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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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譜系與中國“四方”治法之雛形
杜文忠
《史記》中所說的“五帝”,皆可謂“軒轅譜系”,他們共同構(gòu)成了中國上古的帝王譜系。歷史上中國對“四方”治法的形成可追溯到軒轅時期,由“五帝”構(gòu)成的軒轅譜系始終貫徹和繼承了“德治”的思想,于內(nèi)確立了針對“四方”的官制,于外形成了對“四方”進行分封的傳統(tǒng),采取了巡狩、召會、朝貢、王會、流刑等針對“四方”的政治法律措施?!败庌@譜系”的治法奠定了中國古代法治的始基,也形成了中國古代邊疆治法的雛形。
軒轅譜系;上古;四方;治法
中國邊疆學界研究邊疆史一般限于西周以后,史學界則更疏于上古法制的研究,更不用說研究其治邊法制。關(guān)于軒轅時期是否存在,今人多以為是傳說,實際上,關(guān)于軒轅時期,中國古籍記載并不少見,《史記》中開篇就是《五帝本紀》。司馬遷所謂“五帝”者,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是也。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鬃铀鶄鳌对子鑶栁宓鄣隆芳啊兜巯敌铡罚逭呋虿粋?。余嘗西至空峒,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盵1](P31)
司馬遷認為,《尚書》中對黃帝、顓頊、帝嚳不予記載,這也許是因為反映上古史的《尚書》本來缺亡的內(nèi)容就較多之故;也許是因為諸子百家雖言黃帝,又涉于神怪之故。但是,司馬遷既尊重民俗、傳說,又有實地調(diào)查的治學態(tài)度,為此他實地考察黃帝堯舜所到過的空峒山、涿鹿,以至于東海、江淮。了解民風、聽聞當?shù)亻L老傳說,又見“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實則是相信了軒轅時代的存在。
顧弟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書缺有間矣,其軼乃時時見于他說。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余并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2](P32)
司馬遷又說:“自黃帝至舜、禹皆同姓而異其國號?!盵3](P31)因此,五帝的存在構(gòu)成了中國上古的帝王譜系,而五帝的治法則奠定了中國法治的始基,上古中國“治邊之法”的形成可追溯到軒轅時期。由于這一時期尚是部落聯(lián)盟時代,所謂“治邊之法”,實是其治外之法,而治外之法亦形成中國后來治邊之法的傳統(tǒng),黃帝對“四方”的治法于中國古代法制影響深刻。為此,筆者依據(jù)相關(guān)史料,從“四方”治理的角度,對其治法試作探究。
(一)“從而征之,平者去之”與象刑之用
黃帝之世是中國早期的氏族社會,這一時期“中國”作為疆域之國,實是一種姓族國?!妒酚洝费渣S帝之功,有“土德之瑞”,實有平疆立土之意?!妒酚洝の宓郾炯o》描述了這段歷史,茲摘錄于下:
軒轅之時,神農(nóng)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nóng)氏弗能征。于是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賓從。而蚩尤最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諸侯,諸侯咸歸軒轅。軒轅乃修德振兵,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蚩尤作亂,不用帝命。于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遂殺蚩尤。而諸侯咸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nóng)氏,是為黃帝。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平者去之……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4](P3)
這里所說“神農(nóng)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nóng)氏弗能征”,即是說雖然“軒轅乃習用干戈”,然而也是為了制止“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軒轅氏之征伐,為“義伐”,是懷德之舉。在此期間,最為顯著者有兩件事:
