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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巴比倫王朝西帕爾城奴隸買賣契約研究

      2015-12-05 08:00:50霍文勇
      古代文明 2015年4期
      關鍵詞:古巴比倫馬什奴隸

      霍文勇

      [作者霍文勇(1976年—),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博士后,上海,201620;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陜西,西安,710119]

      古代兩河流域以輝煌的文化成就開引了人類文明社會的興起,在社會生活的諸多層面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決定性進步,與其他早期文明社會的發(fā)展軌跡一樣,古代兩河流域社會是個有奴隸階層參與的階級社會。公元前三千年代早期兩河流域的泥版文書已經(jīng)提到了奴隸。1H. W. F. Saggs, Babylonians, London: British Museum Press, 1995, pp. 55-56.在經(jīng)歷蘇美爾早王朝、阿卡德王朝、烏爾第三王朝等1000余年的王朝更迭之后形成的古巴比倫王朝(公元前1894—前1595年),奴隸制取得了進一步的發(fā)展。2古巴比倫王朝(或稱巴比倫第一王朝)在時間上不完全等同于古巴比倫時期,二者起點相差112年,而終點相同。古巴比倫時期始于公元前2006年烏爾第三王朝的覆亡,終于公元前1595年赫梯人攻陷巴比倫城,其間的王朝除了最為著名的古巴比倫王朝之外,還包括伊辛(Isin)王朝、拉爾薩王朝等。另外,本文中所涉及之人名、地名等翻譯,均采用了吳宇虹先生編制之《亞述學專有名詞的中文音節(jié)對譯標準化建議表》。古巴比倫王朝歷經(jīng)11位國王的統(tǒng)治,第六任國王漢穆臘比(公元前1792—前1750年在位)征戰(zhàn)35年,統(tǒng)一了兩河流域南部地區(qū),使古巴比倫王朝在多元性奴隸制經(jīng)濟、商業(yè)秩序及宗教社會化等層面步入鼎盛。奴隸買賣、租賃、收養(yǎng)等活動的活躍,反映了社會對奴隸的迫切需求,而奴隸商業(yè)成為推動古巴比倫社會發(fā)展不可或缺的因素?!稘h穆臘比法典》282件法律中,就有23件涉及到奴隸。3《漢穆臘比法典》第7、15、16、141、144、146、170、171、175、176、205、213、217、223、226、227、231、252、278、279、280、281、282件提及奴隸,牽涉到買賣、債務、婚姻、毆打、手術等事宜。

      古巴比倫王朝奴隸制經(jīng)濟的興盛帶來了王朝治下城市的繁榮。這些城市從南部的烏爾(Ur)、拉爾薩(Larsa)、烏魯克(Uruk)一直延伸到北部的基什(Kish)、迪勒巴特(Dilbat)、埃什儂那(Eshnunna)、西帕爾(Sippar)等。1古代兩河流域地區(qū)以今巴格達為中心分為南、北兩部,北部稱亞述,南部稱巴比倫尼亞。以圣城尼普爾(今努法爾)為中心,又將巴比倫尼亞分為南、北兩部,北部稱阿卡德,南部稱蘇美爾。其中,迪勒巴特位于巴比倫城東南30公里處,幼發(fā)拉底河東岸;埃什儂那位于伊拉克中部迪亞拉河谷,今巴格達東北30公里處;西帕爾為今伊拉克巴比倫省的阿布哈巴丘,巴比倫城以北60公里、巴格達西南32公里處。其中,位于巴比倫尼亞北部及幼發(fā)拉底河東岸的西帕爾城是太陽神沙馬什的祭拜中心。古巴比倫王朝第二位國王蘇穆拉埃勒第29年(公元前1852年)的年名即為“國王蘇穆拉埃勒興建西帕爾城墻之年”,蘇穆拉埃勒又將自己的女兒送進了西帕爾城的女觀院(cloister, 即“旮古”gag?),成為那迪圖女祭司,作為獻給西帕爾城的主神沙馬什及配偶女神阿亞的禮物,2Rivkah Harris, Ancient Sippar: A Demographic Study of an Old-Babylonian City (1894-1595BC), Leiden: Nederlands Historisch-Archaeologisch Instituut Te Istanbul, 1975, p. 5.掀開了古巴比倫王朝對西帕爾城統(tǒng)治的序幕,同時也給西帕爾城帶來了復興和繁榮。由于地處幼發(fā)拉底河岸,“該河為西帕爾城提供了北至敘利亞和土耳其、南達巴比倫尼亞南部和波斯灣的貿易路線?!?Dominique Collon, “Babylonian Seals,” in Gwendolyn Leick ed., The Babylonian World,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7, pp. 95-123.及至漢穆臘比統(tǒng)治時期,“修復了在拉爾薩、埃瑞都、拉旮什等地的神廟,并同樣重視北部重鎮(zhèn)基什等地,但其統(tǒng)治重心最終還是以都城巴比倫及其鄰近的波爾悉帕和西帕爾為主,這兩座城市與巴比倫城保持著特別密切的聯(lián)系?!?Morris Jastrow, Jr., The Civilization of Babylonia and Assyria: Its Remains, Language, History, Religion, Commerce, Law, Art, and Literature, New York: Arno Press, 1980, p. 147.漢穆臘比第23和25年的年名中分別提到鋪設西帕爾城墻地基和重修被毀的“大城墻”,其第43年的年名中更是將西帕爾城稱為“沙馬什的永恒之城”,并要“用大土塊來修建城墻”,西帕爾城的戰(zhàn)略性更為凸顯。這些年名在表明西帕爾城作為北方人民順沿幼發(fā)拉底河而下遇到的第一個城市,飽受北來之敵入侵之苦,也享受到中樞國王的重視。本文通過釋讀原始楔形泥板文書,從微觀實證視角來認識古巴比倫王朝統(tǒng)治下的西帕爾城奴隸買賣的運作狀況,具體把握奴隸買賣交易形成、展開的過程和動機以及交易雙方的身份,以此勾勒當時的奴隸制經(jīng)濟狀況、宗教文化和社會情勢。

      一、 對西帕爾城奴隸買賣楔形文書的釋讀

      整理釋讀的西帕爾城奴隸買賣文書共有9件:CT5CT= Cuneiform Texts from Babylonian tablets in the British Museum(《大英博物館巴比倫楔形文字泥版》)。8, no 22b、CT 33, no 38、CT 8, no 22c、VAS6VAS= Vorderasiatische Schriftdenkm?ler der K?niglichen Museen zu Berlin(《柏林皇家博物館近東文書》)。9,no 164、CT 6, no 3b、CT 33, no 41、TCL7TCL= Textes cuneiformes du Louvre(《盧浮宮楔形文書》)。1, no 156、VAT8VAT= Tablets in the Collections of the Staatliche Museen, Berlin(Vorderasiatische Abteilung, Tontafeln)(《柏林國立博物館(近東館)泥版文書》)。no 819、VAT no 1176,文書內容以時間為序釋讀如下:

      1. CT 8, no 22b(漢穆臘比第12年,公元前1781年)

      一個名為沙馬什努瑞的女奴是伊比沙安的女兒。布尼尼亞比和貝里舒努從她的父親伊比沙安手中買了她,并給了布尼尼亞比做妻子,也給貝里舒努做仆人。如果沙馬什努瑞對她的女主人貝里舒努說:“你不是我的主人”,女主人將把女奴處以髡刑并把她賣掉。她的全部身價5“錙”銀子被稱出了。9用“錙”來表示古代兩河流域的重量單位“gín”,約合8.4克。木杵被跨越(或“傳遞”)了,完成了交易。他們(買主布尼尼亞比和貝里舒努)心滿意足。將來任何一方都不得反訴對方。他們以神沙馬什、阿亞、馬爾杜克以及國王漢穆臘比的名義起誓。(證人略)

      日期:漢穆臘比第12年“備牛月”(2月)3日。1十二個月份分別為:“樹立神殿座位臺月”(1月)、“備牛月”(2月)、“打磚月”(3月)、“手播種月”(4月)、“樹立火香爐月”(5月)、“女神配種月”(6月)、“圣丘月”(7月)、“掌犁月”(8月)、“罐月”(9月)、“開窗月”(10月)、“紅小麥月”(11月)、“收割大麥月”(12月)。(年名翻譯略)。

      2. CT 33, no 38(漢穆臘比第34年,公元前1759年)

      一個名為伊什塔爾旮特的女奴為阿尼埃拉提之女埃里埃瑞塔卜的女奴。辛伊什美安尼之女尼西伊尼舒,從埃里埃瑞塔卜手中,買了她。她的全部身價17“錙”銀子被稱出。木杵被傳遞了,她們完成了交易。她(買主尼西伊尼舒)心滿意足。將來任何一方都不得反訴對方。她們以沙馬什、阿亞、馬爾杜克以及國王漢穆臘比的名義起誓。(證人略)

      日期:漢穆臘比第34年“女神配種月”(6月)3日(年名翻譯略)。

      3. CT 8, no 22c(漢穆臘比第35年,公元前1758年)

      一個名為貝勒提馬吉臘特的女奴是沙爾潤和漢穆臘比沙姆西的女奴,并有自己的兒子。阿達德那采爾之子那比溫馬里克,從阿達德那采爾之子沙爾潤和其妻漢穆臘比沙姆西手中,買了她(女奴)。她的全部身價的16?“錙”銀子被稱出。將來任何一方都不得反訴對方。他們以馬爾杜克和國王漢穆臘比的名義起誓。(證人略)

      日期:漢穆臘比第35年“開窗月”(10月)21日(年名翻譯略)。

      4. VAS 9, no 164(漢穆臘比第[…]年)2該件文書的時間不詳,根據(jù)文書內容提到“以國王漢穆臘比的名義起誓”,可以確定該文書發(fā)生在漢穆臘比統(tǒng)治時期。

      一個名為[…]的女奴是[…]家的女奴被馬瑞爾采提姆留下,賣給了伊丁達干和他的兄弟阿臘德辛。伊丁達干從她的主人阿臘德辛手中買了她。她的全部身價5?“錙”銀子被稱出,他把她帶了回來。伊丁達干支付給阿臘德辛5?“錙”的銀子以及(額外的)2?“錙”的銀子。2?“錙”銀子的全款被支付。將來任何一方都不得反悔,都不得反訴對方。他們以沙馬什、阿亞、馬爾杜克以及國王漢穆臘比的名義起誓。(證人略)

      5. CT 6, no 3b(叁蘇伊魯那3叁蘇伊魯那(前1749—前1712年)是漢穆臘比之子,古巴比倫王朝第七位國王,其后四位國王分別為:阿比埃舒赫(前1711—前1684年)、阿米迪塔那(前1683—前1647年)、阿米察杜卡(前1646—前1626年)、叁蘇迪塔那(前1625—前1595年)。第1年,公元前1749年)

      一個名為塔基勒巴努沙的女奴被辛埃瑞什之女埃瑞什提阿亞,從伊比沙漢之女阿馬特沙馬什手中,買了。她的全部身價7?“錙”銀子是用沙馬什神的(公平)石秤砣所稱的。木杵被傳遞了,交易完成了。將來任何一方(都不得反訴對方)。他們以沙馬什、阿亞、馬爾杜克以及國王叁蘇伊魯那的名義(起誓)。(證人略)

      日期:叁蘇伊魯那第1年(年名翻譯略)。

      6. CT 33, no 41(阿米迪塔那第4年,公元前1680年)

      一個名為烏米希培特的女奴來自蘇巴爾圖的塔德尼城。阿達德旮勒朱之子瑞巴姆伊里,從辛穆沙里姆手中,買了她。她的全部身價64“錙”銀子被稱付了。他(買主瑞巴姆伊里)額外提供了1“錙”銀子。女奴的試用期是三天,癲癇(考查)期為一個月。他(賣主辛穆沙里姆)要根據(jù)國王的敕令來承擔(針對女奴)所引發(fā)的訴訟要求。(證人略)

      日期:阿米迪塔那第4年“樹立神殿座位臺月”(1月)20日(年名翻譯略)。

      7. TCL 1, no 156(阿米迪塔那第37年,公元前1647年)

      一個名為阿農[…]的奴隸,來自[塔]勒胡城。他是塔瑞巴吞之子伊達吞和伊丁沙馬什之子齊什提那比烏姆的奴隸。阿達德臘比之子辛伊丁楠,從奴隸的主人伊達吞和齊什提那比溫手中,買了他。他的全部身價12“錙”銀子被稱出了,且(買主辛伊丁楠)額外提供了1/6“錙”的銀子。(對奴隸的)癲癇(考查)期為一個月以及三天的試用期。他們(賣主伊達吞和齊什提那比溫)要根據(jù)國王的敕令來承擔對奴隸所引發(fā)的訴訟要求。(證人略)

