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西村京太郎 著 李重民 譯
兩個戀人
◆ [日]西村京太郎 著 李重民 譯
1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北條早苗六月七日請了休假趕往小諸,去參加寵愛自己的舅媽木崎弓子的葬禮。
木崎弓子在小諸開了家小旅館,早苗在讀大學時每到放暑假,經(jīng)常會到那里去借宿。舅舅沒有女兒,因此把早苗當作女兒一樣看待。在舅舅還活著時,好像還對早苗的父母提起過,說想把年紀尚小的早苗收為養(yǎng)女。
舅媽是個好學的人,過了六十歲還開始自學法語。丈夫去世之后,她獨自去歐洲旅行,很喜歡巴黎,打算以后在巴黎永久居住,才開始學法語的。
“我吧,想在巴黎郊外開一家小旅館呀!”舅媽說。
早苗坐上了新宿九點二十八分發(fā)車的“朝間9號”特快列車。也許是因為只有這趟列車是從新宿發(fā)車的緣故,盡管不是旅游季節(jié),但車廂里還是相當擁雜,乘車率達百分之八十以上。
列車由九節(jié)車廂編成。早苗在七號車廂的散席上坐下。
在靠窗邊的座位上,有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先坐下了。年齡約莫與早苗一樣,是二十六歲左右。孩子是個約有一歲半的男孩,長著一張可愛的臉龐,愛動,用剛剛學會的語言纏著早苗說話,亂摸她的頭發(fā)。每次,他的母親都斥責他,但孩子好像根本不聽她的話。
“對不起?!蹦贻p母親向早苗道歉。
“沒關系啊。”早苗笑著說道,但多少也感覺到有些煩。
一旦早苗不去理睬他,孩子便掙脫母親的手,在通道上搖搖晃晃地走去。母親慌忙趕上去抓住他。
我如果結(jié)婚有了孩子做母親的話,會有這么耐心嗎?——早苗望著他們暗暗苦笑著。
列車駛過輕井澤以后,孩子也許是累了,趴在母親的懷里睡著了。
“睡了就好,不過我在小諸下車,馬上就要叫醒他?!蹦赣H主動向早苗說道。
“我也在小諸下車?!痹缑缯f道。
“是嗎?”母親微微點點頭,突然開始嘮起自己的事。
她的名字叫小田弓子。孩子的名字是敬介。據(jù)她說,她在東京和一個年輕人認識,生下了孩子。那男子的名字叫生田敬太郎。孩子的名字“敬介”,是取父親名字中的一個“敬”字。
“他在東京學習設計,和我認識時還沒有出名……”弓子說道。
“看起來是你幫他的吧?”
“是啊。我是對他的才能孤注一擲啊。其間,他也被社會認可了,這孩子也出世了,我們很幸福,可是他突然遇上車禍去世了?!?/p>
“呃?”
“他的父母住在小諸,我知道的,但還從來沒有去過呢。我想讓他的父母看看他的孩子。因為對他的父母來說,不管怎樣,總是他們的孫子?!惫诱f道。
“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痹缑绺胶偷?。
“如果那樣就好了?!?/p>
“他們在小諸做什么呢?”
“我曾聽他說過,說開了家叫日暮亭的飯館?!惫诱f著,從手提包里取出一枚明信片給早苗看。
那是寫給生田敬太郎的,寫著下面的文字。
你好嗎?
你沒有來信,也沒有來電話,所以我們很擔心。你如果能放棄設計的工作,繼承我們的生意就好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話,也請你能經(jīng)?;貋砜纯次覀??!漳和?,母親
“若是這家飯館,我知道啊?!痹缑缯f道。
弓子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我在小諸有親戚,帶我去過兩次。是一家很大的飯館,好像是小諸第一吧?”早苗說道。
“這家飯館有那么大嗎?”
“是啊?!?/p>
“他的父母是什么樣的人?聽他說是很和氣的?!惫訐鷳n地說道。
早苗鼓勵道:“沒關系啊??匆妼O子這么可愛,再討厭也會變得溫和的呀!”
“若是那樣,我就很高興了。”弓子說道,抱著孩子用一只手拿起暖水瓶,“你喝紅茶嗎?”
“不用?,F(xiàn)在不用了。”早苗說道,“孩子我來替你抱吧?!?/p>
弓子斟紅茶的動作顯得很不順手。
孩子睡著后抱在手里很沉重。剛才的吵鬧就像是在幻境里一樣,男孩微微地張開著嘴,呼呼地昏睡著。
“這孩子真的很可愛啊?!痹缑绮炜粗⒆拥乃樥f著時,弓子突然驚叫了一聲。
2
拿在手上的暖水瓶和斟著紅茶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弓子瞪大著眼睛,撓著喉嚨。
“沒燙著吧?”早苗吃驚地問道。
弓子一雙殊死的目光死盯著早苗:“這孩子……拜托了……”
“我馬上去喊乘務員?!?/p>
早苗讓孩子躺在自己的座位上,在通道上朝乘務員的房間跑去。
拽著乘務員返回來時,弓子倒在地板上已經(jīng)不動了。
“必須立即送醫(yī)院?!痹缑缯f道。
“馬上就到小諸了?!?/p>
“快和站臺聯(lián)絡,讓他們派急救車等著。還有,也向警察通報一下?!痹缑绱舐暤卣f道。
列車一到小諸,兩名急救隊員已經(jīng)抬著擔架在站臺上等候著。
那兩名急救隊員一登上列車,有五六名長野縣警署的刑警跟在他們后面擁入車廂。
早苗向他們自報姓名:“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北條。”
對方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你?”
“是的。從掉在那里的暖水瓶里喝了紅茶以后,立即就顯得很痛苦??峙率桥坷锓庞惺裁炊疚??!痹缑绫е泻⒅苯亓水?shù)貙h警署的刑警們說道。
一名刑警取出手絹,將暖水瓶和茶杯像包裹著似的撿起來。
這期間,小田弓子被抬到擔架上,從車廂里搬到站臺上。
早苗也抱著孩子下車走到站臺上。一名縣警署的刑警對早苗客氣地問道:“你和這位抬下來的女士認識嗎?”
“不認識。只是碰巧坐在我的邊上?!?/p>
“這孩子呢?”
“是她的孩子??!”
“反正,請你到小諸警署來一趟?!?/p>
到小諸警署以后,一名刑警向小田弓子被送去的急救醫(yī)院打電話。
這位名叫森田的刑警稍稍搖了搖頭,走到早苗那里,告訴她:“聽說死了。醫(yī)生也說好像是氰化氫中毒??!”
“是嗎?”早苗只是說了這么一句,便說不出話來。因為在她的耳朵里,還回響著小田弓子臨死前說的一句話。
小田弓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這孩子……拜托了……”
早苗也不知道她說的“拜托”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可能就這樣把孩子扔下不管的。
說不定是一起殺人事件,因此小諸警署開始忙碌起來。
“想聽你說說詳細的情況?!苯腥值木浚ㄗg注:日本的警職,相當于我國的刑隊隊長)對早苗說道。
男孩醒來正在撒嬌。早苗先委托照看男孩后,回答三浦警部的提問。
從新宿乘上“朝間9號”特快時,女士已經(jīng)坐在鄰座上,她們還進行了交談,怎么也不像是要自殺的模樣,等等。
“她說她與這鎮(zhèn)上日暮亭飯館老板的兒子在東京相愛,生下了這個孩子??墒?,他因車禍去世了,所以想讓他的父母看看這個孩子,才來小諸的。她是這么說的?!?/p>
“要說日暮亭,是這鎮(zhèn)上最好的飯館?!?/p>
“是啊。我的親戚也在小諸,所以我知道的?!?/p>
“她的神態(tài)是很高興的嗎?”三浦問。
“說是第一次見他的父母,所以是一副摻雜著期待和不安的表情啊?!?/p>
“我們查看了她的手提包,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什么也沒有?。∷惺裁疵??”
