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威
【摘 要】美國科幻大片中頻頻出現(xiàn)“上帝”的身影和其它《圣經(jīng)》故事的情節(jié)??茖W和宗教看似不想調和的兩大矛盾在這些科幻電影中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在人類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圣經(jīng)》故事所傳揚的倫理道德觀念仍具有許多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圣經(jīng)》;科幻電影;倫理道德
中圖分類號:J90
科幻文學作品是人類對物質世界探索研究的大膽想象,科學理論是支撐起科幻文學作品重要依據(jù)。但是,在近年好萊塢拍攝的許多科幻電影中,我們可以越來越多地發(fā)覺“上帝”的身影、《圣經(jīng)》故事中的情節(jié)。作為證明世界本源為物質的科學探索,和作為“神”的鑒證而存在的《圣經(jīng)》故事,這兩個看似水火不相容的兩極,卻在好萊塢的編劇手中被成功嫁接為一體。本文將以多部美國好萊塢近期拍攝的科幻影片為例,探尋《圣經(jīng)》故事對科幻電影文學的影響及其背后的社會文化因素。
一、“末世”情結
《圣經(jīng)》故事里曾兩次提到過“世界末日”這個概念。其中最著名的一次“世界末日”發(fā)生在《創(chuàng)世紀》中,造物主因不滿人類世界的敗壞,決定以洪水清潔地面:“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濫在地上,毀滅天下?!保▌?chuàng)世紀6:17)。只有義人挪亞被神赦免,并被告知準備方舟以渡過浩劫。由此,“末日”方舟成為好萊塢一再借用的一個圣經(jīng)主題。在電影《2012》中,地質學家發(fā)現(xiàn)了地核活動異常導致了全世界范圍內(nèi)的巨型海嘯,似乎只有美國人預料到末日的到來,早早地聯(lián)合各國在中國秘密地制造了多艘大型方舟,從而得以死里逃生。美國文化是一種面向未來的時間觀,美國人總是暢想未來、規(guī)劃未來。這種著眼將來的時間觀讓美國人投入大量金錢在科技創(chuàng)新之中,他們希望通過現(xiàn)代科學技術去掌控自己的命運、人類的未來。美國相信,憑借現(xiàn)代科學技術,人類在末日到來之時至少還有一線機會。
《圣經(jīng)》中講述的第二次末日只是一則預言。約翰,基督的十二門徒之一,在被流放于一座叫拔摩(Patmos)的海島上時曾見異象,并著《啟事錄》記錄下他看到的災難景象。其中,有一個被七道封印封嚴了的書卷。每一次,當一個封印被揭開之后,地上便有大災難發(fā)生,成千上萬的人喪命。而這一次,毀滅人類世界的、懲罰壞人的不是洪水,而是火:“第四位天使把碗倒在日頭上,叫日頭能用火烤人”(《圣經(jīng)》啟示錄17:8);“又行大奇事,甚至在人面前,叫火從天降在地上”(《圣經(jīng)》啟示錄13:13)。電影《神秘代碼》(The Numbers)(2009)咋一眼看上去似乎符合所有科幻片的要素:天體物理學家,神秘排序的數(shù)字,神秘“外星人”。但是,隨著一個個數(shù)字變成對一場場災難發(fā)生的時間地點的準確預告,天體物理學家的身份只是為了牽出世界末日是由超強太陽風暴引起的烈火煉獄,而脫下黑衣的“外星人”長得更像無實體卻散發(fā)異彩亮光的“天使”,這部電影其實就是披著科幻外衣的“末日審判”。
二、“造物主”情結
人從哪里來?“耶和華 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2:7)。上帝造人,在科學的定義下明顯不能成立??苹闷荒苊撾x科學的背景,因此,造物主必不是某個無法用理性思維解釋的“神”。達爾文主義者從進化的角度認為生命起源于一系列復雜的化學反應。宇宙生命論者相信在浩瀚的宇宙中一定存在有一顆類地行星,并在上面產(chǎn)生過生命或是文明。這些外星人的DNA隨著某一顆小行星有意或無意地墜落于地球,于是電光火石之間,生命誕生了??苹闷镀樟_米修斯》 (Prometheus)(2012)正是沿著這兩種理論的足跡發(fā)展出一個外星人來到地球,將自己的DNA溶于地球的水中,創(chuàng)造了地球生命即人類的故事。