      日期:阿米迪塔那第37年“收割大麥月”(12月)11日(年名翻譯略)。

      印章:伊達吞(賣主)的印章。

      8. VAT no 819(叁蘇迪塔那第11年,公元前1615年)

      一個名為哈西亞的女奴來自“河間地區(qū)”的塔丹奈城。她是伊孜朱之子伊丁寧舒布爾和貝勒舒努之子伊那烏勒馬什努蒙的女奴。那比烏姆那采爾之女塔瑞巴吞,用自己的錢從女奴的這兩個主人手中買了她。她的全部身價[10+]“錙”銀子被稱出了。如在三天試用期內或者一個月內,(女奴)癲癇發(fā)作,他們(賣主伊丁寧舒布爾和伊那烏勒馬什努蒙)要根據(jù)國王的敕令來承擔對她的訴訟要求。(證人略)

      日期:叁蘇迪塔那第11年“備牛月”(2月)20日(年名翻譯略)。

      9. VAT no 1176(叁蘇迪塔那第13年,公元前1613年)

      伊卜尼篩潤之子庫卜布潤是從幼發(fā)拉底河岸來的經(jīng)商人。書吏伊比辛,為了買一個蘇巴爾圖的奴隸,給了庫卜布潤20“錙”銀子。他(庫卜布潤)要把一個健壯的蘇巴爾圖奴隸給他(伊比辛),并打碎他(庫卜布潤)的借據(jù)泥版。(證人略)

      日期:叁蘇迪塔那第13年“圣丘月”(7月)16日。(年名翻譯略)。

      二、奴隸的來源及身份

      上述9件奴隸買賣文書的時間跨度從漢穆臘比第12年(公元前1781年)延至叁蘇迪塔那第13年(公元前1613年),歷經(jīng)4位國王168年的統(tǒng)治。古巴比倫的統(tǒng)治在公元前1749年其子叁蘇伊魯那繼位之后開始衰落。“實際上,巴比倫輝煌的時期很短暫,只是漢穆臘比從其第30年征服埃什嫩那、拉爾薩、馬瑞開始,到他的繼任者叁蘇伊魯那的第11年為止,當時的國王已失去了絕大多數(shù)的征服之地。這一時期僅維持了20多年。”1W. F. Leemans, “Hammurapi’s Babylon, Center of Trade, Administration and Justice,” Sumer, Vol. 41 (1985), pp. 91-96.“對于漢穆臘比之后古巴比倫時期的歷史,我們只是認識到了大體的輪廓,并且在一般的歷史書中,也只用很少的篇幅去記載王朝中的最后5個王及其他們統(tǒng)治的157年?!?Norman Yoあee, The Economic Role of the Crown in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A Dissertation Presented to the Faculty of the Graduate School of Yale University in Candidacy for the Degree of Doctor of Philosophy, 1973, p. 247. 然而,從公元前1749年叁蘇伊魯那繼位到公元前1595年古巴比倫王朝覆亡,5位國王統(tǒng)治的時間應為155年。因此,學界通常以漢穆臘比統(tǒng)治為分界點,將古巴比倫王朝分為前期和后期。奴隸買賣的來源地與王朝統(tǒng)治時間有直接關聯(lián),本文依據(jù)古巴比倫王朝發(fā)展的前期和后期的文件,探究奴隸的來源地,即王朝前期(第1—5件文書,即公元前1781—前1749年)和王朝后期(第6—9件文書,公元前1680—前1613年)。

      表1:古巴比倫王朝前期的西帕爾城中被交易奴隸的原身份

      就王朝前期而言,從5件文書的時間分布和集中程度來看,前5位國王統(tǒng)治年間保留下來的奴隸買賣文獻較少。王朝前期西帕爾城的奴隸買賣集中于最后兩位國王漢穆臘比與其子叁蘇伊魯那統(tǒng)治期間,1叁蘇伊魯那對西帕爾城的關注度很高,在其第16和18年的年名中提到了西帕爾城,尤其是第18年年名描述到“修建沙馬什的神廟,并在沙馬什的孜古臘特塔廟的頂端修建輝煌的神殿,直達天際”。時間跨度為33年。其中4件文書發(fā)生于漢穆臘比統(tǒng)治時期,1件文書為叁蘇伊魯那時期。漢穆臘比時期的奴隸買賣的發(fā)展勢頭延續(xù)到叁蘇伊魯那統(tǒng)治初年。由表1可以看出,5件奴隸文書中女奴的原有身份有兩類:一類是被自己的父親賣為債務奴隸(文書第1件),一類是原本即為奴隸,或者是那迪圖女祭司之奴(文書第2和5件),或者是世俗人家之奴(文書第3和4件)。后者數(shù)量明顯多于前者。第1件文書可能是由于債務等經(jīng)濟困境而被迫賣掉自己的女兒,使女兒喪失自由人身份,從釋讀的文書來看這種情況比較少見,在西帕爾城“現(xiàn)存的文書中還沒有發(fā)現(xiàn)違約債務人自賣為奴以及買賣未成年人的情況”。2Rivkah Harris, Ancient Sippar: A Demographic Study of an Old-Babylonian City (1894-1595BC), p. 338.第二類奴隸可能為家生奴,她們被其他的那迪圖女祭司,或者年老的夫婦,從女奴主人手里購買用于役使、養(yǎng)老等。從女奴的名字來分析還可以發(fā)現(xiàn)她們都來自于西帕爾城內,其名字中有時會提到西帕爾城的神靈,這類名字例如第1件文書中的沙馬什努瑞,第2件文書中的伊什塔爾旮特。太陽神沙馬什是西帕爾城的主神,伊什塔爾在整個古巴比倫時期都得到西帕爾城的尊奉,并為她建有一座神廟,有時也稱其為“西帕爾的伊什塔爾”或者“西帕爾的女王”。

      表2:古巴比倫王朝后期西帕爾城交易奴隸的來源地區(qū)

      王朝后期的4件文書(即第6—9件)時間跨度為68年(公元前1680—前1613年),處于第九王阿米迪塔那和末王(第十一王)叁蘇迪塔那統(tǒng)治時期。從表2可以看出4件奴隸買賣文書中的奴隸全部來自于古巴比倫王國本土之外的河間地區(qū)和蘇巴爾圖,男奴和女奴各為兩名。其中第6、8、9件表述清晰,第7件文書僅提到城市名稱,且該城市名稱的楔形文書符號不甚完整,前半部分已經(jīng)殘缺,似應恢復為“ta”,即為Talhu(塔勒胡)。3哈里斯(Harris)也認為將此地名恢復為Talhu要比恢復為?alhu更妥,參見Rivkah Harris, Ancient Sippar: A Demographic Study of an Old-Babylonian City (1894-1595BC), p. 340。另外,“在馬瑞文獻中將Talhu寫為Talhayum,是亞坡突潤(Yap?urum)的都城,亞坡突潤位于哈布爾河上游與泰克泰克(Tektek)山脈之間?!?Frans VAN Koppen, “The Geography of the Slave Trade and Northern Mesopotamia in the Late Old Babylonian Period,” in H. Hunger and R. Pruzsinszky eds., Mesopotamian Dark Age Revisited, Vienna: ?sterreichische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2004, pp. 9-33.因此,可以明確塔勒胡城也位于河間地區(qū)。

