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梅(1.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上海200062;2.寧夏大學人文學院,銀川750002)
宋初文集流傳特點
●梁 梅1,2(1.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上海200062;2.寧夏大學人文學院,銀川750002)
文集;散佚;宋初
北宋建國前文集大量散佚,難復舊貌。更為嚴重的是,宋建國后當權者對文學的輕視和對南士的戒備心理,官刻機構的漠視和嚴守軍事機要的限制,這些因素共同遏制了文集刊印的勢頭,縮減了民間文集流傳的數(shù)量。
宋代是中國歷史上積貧積弱的時代,外敵環(huán)伺、黨爭不斷,但它卻書寫了中國文明史上最光輝的一頁。宋代文學在詞、文、詩歌諸多方面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與整體繁榮不協(xié)調的是,北宋建國后至少七十年的時間里,文學創(chuàng)作乏善可陳。被譽為“北宋倚聲家初祖”的晏殊出生于太宗淳化二年(991),他對文壇產生影響至少要到真宗后期,即宋建國五十年后,之前的詞壇星光寥寥。宋初散文創(chuàng)作流派眾多,然而“均有建樹而各有偏執(zhí),氣局似窄,故不能一統(tǒng)天下。至中葉,歐、蘇古文出,始頓改前觀”。[1]范仲淹也認為:“(宋代散文)遽得歐陽永叔,從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變而古。”(《尹師魯河南集序》)可這一過程最早也要等到天圣九年(1031)歐陽修加入洛陽文人集團。宋初詩歌三體沿襲晚唐五代詩風,既無大家,又無個性。宋調的形成,有賴于慶歷年間(1041~1049),梅堯臣、歐陽修、蘇舜欽等人的創(chuàng)作實踐。“由于他們的努力,打破了唐代三百年形成的詩歌傳統(tǒng)、審美情趣及觀念,宋詩由此進入變唐成宋的時期。”[1]三種文體繁盛之時都已經將近北宋中葉,此前的文壇基本處于沉寂狀態(tài),相對于宋代文學總體輝煌不啻云泥之別。
文集流傳對于文學發(fā)展而言至關重要,然而,宋初無論前代還是當代文人的文集都大量散佚或難于付梓。蘇軾在《李氏山房藏書記》中說:“余猶及見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時,欲求《史記》《漢書》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書,日夜誦讀,惟恐不及?!贝宋淖饔谖鯇幘拍辏?076),蘇軾所謂“老儒先生”應該活動于宋初的真宗仁宗時期,距宋建國半個多世紀。從中可見,社會上流傳書籍極少,種類奇缺,且多為鈔本。一般來說,封建政府出于維護統(tǒng)治的需要都會鼓勵促進經史書籍的廣泛流布,如果《史記》《漢書》之類基本史書都不可得,遑論其他。
一
宋代文化建設以北方汴京、洛陽,南方西蜀、南唐、吳越為基礎。其中南唐因社會穩(wěn)定,君主好文使得文化發(fā)展、文獻保存遠勝各國?!督蟿e錄》中記載:“元宗、后主皆妙于筆札,好求古跡,宮中圖籍萬卷,鍾、王墨跡尤多。城將陷,謂所幸寶儀黃氏曰:‘此皆吾寶惜,城若不守,爾可焚之,無使散逸?!俺窍荩S氏皆焚,時乙亥歲十一月也?!保?]兵燹之禍給藏書帶來了滅頂之災,所以在建國初期,統(tǒng)治者都會下詔獻書。太宗于太平興國年間(約976~984之間)下《詔求三館缺書詔》:“國家勤求古道,啟迪化源,國典朝章,咸從振舉,遺編墜簡,宜在訪求。政治之先,無以加此?!保?]北宋雖然建國,天下卻并未一統(tǒng)。此時當權者的各項政令都著眼于政權的穩(wěn)定,制度的重建。不管是獻書還是修書無不以政治為目的,所以此次獻書受益的并非文集?!端问贰ば虝m傳》載:“景德二年(1005)二月,真宗幸國子監(jiān)閱庫書,訊問刑昺書版幾何?昺曰:‘國初不及四千,今十余萬,經史正義皆具’?!毙虝m洞察圣意,自然明白真宗所關心的是有助于社稷江山的經史正義,至于無關痛癢的文集,便由它散落于民間,沒必要提及了。
