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愫葦
(安徽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鳳陽 23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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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濱遜行為的殖民者特性
汪愫葦
(安徽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鳳陽 233100)
魯濱遜因海上冒險而流落荒島、開疆拓土、馴化奴隸,并建立了對小島的所有權(quán)。但隨著他私人領地的擴大,其行為已超出了自衛(wèi)的界限,其行為的合法性也越來越令人難以信服。雖然小說強調(diào)他與仆人之間關系的建立系出自真實意思的表示,但魯濱遜完全主宰著仆人的身體和精神,并將其劃為階級社會的最底層。隨著小島管理體系日漸完善,魯濱遜的帝國也逐步成熟,他本人也成為殖民主義的代言人。
魯濱遜;拓荒;馴奴;殖民主義
如羅素所言:任何生物其實都在盡其可能地將周圍的環(huán)境轉(zhuǎn)化成對自己或后代有用之物。原始積累這一理論如原罪一般被用以分析政治經(jīng)濟。在經(jīng)濟學家分析國際貿(mào)易時,他們總認為獨居于世人之外的魯濱遜是這一領域最早的領軍人物。小說將魯濱遜刻畫成為一個理想的新興資產(chǎn)階級形象,他“似乎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體現(xiàn)著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觀念?!盵1]《魯濱遜漂流記》也似乎成了“我們這個文明社會的神話。它們的基本情節(jié)、它永恒的意象,表現(xiàn)了主人公不屈不撓的追求”。[2]因此盧梭建議,“每一個處在成長期的青少年都應該讀《魯濱遜漂流記》,而馬克思則用其來解釋經(jīng)濟理論”。[3]作者對資產(chǎn)階級在資本原始積累時期的冒險進取精神亦是大加贊揚的。不僅如此,在資產(chǎn)階級哲學家眼中,魯濱遜小島拓荒行為、與“星期五”主仆關系及其對小島的擁有都是合理、合法的。
但是,如詹姆士·喬伊斯所言:他(魯濱遜)是英國殖民時代盎格魯·撒克遜精神的代表,具有獨立堅強和精明掠奪的雙重性。因此,近年來的評論家多將《魯濱遜漂流記》視為“一個白人殖民者征服荒蠻之地、開化野蠻人的殖民隱喻”,[4]甚至把該書看作是“幾個世紀以來殖民主義思想的一部宣言書、教科書”。[5]
和《珊瑚島》、《所羅門王的寶藏》等作品一樣,《魯濱遜漂流記》中的“他者”(或土著人、或黑人)都是如此不堪:或愚昧無知、或殘忍好斗,甚至嗜血成性、殺吃俘虜。正如威廉·阿倫斯所言:“每每西方人(歐洲人)征服并占有一片‘新大陸’時,便會臆斷有‘食人族’的存在。這其實只能證明他們對‘食人族’心存懼怕,而并不能證明他們真實存在?!盵6]7彼得·休姆同時加以注釋:“‘食人族’只存在于殖民話語中,用以描述野人們殘忍地殺食人肉的行為……但最主要的問題是歐洲人為何如此渴望找到證據(jù)以證明‘食人族’的存在?”[6]4或許,這一說法就是為了給其殖民行為找個合法理由。而那些被正面刻畫的土著人似乎是天性使然,等待隨時成為白人的奴隸,這也成了白人與黑人(或土著人)主仆關系合法性的證據(jù)。
從小說的敘述來看,魯濱遜的行為隨著他私人領地的擴大,隨著小島人類數(shù)量的增加,他那殖民者的特性便暴露無遺。