“叫小田弓子。去世的那個他,名字叫生田敬太郎。她說給出生的孩子取名叫‘敬介’,就是因為從孩子父親的名字中取了個‘敬’字?!?/p>
“日暮亭老板的名字,的確是姓生田。她的手提包里有一枚寄給生田敬太郎的明信片?!?/p>
“那張明信片,她也給我看過?!?/p>
“你說的話如果是事實,她就沒有理由自殺,所以這是一起殺人事件?!比志坑脹Q然的語氣說道。
“我想把這孩子送到日暮亭去?!痹缑缯f道。
“我也一起去吧。如果是殺人事件,我也有事要向日暮亭的老板了解一下?!比终f道。
早苗是想獨自去日暮亭飯館,向老板夫婦說說去世的小田弓子,談談把孩子托付給他們的事,但這是一起殺人事件,也許就不能如此任性了。首先,這次事件是長野警署管轄的。
早苗和三浦坐警車向日暮亭飯館駛?cè)ァ?/p>
小諸是城下町(譯注:日本指以城堡為中心發(fā)展起來的市鎮(zhèn)),而且還是因島崎藤村(譯注:1872—1943,日本詩人、小說家。原名島崎春樹。開創(chuàng)了日本近代詩的新境界,之后轉(zhuǎn)向小說創(chuàng)作,發(fā)表了《破戒》,成為日本自然主義文學的先驅(qū)。是國際文藝家協(xié)會日本分會的創(chuàng)立者,第一任會長)的詩句“小諸古城外”而聞名的城鎮(zhèn)。因此在JR小諸站附近還留有小諸的城跡,不遠處還有島崎藤村的紀念碑和紀念館。
日暮亭飯館坐落在千曲川河畔。據(jù)說是收購以前著名富豪作為別墅建造的房屋開的飯館,引以為豪的是寬敞的院子和裝潢的豪華。
早苗與三浦警部同行,特地沒有帶孩子。她想先了解一下日暮亭飯館的氛圍,不想給三浦警部的偵查添麻煩,何況孩子任何時候都能送來。
見到了現(xiàn)在的老板生田專一郎,是個小個子大眼睛的男子。年齡大概有六十歲吧。
兩人被帶到里面能將內(nèi)院一覽無遺的日式房間里。
“院子真氣派啊?!比仲潛P了一句后,說道,“今天在朝間特快的車廂里,有一名年輕女性死了。有殺人的嫌疑?!?/p>
生田蹙起了眉頭:“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你兒子在東京遇上車禍去世了吧?”
“不孝的兒子……”生田說道。
“女性和你兒子有關,名叫小田弓子。她和你去世的兒子生了個孩子,是你這個老板的孫子啊。她是帶著這個孫子來你這里的呀!”三浦說道。
早苗審視著生田的表情。因為她對生田會露出一副什么樣的表情頗為關注。
生田臉上表現(xiàn)出來的,是驚訝的神色。這也許是無可厚非的。因為去世的小田弓子說過是第一次來訪。
然而接著一瞬間,生田的臉上明顯流露出憤怒的神情。他大聲說道:“刑警先生,你是在開我玩笑吧?”
三浦慌忙解釋道:“我沒有開你玩笑!只是告訴你事實。警視廳的北條刑警會告訴你詳細的情況?!?/p>
早苗直視著生田,告訴他在“朝間”特快的車廂里發(fā)生的事,小田弓子對她說過的話,以及孩子的情況。
他會急不可待地想馬上見到可愛的孫子,還是對去世的兒子那隨心所欲的行為感到生氣?早苗不知道他會是哪種態(tài)度。即便生氣,如果見到可愛的孫子,他的情緒也一定會改變的。早苗對此頗感期待。
然而,生田以強烈的語氣問道:“連你都在開我的玩笑?”
反倒是早苗感到意外,她抗議道:“你怎么說出這樣的話來?”
“如果是我兒子的女朋友,她已經(jīng)來到這里了?!鄙镎f道。
這次輪到早苗目瞪口呆了:“這是真的?”
“真的。”
“那個人真的是你去世兒子的戀人?”
“是的?!?/p>
“有證據(jù)嗎?”
“她帶著好幾張與我兒子敬太郎一起合影的照片,還帶著原本要和兒子一起去區(qū)政府提交的結(jié)婚申請書。”
“可是,我這里的小田弓子還有孩子呢!”
“現(xiàn)在在我這里的女性也有個兒子。還在她的肚子里呢!”
“你是說,那名女士懷著孕?”
“是的,說是懷孕三個月了。與去世的兒子還沒有正式結(jié)婚,但我打算作為兒子的媳婦接納她的,承認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孫子。你們那里的女人,是個假冒的?!?/p>
“不對。你那里的女人才是假冒的呢!”早苗不由尖聲說道。
“北條!”三浦慌忙制止道。
然而,早苗強悍地向生田提出:“你的那位,能讓我們見見嗎?”
“她說很累,所以我妻子帶她去附近泡溫泉了?!?/p>
“她說累了是怎么回事?”
“因為今天剛剛到達啊?!?/p>
“是今天到達的?是幾點到達的?”
“下午一點剛過的時候?!鄙锷驳卣f道。
從JR小諸站到這家飯館,坐車大概要七八分鐘。由此推算到小諸估計是過了十二點半。早苗乘坐的“朝間9號”特快到小諸正好是十二點鐘,所以她是乘坐那后面一趟列車來的。
“那位女士的名字叫什么?”早苗問。
“叫尾花幸子?!鄙镆廊幌袷浅粤藰屗幩频目跉狻?/p>
3
“不好辦啊。”離開飯館時,三浦警部輕輕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我終于忍不住發(fā)火了?!痹缑绲狼傅?。
于是,五十多歲、待人和氣的三浦輕輕地擺了擺手:“我不是說你,是說死者啊??磥砣漳和さ睦习迨遣粫押⒆宇I回去了?!?/p>
“我是在擔心孩子呢。應該是他的孫子,我還企盼著他一定會高高興興地把孩子接回去。”早苗憤懣地說道。
“問題是,哪個是真的?”在警車里,三浦說道。
“遇害的小田弓子是真的呀!所以才被殺了。這是肯定的。”早苗說道。
“你能證明嗎?”三浦問。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痹缑缯f道。因為小田弓子臨死前的那句話還留在她的耳朵里。
“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請警視廳協(xié)助。反正,因為兩個女人和與她們有關的男人,都在東京。”三浦道。
“他說的‘附近的溫泉’,是在哪里?。俊?/p>
“有各種各樣的溫泉,但幾乎都是住過夜的。我覺得她們特地到那里去也不會住下的,因為自己的家就是著名飯館啊。說是附近,會不會是去了上田的別所溫泉,或再稍遠一些的野澤溫泉那里?”三浦說道。
為了預防萬一,還是去小諸的某家小溫泉找了找,不出三浦所料,生田的妻子和名叫尾花幸子的女人,都沒有去過。
要說遠離小諸的溫泉,范圍太廣,早苗一個人去找很困難。再次去日暮亭飯館見到生田,希望他說出她們?nèi)チ四募覝厝?,但生田斷然拒絕,只說沒有必要告訴她這種事。
早苗無奈,把孩子寄放在小諸警署里,盡管晚了但還是去參加了舅媽的葬禮。
舅媽有個獨生兒子木崎浩,還在讀大學四年級。早苗如果是木崎家的養(yǎng)女,與阿浩也許就成了姐弟倆。
阿浩平時總是很陽光,今天竟是一副很奇妙的臉神。盡管如此,葬禮告一段落后,他恢復了平素的燦爛,主動招呼早苗:“你的臉色很不好,怎么了?”
“我臉色不好?”
“是啊。好像有什么心事啊?!?/p>
“有家飯館叫日暮亭吧?那里的老板,是個什么樣的人?”早苗問道。
“這個人在小諸鎮(zhèn)上很有勢力啊。說是有勢力,還不如說是頭領吧。還是觀光協(xié)會的理事長,想要讓小諸鎮(zhèn)怎么樣時,憑他一句話就能改變政策啊?!卑⒑普f道。感覺對生田好像不太有好感。
“好像很有錢吧?”早苗問。
“嘿,傳說是個很了不起的資本家,繳稅大戶?!?/p>
“你對他們家了解嗎?”
“有什么事?”
“我有事想了解一下?!?/p>
早苗如此一說,阿浩便思索著告訴她:“若是這樣,可以去問問竹田。他長期在日暮亭打工,現(xiàn)在自己開了一家小茶館。茶館就在這附近,我常常去那里喝咖啡的?!?/p>
早苗獨自去了那家茶館。傍晚已過六點,所以她點了吐司和牛奶,邊吃邊向店主竹田打聽。
竹田五十六歲,據(jù)說在日暮亭飯館為社長生田開車快有二十年了。
“我想聽你說說那個在東京去世的兒子,名字記得叫生田敬太郎?!痹缑缯f道。
“哦,敬太郎啊?!敝裉稂c著頭。
“是獨生兒子吧?”