中國文人大多走著“學而優(yōu)則仕”的傳統(tǒng)道路,但這種情況卻在宋初發(fā)生了變化。淳化五年(994)太宗下《不許獻詩賦雜文詔》:“昔漢武之時,上書闕下炫鬻者以千數(shù),枚皋徒以作賦,遂拜為郎;東方朔敢肆大言,亦得待詔,朕甚不取也。蓋以自炫自媒者,士女之丑行,難進易退者。賢達之令猷,適足以長躁兢之風,非可以取敦樸之士。自今京朝官,不得轍獻詩賦雜文?!保?]此詔一出,吹破了文人的政治夢想,澆滅了他們的創(chuàng)作熱情。文章瞬間從“經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變成了“士女之丑行”。《宋景文公筆記》記載:“上(仁宗)即位,天圣初元以來,縉紳間為詩者益少,唯丞相晏公殊,錢公惟演,翰林劉公筠數(shù)人而已?!保?]不光官僚如此,普通文人同樣輕視文學創(chuàng)作。魏泰《東軒筆錄》載:“(穆修)衣食不能給,晚年得《柳宗元集》,募工鏤板,印數(shù)百帙,攜入京相國寺,設肆鬻之。有儒生數(shù)輩至其肆未評價直,先展揭批閱,修就手奪之,瞑目謂曰‘汝輩能讀一篇,不失句讀,當以一部贈汝?!允墙浤瓴皇邸!保?]
唐末,印刷技術已經比較成熟,但只是在民間小范圍內被用來雕刻佛經、字書、日歷、陰陽占卜等書籍,并未引起官方注意,然而坊間已經開始刻印文集謀利。目前所知最早雕印的文集是白居易的《白氏長慶集》。元稹描摹當時文集流傳情況為“繕寫模勒,炫賣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處處皆是”(《白氏長慶集序》)??坦ひ源酥\生,商人以此獲利,文人以此交友,其價值不言而喻。五代雕印技術從民間走向宮廷,雕刻單位不斷擴大,在坊刻本的基礎上又出現(xiàn)官刻本和家刻本。官刻以經史為主,而坊刻、家刻的主要目標則是更有市場的文集。《舊五代史·和凝傳》記載:“(和凝)平生為文章,長于短歌艷曲,尤好聲譽,有集百卷,自篆于板,模印數(shù)百帙,分惠于人焉。”這是歷史上首次自刻文集的記錄,從刻印數(shù)量上來看,當時他的文集頗為人所喜愛。顧懷三《補五代史·藝文志序》提到:“至廣順中(951-953),而板本流布,經籍盛行,俾學者無筆札之勞,獲觀古人全書,雖衰朝之創(chuàng)興,實萬世之良法?!笨梢姰敃r,刻本流行,蔚為大觀,于文人學者大有裨益。
宋初文集的刊刻因為當權者的漠視,而進入冷藏時代。有些文集,在宋初所著錄的目錄中尚能見到,南宋卻銷聲匿跡了(見下表)。這些文集都是《隋書·經籍志》中所記載的三國時吳國的著作。其中《陸景集》唐前就已經散佚。而《士燮集》《謝承集》《韋昭集》《華覈集》等《隋書·經籍志》已經記載亡佚,可能由于唐開元年間玄宗下令廣征天下典籍,這些書籍漸更鳩聚,所以在兩部《唐書》中才又出現(xiàn),也說明宋初它們尚在人間。然而南宋的三部私修目錄《直齋書錄解題》《郡齋讀書志》《遂初堂書目》中卻不見蹤跡,很有可能于北宋中后期亡佚。
表《隋書·經籍志》所載三國時吳國的部份文集列表
二