魯濱遜不安于現(xiàn)狀,勇于追求自己的理想。在不知名的海域沉船,被孤獨地拋在不知名的小島上,成為唯一的幸存者,遭遇了人生巨大的不幸。但他不畏艱險,在荒島上與自然斗爭,靠著堅強的毅力和勤奮勞作,建立了屬于自己的“自由之王國”。他勤勞、智慧,更重要的是他很節(jié)儉,以理性征服自然。他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冒險家、實干家。
魯濱遜也是幸運的,他之所以能夠在荒島上生存下來,不僅僅是因為他心靈手巧、足智多謀,也是因為島上有適宜的氣候條件及豐富的自然資源。他沒有衣服遮身,但小島處于熱帶,有衣服也幾乎不會穿;他沒有充足的糧食,卻在島上發(fā)現(xiàn)了他熟知的物種:葡萄、橙子、檸檬、山羊、烏龜、煙草;他曬制儲備葡萄干、用獸皮縫制衣服、伐木造船(雖未成功)、制作陶罐、編織籃子;他馴化了當?shù)氐纳窖?,建造了自己的牧場……從而達到了他開發(fā)荒島的最高境界——確定了人類的支配地位。更為神奇的是,“上帝讓莊稼不用播種就生長起來”,[7]65他靠沉船上的種子在異國他鄉(xiāng)種出了和“英國的大麥完全一樣”的莊稼。[7]65生在荒山野嶺的他能夠吃上面包,喝上羊奶,過著英國貴族式的生活。
當然,在魯濱遜平靜地獨居小島的前十五年間,他從未發(fā)現(xiàn)有其他人類的蹤跡,他也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一切都是我的,我是這里至高無上的國王和君主,對這里擁有主權(quán)。如果我可以把它轉(zhuǎn)讓……(這)同英國采邑的領主完全一樣?!盵7]84他似乎認為自己擁有小島及島上的一切,但這一切屬于魯濱遜嗎?他是否有合法的所有權(quán)呢?是否如盧梭所言——“只要他(魯濱遜)是那荒島上的唯一居民,便是島上的主權(quán)者”?[8]8
瑞士法學家瓦特爾認為:“任何土地,只要沒有明顯的耕種痕跡,沒有常住居民,也不附屬于某一大國,便可被看做是無主地,即無人占有的?!盵9]既然無主物先占人取得所有權(quán),似乎魯濱遜理應成為小島的所有者。但野人們也經(jīng)常光顧小島,把它作為殺吃俘虜?shù)膱龅?。那么,誰才是最初占有者呢?“要認可對于某塊土地的最初占有者的權(quán)利,就必須具備下列的條件:首先,這塊土地還不曾有人居??;其次,人們只能占有維持自己的生存所必需的數(shù)量;第三,人們之占有這塊土地不能憑一種空洞的儀式,而是憑勞動與耕耘,這是在缺乏法理根據(jù)時,所有權(quán)能受到別人尊重的唯一標志?!盵8]28把是否有耕種痕跡作為主要的衡量標準。由此可斷言,野人們絕不是小島的主權(quán)人,更何況,他們不可能,也絕不懂得如何對小島的所有權(quán)提出訴求。
應當承認,與野人們不同的是,魯濱遜辛勤勞作,小島見證著他的勞動與耕耘?!澳銈円溃椰F(xiàn)在島上已經(jīng)擁有了兩處莊園……那道墻,是我從前用長木樁做成的,那些木樁后來都長成了樹……在我居所附近,但更深入島內(nèi)的一片低地上,有兩塊種谷物的田地。無論何時,如果我需要更多的糧食,毗鄰還有更多適合耕種的土地……我還有個鄉(xiāng)間別墅……與此相鄰的是我的圈地,放養(yǎng)著我的牲口……這里還種著我的葡萄……我常去看看我的獨木舟,把船上放著或與其有關的所有東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條……”[7]129-131對其財產(chǎn)詳盡的敘述展現(xiàn)了魯濱遜與其周圍環(huán)境無可置疑的關系。魯濱遜認為他所陳述的一切都歸于他所有,莊園、墻、田地、圈地等都可以被看作是他對小島所有權(quán)的有力證據(jù)。財產(chǎn)權(quán)的確立是以占有為前提的,即對物的控制和有占為己有的意圖。此處,魯濱遜還不厭其煩著意地強調(diào):適時地耕耘、播種;按時收獲;經(jīng)常修剪周圍的樹籬;不斷地修剪好,直至它們?nèi)环纤男囊狻鋵嵲诎凳荆褐灰廊徽瓶刂u的一切,并有明顯證據(jù)證明他有意繼續(xù)在小島生活、勞作,他就可以對這些東西提出合法的訴求。