該片一開始,科學家們發(fā)現(xiàn)了可能有外星文明存在的星球,并千里迢迢前往那個星球找尋自己的“造物主”,這都讓人以為這是一部純粹意義上的探索外星的科幻片。但是,當人類與自己的恩主面對面時,他們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恩主非但不像“普羅米修斯”一樣愛護人類,反而制造了更恐怖的生物企圖去地球毀滅人類,這時,這個外星人儼然已經(jīng)變成了《圣經(jīng)》故事中的上帝耶和華。 “耶和華見人在地上罪惡很大,終日所思的盡都是惡,耶和華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憂傷”(創(chuàng)世紀 6:5-6)神耶和華照著自己的模樣創(chuàng)造了人,人并沒有對造物主心存感激,謙卑順從,反而自滿自傲,縱欲作惡。耶和華因為不滿自己的所造物,于是要將其全部銷毀。影片中的科學家查理·哈洛威和探險資助者威蘭正是自負人類的縮影。
三、“樂園”情結
在許多《圣經(jīng)》文學作品中,天堂被描繪成樂園的樣子,這起源于最早《圣經(jīng)》中對伊甸園的講述?!耙腿A 神在東方的伊甸立了一個園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在”(《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2:8)。在伊甸園中人不受勞作之苦,不懂疾病與死亡的恐怖。天堂同時也是一座完美的圣城—復興了的新耶路撒冷城。先知書《以西結書》就把歷經(jīng)戰(zhàn)火被數(shù)次摧毀的耶路撒冷舊城比喻成亞當失去的伊甸園,而苦難終結后被復興的新耶路撒冷就是這得以重建的樂園?!妒ソ?jīng)》中最后一卷書啟示錄里,約翰也在看見天堂時說:“我又看見圣城新耶路撒冷”(啟示錄21:2)《圣經(jīng)》。在圣經(jīng)文學中,天上的城是樂園,人們無憂無慮,甚至沒有疾病死亡,地上的城卻正好相反,人們生活在戰(zhàn)亂、貧苦和各種罪惡之中,他們唯一的期盼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進入天上之城,過上天堂般的日子。
天上的樂園與人間的煉獄這一充滿張力的形象在電影《極樂世界》(Elysium)(2013)變成了富人居住的空中之城,那里生活富足,任何疾病都會被科技治療儀馬上醫(yī)好。而地上的城卻是各種窮人和罪犯的居所,生活苦不堪言。唯物主義者,如路德維格·費爾巴哈和卡爾·馬克思認為,宗教的產(chǎn)生是來源于人們對現(xiàn)實世界的不滿,是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永生的渴望。影片中,男主人公,麥克斯因輻射而生命垂危,拼命想突破天上之城的防線進入其中拯救自己,正是基于這種對生的渴望。但是,曾經(jīng)是罪犯的麥克斯在做出生死抉擇的最后一刻,最終還是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同樣生患絕癥的小女孩,把死亡留給了自己,這就又回到了圣經(jīng)中“救贖”的核心理念。人都是有原罪的,那人如何回到天堂?用愛來贖罪。麥克斯的天堂不在于生前,而在于死后。
而在另一部科幻電影《逆世界》(Upside Down)(2014)中,天堂樂園是位于上方的星球,世俗世界是位于下方的星球。上方世界中永遠有著溫暖的陽光,而下方世界卻終日下著黑雨?!赌媸澜纭纺信魅斯拿謩t更有寓意:男的叫亞當(Edam),女的叫伊甸(Eden)。在圣經(jīng)故事中,亞當失掉了伊甸園,耶穌則被視為新亞當,以他的愛幫助人類重返伊甸園。這與男主人公在幼年時與女主人公失散,成年后想方?jīng)]法回到她的懷抱這一中心情節(jié)有異曲同工之秒。
四、“預言”情結
“宿命論”是許多宗教的核心論點。古希臘神話中的人物無法抗拒預言,只能被動承受命運之線的牽引。與之相比,基督教的一些派別雖然承認人的命運與上帝的意志有直接的關聯(lián),但是卻認為人仍然擁有“自由意志”。