“是啊。是獨生兒子?!?/p>
“那為什么要離家去東京呢?”早苗問 。
“是啊。他以前就說,他想做的不是飯館,而是別的工作,何況其他還有種種不如意的事,所以就離家走了?!?/p>
“你說‘種種不如意’,是什么樣的事情?”
“那家飯館的社長是生田,弟弟是副社長,在大顯身手。生田社長給人一種目空一切的印象,弟弟很低調(diào)啊,很討人喜歡。但是讓我來說的話,生田社長這個人性格很好,倒是弟弟那個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獨生兒子敬太郎和這個副社長關系不太好。我猜想這種事會不會也是他去東京的原因之一?!敝裉镎f道。
“獨生兒子敬太郎在東京去世時,家里情況怎么樣?”
“那了不得啊。因為好歹他是那家飯館的繼承人吧。那個社長,我是第一次看見他哭啊。”
“副社長叫什么名字?”
“生田勇次郎。”
“勇次郎當時是什么樣表現(xiàn)?敬太郎在東京死去時?!痹缑鐔?。
“他負責飯館的營業(yè),所以當時因工作外出了?;貋砗筮€勸慰社長呢。”
“去世的敬太郎,你知道他有戀人嗎?”早苗提及她最想知道的事。
“我載著生田社長駕著車時,他曾經(jīng)跟我嘀咕過?!?/p>
“他怎么說的?”
“說在東京的兒子好像有戀人了,結(jié)婚后也許會回到這里來。他就是這么說的?!?/p>
“那是什么時候?”早苗問。
“哎,是什么時候???好像是一年前,也許是更早些。”竹田說得很模糊。
“他戀人的名字,社長沒有說起嗎?”
“也許說起過,我忘了啊?!敝裉镄α?。
“你是什么時候辭去日暮亭的?”
“一個星期前?!?/p>
“這家茶館呢?”
“這茶館以前是妻子開著,我是幫幫手的。現(xiàn)在妻子生病,在二樓躺著呢?!敝裉镄α?。
“現(xiàn)在,死去兒子的戀人來日暮亭了,名字叫尾花幸子。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早苗問。
“呵呵,剛才我說過,沒記住名字啊?!敝裉镎f道。
“謝謝了?!痹缑绺读隋X,離開了這家茶館。
4
翌日,早苗帶著一歲半的敬介,回到了東京。一到東京站,她便帶著孩子徑直去了警視廳。
“剛覺得你去了小諸,不料你帶著個孩子回來了?”年輕的西本刑警和她開著玩笑。
警部十津川卻問道:“這孩子就是在車廂內(nèi)死去的那名女士的孩子?”
“是的。沒有地方寄放,所以就帶來了?!痹缑缯f道。
孩子孤零零地在椅子上坐著,說:“我要冰淇淋?!?/p>
“快去買!”十津川吩咐西本刑警道,然后催促著早苗,“你快說說詳細情況。”
早苗向十津川敘說了在“朝間”特快車廂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經(jīng)過,和到小諸后調(diào)查到的情況。
“去世的獨生兒子有兩個戀人?”十津川道。
“現(xiàn)在在日暮亭的女人,肯定是假冒的?!痹缑鐢嗳徽f道。
“你的意思是說,在‘朝間’特快的車廂里死去的女人,是真正的戀人?”
“是的。”
“理由呢?”
“她在死去前把這孩子托付給我。她的眼神沒有說謊啊。”早苗說道。
“先入為主是很危險的。”龜井刑警在邊上說道。
“可是,我怎么都沒覺得她的話是假的。”
“人至將死,其言必善,這句話是神話啊。”龜井道。
“我現(xiàn)在還記得她的眼神?!?/p>
“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要經(jīng)過調(diào)查才能得出結(jié)論吧?!笔虼ú遄斓?。
“是。我正準備去查一查。”
“和西本刑警一起去調(diào)查?!笔虼ǚ愿赖?。
早苗決定和西本一起開警車去。
“這個女人的住處,你知道嗎?”西本把著方向盤,問坐在副駕駛的早苗。
早苗取出筆記本:“她的手提包里放著便條,便條上寫著地址啊。哎,是世田谷區(qū)太子堂×丁目太子堂別墅406室?!?/p>
“先到那里去看看吧?!蔽鞅拘叹f道,踩下了油門。
從櫻田門起,汽車飛快地行駛著。
一到世田谷區(qū)太子堂,這個叫太子堂別墅的公寓馬上就找到了。
兩人下了車,向管理人詢問小田弓子的情況。
“女士應該住在406室?!痹缑绯鍪揪僮C說。
管理人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不管是不是406室,我們的公寓里沒有叫小田弓子的人啊?!?/p>
“沒有?”
“是啊?!?/p>
“不是現(xiàn)在,以前也沒有住過?”
“我在這里當管理人已經(jīng)有三年了,從來就沒有過叫這個名字的人。”
“就是這個人……”早苗給他看刊登在報紙上的她的照片。
管理人詳細地辨認著,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從來沒有見過。”
為了謹慎,找了個居民詢問,結(jié)果是一樣的。
“奇怪啊?!痹缑鐡u著頭回到警車上。
西本將身體滑進駕駛座后,說道:“你用不著這么失望啊。她的攜帶物品里原本就沒有一件東西能證明她的身份吧?”
“是啊。后來唯一找到的,就是寫著這幢公寓住址的便條啊。”
“倘若如此,是不是她的住址,不就沒有辦法確認嗎?也許是假地址。能查到真正的地址,不是生田敬太郎戀人的事就會敗露……”西本說道,“接著怎么辦呢?”
“去生田敬太郎居住的地方看看吧?!?/p>
“他因車禍去世是什么時候?”
“今年的五月九日夜里。”
“這不是一個月之前的事嗎?如此看來,什么也沒有留下啊?!?/p>
“不過,可以打聽他和什么樣的女人在一起啊?!痹缑缯f道。
在小田弓子給她看的明信片上寫著的接收方,是中野區(qū)內(nèi)的公寓。
兩人尋找著那幢公寓。是東中野的公寓。在502室,生田的名字已經(jīng)沒有,但向管理人一打聽,生田敬太郎的確住在這里。
“一眼就看得出是個成長環(huán)境很好的青年啊?!惫芾砣苏f道。
“他這里,沒有女人來過嗎?”早苗問。
管理人撲哧笑了:“好像經(jīng)常有女人來啊。我看見的女人,只有一次?!?/p>
“是這個女人嗎?”早苗又請他辨認刊登在報紙上的小田弓子的臉部照片。
管理人搖著頭,說:“不是吧。這位女士不認識啊?!?/p>
“你會看錯嗎?”
“不會。至少我看見的女士,不是這個人。”管理人說道。
早苗困惑地緘然不語,西本便問管理人:“各戶人家接收的郵件,都放在一樓的郵箱里吧?”
“是的。郵箱都排列在那里,都是放入郵箱里的呀!”
“上鎖的郵箱很少吧?!?/p>
“是啊。因為沒有那種被人偷走的話會很麻煩的郵件吧。掛號郵件等都直接送到各戶人家的家里?!惫芾砣苏f道。
“生田的郵箱也沒有上鎖嗎?”
“呃,沒有上鎖吧?!惫芾砣说馈?/p>
“若是如此,要偷走一枚明信片是輕而易舉的吧?!蔽鞅菊f道。
5
早苗和西本回到警車上。
“你要振作精神啊?!蔽鞅据p輕地拍了拍早苗的肩膀。
“她為什么要說謊?沒想到會騙我,真沒有辦法?!痹缑缫桓泵H坏谋砬椤?/p>
“是你的傷感啊。”西本望著早苗說道。
“傷感?你指什么?”早苗依然一副不悅的表情問道。
“死亡,不管怎么樣都會使人變得很傷感。親眼目睹著的死亡,尤其是這樣啊。你變得極其傷感,失去了平時的敏捷,光靠情感在判斷事物。”西本說道。
“謝謝你的心理分析。你的意思就是說,我變蠢了吧?”
“就我個人來說,這樣的你,還是比平時冷靜的你更討人喜歡?!蔽鞅拘α?。
“你在說什么?”
“面對死亡,你是深信把孩子托付給自己的小田弓子這個女人不會說謊啊。”
“是憑著傷感?”