      從北部地區(qū)進口奴隸是巴比倫尼亞地區(qū)國外貿易的項目之一。由于缺少自然資源,通常還要從小亞細亞進口銀和銅,從亞述進口錫,從敘利亞山區(qū)進口木材。5K. R. Nemet-Nejat, Daily Life in Ancient Mesopotamia, Peabody: Hendrickson Publishers, 2002, p. 269.處于兩河流域北部的河間地區(qū)和蘇巴爾圖地區(qū)是古巴比倫王朝購買國外奴隸的主要來源地?!按蠖鄶?shù)的奴隸從古代兩河流域地區(qū)的北部、西北、東北進口而來”。1W. F. Leemans, Foreign Trade in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Leiden: E. J. Brill, 1960, p. 128.蘇巴爾圖位于底格里斯河上游,與烏臘爾圖接壤,其地域范圍從東面的埃蘭邊境一直延伸到西北方的敘利亞境內,即底格里斯河北部支流與幼發(fā)拉底河東部所圍起來的區(qū)域。河間地區(qū)是指幼發(fā)拉底河大轉彎處的東部地區(qū),包括哈布爾盆地,即哈布爾河上游支流與杰格杰格河之間的地區(qū)。哈布爾河上游發(fā)源自土耳其東南部山區(qū),并呈東南流向,與西北流向的杰格杰格河匯合,然后向南注入幼發(fā)拉底河。

      與王朝前期相比,王朝后期購買的奴隸多以國外奴隸為主。這一方面是由于河間地區(qū)和蘇巴爾圖的“這些奴隸聰明伶俐,素質較為全面”,2Edwards, I. E. S., Gadd, C. J., Hammond, N. G. L. etc,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Volume II part 1 History of the Middle East and the Aegean Region c. 1800-1380 B.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3, p. 194.該地區(qū)仍然成為南部地區(qū)挑選奴隸的首選之地。另一方面,是因為政府頒行的“解負敕令”引起了古巴比倫王朝社會政治統(tǒng)治和經(jīng)濟形勢的新變化。在古巴比倫王朝早期,擁有生產(chǎn)資料并自主經(jīng)營的家庭大量增加,同時高利貸資本也壯大起來,后者導致債務增加?!澳切┴撠熮r業(yè)生產(chǎn)以及將其中部分產(chǎn)品交給宮廷的小農業(yè)主比較易于在收成不好時陷入欠債的危機之中。在一個短時間內,這就會由于債務而造成社會不平衡。”3Johannes Renger, “Royal Edicts of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Structural Background,” in Michael Hudson and Marc Van De Mieroop eds.,Debt and Economic Renewal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Bethesda: CDL Press, 2002, pp. 144-145.古巴比倫國王通常在登基為王的第1年以及以后年份(例如,漢穆臘比第21年、阿米迪塔那第20年、叁蘇迪塔那第25年)頒行敕令,4mi?arum的基本含義為“正義”(justice),該詞在古巴比倫時期還有“救濟”(redress)的意思,表示“補救某些經(jīng)濟失常狀況的立法”之義。參見《芝加哥大學亞述語辭典》(the Assynian Dictionary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Volume 10, M Part II, p. 116。以阻止由私人債務而引起經(jīng)濟下滑……并在經(jīng)濟生活中的確獲得了一些成效”。5Hannes Oliver, “The Eあectiveness of the Old Babylonian Mi?arum Decree,” Journal of Northwest Semitic Languages, Vol. 12 (1984), pp.107-113.這些為緩解租稅和債務問題而頒行的“解負敕令”,對本國居民淪為奴隸產(chǎn)生限制作用,6早在《漢穆臘比法典》第280件中已經(jīng)明文確定了對本國人的保護:“如果一個人從國外買了一個人的男、女奴隸,當他回到國內時,男、女奴隸的主人認出了他的男奴或女奴。如果那些男女奴隸是本國人,應不付銀子就給予他們自由?!逼仁拱捅葌惸醽喌貐^(qū)的城市加大從國外購入奴隸的力度。因此,古巴比倫王朝前期和后期西帕爾城奴隸的來源地截然不同。其時,古巴比倫王朝已無力發(fā)動對外征服戰(zhàn)爭,缺少戰(zhàn)俘或者被征服民眾充當奴隸,再加上對國內居民公民權利的保護,王朝后期新增奴隸主要來自家生奴和國外購入的奴隸。

