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偉
道光八年,大學士長齡平定了叛亂,押著叛賊頭子張格爾回朝。道光帝高興,在保和殿宴請平叛有功的將軍。這是道光朝歷史上極少有的皇家宴會。
道光帝一生奉行節(jié)儉,簡直是到了“摳門”的地步。他一個月才換一套衣服,衣服破了就打掌,也不怕跌份。打掌又叫“圓綢”,就是在衣服破洞處補綢緞。
道光帝一生僅請過兩次客,一次是皇后生日,大臣們拜完壽后,他慷慨地留大家吃飯。端上來的“大餐”是打鹵面,而且還是限量的——每人僅限一碗。內(nèi)閣大臣曹振鏞是道光的近臣,深知圣意,曹老頭吃過一次虧,這次不傻了,在家中酒足飯飽才去赴宴的。果不出所料,雖然東道主是皇帝,舉行的是國宴,但桌上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樣小菜。將軍們都不敢動筷子,生怕吃兩口就沒了。
兩江總督陶澍是道光召回北京述職的,剛到京城,正趕上皇帝請客,美滋滋地參加宴會,三口兩口,面前就杯空盤光了。原以為下面還有七葷八素什么的,沒想到?jīng)]下文了??粗约好媲扮R子一樣的碗碟,陶大人非常尷尬。
曹振鏞和陶澍交好,等歌舞伎表演時,把自己沒動筷子的盤子換給了陶澍,并對陶澍耳語:“明日面圣時,切記穿舊官服,越舊越好?!碧珍沁M士出身,為人聰明,馬上領(lǐng)會了曹大人的意思。
陶澍進京只帶了兩件衣服,其實,他也算是清官,但面圣絕對是要慎重的,因此他特意新做了兩件絲綢的官服。沒想到,沒派上用場。
第二天,陶澍起了個大早,去京城舊衣鋪淘舊官服,好不容易挑了件合身的,老板開價十五兩銀子。陶澍吃了一驚:“你這分明是打劫,我做兩件新衣加起來還不到十五兩?!崩习骞笮Γ骸耙豢创笕司褪莿偟骄┏牵F(xiàn)在京城的舊官服可比新官服貴多了!皇帝愛補丁,大臣都跟風,上朝哪個敢穿新官服?即便是新官服也要打些補丁,這還是皇帝引領(lǐng)起的穿補丁的潮流呢?!?/p>
入鄉(xiāng)隨俗,陶澍一身不太合體的舊官服很對道光的口味。問其漕運、海運、鹽政事務(wù),皆對答如流,龍顏大悅,特加陶澍太子少保銜,并御筆為其題寫書齋匾額“印心石屋”四字。
陶澍磕頭謝恩時,皇帝漫不經(jīng)心地問一句:“你知道一兩銀子能買幾個雞蛋嗎?”陶澍愣了一下,不知皇帝問這個是什么意思,他小心地回答:“能買一百個雞蛋。”道光帝“哦”了一聲,讓他退下了。
晚上,陶澍去曹府致謝,曹振鏞留陶澍吃飯,兩人一壺酒一盤菜,陶澍心里嘀咕:你曹老頭也不比皇帝大方什么。席間,陶澍去方便,經(jīng)過曹府后廚,看到幾十只死鵝。以為是死于傳染病,忙問曹府總管??偣芑卮鹫f:“我們家大人特意用鵝掌招待大人,這是我們家招待貴客的菜。數(shù)周前就準備,將這幾十只鵝圈在鐵籠里,籠下點著炭火,鵝環(huán)奔數(shù)周,全身的精華就集中在掌上,然后取掌,鵝就不要了。”
陶澍再次被驚倒了,這次進京,陶大人收獲良多。
翌日,道光召見曹振鏞,瞅見他膝蓋上打了補丁,問:“你打掌花了幾個錢?”老曹被問懵了,三思后慎重答:“三錢銀子?!崩喜苡X得這價格報得已經(jīng)夠高的了。不料,道光帝大為氣憤:“還是宮外的東西便宜,我這里內(nèi)務(wù)府打個補丁居然要五兩銀子!昨日陶澍告訴我,一兩銀子能買一百個雞蛋,我看內(nèi)務(wù)府的賬,竟然是一兩銀子十個雞蛋?!?/p>
道光當即召來內(nèi)務(wù)府大臣,龍顏大怒,斥責其中飽私囊。內(nèi)務(wù)府大臣委屈極了:“皇上,您的御褲是用湖縐布料做的,補丁得運到工藝最好的蘇州去打,工費自然高,再說來回的運送費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您吃的雞蛋都是用珍貴材料飼養(yǎng)的母雞下的蛋,因此價格自然就高了?!?/p>
道光帝挑不出話柄,無言以對。但此后,開了竅的道光帝逼著宮里的妃嬪都學做針線活,有需要縫補的衣服都交給她們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