“是啊。日暮亭是資本家吧,而且死去的生田敬太郎是那里的獨生兒子。那個男人的戀人,如果有遺孤,這個遺孤將來應該繼承日暮亭的全部財產(chǎn),所以即使出現(xiàn)假冒的,也毫不足奇啊。何況生田敬太郎不是名人,知道他的私生活怎么樣的人當然會很少。如若這樣,出現(xiàn)假冒的概率會很大?!?/p>
“你認定小田弓子是假冒的?”早苗一副忿然的表情望著西本。
“眼下這個時候,只能得出假冒的結(jié)論,不是嗎?真戀人的證據(jù),什么也沒有拿到吧?住址是唯一的證據(jù),但這也是編造的啊?!蔽鞅菊f道。
“可是,如果她是假冒的,為什么會被殺?這不是很蹊蹺嗎?如果是假冒的,是沒有資格繼承日暮亭財產(chǎn)的,為什么要殺害她?”早苗氣沖沖地問道。
“你讓我說,我也說不清楚啊。如果接下來沒有地方要去,我們暫時先回去,向警部報告吧?!蔽鞅韭柫寺柤绨?,啟動了汽車。
回到警視廳向十津川匯報,十津川默默地聽著。
“北條,你好像很不高興啊。”他招呼早苗道。
“是的。我覺得拉著我的手把孩子托付給我的小田弓子肯定是真正的戀人。”
于是,西本在邊上插話道:“我說是她的傷感啊?!?/p>
“可是,如果是假冒的,為什么會被殺?”
“嘿,再冷靜下來想一想?!笔虼嘈χ鴮扇苏f道,“不知道小田弓子這個女人是真貨還是假貨。但是唯獨被毒死這件事是確鑿無疑的,因為她決不可能扔下一歲半的孩子自殺吧。若是殺人,就必須找出兇手啊。千萬別忘了這一點。”
“先要查出這個自稱小田弓子的女人她的來歷吧?!饼斁睹?,對十津川說道。
“目前還不知道小田弓子這個名字是不是真名。是這個階段吧?”十津川打量著早苗和西本的臉。
“沒錯?!蔽鞅军c點頭。
十津川轉(zhuǎn)向早苗:“她沒有對你說起過什么能表示身份的事情吧?是從哪所學校畢業(yè)的,干什么工作,住在哪里……等等?!?/p>
“我左思右想,記得她沒有提起過這些事啊。早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我就會刨根究底地詢問的。”早苗懊悔不迭。
“剛才長野縣警署送來了她的指紋,所以我請警察廳的人進行了比對,據(jù)說前科者檔案里沒有?!笔虼ㄕf道。
“這孩子還什么都不知道吧?”龜井望著在椅子上熟睡著的男孩。
是個很會睡的孩子。要說起來,若是一歲半的孩子,大概就是這樣貪睡的吧。
“這孩子,怎么辦?”西本問。
“我?guī)Щ厝フ展?。”早苗說道。
龜井搖了搖手,提議道:“你還是單身,交給你很不妥。警部也沒有養(yǎng)育孩子的經(jīng)驗,會很棘手的。我家里養(yǎng)育過兩個孩子,所以習慣了。在這次案件破案之前,就放在我這里。”
結(jié)果,早苗和十津川都感到頭痛,便決定交給龜井。
“我要事先對我妻子說,無論如何要從這孩子身上問出有價值的線索啊?!饼斁f道。
“名字是叫敬介吧?”十津川問早苗。
“她說是取去世的‘敬太郎’中的一個字取的?!?/p>
“這名字也許是真的啊。孩子的鞋子上寫著‘敬介’。”
“我沒有注意。若是那樣,她的話就沒有說謊啊?!?/p>
“不。這還不能下定論啊。為了讓人相信自己的話是真的,故意在孩子的鞋子上寫上‘敬介’,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笔虼ㄕf道。
“接著怎么辦?對一歲半孩子的話,不能抱希望啊。”西本說道。
“徹底調(diào)查生田敬太郎這個人。大學是在東京讀的,向當時的同學們進行調(diào)查。畢業(yè)后不愿意繼承家業(yè),回到東京,開始學習設計。也到那時候的朋友們中間去了解一下。如果這樣,‘朝間’特快車廂里死去的女人是不是他的戀人,還有在生田家的尾花幸子是不是真正的戀人,自然不就明白了?”十津川說道。
從第二天起,刑警們分頭尋找生田敬太郎的朋友、熟人進行調(diào)查。從這次調(diào)查中,早苗打聽到一件頗感興趣的事。
“與生田敬太郎關系密切的女人,有一個人是自殺的?!痹缑缁貋?,向十津川匯報道。
名字叫細川彌生,據(jù)說和他一樣懷有設計師的志向。
在照片上看到的她,說是有設計師的志向,還不如說感覺像是模特兒。
“是美人胚子?。 笔虼ǜ袊@道。
“是模特兒出身。我讓生田敬太郎的公寓管理人看了,說她來見過他。周圍的人都承認兩人是很般配的戀人關系,好像覺得這兩人理所當然會結(jié)婚的?!?/p>
“這么說起來,這個細川彌生應該是戀愛候選人吧?”
“是的。生田敬太郎是帥哥,家里是資本家。說他又有設計的才能。就是說,自然是理想的戀人,想成為他戀人的女性看來有好幾個。但朋友們都說,他作為戀人交往的,就只有這細川彌生一個?!痹缑缯f道。
“她為什么要自殺?”
“不知道?!?/p>
“肯定是自殺嗎?”
“這不會有錯。是從自己公寓的五樓跳下去的。還有寫給父母的遺書,我把它借來了?!痹缑缯f道,把寫在便箋上的遺書交給十津川。
父親,母親,對不起。
我是不能太愛戀他。我無法重新振作起來。
死是最輕松的。
請原諒我。
彌生
“那么,為什么自殺,還不知道吧?”十津川歪斜著腦袋。
“是的。兩個朋友和她的父母,都說不知道。”
“生田敬太郎會知道吧,但他也死了?!?/p>
“是的?!?/p>
“她的自殺是什么時候?”
“去年十二月二十日。”
“那么,是半年前?”
“是的。”
“她活著的時候,敬太郎對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眼嗎?”
“是的?!?/p>
“如此說來就奇怪了。你認識的小田弓子呢?”
“是的。說孩子一歲半,就對不上了?!痹缑缯f道。
“生田敬太郎因車禍而死亡,那是真的車禍嗎?”
“是被汽車碾過死亡的,這沒有錯。兇手還沒有抓獲。”西本在一邊說道。
“若是那樣,就不知道是過失致死還是想要殺人才撞上去,不是的嗎?”
“現(xiàn)在看來真是那樣,假設是殺人,兇手的動機不明?!?/p>
“可是,在他死亡的前后,戀人自殺,另一個女人帶著說是他孩子的男孩被毒死了。就連他的死亡,不都變得神秘了?”十津川的眼睛發(fā)出光來。
“你說得沒錯,但能得到證明嗎?”龜井說道。
“三起事件中,至少有兩起是有證明的。兇手的目標是日暮亭的財產(chǎn)。首先,用汽車撞人,殺害了生田敬太郎。然后,有女人帶著說是和他生的孩子要進入日暮亭。能證明她和孩子是假冒的人已經(jīng)死了,所以自然就能心安理得地進去啊。如果血型吻合,帶著生田敬太郎的什么物品,就能說服他的父母。”十津川說道。
“若是小田弓子,自然就帶著生田敬太郎母親的明信片?”
“是啊?!?/p>
“可是警部,早苗也說過,還留有一個疑點,就是她為什么會被殺的?!蔽鞅菊f道。
“所以早苗才認定小田弓子是真的吧?”
“是的。如果是假冒的,早晚會敗露,還用得著多此一舉特地去殺人嗎?”早苗斷然說道。
“她是帶著生田敬太郎的孩子要去拜訪小諸的日暮亭的,這個細節(jié)見報了嗎?”十津川問。
“沒有。沒有見報。因為我沒有對媒體提到過這個細節(jié),日暮亭那邊也保持著沉默?!?/p>
“那就全部見報試試吧?!笔虼ㄕf道。
“你說全部,是到哪里???”
