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慧
有著五千年文明的華夏民族,有著多不勝數(shù)的文學作品,美學形態(tài)也多種多樣,而“凄怨美”則尤其引人注目。 許多古代文學作品之所以能夠打動人心,引發(fā)讀者的情感共鳴,都是源于這種凄怨美,因此,若要全面研究我國古代文學作品及其理論體系,就必須深入思考其中的凄怨美。 本文首先從感傷自我身世的凄怨美、感嘆生命世事的凄怨美等方面,探究了古代文學作品中的凄怨美,又進一步分析了凄怨美的形成原因,即對現(xiàn)實生活的客觀反映、儒釋道精神的影響、古代社會宗法制度的影響。希望以此促進古代文學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
在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尤以凄怨之情最能打動人心,引起讀者的心靈共鳴。從先秦時期忠國愛民、屢受排擠憤然寫下《離騷》的三閭大夫屈原,到目睹唐朝由盛入衰、滿腔悲憤以致“白頭搔更短”的詩圣杜甫。 以及“濁酒不銷憂國淚”的鑒湖女俠。都充滿了悲切、哀怨之情,這些作品中以獨特的凄美意象,營造了幽怨、哀傷的詩歌意境,進而吸引讀者在意境中深入體會詩人的憂愁別緒。正是這種觸動靈魂的歷史悲怨為古代文學作品增強了一抹動人的色彩。從某種意義上講,凄怨之情甚至可以看做我國古代文學作品的主旋律。它不僅豐富了我國古代文學的內(nèi)涵,也為詩人、詞人、作家提供了更多的抒情途徑,增強了我國古代文學的生命力。
首先是因政治理想破滅而產(chǎn)生的凄怨之情,屈原正是其中的典型代表,“眾人皆醉我獨醒”道出了心中的孤獨和落寞,“長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艱”則抒發(fā)了自己對民生和國家前途的諸多憂慮。司馬遷撰寫了有“無韻之離騷”之稱的《史記》,他一生為國為民卻慘遭宮刑, 在悲觀絕望之際大呼 “理不可據(jù)”、“智不可待”。其次則是由懷才不遇、壯志難酬引起的凄怨之情。許多著名文人都是命途多舛,一生郁郁不得志,想要以身獻國,但卻報國無門,他們看盡官場的黑暗冷漠,因此心中堆積了無盡的哀愁和幽怨。 陳子昂以“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書寫了自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悲憤之意。 一生立志報效祖國的辛棄疾則落得個“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的結局。至死不忘收復失地的陸游“心在天山,身老滄州”。孟浩然則以一句“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來書寫自己心中的苦澀和渴望。他們飽讀詩書,且滿懷報國之志,但窮其一生也未能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因此心中時時刻刻都有抒發(fā)不盡的凄怨之情。再次則是因婚戀失意引發(fā)的哀傷、凄涼、幽怨之情。這類作品也是我國古代文學中別具意蘊的一個類別。無論是《詩經(jīng)·氓》中女主人公慘遭拋棄時的悲憤決絕,還是《長恨歌》中“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哀傷呼喚,亦或是一生為情所困的林黛玉,都為觸動了讀者的心弦。此外,“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悲苦艱難;“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的哀怨傷感;“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惋惜惆悵。都道出了無盡的哀怨和憂傷之情。