      三、奴隸的用途、價格及交易人角色分析

      古代兩河流域的社會階層分為自由人(阿維魯)、半自由依附民(穆什根努)和奴隸(瓦爾杜),7“ 這種(對于古代巴比倫尼亞人的)三分法是足夠清晰與合理的,但是巴比倫尼亞人自己并沒有嚴格地照其行事。在漢穆拉比法典中,士兵既不屬于第一階層也不屬于第二階層?!眳⒁奍. M. Diakonoあ, “Slave-Labor vs. Non-slave Labor: The problem of Definition,” in Marvin A. Powell ed., Labor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American Oriental Series Volume 68, New Haven, 1987, p. 2。這3個階層的人身自由和地位各不相同。其中的奴隸要從事種類繁多的勞作,也可以通過被收養(yǎng)而獲得自由從而轉換身份。古代兩河流域社會經(jīng)濟類型主要有神廟經(jīng)濟、王室經(jīng)濟及私人經(jīng)濟。三種類型的共同之處是,都離不開奴隸勞作。奴隸數(shù)量有時在社會人口中所占比例較低。無論在奴隸制形成之初的兩河流域,1福斯特(Foster)指出,奴隸貿易早在薩爾貢時期似乎已成為一項具有特殊利益的事業(yè),并且季亞科諾夫(Diakonoff)、格爾布(Gelb)以及秋梅涅夫(Tyumenev)已經(jīng)重點強調奴隸在公元前三千紀的兩河流域不是具有顯著生產(chǎn)效率的勞動力,他們在現(xiàn)成的市場里(in ready market)顯然是一種奢侈品。奴隸買賣的目的并非用于勞動,而可能是用來表明和提升奴隸購買者的身份。參見Benjamin R. Foster, “Commercial Activity in Sargonic Mesopotamia,” Iraq, Vol. 39, No. 1 (1977), pp. 31-43。格爾布根據(jù)勞動力的差異(the differentiation of the labor force)及其效用方式(the manner of its utilization)從依附勞動力中區(qū)分出自由勞動力(即在自己土地上耕種的土地主),并對古代兩河流域社會狀況進行了總結,認為“不自由的奴隸階層在國家生產(chǎn)中占有很輕的角色。他們僅僅在家庭中完成簡單的家務工作。他們是主人的個人財產(chǎn),并可以自由地買賣”?!芭`制度存在于有家庭雇傭現(xiàn)象的任何地方,但直到古典的希臘、羅馬時期才開始在生產(chǎn)中占有主要的地位?!眳⒁奍gnace J. Gelb, Approaches to the Study of Ancient Society,Revised version of the Presidential address delivered April 20th, 1966, at the 176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in Philadelphia. pp. 1-8。格爾布還指出,“兩河流域的早期和晚期,奴隸的使用(the use of chattel type slavery)在生產(chǎn)中是不實際的,并且效率不高?!眳⒁奍gnace J. Gelb, “From Freedom to Slavery,” in Dietz O. Edzard ed., Gesellschaftsklassen im Alten Zweistromland und in den angrenzenden Gebieten, XVIIIe Rencontre Assyriologique, München: Verlag der Bayer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1972, pp.81–92。斯托爾(Stol)認為“奴隸制度存在于古代兩河流域地區(qū),但并不占主導地位(it did not dominate society)?!眳⒁奙arten Stol,“Women in Mesopotamia,” JESHO, Vol. 38, No. 2 (1995), pp. 123-144。還是推延至社會經(jīng)濟繁榮的古巴比倫時期,2“購買奴隸的目的雖然沒有被提及,但有關購買奴隸的文書并不是很多,這一現(xiàn)象反映出在古巴比倫時期奴隸勞動力相對而言并不十分重要?!眳⒁奛orman Yoあee, The Economic Role of the Crown in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p. 66。奴隸制在古代兩河流域地區(qū)皆不構成社會發(fā)展的主導性經(jīng)濟因素。就西帕爾城而言,“現(xiàn)存的西帕爾城文書中出現(xiàn)的人名超過18,000個,而奴隸的名字只有300多個,并且其中的三分之二是女奴。男奴和女奴的數(shù)量比例反映了家庭對女奴的需求以及支配性利益所在”。3Rivkah Harris, Ancient Sippar: A Demographic Study of an Old-Babylonian City (1894-1595BC), p. 333.女奴所從事的勞作強度和社會收益通常弱于男奴,對社會生產(chǎn)力的推促作用比較有限,但是她們在人口繁衍中的角色可能成為交易的顯因。本文9件文書中有9名奴隸,女性7名,男性僅有2名。

      奴隸的性別、能力和奴隸買主的身份決定了奴隸的價格和用途。例如,從蘇巴爾圖和河間地區(qū)買來的奴隸多用于簡單勞作和生產(chǎn),或者被收養(yǎng)以供養(yǎng)年老的收養(yǎng)人,而從庫提4庫提位于扎格羅斯山脈中部,底格里斯河東部,古代米底的西部,即現(xiàn)今的伊朗哈馬丹省與伊朗境內最大湖泊烏爾米亞湖之間?!皫焯帷边@個術語在更寬泛的意義上可以表示“山區(qū)居住者”之義。買來的“健壯的”男奴多用于軍事行動。5Rivkah Harris, Ancient Sippar: A Demographic Study of an Old-Babylonian City (1894-1595BC), p. 341.根據(jù)奴隸買主的身份以及奴隸用途,可將9件文書(見表3)中的奴隸分為三類:1、家庭奴隸(第1、3、4、6、7件文書),購買奴隸的人為男性自由人或一對夫妻;2、王室奴隸(第9件文書),購買奴隸的人是為王室服務的書吏;3、神廟奴隸(第2、5、8件文書),購買奴隸的人是那迪圖女祭司。在文書提到的5名家用奴隸中,女奴有4名,男奴僅1名?!皬目少Y利用的文書中,可以發(fā)現(xiàn)古巴比倫時期家用女奴要承擔各種各樣繁瑣的家務勞動,譬如整理房間、清潔、磨面、喂奶、照看孩子和老人,偶爾也外出替主人辦事。”1Andrea Seri, “Domestic Female Slaves during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in Laura Culbertson ed., Slaves and Households in the Near East, IL: The Oriental Institute, 2011, p. 61.女奴通常多為從事的勞作強度較低的家庭奴隸。有時她們兼做男主人的妾,一個男子納妾可能由于第一個妻子無法生育,或者行為不端,或者身患疾病。例如,在第1件文書中就提到購買來的女奴即是男主人的妻子,也是女主人的奴仆,這種狀況下的女奴主要用途即為主人生育孩子。而孩子的身份和地位取決于父親(即男主人)的態(tài)度。2具體內容參見《漢穆臘比法典》第170和171件。同時,奴隸主也鼓勵奴隸之間通婚,3王室的奴隸或者穆什根努的奴隸甚至還可以與阿維魯之女結婚。見《漢穆臘比法典》第175和176件。奴隸所生育的孩子屬于他們的主人,主人可以自由售賣這些孩子。例如,第3件文書涉及到的女奴被賣掉時就攜帶著自己的孩子,其價格也高于其他來自國內的家庭女奴的交易價格。4名女奴中的3名都是在漢穆臘比統(tǒng)治時期通過國內交易購得,另外1名女奴是在古巴比倫后期時從國外購得的,她與從國外購買的那位男奴同在阿米迪塔那統(tǒng)治時期。3名女奴(第1、3、4件文書)的價格分別為5、16?、5?“錙”銀子,平均價格約為9“錙”銀子。但是由于第3件文書中的女奴攜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被賣掉,價格必然要高于單個女奴的交易價格。因此,王朝前期西帕爾城通過國內交易購買的家庭女奴的平均價格要低于9“錙”銀子。通過對叁蘇伊魯那統(tǒng)治前19年的來自幾個城市的9件買賣國內女奴文書的計算,發(fā)現(xiàn)其中購買女奴的平均價格為8.46“錙”銀子,基本與西帕爾城的情況相符。王朝后期的國外購入的奴隸價格有所提升,第6件文書中購買的家庭女奴的價格甚至高達64“錙”銀子。從文書內容難以判斷價格突高的原因,但結合市場需求和個體差異等因素可以分析,一方面可能是由于“信件和買賣合同最終都反映出購買者對健康又美貌的女奴的偏愛”,4Andrea Seri, “Domestic Female Slaves during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p. 51.另一方面源于王朝后期“解負敕令”的頒行和對奴隸需求的增加,因而國外購進的奴隸價格普遍偏高。5霍文勇、吳宇虹:《古巴比倫時期外國奴隸買賣契約研究》,《古代文明》,2013年第2期。文書中唯一的家庭男奴也是從國外購得,其價格低于從國外購得的家庭女奴價格,但高于王朝前期從國內購得的家庭女奴價格。男奴的價格取決于其所從事的勞作強度和社會價值高低,而女奴的價格除了取決于自身的勞作,很大程度上還受制于自己是否成為主人的妾。