“是你知道的全部啊。將你在‘朝間’特快的車廂里與她交談的對話,可以照原樣公開。”十津川說道。
事先征得長野縣警署的理解,十津川召開記者見面會,讓北條早苗刑警陳述事件的真實經(jīng)過。
早苗至今還覺得小田弓子是真的,所以如實敘說了案發(fā)的經(jīng)過。十津川沒有特地去糾正她的想法。
也許是事件的情節(jié)很適合媒體的緣故,所有的報紙都刊登了這次記者見面會的情況。電視臺也采用了。
十津川想看看對此的反應。
日暮亭飯館那邊仍然保持著沉默,看樣子是打算完全不予理睬。然而,盡管報紙、電視臺都進行了報道,但十津川所期待的反應怎么也沒有出現(xiàn)。
日暮亭飯館里好像還闖進了幾名記者,但那邊也沒有出現(xiàn)十津川期待的反應。
記者見面會召開后第三天的下午,有一個電話打給十津川。
十津川接電話,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說道:“報紙上刊登的小田弓子是假冒的呀!她不是生田敬太郎的戀人啊?!?/p>
十津川故意用不太感興趣的語氣說道:“你有證據(jù)嗎?”
“當然有啊?!?/p>
“那怎么辦???因為有很多人都有著各種各樣不同的說法?!笔虼ㄕf道。
對方瞬間沉默了,反復說道:“反正,那個女人是假的。”
“那么,真的就是細川彌生吧?”
“那個女人啊。那個女人很可憐。最后作為敬太郎的戀人死了,所以要說起來也許算是幸福的?!睂Ψ秸f道。
“若是那樣,就連小田弓子臨死前都說帶著的孩子是生田敬太郎的遺孤啊?!?/p>
“那種事,不可能!”
“所以說,為什么?你不告訴我原因,我就不能相信你的話啊?!?/p>
“我的話你不相信,以后會出大事的!”
“你即使這么說也沒用啊。你不給我看看證據(jù),我就不能相信你啊?!?/p>
“如果這樣,那就隨便你!”對方用憤怒的嗓音說道,掛斷了電話。
十津川不知道該怎樣解釋這個電話。
又過了兩天。這次是在夜里,同一個男子的聲音打電話給十津川。
“我想馬上見面。”男子突然說道。
“為什么啊?”
“理由見面時告訴你。如果不行,我再也不打這個電話了?!?/p>
“我明白了。你能來我這里嗎?”
“那不行。你來!”男子壓低著聲音說道。
“去哪里?”
“大塚車站附近的大塚假日商務旅館,我在那里的702室。你敲三下門?!?/p>
“我知道了?,F(xiàn)在就去?!?/p>
“你一個人來。一個人?!蹦凶佣诘?。
十津川掛斷電話,告訴龜井去向后,便一個人出去了。
走出JR大塚站,打量了一下站前廣場,看得見大塚假日的廣告燈。是一家窄長的商務旅館。
十津川走進旅館里。門廳和服務臺都很小,電梯也只有一臺。
乘電梯到七樓,敲了三下702室的房門。
房門細細地打開,掛著鎖鏈。
“是十津川先生?”年輕男子問道。
十津川出示了警官證。房門打開。
“進來?!蹦凶诱f道。
即使單人房間也算是狹窄的。只有一張椅子,因此十津川一坐下,對方便坐在床沿邊。
“沒有被跟蹤吧?”男子問。
“沒關系,你害怕什么?”十津川問。
“昨天開始要殺我了。”男子說道。感覺不是撒謊。是個目光很有神的男子。
“是誰,為什么要殺你?”十津川問。
男子說道:“還是說說你想知道的吧。”
6
十津川取出香煙,請對方抽煙。
“我不抽煙。因為他不喜歡啊?!蹦凶诱f道。
于是,十津川表示歉意后,點了一支煙。
“你說小田弓子是假冒的,為什么?”
“那個女人是敬太郎周圍的女人之一,和他什么關系也沒有?!?/p>
“你為什么能說沒有關系?”
“因為我知道沒有啊。”
“現(xiàn)在在日暮亭里,叫尾花幸子的女人說她也是生田敬太郎的戀人,肚子里懷有他的孩子。她是怎么回事?”
“當然不是。她不是敬太郎的戀人?!?/p>
“是因為你說不是?”
“呵呵,是的?!?/p>
“可是你再怎么……”十津川剛說到這里,便停下話頭,盯視著對方,“你剛才說了一句很奇妙的話吧。”
“……”
“你說不抽煙,是因為‘他’不喜歡,而不是‘她’。”
“……”
“是嗎?你和生田敬太郎是什么關系?”十津川問。
于是,男子的眼睛里閃出亮晶晶的東西。
“我真的愛著敬太郎?!?/p>
“他也愛著你?”
“是啊。當然?!?/p>
“可是,細川彌生怎么樣?周圍的人都說他們倆是很般配的一對戀人吧?”十津川問。
“那是敬太郎在拼命地演戲。他想滿足父母的期望,又不愿意讓周圍的人知道他是同性戀,是在和細川彌生演著戀人關系的戲呢!”男子說道。
“她不知道這些事?”
“因為她喜歡敬太郎吧。一般的女人我不喜歡,但我喜歡她啊。因為在女人中她算是少有的十分敏感的人啊。不過,她也許就是因此才自殺了?!蹦凶訅旱吐曇粽f道。
“就是說,她在某一天知道了生田敬太郎真正的性取向而感到絕望了?”
“大概是天真地深愛著敬太郎吧。我也對敬太郎說過,說她也許會自殺啊??墒撬f了,說她再努力也沒用。”
“他因車禍去世,你怎么想?你認為是單純的車禍嗎?”十津川問。
男子的面頰抽動了一下。但他輕輕地搖著頭說:“我什么也不能說啊。警察可以調(diào)查。”
“你好像在害怕什么啊?!?/p>
“沒有這種事。”
“和昨天有人要殺你有關吧?”
“到此為止吧。說說你想要知道的事。”男子說道。
“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大城功,年齡不詳?!蹦凶又徽f了這么一句便不吭聲了。緘口不語之后,好像是躲進了與生田敬太郎的回憶之中。
7
十津川一回到警視廳便召集龜井他們。這時,已經(jīng)接近深夜。
十津川把與大城功見面的事告訴聚攏來的刑警們。
“我認為他的話可信。確切的證據(jù)現(xiàn)在還沒有,只是我個人的直覺吧?!?/p>
“如果生田敬太郎正如他說的那樣,那么細川彌生自殺的原因就能理解了?!饼斁f道。
“可是,假設果真如此,那么自稱是生田敬太郎戀人的女人就全都是假冒的啊。然而為什么偏偏會出現(xiàn)兩個假戀人呢?”西本感到納悶。
“再想一想?。 笔虼ㄑa充道,“假如他是同性戀者,女朋友就一個也不會有。全都是假的啊。所以反過來說,即使有人一口咬定自己才是他的戀人,出現(xiàn)了真正的戀人,她也不用擔心會遭人猜忌呀!”
“你是說,有可能會出現(xiàn)幾個假戀人吧?!饼斁f道。
“你們的推測,全都是建立在大城功這個人說的是真話的基礎上吧?!痹缑缯f道。
“說得沒錯!”十津川點頭稱是,然后轉(zhuǎn)向西本和早苗,“你們?nèi)フ{(diào)查他一下。然后希望你們保護他。他說有人要殺害他啊?!?/p>
“這是真的嗎?”
“他明顯害怕了啊?!笔虼ㄕf道。
“是什么人盯上他了呢?”西本問。
“生田敬太郎是同性戀,恐怕不會只有一個人知道。他愛著生田敬太郎,生田敬太郎也愛著他,是有人知道這件事吧,所以就不想讓他這樣的人活著,不就要殺死他了?”十津川說道。
西本和早苗立即就出去了。
龜井目送著他們出去之后,問十津川道:“一旦知道我們開始調(diào)查大城功,大城功不就更加危險了?”
“龜井說得沒錯?!笔虼c點頭,命令日下和清水兩名刑警支援西本他們。
剩下的龜井為十津川和自己泡了杯咖啡。一旦需要通宵辦案,龜井總要泡杯咖啡。
十津川慢慢地喝著濃咖啡,一邊對龜井說道:“像生田敬太郎這樣的情況,以后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吧?!?/p>
“在美國,男同性戀者和女同性戀者都組成團體參與政治活動呢。”
“只是,他如果是獨生兒子的話,他的父母會很難堪吧。生不出孩子來,這個家族就會無后了。這對注重家族延續(xù)的老派人來說,不是很可怕嗎?”
“就是像這次生田家這樣的情況吧?”