一是“蚩尤最為暴,莫能伐”。
既然沒有氏族能夠討伐之,又“神農(nóng)氏世衰”,那么軒轅氏的討伐就具有了“止暴”合理性。于是才有“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賓從”。這時雖然“諸侯咸來賓從”,但是并沒有消滅蚩尤,于時才有“蚩尤作亂,不用帝命”之說,此時“軒轅乃修德振兵”,“乃徵師諸侯,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于此天下方才平定。在此過程中,軒轅顯示了平定和治理天下的能力和德行,“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在殺蚩尤后,“而諸侯咸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nóng)氏,是為黃帝。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
二是“炎帝欲侵陵諸侯,諸侯咸歸軒轅”。
這說明在“神農(nóng)氏世衰。諸侯相侵伐”之時,炎帝也屬于作亂者之一,只是因為“諸侯咸歸軒轅”才得以安定。
從《史記》對于黃帝的功績描述看,黃帝之功,是懷德征伐之功,故能夠“撫萬民,度四方”,后世的史料幾乎均以此為論,因此《史記》說軒轅氏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說軒轅氏有“土德之瑞”,顯然是說明他的功績主要在于他有“平疆立土”的“土德”。此外,黃帝對于疆域的治理還有一管理上的大事功,這也是黃帝的“土德”之一。
這里有一些關(guān)于黃帝的故事,從中可以見其治法。由于神農(nóng)氏子孫“道德衰薄”,“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nóng)弗能征”,于是軒轅(黃帝)才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賓從,唯蚩尤不從,于是“修德振兵”,三戰(zhàn)而殺之。
由此可見,天下之亂,被認為是神農(nóng)氏子孫“道德衰薄”的原因,而軒轅戰(zhàn)勝蚩尤,則是“修德振兵”的結(jié)果。[5](P7077)應當說,在這場當時規(guī)模宏大的部落聯(lián)盟戰(zhàn)爭中,黃帝的所作所為,彰顯了“德”于“治”的意義,確立了“萬國”秩序的統(tǒng)治模式。
黃帝時期,雖無“中央王朝”之說,然中華文化以“三皇五帝”為中心以論天下?!妒酚洝吩疲骸败庌@度四方”,是說“四方”本已服軒轅之統(tǒng)治;軒轅“殺蚩尤”,是因為蚩尤作亂而“不用帝命”。顯然這里的意思是說軒轅處于統(tǒng)治地位,蚩尤只是亂臣,軒轅殺蚩尤后,“諸侯咸尊軒轅為天子”而被稱“黃帝”,是說軒轅成為天子,已擁有疆土,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所謂“德”,在古代是謂“得”也。
顯然當時不僅僅是蚩尤一家作亂,故《史記》司馬貞[索隱]案:此經(jīng)云“諸侯相侵伐,蚩尤最為暴”,《孔子三朝記》中說“蚩尤,庶人之貪者”*劉向《別錄》中說:“孔子見魯哀公問政,比三朝,退而為此記,故曰《三朝》,凡七篇,并入《大戴禮記》。”,蚩尤之貪者何?當時疆土也。蚩尤為暴,自有其實力,《管子》曰:“蚩尤受盧山之金而作五兵”,是說蚩尤有軍備優(yōu)勢之實。張守節(jié)[正義]《龍河魚圖》云:“蚩有尤兄弟八十一人,并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造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誅殺無道,不仁慈。” 蚩尤雖然有軍力,但“誅殺無道,不仁慈”,此為蚩尤之暴也。蚩尤以暴,黃帝以仁,因此《龍河魚圖》才說:“黃帝以仁義不能禁止蚩尤,乃仰天而嘆。”
中國古代“暴”和“仁”的觀念,通過這次戰(zhàn)爭已有一對比。黃帝雖然難以單憑借武力禁蚩尤之暴,卻以“仁義”而聚眾,“制伏蚩尤”(《龍河魚圖》)。鑒于天下疆土不寧,仍有作亂者,“黃帝遂畫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咸謂蚩尤不死,八方萬邦皆為弭服”(《龍河魚圖》)。這是說黃帝借助蚩尤之暴威而服天下,可見當時僅僅憑借黃帝之仁德尚不足以平服天下,確立其中央地位。
“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平者去之?!边@里講的“從而征之,平者去之”,是說黃帝治天下的政策。對于當時不服從者,黃帝親自征討,而在征服之后就離去,并不直接統(tǒng)治,也沒有建置之說,這可以理解為黃帝的仁義,也符合當時的政治習慣。以仁義為本兼以刑殺為威是中國上古已有之觀念,黃帝對于不服從者的最終政策是“從而征之,平者去之”。