      表3:西帕爾出土的奴隸買賣文書中的價格及交易人身份(奴隸數(shù)量均為1 名)

      奴隸買賣中的交易人影響著交易進程的推進。第9件文書的奴隸購買者為書吏。在古代兩河流域,貴族出身的書吏在經(jīng)過長期艱苦的學習之后掌握了晦澀復雜的楔形文字,壟斷了對神靈所賜文字的解讀。低級書吏分布于計量、記錄等社會部門,高級書吏則是王室經(jīng)濟運轉不可或缺的重要管理者,負責草擬法令、簽署文書和統(tǒng)籌規(guī)劃等事務。在第9件文書中,書吏負責以20“錙”銀子的價格從國外購買一個健壯的男奴。有能力購買奴隸來分析,該書吏應該是屬于服務于王室的高級書吏,“古巴比倫時期,王室官員(the royal officials)似乎獲得了更多的獨立性與開創(chuàng)精神,因為反映他們各方面活動的文書明顯地增加了”,6N. V. Kozyreva, “Economics and Administration in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Reflections on N. Yoあee, The Economic Role of the Crown in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JCS, Vol. 36, No. 1 (1984), pp. 81-88.這種身份的書吏在文書CT 48, no 66和VAB 5, no 105中也得到證明,其中烏圖勒伊什塔爾分別在公元前1662年和前1637年以“書吏”和“將軍”的身份購入蘇巴爾圖和庫提的奴隸。7霍文勇、吳宇虹:《古巴比倫時期外國奴隸買賣契約研究》,《古代文明》,2013年第2期。由于王室經(jīng)濟在古巴比倫社會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古巴比倫文獻清晰地表明王室擁有著屬于自己的大量的牛和羊”,8Norman Yoあee, “On Studying Old Babylonian History,” JCS, Vol. 30, No. 1 (1978), pp. 18-32.王室奴隸可能要從事的勞作強度較大,多需要由男性奴隸來完成。例如,“婦女在王室廚房中幾乎沒有什么地位,女仆也僅僅是將大麥成型發(fā)酵”。1K. R. Nemet-Nejat, Daily Life in Ancient Mesopotamia, p. 161.第9件文書中奴隸的價格為20“錙”銀子,基本符合古巴比倫王朝后期的國外奴隸的價格趨勢,并高于王朝前期家庭奴隸的購買價格。

      除了家庭奴隸和王室奴隸之外,神廟奴隸在西帕爾城也扮演著重要的歷史角色。第2、5、8件文書中的奴隸就是由那迪圖女祭司購買的神廟奴隸,并且皆為女奴。古代兩河流域的神廟內部結構嚴整,人員配備齊全,包括管理者、官員、祭司、書吏、依附民以及奴隸等,可以與世俗王室的管理機構相媲美。西帕爾城的太陽神沙馬什神廟(即“白廟”)是兩河流域最著名的神廟之一。沙馬什“形象莊重,造型不一,或者端坐在王位之上,或者跨過一座山峰,或者穿過大門來象征閃光的大球升騰而起,或者駕船揚帆穿過天際。常常還要在沙馬什的肩上描繪上四射的光線……甚至他的影響還擴及到北部的亞述,在所有的大型聚居地都為沙馬什建造了神廟或者神龕?!?Morris Jastrow, Jr., The Civilization of Babylonia and Assyria: Its Remains, Language, History, Religion, Commerce, Law, Art, and Literature, p. 202.那迪圖在西帕爾神廟中居于重要地位,她們一般來自富有家庭乃至王室,3例如,古巴比倫王朝的國王蘇穆拉埃勒和辛穆巴里忒都曾經(jīng)將自己的女兒送至西帕爾神廟,成為沙馬什的那迪圖。那迪圖一詞的含義即為“休耕之地”,意指女子是處女或未婚,獻身于西帕爾城主神沙馬什確保城市的繁榮和安康。這一特殊階層僅僅出現(xiàn)在古巴比倫時期,她們住在受神廟管控的女觀院內。由于從漢穆臘比時期開始,“馬爾杜克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在巴比倫城之外變得更為重要了”,4Stephanie Dalley, “Old Babylonian Greetings formulae and the Iltani Archive from Rimah,” JCS, Vol. 25, No. 2 (1973), pp. 79-88.因此,在西帕爾住著沙馬什的那迪圖和馬爾杜克的那迪圖女祭司。5在西帕爾城,可能從漢穆臘比統(tǒng)治時期開始有了馬爾杜克的那迪圖。馬爾杜克有妻子,而沙馬什只有未婚妻,可能由于主神與女神的關系影響了那迪圖,從而使馬爾杜克的那迪圖可以結婚,不需要住在隱修院中,而沙馬什的那迪圖不得結婚,并必須至死住在隱修院中。兩種那迪圖的共通之處是她們都不得生育后代。在西帕爾城內,如果姐妹二人都是那迪圖,那么年長的姐姐則會成為沙馬什的那迪圖,而年幼的妹妹則是馬爾杜克的那迪圖。參見Rivkah Harris, Ancient Sippar: A Demographic Study of an Old-Babylonian City(1894-1595BC), pp. 316-317。另外,《漢穆臘比法典》第40、137、144、145、146、147、178、179、180、181和182件提到了那迪圖,涉及經(jīng)營不動產(chǎn)、婚姻、遺產(chǎn)繼承等重大事務。除了必須完成的宗教義務外,她們在西帕爾城的經(jīng)濟社會中還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積極參與經(jīng)濟事務,例如出借銀子和谷物,租賃、購置以及售賣不動產(chǎn)等”。6Andrea Seri, “Domestic Female Slaves during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p. 51.那迪圖切入社會經(jīng)濟的程度面較廣,以土地售租為主,兼以租賃動產(chǎn)不動產(chǎn)、貸出大麥銀子等方式成為土地主、房主以及債權人。從第2、5、8件文書可以看出那迪圖也從其她的那迪圖手中或世俗社會中購買奴隸,購買奴隸是那迪圖營略土地之外的又一經(jīng)濟活動。因為在她們初入女觀院時所攜帶的嫁妝中,一般都包含數(shù)量不等的奴隸,她們在女觀院的生活不需要再購置奴隸,她們購買的奴隸通常有兩個用途:一是出租奴隸獲取租金,以男奴居多,在農田收獲季節(jié)高價將他們租賃出去;一是將女奴嫁給那迪圖自己的兄弟或者非奴隸出身的養(yǎng)子。7Rivkah Harris, Ancient Sippar: A Demographic Study of an Old-Babylonian City (1894-1595BC), pp. 344-348.那迪圖沒有自己的孩子,為了在年老體衰時有人照顧,并且在去世時可以尊禮安葬,她們通常采取收養(yǎng)養(yǎng)子女,或者出嫁女奴的方式來達到目的。那迪圖嫁出自己的女奴時可以從新郎那里得到聘禮,聘禮的數(shù)量與世俗社會中的聘禮相當或者更多。新郎通常是那迪圖的兄弟或者自己的養(yǎng)子,他們必須與新娘(即那迪圖的女奴)一起來照顧那迪圖。8TCL 1, no 90也提到了類似的狀況。參見Marten Stol, “Care of the Elderly in Mesopotamia in the Old Babylonian Period,” in Marten Stol and Sven P. Vleeming eds., The Care of the Elderly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Leiden: Brill, 1998, p. 95。第2、5、8件文書中的奴隸皆為女奴可能與第二種用途有關。購買的價格分別為17和7?“錙”銀子(第8件文書價格殘缺),僅從這兩件文書來看,古巴比倫王朝前期那迪圖女祭司購買來的女奴平均價格為12?“錙”銀子,高于王朝前期約8“錙”銀子的家庭女奴平均價格。