其次,是朝廷對南方文人的戒備心理而導致的南北之爭使得典籍散失。宋建國前,北方中原地區(qū)戰(zhàn)事不斷,相較而言南方富庶且政權相對穩(wěn)定。許多文人匯集于此,他們研習聲律,崇文尚藝,江南尤其是南唐在文學和典籍上都遠超北方?!堆a五代史·藝文志序》記載:“南唐跨有江淮,鳩集墳典,后主開弘文館,置詩易博士于秦淮,設國子監(jiān),橫經齒胄者千余人。后復置廬山國學。所統(tǒng)州縣,亦往往立學。方是時,廢立如吳越,弒逆如南漢,叛親如閩楚,而南唐兄弟輯睦,君臣久安,衣冠文物,甲于中原,不可謂非好文之效也?!彼谓▏螅戏缴詈竦奈幕e淀本該成為北宋文學發(fā)展的堅實基礎。然而,自宋太祖以來,當權者總是擔心臣服的南士心念舊主,因而對他們常懷芥蒂。“祖宗開國所用將相皆北人,太祖刻石禁中曰:‘后世子孫無用南士作相,內臣主兵’,至真宗朝始用閩人,其刻不存矣?!保?]這種政治上的戒備和地域上的偏見使他們甚至對南方的吳音軟語和流傳于當?shù)氐奈淖侄忌罡袇拹骸L脚d國八年(983)“杭州進士吳鉉嘗重訂《切韻》。及上親試,因捧以獻。既中第,授大理評事、史館勘書。鉉所定《切韻》多吳音,增俗字數(shù)千,鄙陋尤甚。尋禮部試貢舉人為鉉韻所誤,有司以聞,詔盡索而焚之”。[8]對太宗而言,出身江南的士子在本以北方洛陽音為主的《切韻》中加入了南方吳音和俗字,無異于質疑和嘲笑北宋政權的合法性和唯一性,當然是無可容忍的,于是以“鄙陋”為借口將此書焚毀。朔風過后,一片蕭瑟,全國上下似乎都覺察到了南士的居心叵測?!坝何踔校?84~987),太宗以板本九經尚多訛謬,俾學官重加刊?!谰瓶拙S上言,其書來自南朝,不可案據(jù)?!保?]宋代國子監(jiān)不僅是全國最高學府,而且還是國家的主要出版機構,直接主管的官員就是祭酒,因而孔維對南方文集的苛責極具殺傷力和影響力。
鄭樵《通志·藝文略》記載偽朝(南朝)別集三十六部,共三百九十四卷,抽刪很多。當然其中也包括南人自己對作品抽刪的,例如從南唐入宋的第一名臣徐鉉。在陳彭年的《故散騎常侍東海徐公集序》中提到:“公江南文稿,撰集未終,一經亂離,所存無幾,公自勒成二十卷。及歸中國,入直禁林,制詔表章,多不留草。”時刻處于被迫害猜忌的險境讓他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應對。文章不留底稿,足可見其欲避他人耳目,遠禍存身之念。然而,徐鉉的《徐文公集》畢竟流傳至今,其弟徐鍇的文集竟然未能存世。陸游《南唐書·徐鍇傳》評價其與兄皆有名,號為“二徐”,并且“江南藏書之盛,為天下冠,鍇力居多……著《說文通釋》《方輿記》《古今國典》《賦苑》《歲時廣記》,及他文章凡數(shù)百卷。鍇卒逾年,江南見討,比國破,其遺文多散逸者”。《直齋書錄解題·小學類》錄其《說文解字系傳》和《說文韻譜》兩部著作,其他并未收錄?!犊S讀書志》也只記載了他的《說文解字韻譜》,這與徐鍇的生平創(chuàng)作和社會聲譽不相符合。窺一斑而知全豹,從其二人的作品流傳就可大概想見江南文集散佚程度,而這些文集所承載的絢麗文化當然也就蕩然無存了。
三
對于雕版印刷的管制集中于刻印和流通兩個階段。宋初文集仍以手鈔本為主,雕版刻印很少,直到真宗后期才漸有增加,所以對圖書出版的控制首先體現(xiàn)在雕版刻印階段??逃∏氨仨毶媳碜嗾垼鞯没实凼卓?,才能奉旨鏤版施行。因而,朝廷的意愿和皇帝喜好就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北宋建國初期,雕印卷數(shù)最多的是經史和佛經、刑法、醫(yī)方、農書、小學等應用類書籍。穩(wěn)定社會秩序,增加人口數(shù)量,加強農業(yè)生產和選拔科舉人才是此時出版印刷的首要目標。例如,雍熙三年(986)宋太宗下《頒許慎<說文>詔》。三年后(989),太宗又下《行雍熙廣韻詔》獎勵吳鉉等編訂的《新定雍熙廣韻一百卷》。景德四年(1004),真宗下詔《頒校訂切韻詔》。當權者如此重視小學書籍,恰是因為只有規(guī)范天下字音,才能順利開展科舉,選拔治國棟梁。