“黃帝遂畫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則可能與古代象刑有關(guān)。古代法律有“懸灋象魏”之說*《周禮》中《地官司徒·大司徒》有“縣教象之灋(法)于象魏”;《夏官司馬·大司馬》有“縣政象之灋(法)于象魏”;《秋官司寇·大司寇》有“縣刑象之灋(法)于象魏”的記載。,《呂刑》說苗民習蚩尤之惡,有“劓、刵、椓、黥”,此為五刑之始。又有“三皇無文,五帝畫象”之說[6](P4),《白虎通》:“五帝畫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蒙巾,犯劓者赭其衣,犯髕者以墨蒙其髕處而畫之,犯宮者屨雜屝,犯大辟者布衣無領(lǐng)。”又有《慎子》:“有虞之誅,以幪巾《荀子》注作‘畫跪’。當墨,《荀子》注作‘黥’。以草纓《荀子》作‘慅嬰’,楊倞注:‘當為澡嬰’。當劓,以菲屨《荀子》作‘菲對屨’。當刖,以艾畢(冠上束草)當宮,布衣無領(lǐng)以當大辟,此有虞之誅也?!?黃帝畫蚩尤形象,以威天下,這大概也是最早的法律治理方式之一,加之蚩尤是中國古代早期“五刑”制度的創(chuàng)造者,畫蚩尤的形象以威天下,則說明黃帝不僅需要蚩尤的軍威,同時也需要蚩尤的刑威來制服“八方萬邦”。
(二)“置左右大監(jiān)”:“監(jiān)于萬國”與“封建”之始
雖然是“從而征之,平者去之”,但是史料中還是提到黃帝時期也有制度上的建設(shè)?!妒酚洝酚幸欢挝淖终f到黃帝時期的官制,《史記》云:“以師兵為營衛(wèi)。官名皆以云命,為云師。置左右大監(jiān),監(jiān)于萬國,萬國和?!盵7](P5)這說明黃帝還在“中央”開始“置左右大監(jiān),監(jiān)于萬國”,較之神農(nóng)氏時代分散而沒有行政隸屬關(guān)系的治理已經(jīng)有所進步,已經(jīng)有“中央”的觀念,對于“諸侯”的治理也有了“行政”統(tǒng)屬的做法,有專門的官員甚至是機構(gòu)對“八方萬邦”疆土進行管理。官名皆以“云”命名,叫“云師”。《說文》的解釋是:“云,山川之氣也。”“云師”者,有統(tǒng)山川之氣、天下同治的意思,“云師”顯然是指中央官員。
馬端臨的《文獻通考》中說,黃帝開封建之制的理由同樣是因為黃帝“置左右大監(jiān),監(jiān)于萬國。萬國和,而鬼神山川封禪為多焉”。黃帝定天下,和萬國后,設(shè)置左大監(jiān)和右大監(jiān),對“萬國”分別進行統(tǒng)治管理,馬端臨認為是“若周召分陜也”[8](P7077),意思是其做法好比西周時期周公、召公分治陜地。顯然,這里馬氏認為其做法乃是分封之始,因為“周召分陜”,是分封而治,而此舉又是空前的,故“按:封建莫知其所從始也。三代以前事跡不可考”[9](P7078)?!爸米笥掖蟊O(jiān)”是后來監(jiān)牧之制的開始,監(jiān)牧非今天的中央行政官員,其身分應當是屬于分封的諸侯。當時的治法,除分封外,黃帝尚采取有“封禪”之制為輔助控制,以體現(xiàn)“中央”的存在,所謂“封禪”,是說黃帝“而鬼神山川封禪為多焉”。
從文獻記載的黃帝分封開始,到武王、周公定周之初,中國這一漫長的歷史中,封建是逐步形成的。瞿同祖先生認為在殷代中國就有了“封建基礎(chǔ)”,但還“不曾以封建為中心組織”,而只是醞釀時期,“到了周代,才以政治的方式大行封建”[10](P10),封建之制已經(jīng)逐漸發(fā)展成熟了。黃帝時期實行上述封建顯然沒有以封建為中心來組織社會,也談不上嚴格意義上的“封建政治”,真正的封建政治一般認為是始于周代。但從歷史淵源看,黃帝時期的封建之治對后來的治法必也產(chǎn)生深刻之影響。
古代學者都傾向于認為,封建之制的產(chǎn)生和長期存在是形勢使然。《文獻通考》載:“蘇黃門言:‘武王、周公定周之初,封建可也,郡縣亦可也。圣然之心以公而不以私。封建,則世守其國家,而以天下之地與天下為公;郡縣,則更易其守令,而以天下之權(quán)為一人之私。公私之分,而享國之久近存焉耳。’”[11](P7080)這是說武王、周公之所以仍然實行封建之制,是“以天下之地與天下為公”,是因其德也。蘇黃門此論的具體理由是:
商、周之初,上古諸侯棋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續(xù),勢如犬牙,數(shù)世之后,皆為故國,不可復動,是則然矣。今以當時之事勢推之,所謂古諸侯者,土地人民其存余幾,亦不可廢,不可動之有?[12](P7080)