“如果這戶人家是富翁的話,這樣的煩惱就是多余的?!?/p>
“可以干脆領個養(yǎng)子?!饼斁f道。
“也許是那樣,但注重血緣的人也是很多的?!笔虼ㄕf道。
過了有三個小時,西本打來電話:“日下和清水兩人過來了,他們現(xiàn)在正監(jiān)視著大城功借宿的商務旅館。”
“關于大城功,你們了解到了什么?”十津川問。
“他住在六本木的公寓里,是房租要五十萬元的高級公寓。愛用帕爾切(譯注:德國名牌汽車),現(xiàn)在剎車發(fā)生故障正在進行修理??礃幼觿x車被人做了手腳,好像就是大城功說的差點兒被害死。房間里我們沒有進去,聽管理人說,房間裝修得很奢華?!?/p>
“很有錢啊?!?/p>
“據(jù)管理人說,他是三個月前搬來的,因為他不停地購買奢侈品,所以管理人都覺得驚訝?!?/p>
“就是說,他最近手頭很寬綽了吧?”
“好像是的。大城功和生田敬太郎一樣是設計師,但作為設計師來說,好像都是無名之輩。盡管有人說他有才能,但因為人際關系很差,所以在這個領域里就得不到認可。因此,平時好像生活很清苦,現(xiàn)在手頭突然寬綽起來,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啊。也有人懷疑他是不是干了什么壞事?!?/p>
“是指犯罪?”
“懷疑他會不會是在走私興奮劑。”
“藥品?”
“他自己以前好像為此而被抓過?!?/p>
“怪不得啊?!笔虼c著頭,問道,“大城最近和什么樣的人來往?生田敬太郎不算。”
“搬到六本木的公寓里以后,據(jù)管理人說,好像有個四十五六歲的女人經(jīng)常出入。據(jù)說他喜歡熱鬧,把朋友們召集來開什么派對,那種時候喊來的,全都是年輕男女,所以中年女性在管理人眼里很顯眼?!?/p>
“那個女人是老鴇嗎?”
“據(jù)管理人說,看上去是那樣,總是穿著和服,戴著一個很大的鉆石戒指?!?/p>
“我要一張這個女人的模擬像?!?/p>
“在管理人的協(xié)助下,現(xiàn)在正在畫。”
“那些來參加派對的人,都知道大城功是同性戀吧?”
“好像大多知道。只是,他和生田敬太郎的關系,沒人知道吧。因為兩人都是秘密做的,而且為了隱瞞這件事,生田才和細川彌生交往著。”西本說道。
此后,西本和早苗兩人回來,將一份臉部模擬像交給十津川。
是戴著墨鏡的中年女性的模擬像。
“據(jù)管理人說,她總是戴著墨鏡?!痹缑缯f道。
作為女性來說算是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給人意志頑強的感覺。取掉墨鏡的長相,一點兒也揣測不出來。因為眼睛大小不同,變化也許會很大。
“說起三個月前搬到六本木來,就是在細川彌生自殺以后吧。”龜井道。
“就是那個時候。”
“就是說,那以后,生田敬太郎因車禍死了。”
“是的?!?/p>
“這之間有什么關系嗎?”
“不知道,覺得好像有。”早苗說道。
“掌握著關鍵線索的,我總覺得好像是大城功啊?!笔虼ㄕf道。
“所以手頭不就突然寬綽起來,還有人要殺他嗎?”龜井也說道。
“再去見他一次。”十津川說道。
這次是十津川帶著龜井去大塚。
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站前的廣場也神秘地泛著白霧。
日下和清水兩人將做過偽裝的警車??吭谏虅章灭^的前面,在車里監(jiān)視著旅館的大門。
“有什么情況?”十津川問。
“我們到這里以后,沒有發(fā)現(xiàn)大城功那樣的男子從旅館里出來?!比障抡f道。
“他是不是在房間里,你們沒有去確認過吧?”
“沒有。不能讓他感覺到有人在監(jiān)視他?!?/p>
“我去見了他以后,也許他會偷偷地溜出來?!?/p>
“可是,如果他是害怕有人要殺他才逃到這里來的話,他就不會露面?!?/p>
“這還不知道呢。”
十津川帶著龜井闖進了旅館里。
在服務臺邊,一名中年女人孤零零地坐著,無聊地看著女性周刊。
“702室里的客人還在嗎?”十津川問道。
女人朝背后的架子上望了一眼,用困倦的聲音說道:“呃,應該在啊。因為鑰匙沒有還回來?!?/p>
“去看看?!?/p>
龜井這么說著,乘坐電梯上樓,但很快就下來了。
“怎么敲門也沒有人應答?!?/p>
“不應該不在的?!狈张_的女人說道。
十津川讓她用備用鑰匙打開了702室的門。里面空無一人。
十津川的表情眼看著變得可怕起來,他問女人:“有什么人來訪過?”
“不知道。”她的回答也是很猶豫的。
“給我看看他打到外面去的電話記錄?!笔虼ㄕf道。
大城功從房間里向外打了三次電話。其中也包括打給十津川的電話。
另外兩次是同一個電話號碼,但不是打到東京的。局號是0267。
“打過去試試吧?”龜井問。
于是,十津川說道:“不打電話了,現(xiàn)在直接過去看看?”
“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0267局,記得是小諸啊。我覺得是打到日暮亭去的吧?!笔虼ㄕf道。
8
十津川和龜井一到上野,便在車站的中央大廳里吃早飯消磨時間以后,坐上了上午七點發(fā)車的“朝間1號”特快列車。
雖然依舊還是梅雨天氣,但今天還沒有下雨。
“大城功靠賣什么搞到錢的?”龜井問十津川。
“一般會是最重要的秘密吧?!笔虼ㄕf道。
“是自己和生田敬太郎的關系嗎?”
“是的?!?/p>
“把這個秘密賣給什么人呢?”
“會有什么人出高價買的?”
“生田敬太郎的父母不會買吧?也許是用來敲詐……”
“是啊。反正,到那里后才能知道吧。”十津川說道。
九點過后到達小諸。從輕井澤一帶起,雨開始下了。
事先打了電話,所以縣警署的三浦警部開車到車站前來迎接。兩人上車后,汽車徑直朝著日暮亭飯館駛?cè)ァ?/p>
日暮亭飯館掛著“臨時休業(yè)”的牌子。
“好像出了什么事啊。”龜井一邊下車,一邊輕聲嘀咕著。
三浦警部走在前面,要求開門。玄關的門沒有馬上打開,等了有七八分鐘以后,門才終于打開了。
女傭探出臉來。三浦警部一出示警官證,便被引進宅內(nèi)。
穿著和服出現(xiàn)的,是副社長生田勇次郎,感覺是個很隨和的男子。
他向三浦和十津川他們恭恭敬敬地寒暄之后,問道:“警察先生,有何貴干?”
“一個叫大城功的人來過這里嗎?”三浦問道。
“大城功?”勇次郎鸚哥學語似的嘀咕了一句之后,說道,“這樣的人沒有來過?!?/p>
“不是打來過電話嗎?他昨天夜里朝這里打了兩次電話。”十津川說道。
“哦,大概是員工接的,沒有和我聯(lián)絡,由此看來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吧?!?/p>
“那就請你把那名員工請來?!?/p>
“不在。今天是臨時休業(yè),所以都讓他們回家了?!?/p>
“今天為什么臨時休業(yè)?”三浦問。
“是為了慰勞員工。”
“社長不在?”
“我哥哥他們夫婦倆去泡溫泉了。我勸他們了。因為有些勞累過度,所以為了健康,希望他們稍稍放松些?!?/p>
“叫尾花幸子的女人也一起去了嗎?”十津川問道。
“是啊。一起去了?!?/p>
“那個女人說是去世的敬太郎的戀人,肚子里懷著敬太郎的孩子,這能肯定嗎?”
“肯定。她帶著敬太郎的各種物品啊,還帶著他公寓里的鑰匙?,F(xiàn)在懷孕三個月,我哥嫂都為能有個孫子而樂不可支呢?!庇麓卫晌⑽⒌匦α恕?/p>
“對不起,我想借用一下洗手間。”十津川說著,站起身來。
走到走廊里。長長的、寬敞的走廊圍著內(nèi)院。
十津川裝作尋找洗手間的模樣在走廊里走。靜悄悄的,也許是因為員工們幾乎都回家了的緣故。
突然,在走廊的拐角處差點兒撞上一名穿著和服的中年女人。不是剛才那位女傭。
“你在找什么?”女人責備似的問道。十津川問洗手間在哪里,女人說“在對面走廊的盡頭啊”,便走進了旁邊的房間里。
十津川回到三浦警部他們那里。
“里面很大,走迷路了?!笔虼ㄕf著坐下。
勇次郎瞬間皺了皺眉頭,隨即綻開了笑臉,說道:“不怎么大啊!”