相反,其他書籍的刻印可就舉步維艱、困難重重了。宋代官刻單位有國子監(jiān)、秘書監(jiān)、崇文院和左廓司局,以國子監(jiān)為主。但不管前代還是當時的文集,國子監(jiān)都很少刻印。歐陽修《記舊本韓文后》記載:“予為兒童時,多游其家。見有弊筐貯故書在壁間,發(fā)而視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脫落顛倒無次序……后七年,舉進士及第,官于洛陽,而尹師魯之徒皆在,遂相與作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補綴之,求人家所有舊本而校定之。其后天下學者亦漸趨于古,而韓文遂行于世?!睔W陽修出生于北宋景德四年(1007),其為兒童時,距離建國已過半個多世紀,但仍然沒有一部堪稱善本的《昌黎先生文集》。宋代詩文必待歐陽修、蘇軾出方可振興,實有以也。被稱為“宋人別集第一刻”的《徐文公集》開版于宋建國六十多年后的真宗大中祥符九年(1016)。其卷首附有徐鉉弟子胡克順的《進徐騎省文集表》,文曰:“數(shù)年前,故參知政事陳彭年因臣屢言,成臣夙志,假以全本,并茲冠篇,乃募工人,肇形鏤板。竹簡更寫,無愧于前修;綈幾回觀,愿留于睿覽?!贝吮砗蟾秸孀谂鷱?。惟其如此,這一文集才可以順利刊行。假設沒有這道批復作護身符,恐怕“數(shù)年后”,這部《徐文公集》也只能是“夙志”。宋初另一名臣王禹偁的文集刻印也是姍姍來遲。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記載了王禹偁所著《小畜集》三十卷,《外集》二十卷,提要曰:“知制誥濟陽王禹偁元之撰。自為之序,略曰:閱平生所為文,類而第之,得三十卷。將名其集,以《易》筮之,遇《乾》之《小畜》,象曰‘君子以懿文德’,未能行其施,但可懿文而已?!锻饧氛?,其曾孫汾裒輯遺文,得三百四十首。又有《承明集》十卷、《奏議集》三卷、《后集詩》三卷,未見?!睆拇瞬牧峡芍?,王禹偁所作頗豐,他在世時就已經著手編輯自己的作品。然而這些作品卻是在南宋才開始雕印,當時就已經有三部文集散佚,所以陳振孫言“未見”。目前所知,最早的王禹偁文集刻本是南宋沈虞卿負責雕印的,他在《宋王黃州小畜集序》中提到:“其文簡易醇質,得古作者之體,往往好事得之者珍秘不傳,以故人多未見?!比粽嬗幸饷囟恍瑒t南宋亦無緣得見,且王禹偁和其曾孫都曾編輯過文稿,傳與后人的想法非常明顯,自然也不會保密。那么,北宋時文稿不曾刻印的原因就不是藏書家和作者的主觀意圖,實乃社會大環(huán)境使然。
真宗末到仁宗時,民間刻印的廣泛發(fā)展改變了文集無人問津的局面?!皬膬热萆峡?,官刻本側重正經正史,而私刻本遍及四部,卻明確偏重于子、集,正好彌補了官刻本的不足?!保?0]這種“彌補”也喚來了宋代文學久違的春天。北宋中葉,歐、蘇相繼領袖文壇,其門人又各有建樹。作家整體素質提高,創(chuàng)作頓改前期衰氣,不能不說與文集的刻印有很大關聯(lián)。
四