耶利米書18章講了這樣的一個故事。上帝讓耶利米去一個陶匠家觀察陶匠是如何用泥作器皿的?!案G匠用泥作的器皿,在他手中作壞了,他又用這泥另作別的器皿。窯匠看怎樣好,就怎樣作”(《圣經(jīng)》耶利米書 18:4)。這里,窯匠代表上帝,而泥就是人。許多人誤解這個故事,以為人沒有選擇,上帝讓他成為什么樣的人,他就成為什么樣的人。但是,在這個故事的后半段,上帝說:“我何時論到一邦或一國說:要拔出、拆毀、毀壞;我所說的那一邦,若是轉意離開他們的惡,我就必后悔,不將我想要施行的災禍降與他們” (《圣經(jīng)》耶利米書 18:7-8)。由此推導前面故事的真正意思是說,陶匠想把泥做成一個美麗的器皿,是泥不配合,他只能把它做成丑陋的器皿。泥土(人)必須自己做出選擇是成為美麗的花瓶(好人)還是丑陋的泥罐(惡人)。這就是上帝和他子民的關系,也是人的命運發(fā)展向何方的關鍵所在。
科幻電影《少數(shù)派報告》(Minority Report)(2002)中的主角安德頓是一個正直的、嫉惡如仇的好警察,但卻被先知預言將要成為一名謀殺犯。他以為是先知錯了,但結果卻是“沒有錯誤”。在他追查真相的過程中,一切預言都一一成真,就在他要摳動扳機射殺“綁架犯”的那一刻,先知大喊:“你還有選擇!你還有選擇!” 安德頓最后聽從了先知的告誡,壓制住心中的怒火,放下了槍。他的自由意志讓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成為一個被陷害的好人,成為一個揭露黑幕的英雄。而作為鏡子的另一面,安德頓的上司兼導師,一個受人敬愛的老警察,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從一個英雄變成為了真正的兇手。
世界末日、造物主、樂園和預言,是三個美國科幻影片非常喜歡使用的主題。但為什么科學需要從宗教中找尋靈感?
首先,美國科幻電影仍是美國主流文化的反映。第一批來到美國的清教徒抵達現(xiàn)在的波士頓時,相信他們發(fā)現(xiàn)了“山上之城”即新耶路撒冷,從此基督教,特別是新教教派,在美國生根發(fā)芽,迅速壯大。雖然現(xiàn)代美國宣稱是個宗教多元化的國家,但是基督教徒(Christianity)仍然以約占國家人口的約70%的份額占據(jù)首位。在基督教文化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美國編劇和導演,都會有意無意地把這份宗教記憶投射到好萊塢的大屏幕上。
其次,科學的發(fā)展需要道德的管束。受17-18世紀歐洲理性主義的影響,美國人相信科學的力量可以幫助人類操控自己的生活,科學是現(xiàn)代文明的基礎。二戰(zhàn)后,美國擁有了強大的科學家群體,如馮·布勞恩、費米、愛因斯坦、羅素等,他們使美國一躍成為了核大國、航天大國。這也催生了一大批以太空探險、基因改造為主題的科幻電影。但是,科學探索有無底線?當我們掌握了足夠的科學知識和技術之后,是否也可以改變自然規(guī)律,甚至創(chuàng)造生命?當科學家們一心一意要找出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其他生命體、找出克隆人類、長生不老的方法時,是否也在為人類的滅亡掘好了墳墓?愛因斯坦曾經(jīng)說過:“科學沒有宗教就象瘸子,宗教沒有科學就像瞎子”。愛因斯坦不信教,這里的宗教喻指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他把科學研究定義為探索發(fā)現(xiàn)自然界存在的規(guī)律,并對神圣的宇宙秩序心存敬畏,他并沒有想“成為上帝”去創(chuàng)造新的宇宙。愛因斯坦不贊同把宗教和科學對立起來,而是認為兩者在指導人類生存上相互依存、各司其職。因此,許多科幻片是為了提醒人們關注可能存在的倫理災難而借用宗教故事或是暗藏宗教教義。
當西方進入現(xiàn)代化,科學的推進器推動整個社會脫離蒙昧,物質文明高度發(fā)展的時候,人類社會也陷入了環(huán)境污染、戰(zhàn)爭屠殺等一系列生態(tài)和人道主義危機中,天天生活在“末日”的恐慌中。人類社會的每一次進步,是我們做出正確選擇的成果,而每一次災難的發(fā)生則是每一個錯誤抉擇的苦果。在科學創(chuàng)新頻頻挑戰(zhàn)人類道德底線時,西方人又不得不回到《圣經(jīng)》中尋找對自我、對世界的救贖。在歷經(jīng)千年之后,《圣經(jīng)》中的故事依然可以在指引人類倫理道德生活方面起到積極的作用。這也是為什么科幻片中處處有“上帝”的蹤影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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