“你夫人在家嗎?”
“我的夫人?哦,在里面。是怕見陌生人。”勇次郎說道。
過了有一個小時,三人離開了日暮亭飯館。
回到車上時,十津川對三浦說道:“我見到那個女人了呀!”
“哪個女人?”
“戴著墨鏡去見大城功的中年女人,就是以為是他鴇頭的那個女人。”
“在日暮亭里?”
“是啊。我猜是生田勇次郎的夫人吧。穿著的和服比女傭更華麗啊?!笔虼ㄕf道。
“接著該怎么做?沒有證據(jù)證明大城功來過這里的?!比只诤薜卣f道。
十津川將目光轉(zhuǎn)向日暮亭飯館:“昨天夜里大城功打電話給這個副社長或他的夫人,我覺得這不會有錯啊。也許大城功說過要來的吧。所以才讓飯館臨時休業(yè),讓哥哥這個社長去泡溫泉。”
“是因為不想讓大城功見到社長夫婦?”
“對啊。”
“為什么?”
“能想到的理由就一個。是因為如若讓大城功說出真相就會很麻煩吧。社長夫婦相信尾花幸子肚子里有著去世獨生兒子的遺孤,即孫子。是不愿意讓他們知道這是騙他們的。”十津川說道。
“副社長的目的是霸占日暮亭吧?”
“也許是吧?!笔虼ㄕf道。
“偽裝成車禍殺害生田敬太郎的,也是這個副社長吧?”
“大概是吧。如果殺害了嗣子,社長去世以后,那個日暮亭就是自己的,不是這樣算計的嗎?”
“社長的夫人呢?”
“她也會消失的。”
“如果那么干,不是會被人懷疑的嗎?”三浦問。
“獨生兒子因車禍去世了。老夫婦因為悲痛過度而自殺了。也許劇本就是這么寫著的?!笔虼ㄕf道。
“難怪??墒牵虑楣?jié)外生枝了?”
“是的。”
“為什么?”
“因為如果敬太郎有孩子,這孩子就要繼承遺產(chǎn)。事先調(diào)查之后,如果不殺害敬太郎就毫無意義。因此,副社長夫人便到處進行了打聽。我猜,當時大城功是為了錢才出賣了敬太郎的秘密?!笔虼ㄕf道。
“怪不得。所以就心安理得地將敬太郎偽裝成車禍殺害了?!?/p>
“是的?!?/p>
“可是倘若如此,就應該知道尾花幸子是假冒的吧?為什么不把她趕走?”三浦感到納悶。
“我這是推測啊。社長夫婦因為沒有了嗣子,所以不就會考慮領個養(yǎng)子?如果有養(yǎng)子來,好不容易攢下的財產(chǎn)就會交給那個養(yǎng)子。然而他們又不能馬上輕易地把社長夫婦殺了?!?/p>
“于是為了不讓他們領養(yǎng)到養(yǎng)子,便說去世的敬太郎其實有女人,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了?!?/p>
“我猜測也許會是這樣?!?/p>
“這么說來,尾花幸子是副社長夫婦編造出來的女人吧?!?/p>
“我猜是的?!?/p>
“那么,在‘朝間’特快死去的小田弓子,是怎么回事?”
“在生田敬太郎的身邊,看上日暮亭財產(chǎn)的自然還有其他人啊?!笔虼ㄕf道。
“那么,殺害小田弓子的,也是這個副社長?”
“或許是這個叫尾花幸子的女人吧?!?/p>
9
三人回到小諸警署,開始討論今后的偵查方向。
大城功肯定來了日暮亭。這一點大家的看法一致。也許是自己遭對方暗算而來提抗議的。
“我想有封口的必要?!饼斁f道。
“那么,你認為他已經(jīng)被殺了?”三浦望著十津川。
“我推測副社長夫婦已經(jīng)不愿意用錢來求他保持沉默了?!?/p>
“動員刑警,以日暮亭為中心進行查找吧?!比痔嶙h道。
“我還想知道社長夫婦和尾花幸子去了哪家溫泉。”
“這一點也要調(diào)查。”三浦吩咐道。
“我還要知道社長夫婦有沒有想要領養(yǎng)養(yǎng)子的打算。”十津川說道。
三浦向縣警本部打電話要求增援,傾注全力查找大城功。十津川和龜井也協(xié)助他們查找。
大城功在十津川走訪大塚的商務旅館之后,估計偷偷地溜出旅館去了小諸。是攔出租車去的,還是等到天亮坐上了列車,不管他用哪種方法,反正到達小諸之后,到現(xiàn)在應該還沒有過多少時間。
如果那樣,即使他被殺害、掩埋在什么地方,估計也不會搬運到太遠的地方去。因此,如果在小諸周邊尋找,應該能找到。十津川和龜井都這么推測,一點一點地擴大搜尋的范圍。
在大城功被找到之前,已經(jīng)查出生田社長夫婦和尾花幸子去的溫泉。
據(jù)說是地處志賀高原入口處的湯田溫泉R賓館。十津川向三浦打了個招呼,便和龜井立即趕往那家賓館。
去湯田中要到JR長野站,從那里乘坐長野電鐵。如果在終點站湯田中下車,那里就是湯田中溫泉鄉(xiāng)。接著如果乘坐公共汽車去志賀高原,途中要經(jīng)過上林溫泉,還能去因猿猴入浴而聞名的地獄谷溫泉。
十津川和龜井到達湯田中時,已經(jīng)是過了傍晚七點。他們立即趕到R賓館,但生田夫婦和尾花幸子都不在。
“今天下午突然結(jié)賬離開了?!狈张_的服務員說道。
十津川問“是幾點鐘的時候離開的”,回答說“是下午四點左右”。
是在十津川他們拜訪日暮亭飯館之后。難道是生田勇次郎通知尾花幸子說警察來過了?
“去哪里了,你知道嗎?”
“到那里……坐車離開的?!?/p>
“汽車?還是出租車?”
“不是。是租賃汽車?!狈諉T說道。
“你知道是哪里的租賃汽車嗎?”
“大概是在長野站的營業(yè)所里借的。因為他們好像說起過這事?!?/p>
“汽車呢?”
“記得是白顏色的尼桑SKYLINE(譯注:日本生產(chǎn)的高端名牌賽車的車名)?!?/p>
“把長野市的電話本借我用一下。”十津川說道,用電話本查看長野站前的租賃汽車營業(yè)所。
一說是警察,對方營業(yè)所便告知是用尾花幸子的名字借走了一輛SKYLINE。
“那輛汽車回來了嗎?”十津川問。
“沒有。還沒有回來?!?/p>
“請告訴我車牌號?!笔虼ǖ?,把那輛汽車的車牌號記在筆記本上。
然后,十津川決定今天夜里就住在這R賓館里。辦理了住房手續(xù)以后,他向小諸警署的三浦警部打電話,得知大城功還沒有找到。
“天黑了,搜尋要拖到明天了?!?/p>
“生田勇次郎夫婦怎么樣了?”
“沒有從日暮亭里出來?!?/p>
“我這邊也麻煩了。老板夫婦和尾花幸子今天下午辦理了退房手續(xù),去向不明??峙率巧镉麓卫上蛭不ㄐ易勇?lián)絡,說了警察開始調(diào)查的事?!?/p>
“所以就逃走了?”
“若是那樣就好了,也許會出現(xiàn)更危險的舉動。尾花幸子借的租賃汽車上,坐著社長夫婦。你那里向縣警本部聯(lián)絡,請他們查找這輛汽車?!笔虼ㄕf道,告訴了對方汽車牌號。
一掛斷電話,十津川便攤開了從服務臺借來的長野縣地圖。
“警部是覺得社長夫婦有危險嗎?”龜井一起察看著地圖問道。
“生田勇次郎和妻子的計劃是哥哥夫婦死亡后奪取日暮亭。獨生兒子敬太郎死亡,把說是懷著他孩子的女人送進來,然后再打算慢慢地謀劃?,F(xiàn)在警察介入,后院起火了。他們就不能再拖延了,怕夜長夢多?!?/p>
“假如大城功被殺、社長夫婦也被殺,就不能證明尾花幸子是假冒的,日暮亭不就被那個勇次郎夫婦霸占了嗎?”