宋初平定宇內,政通人和、百廢待興,文人的參政議政熱情噴薄而出。臣子積極主動提出政治見解,皇帝也再三詔求直言闕失,議論國事成為不可遏抑的時代精神。“宋臣于一事之行,初議不審,行之未幾,即區(qū)區(qū)然較其失得,尋議廢格。后之所議未有以愈于前,其后數(shù)人者,又復訾之如前。使上之為君者莫之適從,下之為民者無自信守,因革紛紜,非是貿亂,而事弊日益以甚矣。世謂儒者論議多于事功”(《宋史·食貨志》)。顯然,這樣過分議論必不利于政令實施。不僅如此,在個人創(chuàng)作中又多牽涉政治內容,動輒指點江山,夸張渲染不遺余力,字里行間不免或多或少帶有所謂軍政機要。此時,宋遼之間雖然已經偃旗息鼓,但遼仍然是宋的最大威脅和安全隱患。上到皇帝下到各級官吏都把國家安全、政權穩(wěn)定放在首位。出于維護國家利益、保守國家機密的考慮,必須限制此類文集刊印。另一方面,遼國受到中原漢文化的熏染,尤其從遼圣宗(982)后更樂于學習漢人的典籍。遼國為學習漢人典章制度而大力引進漢人典籍,宋人也渴望從中獲得商業(yè)利益,大量的私人刻本得以通過邊境榷場流向遼國。
景德三年(1006),真宗下詔“民以書籍赴緣邊榷場博易者,自非九經書疏悉禁之。違者案罪,其書沒官”[11]。然而,民間貿易并不是法令條文所能令行禁止的,往來商販依然走私圖書,夾帶出境,所以從源頭上制止才應該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大中祥符二年(1009),宋真宗頒布《誡約屬辭浮艷令欲雕別集轉運使選文士看詳詔》,指出“仍聞別集眾弊,鏤板已多,儻許攻乎異端,則亦誤于后學……其古今文集,可以垂范、欲雕印者,委本路轉運使選部內文士看詳,可者即印本以聞”。[12]民間刻本數(shù)量大增,已非皇帝一人意愿所能左右,必須委托各地行政長官嚴加審查,而審查的主要對象就是文集。天圣五年(1027)宋仁宗有鑒于“北戎和好已來,歲遣人使不絕,及雄州榷場商旅往來,因茲將帶皇朝臣僚著撰文集印本,流傳往彼,其中多有論說朝廷防遏邊鄙機宜事件,深不便穩(wěn)。詔今后如合有雕印文集,仰于逐處投納,附遞聞奏,候差官看詳,別無妨礙,許令開板,方得雕印。如敢違犯,必行朝典,仍候斷遣訖,收索印板,隨處當官毀棄”[13]。此次詔令明確禁止民間私自刻印文集,所刻文集必須經過層層審批,否則除當場毀版外還要受到法律制裁。如此嚴苛的審查制度下,民間刊印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流傳的文集因此而數(shù)量銳減。同時作為官僚的歐陽修反對文集刻印依然不留情面。至和二年(1055)他的《論雕印文字劄子》曰:“竊恐流布漸廣,傳入虜中,大于朝廷不便,及更有其余文字非后學所須,或不足為人師法者,并在編集,有誤學徒。臣今欲乞明降指揮。下開封府訪求板本焚毀,及止絕書鋪今后如有不經官司評定,妄行雕印文集,并不得貨賣。許書鋪及諸色人陳告,支與賞錢貳佰貫文,以犯事人家財充,其雕版及貨賣之人并行嚴斷。”這一奏本痛陳刻印文集的危害,對懲罰手段和監(jiān)督措施都一一列舉,思慮周詳,滴水不漏??梢?,限制文集刊印已經成為當權者的共識。“宋興治平(1064)以前,猶禁擅鐫,必須申請國子監(jiān)。熙寧(1068)后方盡弛此禁。”[14]宋熙寧時正值遼國運日下,已經不能構成威脅,而國內王安石掀起的變法浪潮使文人的目光皆聚焦于此,這才給了民間刻印業(yè)以發(fā)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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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56.1
E
1005-8214(2015)06-0071-04
梁梅(1978-),女,博士研究生,寧夏大學人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唐宋文學。
2014-08-25[責任編輯]菊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