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淑芬

列車駛離雞西，取道北上，心情突然間明朗了許多。

在京停留幾日后，我并沒有急著打道回家。終于有了閑暇的時間了，于是，在女兒的提議下，買了北京到杭州的機(jī)票，即便是離家多日歸心似箭，但離弦的箭兒卻臨時變了軌跡，只因秋陽里呵氣如菊的杭城襲卷了我早已悸動的心。23日晨五點時刻登機(jī)飛往十年前曾去過的、歲月流逝卻一直沒能忘記的杭州西湖。

不到兩個小時，飛機(jī)就把我們送到了魂牽夢縈的杭州，轉(zhuǎn)乘機(jī)場大巴在高速上飛奔，包里的桔子也有了120公里的時速。

公路兩旁是清秀的吳越風(fēng)光，水田河流隨意交織，莊稼地里不知名的大葉植物伸展著翠玉般的腰枝。遠(yuǎn)處的村落里，有飛檐翹角的小洋樓，古色古香，一幢幢的，一樣的飛檐翹角。

間或閃過的小橋流水，有人在釣魚，魚兒在水里捉迷藏。

談笑間，來到了風(fēng)景如畫的西湖。杭州西湖以其秀麗的湖光山色和眾多的名勝古跡而聞名中外，是中國著名的旅游勝地，也被譽(yù)為“人間天堂”。連綿起伏的青山，圍繞著一湖碧水，古樹參天，林蔭蔽日。走進(jìn)花港，只見滿池老荷，依然青翠欲滴，只是不見了大朵的荷花；漫步蘇堤，只覺垂柳拂面，亦是墨綠如煙，倒影搖弋。船游湖中，極目眺望，只見山環(huán)秀廓，湖抱麗城；停立船頭，極目四野；望斷橋殘雪，迎曲院風(fēng)荷；聽南屏晚鐘，賞平湖秋月。看東邊高樓林立，西邊湖光山色。蘇堤如黛，白堤翠綠；一池漣猗，滿目蒼翠；平湖畫卷，美景盡收！“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蔽骱且皇自?，一幅天然圖畫，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不論是多年居住在這里的人還是我們這些匆匆而過的旅人，無不為這天下無雙的美景所傾倒。杭州西湖十景是婦孺皆知，人人耳熟能詳?shù)木包c。我這次故地重游，時間有限，精力不濟(jì)，觀十景只能是走馬觀花，匆匆在幾處景點留下影像，繼而奔向我最喜戀的西湖岸邊，俯身撩水，微涼的水珠在手心潤染成一朵遲開的蓮花，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赴約西湖，讓我多少有了些底氣，秋陽映照，似乎正適于我的不惑年華。有人說不要輕易的寫西湖，因為古往今來寫得人太多了，其中不乏名家佳作，多如盛夏時節(jié)那綻放舒展在湖中的荷，茂密繁盛，朵朵紅粉艷麗，片片鮮綠堆疊，再也容不下其他什么，擠也擠不進(jìn)去。好在此時秋荷已無粉嫩的荷角可露，留下一片成熟的空間讓我占取，至少在心理上我拋去了不少畏懼。吹面未寒的楊柳秋風(fēng)，也是在不停的幫我理著思緒，于我來說，秋游西湖，恰到好處。

這幾年我就曾幻想過，擇良辰再游美景，而今，良辰美景俱在。十年前我們一家三口初游西湖，這次也許多少有些美中不足，只吾與女而覽，但我覺得這樣其實也好。我與女兒的想法不盡相同，有些地方雖然很美很奇特，但去過一次之后便不會再去第二次。然而西湖卻不同，這是一處讓人不斷流連的地方，四季之景各具其韻，甚至每一天她都是在換著妝扮。我之所以不愿與旅游團(tuán)同往，是因為我怕以后留在我身邊的人并不是此時一同游覽西湖的，那樣的話，當(dāng)我再次來到西湖時，西湖的水總能倒映出過去，勾起回憶，觸景生情。與其這樣，倒不如吝嗇得與女兒單往。