塞繆爾·普芬道夫認為:“一旦所有權(quán)被建立,所有人就有權(quán)處理自己的財產(chǎn)。”[9]但是所有權(quán)并不是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于人與物的共同活動中的,而是需要建立的。是應該展現(xiàn)種種證據(jù),并宣稱小島是他的私人財產(chǎn),還是應該一直隱藏起來?這個問題從發(fā)現(xiàn)腳印時就縈繞于魯濱遜腦中,但他總是舉棋不定。他的猶豫也揭示出他與小島周圍的一切并未真正建立起穩(wěn)固的關系。事實上,從魯濱遜踏上小島的那一刻起,他的恐懼就由被海水吞沒變成被野獸或野人吞食,“我的心思全集中在如何保護自己以抵御野人或野獸的攻擊上”。[7]48小說也揭示他的占有行為與其對食人族的恐懼有一定的關系??梢哉f對食人族的恐懼是促使魯濱遜建造圍墻等自衛(wèi)性建筑的最初動力。書中的敘述也表明了財產(chǎn)的產(chǎn)生是順理成章的,因為它源自于人類最基本的權(quán)利——自衛(wèi)。因此,魯濱遜最初所獲得的財產(chǎn)是合理的,也是絕對必需的。但隨著他不斷擴建住所,擴大其私人領地,直至占領整個荒島,他的行為早已超出了自衛(wèi)的界限,他自衛(wèi)行為的合法性也越來越令人難以信服。
所以,一直渴望回到人類社會的魯濱遜在沙灘上發(fā)現(xiàn)腳印的第一反應是無比的恐懼:“如遭五雷轟頂,活像大白天見到了鬼?!盵7]131原因只有一個: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小島的擁有實際上只是一種幻覺。正如大衛(wèi)·斯普爾所言:“殖民者的權(quán)力,即使不依賴受殖民者的同意,也至少依賴受殖民者的存在。沒有對象,權(quán)力還可以是什么呢?”[10]244正是腳印的發(fā)現(xiàn)驅(qū)使他去尋求秩序和文明,促使他做出決定:在回到人類群體前,必須要確定對小島的統(tǒng)治權(quán)。隨著小島人丁的興旺,魯濱遜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島上的“國王”,因為島上的百姓都虧欠他的救命之恩。此時,他可以大膽宣稱“整個小島都是我的財產(chǎn),因為我享有無可爭議的主權(quán)……我是他們絕對的統(tǒng)治者和立法者。”[7]202這對于受過歐洲教育的西班牙人和船長等人而言,解釋這一切一點也不難,他可以“順理成章地”成了島上的“英國總督”。
實際上魯濱遜的成功極大程度上歸功于他從沉船上取得的武器和《圣經(jīng)》——殖民者海外開疆拓土的主要工具。而《圣經(jīng)》則是他馴化忠實奴仆的必備之物。
蘇里和星期五是魯濱遜兩個忠實奴仆,兩人最終都得到了精神的救贖,皈依了基督教。
與摩爾人相比,身為白人的魯濱遜有著種種優(yōu)勢:勇敢、智慧,更重要的是對自由的追求。同為海盜的奴隸,魯濱遜和蘇里有著天壤之別:剛成為奴隸的魯濱遜期盼著能被西班牙或葡萄牙的戰(zhàn)艦抓獲以獲自由。雖然獲得自由的機會直到兩年后才來臨,但對自由的渴望從未從他的腦海里刪除。在周密的計劃得以實施后,魯濱遜成功了。
馴化蘇里非常簡單,或許正如海默所言:“白人就是白人,在一定情況下成為主人;而黑人就是黑人,在一定情況下成為奴隸?!盵11]身處同一艘船的白人奴隸魯濱遜對黑人蘇里說:“如果你忠于我,我會讓你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但倘若你不以打耳光的方式向我表示忠誠,就是說,不以默罕默德之名和你父親的胡子起誓對我表示忠誠,我也必定把你扔進海里?!盵7]19魯濱遜將蘇里對自己的忠心轉(zhuǎn)化成了其對神和父親的忠心,從蘇里飽含深情的言語“如果野人來了,他們吃了我,你就逃過了”[7]21來看,他又成功了。