除了個人情感和命運能引起古人的凄怨之情,對家國遭遇及生命無常的感慨同樣帶有濃重的幽怨意味。早在初秋戰(zhàn)國時期,許穆夫人為了抒發(fā)國破君亡的悲痛就寫下了“歸暗衛(wèi)侯”、“我心則憂”的詩句。其后關于這類情感的詩詞作品更是多不勝數(shù):“報國欲死無戰(zhàn)場”的忠誠孤獨;“遺民淚盡胡塵里”的悲傷滿懷;“忍淚失聲詢使者”的隱忍痛楚。都以其巨大的哀怨氣息震撼了讀者的心靈。此外,世風的頹敗和朝代的更迭同樣能夠引起古人的哀傷?!秶L》中有“黍離之悲”,《詩經(jīng)》中有“憂心京京”,唐宋時期則有“孤臣霜發(fā)三千丈”。除了詩詞作品,古代文學中的小說同樣抒寫了這種悲愁之情。 例如,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就生動的描繪了沒落家族中的眾生相,每個人物都傳達出一種不一樣的哀傷?!读凝S志異》則用一則則怪誕的狐鬼故事,抒發(fā)一種“孤憤”情緒。這些牽動無數(shù)讀者心緒的古代文學做,無一不是抒發(fā)了凄怨之情,正是這種情感賦予作品一種無可替代的審美意蘊。
在我國封建社會,無論在各個朝代,都有許多壯志難酬的有志之士。同時,由于統(tǒng)治階級荒淫無道,社會危機四伏,戰(zhàn)事連綿不斷,因此,百姓時常處于水火之中。許多文人漂泊半生,依然無所建樹,因此不免生出時光易逝、世事無常的哀傷感嘆。白居易就明確指出“文士多數(shù)奇,詩人尤命薄”。即便是灑脫如李白也曾感嘆人生路“行路難,多歧路”。一代奸雄曹孟德也把酒感慨“人生幾何”。艱難的世事和無常的命運,以及由民族、國家、階級引發(fā)的各種矛盾存在于各個朝代。正是這些現(xiàn)實存在的事物和矛盾觸動了文人敏感的神經(jīng),引發(fā)了他們憂傷、凄怨的感情。
在儒家學說的熏陶下,我國古代知識分子普遍具有一種社會責任感,而這種社會責任感又進一步衍生出一種歷史憂患意識?!靶奚?、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學理論是我國古代文人的人生目標。因此,他們積極響應孔子“優(yōu)道不優(yōu)貧”的君子理論,以及孟子的“圣人之優(yōu)民”的價值理念。從賈誼的“憂民”,到王充的“憂國”,再到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 我國古代知識分子時時刻刻被這種儒學提倡的憂患意識包圍。 因此,在社會動蕩中出現(xiàn)了《書憤》、《傷春》、《哀旅順》、《七哀》、《九嘆》。即便是在政治清明時期也不乏《征夫苦》、《織婦嘆》、《荔枝嘆》等哀歌。儒學的理想主義和人本主義,與殘酷現(xiàn)實的碰撞,形成了一曲曲凄美詩樂。其次,道家的“無為”思想和厭世態(tài)度,也增添了古代文人的凄怨意識。不同于儒家的積極入世,道家講究厭棄世俗、消極退隱,這種人生態(tài)度主要源于對狡詐奸猾的痛恨和對人世不公的不滿。面對無法改變的殘酷現(xiàn)實,道家主張采用明哲保身、潔身自好的逃避方法,這使知識分子逐漸失去了與邪惡對抗的壯烈,轉(zhuǎn)而形成一種悲涼、凄冷之感。而道教主張的“喪我”、“坐忘”、“齊物”,都是提倡知識分子自我壓抑、自我克制,進而避免矛盾激化。這無疑會給他們帶來無盡的苦悶和哀嘆。而從道家思想蛻變而來的道教則主張人們煉丹、服藥、輕身,進而實現(xiàn)長生和飛升,并時刻提醒人們塵世可憐、人生短暫、肉身煩惱、現(xiàn)實痛苦,這無疑將進一步增添人們的無助和哀怨情緒。佛教傳入我國之后逐漸本土化,并演變?yōu)楣湃说囊环N情感寄托和感情歸宿。佛教主張以救贖的心態(tài)面對現(xiàn)實中的苦難,以此換取來生的平安,并補償前世的罪孽。這種心態(tài)讓文人面對苦難時平添更多的愧疚之感,使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又多了一層悲情色彩。
凄怨美的產(chǎn)生還與我國古代社會的宗法制度有一定關系。封建社會是典型的農(nóng)耕社會,農(nóng)業(yè)社會的生產(chǎn)方式要求人們安土樂耕,大部分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 這就促使人們形成了穩(wěn)重、保守、安于現(xiàn)狀的性格特點。人們不關心外部世界,但外部力量時常給人們帶來威脅和傷害,而人們卻沒有還擊的力量。尤其是農(nóng)耕社會所形成的狹隘性、個體性和分散性,使人們更加傾向于妥協(xié)。這種深深的失敗感和無奈,被文人發(fā)注于筆端就形成了一首首凄婉的詩詞作品,一部部哀怨動人的文學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