“他先要殺害幾個人。事情不可能那么順利的,要讓他知道這行不通!”十津川說道。
清晨,在小諸,警方再次開始搜尋大城功。
在湯田中,十津川和龜井借了輛租賃汽車尋找社長夫婦和尾花幸子乘坐的白色租賃車。
同時,縣警的警車出動,也在四處尋找租賃車。
“去志賀高原看看吧?!笔虼粗貓D說道,駕駛著汽車駛向志賀高原。
路過上林溫泉,駛?cè)胫举R草津公路。這是一條從湯田中進入、通過志賀高原通往群馬縣草津的付費公路。
十津川他們認為,假如尾花幸子按生田勇次郎的指示想要殺害社長夫婦的話,就不會去長野縣的中心區(qū)域,相反會朝山間駛?cè)ァ?/p>
這條公路雖然經(jīng)過鋪裝,但弧形很多。冬季因為載著滑雪客人的公共汽車和私家車會很熱鬧,但如今是梅雨季節(jié),公路上很空曠。
前方突然有個年輕女子蹣跚著奔跑出來,舉起了手。
十津川踩下急剎車,從車窗里探出臉來,望著女子。
“快救人!”女子用嘶啞的聲音說道,軟綿綿地蹲下來。
十津川和龜井從汽車里出來,扶著女子站立著。
“怎么了?”
“汽車墜落了……”女子說道。
兩人朝著她指的方向跑去。
看得見有一輛汽車墜落在山崖下。是一輛白色的汽車。
“我從汽車里下來,想要從行李箱里取出工具,汽車就一點點地滑動著,從山崖上掉下去了。我事先踩好剎車的?!迸诱f道。
“車上坐著什么人?”
“坐著父母。趕快叫急救車!”
“龜井,你看掉在山崖下那輛汽車的牌照,是和那輛租賃汽車一樣的車牌號。”十津川對龜井輕聲地說道。
龜井的眼睛里發(fā)出光來。
“是啊。這么說,這個女人就是尾花幸子?”
“得逞了!”十津川說道。
“快叫急救車!”女子又高聲喊道。
“一起去吧?!笔虼ㄗ屗谧约旱能嚿希愿例斁粼谶@里,便朝著湯田中返回。
半路上遇見了縣警的警車。十津川將對方攔下,走上前去出示了警官證。
接著,他朝女子招了招手。女子一無所知地走上前來,十津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對著警車里的警官說道:“給這個女人銬上!”
“干什么!”女人發(fā)出驚叫。
“你是尾花幸子吧,以殺人未遂的嫌疑逮捕你。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就是殺人的嫌疑。若是那樣,你還是為自己的運氣祈禱吧!”十津川說道。
“接著怎么辦?”警官問。
“在這前面大約兩百米的地方,有輛汽車掉落到山崖下面了。車里有人。呼叫救援隊和急救車?!?/p>
“明白了?!本僬f道,用對講機進行聯(lián)絡。
“這女人怎么辦?”另一名警官問。
“先扣留。這女人也許有殺人嫌疑?!笔虼ㄕf道。
十津川立即駕車返回了原地。龜井還守候在墜車的現(xiàn)場。
“急救車和救援隊應該很快就到了。”他對龜井說道。
10
在小諸,在離日暮亭飯館只有一百五十米遠的雜木林里,終于發(fā)現(xiàn)了被掩埋的大城功的尸體。開始時因為怎么都找不到,于是警方從東京拿來大城功的衣服,讓警犬聞了聞衣服的氣味,才由警犬找到的。
大城功伏趴著被掩埋在六十厘米的深處,他的后腦部受到過擊打,而且是擊打過數(shù)次。上衣口袋里放著打火機。打火機上印著日暮亭飯館的店名。
打火機是放在日暮亭飯館門口讓顧客隨便拿取的。大城在走進日暮亭飯館時隨意地拿了一個放進了上衣的口袋里。他也許是預感到自己會被殺的,想要證明自己來過這里。
十津川他們返回小諸后,和三浦警部一起再次去了日暮亭飯館。
今天日暮亭飯館的門口還是掛著“臨時休業(yè)”的牌子。
一見到生田勇次郎和他的妻子君子,三浦便出示了逮捕令。
“生田勇次郎以及妻子君子,因殺人嫌疑被逮捕。”
“別說混賬話!”勇次郎大聲喊道。
“尾花幸子已經(jīng)招供了呀!她受你們的指使想要殺害社長夫婦。你們命令她把汽車墜落山崖。你的哥哥和嫂子受了重傷命在旦夕?!?/p>
“我從未下過這樣的命令!”
“在‘朝間’特快的車廂里殺害小田弓子的事,她也招供了。她說這也是受你們指使干的?!笔虼ㄕf道。
“小田弓子這個名字的女人,我不認識?!?/p>
“你們?yōu)榱藠Z取日暮亭飯館,策劃制造一個聽從自己的假冒的生田敬太郎女朋友,并把她送進日暮亭里。而且,你們找到了這個叫尾花幸子的女人??墒?,你們沒有料到會出現(xiàn)另一個名叫小田弓子的女人。尾花幸子是平時生活在生田敬太郎周圍的女人吧,小田弓子也是的??墒悄銈儾荒苷J定小田弓子是假冒的。因為你們非常清楚敬太郎是同性戀,他不會有真正的女朋友。如果說出這個秘密把小田弓子趕走的話,尾花幸子也不得不被趕走。因此你們要讓小田弓子消失。據(jù)尾花幸子招供,她按你們的指示接近小田弓子,將摻入氰化氫的紅茶裝在暖水瓶里,在新宿站的站臺上交給她,說是讓她在車廂里喝的。然后尾花幸子來到了小諸?!?/p>
“胡說!有什么證據(jù)?有證據(jù)的話拿出來給我看。”勇次郎說道。
十津川笑了:“你們不會是小看了尾花幸子吧?你們以為只要給些錢,她什么事都會按你們的吩咐去做吧。如今的年輕女人很難對付??!你們打給她的電話,她全都錄音了,到關鍵時想要用來威脅你們。在那錄音里,清楚地錄著你唆使尾花幸子殺害小田弓子的辦法啊?!?/p>
“還有,夫人,”龜井對生田君子說道,“你花大價錢買下了大城功掌握的情報吧,就是生田敬太郎是同性戀者的情報。管理人證明你屢次拜訪大城功的公寓。說你是戴著墨鏡穿著和服來的?!?/p>
“還是死心了吧?!比謱扇苏f道。
11
擔任社長的哥哥夫婦獲救了,對生田勇次郎和妻子君子來說,比與尾花幸子招供所受到的打擊更大。
第二天起,生田勇次郎和妻子君子開始招供了。關鍵是一旦開口招供,他便詆毀哥哥說:“他如果再這樣當著社長,日暮亭肯定會垮的,所以我必須當社長?!?/p>
據(jù)勇次郎供認,生田敬太郎是他親自去東京用偷來的汽車把他撞死的。他說,敬太郎去世后,哥哥社長夫婦開始想要領養(yǎng)孩子,因此他感到措手不及。
“所以,必須編造一個懷著敬太郎孩子的戀人。我們從敬太郎交往的女人中發(fā)現(xiàn)了尾花幸子。這個女人很老實,而且很貪財,所以我們估計能收買她。但是她竟然會把我們的電話錄音下來,這真是我沒有想到的?!庇麓卫衫^續(xù)說道。
據(jù)他招供,大城功從東京打電話來,說:“竟敢殺我啊。你們準備好五千萬。如果不付錢的話,我就去報警,把我知道的事全都說了。”
勇次郎和君子這次覺悟到必須把大城功滅了,于是便讓飯館休業(yè)等著他。
大城功趕到后,他們向大城功拿出了錢,趁他不備在他身后用螺絲扳手向他砸去。
“是我殺的?!庇麓卫烧f道。
十津川和龜井回到東京。
十津川向搜查一課課長本多匯報了在長野的情況后,回到房間里,對龜井說道:“以后剩下的問題,就是那個孩子啊?!?/p>
“我打電話問過妻子了,好像與我們家的孩子玩得很投契。”龜井說道。
“可是,不可能永遠寄放在你那里??!”十津川道。
早苗向十津川提議道:“聽說日暮亭社長夫婦想要領個養(yǎng)子,就不能讓這孩子交給他們領養(yǎng)嗎?”
“生田夫婦康復的話,你把這孩子帶去,和他們談談怎么樣?。俊笔虼ㄎ⑽⒌匦α?。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