要做好企業(yè)的財務預算管理是需要企業(yè)的各個部門之間的相互配合相互合作的。又有關部門制作出多套財務預算方案,在經(jīng)過企業(yè)中的各個部門的認真挑選,選擇住一套最合理有效的方案。而這套方案需要企業(yè)中的各個部門去完成的。所以說財務預算管理具有系統(tǒng)性。需要企業(yè)的各個部門的積極配合團結(jié)協(xié)作才能把企業(yè)的財務預算管理完成好。如果有一個部門沒有將這個財務預算完成好,將會對整個系統(tǒng)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所以每個部門必須嚴格要求自己,認真完成制定好的企業(yè)財務預算計劃。企業(yè)可以規(guī)定相應的獎罰制度。對完成好的給與相應的獎勵反之對完成不好的部門加以批評教育。這樣可以使各個部門更好的去完成方案。
在拯救星期五之前,魯濱遜已經(jīng)夢見了將要發(fā)生的事:“我記得在我的睡夢中……他朝我跪了下來,仿佛求我?guī)蛶退?。于是,我把他帶到梯子前,讓他爬上去,帶他進了我的洞穴,從此,他成了我的仆人。”[7]167與星期五主仆關系的建立發(fā)生在魯濱遜救下他的那一刻:“他(星期五)每走十到十二步就跪一下,似乎是在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就在他快到我跟前時,他再次跪下,頭貼在地上吻著地面,抱住我的一只腳,放在他頭上,大概是在發(fā)誓永遠做我的奴隸。”[7]171一切都只是魯濱遜的主觀臆斷,但無論如何,星期五成了他的仆人。
在英勇救人之前,魯濱遜對自己行為的“合法性”進行了反復論證:首先,是為了平復胸中的怒火?因為“看到當?shù)赝林`反人性的習俗,感到極其憎惡,因而怒火中燒”,[7]144但“至于他們犯了什么罪,我根本沒在頭腦中想過”,[7]144于是他結(jié)論為“不妥”。其次,主動攻擊?因為這些人不是過去心中所譴責的殺人犯,他們無非是沒有人道主義思想和基督徒同情心的人將戰(zhàn)斗中被俘的囚犯置于死地,而且,實際上,“這一切與我無關,這些人并沒傷害我!”[7]145于是他結(jié)論為“不妥”。最后,他決定將一切“留給上帝去裁決”,[7]146等待“為了自衛(wèi)而聽到一種更為清晰的、來自天上的召喚,要我這么做”,[7]147于是他結(jié)論為“自衛(wèi)”——只是最大程度上的自我保護,因為只要有可能,他們就會吃了我,所以這是一種正當?shù)淖孕l(wèi)行為!終于,魯濱遜為他的計劃找到“合法”理由了。
如亞里士多德所言:馴奴和馴服動物無多大差異。魯濱遜已有了馴服山羊的經(jīng)驗,故而馴服星期五不是一件艱巨的任務。可以說,“星期五的轉(zhuǎn)變實際上重復了山羊被馴服這一行為”。[12]星期五之所以能成功地從野人轉(zhuǎn)變成“文明”的奴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有被馴服的潛質(zhì):他的皮膚并不是很黑,而是一種讓人看起來很舒服明亮的深橄欖色,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種歐洲人的溫柔和善的樣子”。[7]172這正應了大衛(wèi)·斯普爾所說的話——“在殖民地社會,殖民者會強調(diào)他們和受殖民者的巨大差異,藉此鞏固自己的地位。然而,矛盾的是,殖民者又會強調(diào),受殖民者基本上與自己是相同的,唯其相同,才有接受殖民者馴化的條件,才成為殖民者進行‘開化’任務的道德和哲學前提?!盵10]239