      西帕爾城9件文書中女奴的最高價格出現(xiàn)于阿米迪塔那統(tǒng)治年間的國外購入的女奴,女奴的最低價格出現(xiàn)于漢穆臘比統(tǒng)治年間的家庭奴隸交易。從平均價格來看,那迪圖購買的神廟女奴高于家庭女奴的平均價格。無法根據(jù)一件文書推算從國外購買來女奴的平均價格,也較難根據(jù)2名國外購買來的男奴與家庭男奴和神廟男奴的平均價格加以比較。文書數(shù)量的不足和單項交易狀況的模糊影響對交易內涵的理解,但西帕爾城的奴隸用途和交易與古巴比倫王朝其他區(qū)域的狀況基本相符。例如,在第1—4件發(fā)生于漢穆臘比統(tǒng)治時期的文書中,購買的4名女奴平均價格約為11“錙”銀子,在《漢穆臘比法典》第116、214和252件中提到致奴隸死亡的賠償金皆為20“錙”銀子,死亡賠償金高于購買價格應屬正常補償費用額度。另外,神廟奴隸的平均價格高于家庭奴隸,表明前者的生活環(huán)境和地位要優(yōu)于后者,“一位私人奴隸的女奴逃跑了,她自己在手上打上了偽造的神廟奴隸的符號”。1H. W. F. Saggs, Babylonians, p. 56.因此,對奴隸用途、價格以及交易人身份的解析也可以從不同的側面反映出當時社會的運作和發(fā)展推進的原因所在。

      四、實施奴隸交易的條款要求

      除第9件文書屬于提前支付銀子預購奴隸之外,其他8件古巴比倫王朝西帕爾城奴隸買賣文書在格式上比較統(tǒng)一,這些具體的條款要求是保證奴隸買賣交易順利展開的法律依憑。王朝前后期條件有明顯的差異,但在具體的奴隸標簽、試用期、合約保障和疾病等約束條件上,又表現(xiàn)出較為一致性的特征與運作規(guī)律(見表4)。在所有文獻中只有第1件文獻提到了髡刑,即將奴隸的頭發(fā)剃成特殊的發(fā)型,其他文書沒有提及該項要求,并不是表明沒有對所買賣的奴隸實施髡刑,而是因為那些文書中提及的奴隸在被交易之前,本身就已身為奴隸,剃發(fā)之髡刑在他們身上已經(jīng)實施完畢。第1件文書中交易的女奴本身是自由人之女,被一對夫妻買下后充當男主人的妾,做女主人的女奴。該女奴在主人家里的地位應比普通女奴高,主人將視其表現(xiàn)決定她的命運,如果表現(xiàn)好,妾的身份可以得到提高,如果對主人的權威地位提出質疑,那么就徹底淪為女奴,從而對其實施髡刑。奴隸主人為了確保對奴隸的絕對占有,通常會在奴隸的身上刻下不同的標記,2例如,一個6歲女孩奴隸的手腕上就刻有她兩個主人的名字。參見H. W. F. Saggs, Babylonians, p. 56。而髡刑則是古代兩河流域對奴隸普遍實施的一種身份標記, 該文書對髡刑的明示(“they will shave her or put a mark upon her”)表明在對待奴隸的態(tài)度上西帕爾城與其他城市無異,以一種外在鮮明的方式來標識奴隸特殊的身份。

      表4:古巴比倫王朝西帕爾城奴隸買賣文書的條件要求(用“√”“×”表示條件的有無)

      為了強化交易的有效性和約束性,王朝前期和后期采取的方式截然不同。王朝前期文獻的文末是交易雙方以西帕爾城主神沙馬什、女神阿亞、巴比倫城主神馬爾杜克以及當政國王的名義起誓,以權威名義來保證買賣文本的神圣性和合法性,確保買賣雙方共同遵守交易條件。王朝后期的奴隸交易在文獻最后的規(guī)定卻是要求賣主“根據(jù)國王的敕令來承擔對奴隸所引發(fā)的訴訟要求”。交易雙方從依靠信仰虔誠來規(guī)避違約,過渡到依靠法律訴訟和制裁去減少違約行為。諸神在經(jīng)濟糾紛中的裁判作用逐漸讓位于世俗法律,神圣與世俗的選擇反映了交易雙方對理性的訴求。預設性條件的多端失效,奴隸交易訴訟的增加,或是由于王朝前期購買的奴隸全部來自于城內或者國內,購買方對奴隸的質量比較信任,不需要強制賣主在交易后繼續(xù)承擔附帶的訴訟,賣主的商業(yè)信譽普遍較高。但是,《漢穆臘比法典》第279件清晰地規(guī)定賣主須對交易后奴隸所有權之爭負責,表明王朝前期并非未意識到賣主的信譽問題,而是賣主本身信譽較好或彼此熟識難以實施欺詐交易。在奴隸需求增長的狀況下,隨著王朝后期國內奴隸的銳減和國外奴隸的涌入,買賣雙方的商業(yè)博弈比前期更為復雜,地域差異影響雙方達成交易協(xié)議的因素增多,彼此信仰和尊奉神靈的不同喪失了誓約的權威性。因此,神前誓約逐步讓位于超越信仰心理層面的世俗法律訴訟。

