2〕許結(jié).體物開佳境新編集大成——《歷代辭賦總匯》出版推介〔J〕.書屋,2014(3).
〔3〕《歷代辭賦總匯·前言》統(tǒng)計為4067篇(含佚句)。這個數(shù)據(jù)見蹤凡.《賦海大觀》價值初探〔J〕.文獻,2011(3).
〔4〕馬積高.《歷代賦匯》評議〔J〕.學術(shù)研究,1990(1).
〔5〕蹤凡.《賦海大觀》之闕誤〔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