馴服星期五的過程充分體現(xiàn)了魯濱遜的智慧和耐心,這一過程大體可分為兩個方面:外在的改變;內(nèi)在的重塑。
外在的改變較為簡單。首先,眉清目秀的野人有了自己的名字——“星期五”。當然,名字是為了紀念他獲救的那一天,但同時也表明了魯濱遜對他的恩惠。其次,對他進行外在“包裝”,赤身裸體的他現(xiàn)在的穿戴已“與主人無異”了,連“老天看了他的這身裝束也會滿意的”![7]176
內(nèi)在的重塑包括:確立他的從屬地位并給予心靈上的震懾,對他進行技能和語言訓練,并最終完成了精神救贖。
將星期五安排在兩道圍墻之間的小帳篷里,魯濱遜還設置了“自動防盜警鈴”,并且還采取了其他安全防范措施,諸如:“每晚把武器全部收到里面來”。如魯濱遜所說,這些防御措施其實都是不必要的,因為“他(星期五)把全部的愛心都先給了我,就像孩子對父親那樣。我敢說任何情況下他都會為保護我而犧牲自己。”[7]177實際上,這樣的安排也時刻提醒著星期五的“從屬地位”。魯濱遜還進行了分工:“我又劃了一大塊地……星期五這時心甘情愿地賣力干活,并且樂在其中?!毙瞧谖逅坪鯚o師自通,明白財產(chǎn)的法則和資本主義收入分配的神秘之處,對主人的分配非常理解,并說主人為他干的活比為自己干的還要多,“只要我(魯濱遜)教他如何干,他會更賣力工作的?!盵7]180魯濱遜改革創(chuàng)新組織管理,建立了自己的帝國,他雖然有槍,但不是僅靠武力馴服星期五,他讓星期五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地位,所以,在關鍵時刻“秀”一下他武器之威力,以起到威懾作用,使星期五對其完全屈從。
當然,技能的訓練主要指的是為主人服務的技能,語言主要指聽懂主人的指令并滿足其要求。所以星期五學到的第一個重要詞匯是“主人”。事實上,這些文明的歐洲人亦有學會野人語言的能力,小說中的西班牙人即可充當魯濱遜和星期五父親的翻譯,“因為他可以很流利地說他們部落的語言”。[7]203但是,魯濱遜從未想過學習野人的語言,一心只想教會星期五說英語。丹麥學者菲利普森揭露了帝國主義通過語言文化獨裁侵蝕其他語言文化,通過英語和其他語種之間不斷建構(gòu)物質(zhì)和文化上的不平等,來堅持和維系英語的主宰地位。[13]看來,魯濱遜不僅要成為星期五的主人,還要成為其精神的主宰。
精神的救贖是馴化星期五最關鍵的一步。在魯濱遜的引導下,這個泯滅無知的異教徒,野蠻殘忍的食人生番“漸漸地睜開雙眼……他變成一個我生平少見的虔誠的基督信徒。”對星期五的救贖工作出色地完成了,他是如此虔誠,決定跟隨主人“去基督徒的國家,并絕無二心,完全徹底地服從我的命令”。[7]205-206
卡爾·塞林格教授對魯濱遜和星期五的關系進行了假設性的論證:假設一,魯濱遜不正當?shù)赝等×诵瞧谖宓呢敭a(chǎn);假設二,第三方非法盜取星期五的財產(chǎn),并在離島之前賣與了毫不知情的魯濱遜;假設三,魯濱遜撞上星期五,并致使其身體受到嚴重傷害……[14]當然,如果任何一種假設發(fā)生,魯濱遜都應賠償星期五的損失,并為自己所犯下的罪給予經(jīng)濟賠償。但事實是這一切都是子虛烏有之事。所以,魯濱遜并未有任何侵權(quán)行為,主仆關系的建立是出自于兩者真實意思的表示。既然“一個人可以轉(zhuǎn)讓自己的自由,使自己成為某個主人的奴隸……是為著自己活下去”,[8]10那么,星期五轉(zhuǎn)讓了他的自由,成為魯濱遜的仆人,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但是,“人的自然自由不受人間任何上級權(quán)利的約束,不處在人們的意志或立法權(quán)之下,只以自然法作為他的準繩”,[15]即使是對立法者(魯濱遜),自由又如何可以轉(zhuǎn)讓?