      為了強化交易的神圣性和法律性,王朝前期和后期的奴隸買賣文書內容均描述了象征儀式的具體行為內容及舉行過程。王朝前期除交易雙方起誓外,第1、2和5件文書中還規(guī)定傳遞木杵(gi?ganna,=bukānu,“wooden pestle”)的儀式。傳遞木杵是一種表示“先前權利持有人讓與權利”的象征性行為,1Claus Wilcke, Early Ancient Near Eastern Law: A History of Its Beginnings: the Early Dynastic and Sargonic Periods, München: Verlag der Bayer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2003, p. 79.在古代兩河流域北部地區(qū)的奴隸交易文書比較常見。從西帕爾城“傳遞木杵”的3件文書來分析,其中的第1件是購買一個自由人之女,也就是一個剛要淪為奴隸的人,第2和5件的交易雙方則都是那迪圖,在那迪圖讓與奴隸所有權以及購買新奴隸的交易中都離不開傳遞木杵這個重要的儀式。結合交易的歷史階段和其他社會歷史因素可以推測“傳遞木杵”可能是交易雙方與神靈對話的方式,是以木杵的神圣象征來規(guī)避和懲罰交易雙方的違約行為,“傳遞木杵”后交易隨即完成。木杵傳遞儀式更多的是保證交易過程的實現(xiàn),而不為交易完成的符號與標簽。

      與王朝前期的儀式規(guī)定不同,后期為了強化交易的法律性,減少交易過程中可能產(chǎn)生的分歧,在購買國外奴隸時加入兩個條件——3天的試用期和1個月內是否發(fā)生癲癇病。因為核實國外奴隸的身份,或因前期國外奴隸買賣中存在逃亡者,或是他們無法從事本地勞作,用3天的試用期(teb’ītum,“investigation”)以觀察所購奴隸是否為在逃奴隸,確保其具有交易資格。在一個相對狹小的社會圈子里,3天的時間足以核查奴隸的身份。2Marten Stol, Epilepsy in Babylonia, Groningen: STYX Publications, 1993, p. 134.在王朝前期的文獻中還未使用teb’ītum一詞,也沒有限定3天的時間,這可能源于王朝后期奴隸逃亡事件增多,須將核查奴隸合法身份作為不可或缺的內容寫入買賣契約中以保障購買者的利益。但對癲癇(bennu3該詞除了表示“癲癇”之意,也表示“引發(fā)癲癇的惡魔”,參見《芝加哥大學亞述語辭典》,Volume 2, B, pp. 205-206。)的恐懼和防范并不僅在王朝后期文獻中出現(xiàn),早在《漢穆臘比法典》第278件就已經(jīng)明確,要將1個月內犯有癲癇病的奴隸歸還給賣主,買主拿回已支付的銀子。癲癇是影響奴隸正常勞作且具有遺傳性的疾病,而1個月的時間可能是癲癇病發(fā)的間隔期。人們認為當滿月之時,人類如果毫無保護地置于月亮光照之下,就可能引發(fā)諸如麻風病之類的皮膚病,或者導致目盲;當新月或者月末無月之時,就可能有魔力引發(fā)癲癇。被神化的bennu,即取名于“月神辛1月神辛的名字S?n似乎是巴比倫語單詞sinlurmā(night-blindness,“夜盲癥”)的組成部分。參見Marten Stol, Epilepsy in Babylonia,p. 127。的化身”是引發(fā)癲癇的惡魔,它定期每月“降臨”在病人身上。2治療癲癇的方法也具有鮮明的巫術色彩,醫(yī)生讓病人“將死人的小手指、腐臭的油料還有銅放進一只未曾生育過的羊的皮膚里面,然后用沙鼠的腱將它扎起來,纏在病人的脖子里,他就會康復”,從而達到驅除惡魔的目的。參見K. R. Nemet-Nejat, Daily Life in Ancient Mesopotamia, p. 79。從西帕爾城的文書來看,古巴比倫王朝前期的5件文書都沒有提及對癲癇的查驗,可能在交易鮮有病例出現(xiàn)。但根據(jù)《漢穆臘比法典》第278條法律,可以推斷癲癇病是當時社會的普遍性困擾。而它在交易契約中未盡寫入,是成文法雖已頒行,而習慣法在經(jīng)濟活動中仍居主導地位,所以在交易文本中未作具體約束。王朝后期或因從國外來的奴隸身患癲癇的比例很高,且癲癇影響奴隸交易的糾紛增多,所有購買國外奴隸交易中均規(guī)定了癲癇查驗條件。不同時期限制性條件的差異與經(jīng)濟發(fā)展程度和社會形勢有關。王朝后期“傳遞木杵”等契約儀式在確保交易神圣有效、規(guī)避投機欺詐的作用逐漸喪失了,訴訟手段在交易糾紛中的作用增強。在王權衰落、多重世俗經(jīng)濟發(fā)展的情況下,法律在社會中作用不斷強化,而宗教信仰保證誠信在交易活動中的作用逐漸減弱了。

      五、結 論

      西帕爾城是巴比倫尼亞北部重鎮(zhèn),也是首當其沖遭遇北方部族入侵的前哨,9件奴隸買賣文書勾勒出古老西帕爾城社會經(jīng)濟的價格波動、宗教信仰文化的繁盛以及法律文本的具體實施。王朝前期和后期的奴隸交易在奴隸來源和身份、價格、用途以及交易人角色等層面是差異明顯的。為順利完成交易過程,減少交易完成后的毀約與糾紛,前期通過交易儀式、起誓或以國王敕令保證交易奴隸的質量,而后期依照成文法強化賣主對訴訟責任的承擔。西帕爾城除了在木杵傳遞儀式、起誓、國外奴隸購買方面與古巴比倫王朝其他城市較為相似外,也體現(xiàn)出該城自身的特色。例如,身份特殊的沙馬什的女祭司們購買奴隸并將奴隸出租或者嫁給她們身邊的人。這些奴隸買賣文書在描述出西帕爾古城的商業(yè)運作環(huán)境和社會生活圖景的同時,更是真實地再現(xiàn)了人類在早期奴隸社會演進過程中的艱難嘗試和智慧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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