沒有哪一種方式能比得上將一個人姓名溶在一片山水草木之中更顯懷念尊崇，西湖選中了蘇軾與白居易，便也就有了蘇堤與白堤。“非是不堪為器物，都因良匠未用心?！碧K堤的由來，是當(dāng)年蘇軾疏浚整治西湖時所挖出的淤泥雜草無處安放堆砌而成，繼而將西湖分割開來，歲月讓其愈加夯實，成了現(xiàn)在翠柳夾道的長堤。當(dāng)西湖的垂柳飄去了唐詩的雪絮，水畔的枝條就開出了宋詞的杏花，開著開著，就開成了那一句“花褪殘紅青杏小”。杏花春雨的江南是那么的短暫，猶如那拾不起的臨安舊夢。

西湖是不老的，一場秋雨過后便就洗盡鉛華，柔和的秋陽摩挲著，含香的秋風(fēng)熏烘著，清新素雅而又不失莊重。多少人為之身心向往，有了人便也就有了故事。李漁的那一聯(lián)“繁冗驅(qū)人，舊業(yè)盡拋塵世里。湖山招我，全家移入畫圖中?！钡莱隽怂e家移居西湖的理由，這是文人墨客委婉的借口，安隅西湖卻又成就了他更廣闊的一片天。林和靖的那一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描繪出了月色下撩人的西湖，我想不僅僅是梅妻鶴子陪伴了他，消解了他的寂寞，更多的是這不離不棄的西湖。西湖的人文是豐富的，西湖成就了他們，他們也同樣裝點了西湖，這些佳話永遠(yuǎn)不會被歲月風(fēng)干，因為西湖無時不在潤澤著它們。

西湖的水，怎么也看不厭。無風(fēng)的時候，平靜的猶如一面新娘出嫁上妝時而被擦拭的明鏡。岸邊的水，倒映著花草垂柳和悠悠漫步的行人。那些似錦的繁花，百態(tài)的柳姿，那些喜悅的容顏，往來的身影，所有的異彩紛呈全都游浮在這一湖碧水之中，似乎是在向另一個世界呈現(xiàn)著人世間的美好。起風(fēng)的時候，湖水開始躁動起來，柳條輕點水面，輕盈的鳥兒臨水低飛，圈圈漣漪搖晃出了西湖的心事，影影綽綽。湖中的水，蕩漾著晨霧夕陽，涵納著天光云影，牽引出了人們對另一個世界的幻想，那白云的背后想必就是天堂。

這素雅寧靜的西湖，明澈的猶如千年不合的眸子，她看到的太多太多，世情的悲歡，人生的跌宕，朝代的興衰。西冷橋邊韻染六朝的蘇小小，秋水山莊的傳奇女子沈秋水，西冷橋南的巾幗英雄秋瑾……這一個個玉骨芳魂永遠(yuǎn)的留在西湖的山水之中。當(dāng)年那怒發(fā)沖冠仰天長嘯的岳飛，蒙冤而去葬于西湖之畔，而那個遭世人唾棄的奸臣佞子秦檜，與妻齊跪謝罪于天下。在這樣一個絕美的人間天堂里，西湖的水潷濾了道不盡的愛恨情仇，國仇家恨，所有的一切都盡成歷史。但愿這一片湖光山色能撫慰潤熨那些逝去的亡魂。風(fēng)起風(fēng)停，花開花謝，不變的是這西湖的水。西湖依舊在望著世人，是非黑白人情冷暖，忠孝奸佞孰對孰錯，西湖便能一眼看穿，昭示后人。

夜幕輕輕的降臨，靜美的月兒停歇在西湖上面。舊夢重溫的味道濃烈入骨，吸吮著西湖水獨有的馨香，透過游船漏窗望去，西湖鑲嵌在窗里了，龍井山遠(yuǎn)遠(yuǎn)而來，沖泡這一大壺名揚天下的西湖龍井。目光越過水面，遠(yuǎn)遠(yuǎn)的可以瞥見一座塔，那是雷峰塔，這么多年過去了，白娘子，許仙是否得以團(tuán)聚呢？下船登三潭映月島，島中又有湖，湖中有九曲回廊，有乾隆手跡，然這并不重要，西湖從不缺少名人妝點，也不缺少帝王垂青。月影下，人流依舊如織，走倦了隨意擇一湖畔青石坐而歇息，看著夕陽一點點西斜，突然再也沒力氣跳出這水墨山水，而不知名的古樹傘葉碩大，傾斜著撒下和暖的影子將我拉入西湖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