在完成資本最原始的積累后,魯濱遜放慢了開發(fā)小島的腳步。自發(fā)現(xiàn)島上腳印后的十年間,他一直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
但是,星期五的到來卻又燃起了他的殖民擴張情結(jié)。正如哈根所指出的:種族主義與物種主義源于同樣的殖民主義意識形態(tài)。[16]5魯濱遜不經(jīng)意間成了種族主義和物種主義的代言人。
如前所述,星期五到來前,魯濱遜在夢中已經(jīng)預見了將要發(fā)生的事:我救了一個“野人”的命,他成了我的仆人。因此,當他救下星期五時,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野人”應發(fā)誓永遠當他的奴隸。之所以被魯濱遜稱為“野人”,主要因為:星期五的膚色與歐洲人不同;說的既非英語,亦非歐洲其他語言;更主要的是他不是基督徒。星期五的體力總是驚人,干活效率很高,但是,在他遇到問題時,他總表現(xiàn)得手足無措,并需要“主人”動腦筋想辦法。馴服星期五之后,魯濱遜在小島上進行社會分工,他的帝國計劃便邁出了第一步。
其實,在魯濱遜看來,只有歐洲基督徒才符合“人類”的標準,才能以“文明”的方式與之相處。一直以來,他都抱著“除非發(fā)現(xiàn)比吃人的生番更文明的人,才敢與他們交往”[7]141的想法,當然,他最渴望的是遇到歐洲人(雖然他對西班牙人依然心存芥蒂)。在星期五落戶小島的第三個年頭,有二十一個野人和他們的三個俘虜來到小島,此時的魯濱遜已不再猶豫不決,他當機立斷,與星期五準備好槍支彈藥,斗志昂揚地準備投入戰(zhàn)斗。戰(zhàn)斗開始前,他又一次為其行動合法性尋找理由。對他而言,野人們是無辜的,但“星期五倒是可以擔此重任,因為他和這群人是公開的敵人,跟他們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他去攻擊他們倒是合法的”,[7]195但這不能成為魯濱遜主動攻擊的理由,因此,他決定“等待上帝的感召,按照上帝的指引行動?!盵7]196當他得知俘虜中有白人時,他找到合法的攻擊理由了,戰(zhàn)斗也得以展開了。星期五應該感謝俘虜中的白人,因為他的父親同時也順便獲救了。
現(xiàn)在,小島已經(jīng)有四個人了,帝國已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管理體系。魯濱遜同樣把新來的兩個臣民安置在內(nèi)墻和外墻之間,以示地位等級的差異。他公正、嚴明,卻又不失包容——“在我的領土上我允許宗教信仰自由”。[7]202但是,在他的臣民中,他只和那個西班牙人認真交談過,并接受了他的建議:再開墾更多的土地。魯濱遜此時對小島臣民又一次進行分工:由星期五父子開墾土地,西班牙人監(jiān)督并指導星期五父子的工作;而他自己只做做示范,除此之外,便不再從事過多的體力勞動了。
如哈根所言,當殖民者“入侵并成功定居下來,或者,至少在管理結(jié)構(gòu)得以建立之后,他們便會有意無意地通過從歐洲帝國輸送動植物以飼養(yǎng)種植,移民歐洲人口等方式加強、促進其對環(huán)境的影響”。[16]6當魯濱遜需要編制竹筐時,他試圖在島上找到合適的樹枝,并期待它能如“英國的柳樹一樣堅韌”。[7]90當小島上長出大麥時,魯濱遜驚愕、困惑,喜悅之情難以言表,淚水涌出眼眶。讓他如此心存感激的主要原因是:這大麥與英國的大麥完全一樣。
隨著小島管理體系日益完善,英國大麥的種植面積也在不斷擴大。魯濱遜同時也希望增加小島上歐洲人的數(shù)量。首先,“拯救”那些與野人們和平相處的西班牙人。但是,在那個西班牙人和老野人出發(fā)前,他和西班牙人立約(實際上是口頭協(xié)定,因為沒有墨水):“如果有人叛變的話,他們都要和我站在一起并保護我免遭叛變者的攻擊,無論去哪都應絕對聽候并服從我的命令?!盵7]208其次,救助英國船長。他與船長同樣也立約:“絕不能冒犯我在這里的權(quán)威……必須完全服從我的命令……必須無償?shù)匕盐液臀业钠腿藥Щ赜瑫r還要時刻感激我的救命之恩,永生不忘?!盵7]214魯濱遜不僅僅依靠法律來守衛(wèi)自己的財產(chǎn),同時還利用宗教信仰將臣民們欠他的救命之恩轉(zhuǎn)化成對上帝的義務,從而支配他們的思想。
魯濱遜對小島的主權(quán)已不可置疑了,但是,“所有權(quán)并不能必然地轉(zhuǎn)化成充滿感情的家園”。[16]82因此,他最終回到了日思夜想的英國家鄉(xiāng)。但是,對小島的遠程“遙控”并未結(jié)束:把島上的土地加以劃分分給他的臣民們,偶爾到小島視察逗留一段時間,不時地給小島供應給養(yǎng)……
