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俊培
景榮鎮(zhèn)里總有說不完的事兒。
不過是個邊陲小鎮(zhèn),人不多,卻是十分熱鬧的。尤是到了逢場的時候,賣山貨的、果菜的,修鞋打鐵的……叫喊聲一片,好不熱鬧。
清河緩緩地從小鎮(zhèn)中間淌過,偶爾也會有打沙的船只駛過,但更多的時候只是些漁船或者是客船罷了。鎮(zhèn)的四周都是山坡,郁郁蔥蔥的樹滿山都是。一到春天,滿山的迎春花就開了,黃燦燦的,漂亮極了。鎮(zhèn)上錯落地縱橫著幾條小街,和著傍晚的霧氣,顯得閑適而恬淡。
今個兒并不逢場,鎮(zhèn)里并沒什么熱氣兒,各家的生意也就顯得慘淡。程揚古望著這蒼白的天,心里頗有些悲戚,自顧自地叨道:“這年頭做生意怎么就……唉……”
正在收拾鋪子的程太太把這話聽了去,笑著寬慰道“行了,這大寒天的,鎮(zhèn)上除了胡屠夫的生意,哪家的能好呀。 ”
“話是這么說,可是這一家人的吃穿,還有倆孩子,不都指望著這鋪子么?!?/p>
程揚古在鎮(zhèn)里開著間雜貨鋪子,兼營旅店行業(yè)。他算的上是個精明的人,早年高考落榜,就沒有再讀書了,劃地置了份家業(yè),做起了生意。頭幾年生意很是景氣,賺了不少錢,程揚古就用這些錢弄魚塘,搞競標,五花八門的,儼然一個精明富裕的小商人。最讓程揚古欣慰的是兩個在省城讀書的孩子,想著他們,便覺得自己后半生有了著落。
但是這幾年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來來往往做生意的人也少了,周圍的村子也都只剩些老的小的了,鎮(zhèn)上的生意便不如以前好做了。
“程老板,這有個外人要住旅店,我給你帶過來了?!?/p>
“唷,那可真是謝謝了。”程揚古喜出望外,趕緊讓程太太去收拾客房。
繼而轉(zhuǎn)頭問余販子道:“余老弟,那客人呢?”
余販子幽幽地答:“就在外頭呢,還不快扶進來?!?/p>
只見一個年近古稀的老頭子,被幾個毛小子半摻半抬地往屋里送,黝黑的皮膚干癟地皺著,瘦得活像一個架子,眼睛半睜著,口里直“哎呦哎呦”地叫喚。
程揚古皺著眉頭,微怒道:“余販子,這是怎么個事兒?”
余販子諂笑著,眼里嘴角都是媚:“程老板,您這不是旅館嘛,當(dāng)然是要做生意的呀?!?/p>
“可我程揚古從不做要死的人的生意,你還是趕緊把他弄走吧?!?/p>
“那可不成,他現(xiàn)在可是你的客人了,我可管不著?!闭f完手一揮,大搖大擺地帶著一幫小子走了。
“誒,你個渾小子,算計到老子頭上來了。”程揚古怒沖沖吼道。
“這是怎么了?”程太太剛巧收拾完房間下來。
“還能怎么,有人要咱們給他背黑鍋呢。這個余大全,哼,老子非得在他的魚鋪子去鬧上他一回!”
“喲,這人怕是不行了吧,怎么不送醫(yī)院呢?”
“送醫(yī)院!你出錢么?!要是醫(yī)院肯收,他也就不用到我們這兒來了。這種事兒誰攤上誰倒霉,搞不好又是一筆安葬費?!?/p>
“那可怎么好?”
“讓我想想。”程揚古望著那老頭,陷入了沉思。
沉默半響,程揚古望了望四周,食指朝程太太勾了勾,程太太便把耳朵湊了過去。
“要不等到晚上無人了,咱們就把他扔到橋上去,出了事就和誰都沒有關(guān)系了。”
“?。窟@不等于送他去死嗎!”
“這是什么話,在橋上過一夜,就會死?”
“再說了,要死早晚都得死,死在這里,那我們不還得要搭上份棺材錢,這不是要我們家的命嗎?”
程太太一陣心酸,但又想不出別的法子,無奈地說道:“老大爺,對不住了,這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誰知那老頭兒竟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一把拽住了程太太的衣服,懇求道:“讓——我——住店吧,我——有錢,讓我住——”
程揚古一把撇開他,冷冷說道:“行了,說什么我們也是不能收留你的?!?/p>
第二天,誰也沒有再見過那個老頭子,有人說他是被人接走了,也有人說他怕是掉進河里了……誰也沒再去追究一個不相干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程太太照舊在清晨打開鋪子,程揚古在店門前笑盈盈地招呼著來往的客人,街上充斥著各種叫賣聲,似乎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一切又是那樣安詳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