漂落到不知名的荒島,魯濱遜便假定對這塊陌生土地的擁有權(quán),花費勞力使這塊“新”土地變得富庶起來,為了使自己生活得更舒適而濫用環(huán)境和動物資源,以及對山羊的馴服并在小島成功栽種“英國大麥”等種種行為都完全符合阿爾弗雷德·格羅斯比的“生態(tài)后殖民主義”,[16]3也正如哈根所言,《魯濱遜漂流記》全面呈現(xiàn)了“殖民主義基本要素”。
他每次出海的目的都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勞力和更高的經(jīng)濟利益,“超乎尋常地揚名立萬”。[7]31無論是在荒島,還是返回了文明生活,他的性格都是嚴格屈從于經(jīng)濟利益。雖然他總是處于被“他者”(野人)吃掉的恐懼之中,但結(jié)果卻是:他本人統(tǒng)治著小島,占有著土地及土地上的動植物資源,甚至連“他者”也最終成了他忠實的奴仆。他的種種行為已然超出了合法的范圍。
甚至他自己也開誠布公地承認“(小島)現(xiàn)在已經(jīng)宛如我的一個新殖民地”,雖然他已把島上的土地分給后來的居民,但他“自己則保留了全島的所有權(quán)”。[7]258在他完成資本的最初積累后,他那殖民主義者的海外擴張、海外掠奪的意圖和行為就已非常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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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文雙全)
On the Colonist Identity: the Behavior of Robinson Crusoe
WANG Su-we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Science and Technology University, Fengyang 233100, Anhui, China)
In the adventure on the sea, Robinson Crusoe was drifted to an isolated island where he finally acquired its ownership by exploring and expanding his territory and taming and training slaves. However, his behavior went out of the limit of self defense in the enlargement of his private territory, and his behavior was thus gradually made unconvincing from the angle of the law. In the novel,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relationship with his servant was emphasized as the truth but Robinson completely made control of the body and spirit of the servant who was classified into the bottom of the class society. It is obvious that the empire Robinson built turned to be matured step by step and he himself became a spokesman for colonialism with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n the management system of the island.
Robinson Crusoe; wasteland pioneering; salve taming and training; colonialism
2014-11-20
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SK2013B140);安徽科技學院人文社科重點項目(SRC2014354)
汪愫葦(1978-),女,安徽霍邱人,安徽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I561.074
A
1671-9247(2015)02-003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