綜上,蘇黃門的意思是:武王、周公定周之初,以當時的勢力和情勢,實行封建也可,實行郡縣也可,之所以沒有實行郡縣,是因為上古之時,諸侯眾多,棋布天下,自有其地。不僅如此,它們?nèi)站米杂衅滹L土習慣,也自有其血族利益。即使土地人民稀少的諸侯,也不能廢除,這是因為武王、周公這樣的圣賢不“以天下之權(quán)為一人之私”的緣故,之所以繼續(xù)“封建”,是他們的圣德所致。但是《文獻通考》引柳子厚言,則另有一說,“柳子厚言:‘封建非圣人意也,勢也。資以滅夏者,湯不得而廢。資以滅商者,武王不得而廢也?!盵13](P7080)認為西周實行“封建”,不是武王、周公這樣的圣人的本意,而是因為當時的形勢使然,所謂“勢也”,同樣是指上述諸侯眾多、棋布天下的客觀形勢。
中國的“封建”時期很長,諸侯眾多,新故相續(xù),自有其土地人民,自有其風俗習慣,很難“權(quán)歸于一”。在這樣的形勢下,“封建”這種相對自治的方式是最佳的治法。在難以改變“封建”的情況下,相應的治世思想和治理模式,必然是“協(xié)和萬邦”。顯然“分封”在當時于諸侯是有利的,可以被看做是“仁義”之制,與“分封”之制相應的治世思想,則是《尚書·堯典》所說的“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xié)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14](P36-37)。這是要求天子有德化的感召力、“協(xié)和”的思想及相應的制度。
“協(xié)和萬邦”是古圣人的追求,是上古的政治傳統(tǒng),在這一思想的指導下,它能夠區(qū)分“中央”與地方的政治形式是“分封而治”。若非如此,實行郡縣,權(quán)歸于一,“中央”與地方則必然利害相侵,天下不寧。即使是在“封建”之制下,分封不當也會出現(xiàn)利害相侵、諸侯不從的情況。如《朱子語錄》曰:“設(shè)如夏時封建之國,至商革命之后不成,地多者,削其國以予少者,如此則彼不服,或以生亂。又如周王以原田予晉文,其民不服,至于伐之。蓋世守其地,不肯從他人,若封王子弟,必有地方可封?!盵15](P7081)因此,天子如同“分戶”之家長,他需要“別籍異財”,又要使之仍如一家,而且還需要有“家規(guī)”,否則就做不到“協(xié)和萬邦”。“協(xié)和萬邦”首先需要明確諸侯疆域界線和大小,如箕子在朝鮮的“八條之法”之一,“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分,不得妄相涉入”[16](P220)。又如《周禮·大司徒》:
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參之一。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參之一。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職方氏:“凡邦國,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則四公,方四百里則六侯,方三百里則十一伯,方二百里則二十五子,方百里則百男,以周和天下。”[17](P7092)
除此之外,還需有天子“克明俊德,以親九族”的感召力;又需要有相應的制度法令以維護天子的“中央地位”和彰顯天子的圣德。于是有了巡狩、召會、朝覲、流宥之法;有了商湯問伊尹關(guān)于諸侯來貢獻之事而作的《伊尹獻令》;有了西周時期的“王會之制”和著名的“成王之會”,等等。
上古的這些治法與今天的“法律”不同,它是上古“分封”的產(chǎn)物。其特點是因“分封”使得其“自治”,《逸周書·殷祝解》有所謂“故諸侯之治,政在諸侯之大夫,治與從”[18](P1046)。這句話本有脫誤,《逸周書》[匯校]“孫詒讓云:故諸侯之治在政,大夫之治在與從”[19](P1046),即是說諸侯屬獨立行政之治,由于諸侯屬于高度獨立行政的單位,其國之文化新故相繼,久之而有自己的特色。因之,諸侯之治強化了“萬國諸侯”的血族文化傳統(tǒng),并使得其逐漸根深蒂固;又因諸侯之“自治”而使得其長時期保持了“文化民族”的狀態(tài);因其是“文化民族政治”的狀態(tài)而使得其法律有“文化法律”的風格,有風俗之性、儀式之形,這正是其治世之法的特點和樣式。
(三)“分封”對于邊疆治理的影響
中國古代的分封制度始于“三皇五帝”之時,這是古代的政治“傳統(tǒng)”,至秦統(tǒng)一天下,亦出現(xiàn)過分封與郡縣之爭。漢以后雖然亦有分封,但都是分封與郡縣并存,以郡縣為基本政治框架。因此梁啟超云:“對于中國歷史,下一總批評曰:‘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二千年來之學,荀學也,皆鄉(xiāng)愿也;惟大盜利用鄉(xiāng)愿,惟鄉(xiāng)愿工媚大盜?!盵20](P124)所謂“鄉(xiāng)愿”是媚俗趨時之意;所謂“大盜”,是相對于“分封”而言,是說“秦政”以一統(tǒng)為念,有“家天下”的意思,而不似“分封”共有之意。但實際上,中國古代政治從來都是官僚制和分封制并存的,往往是在畿內(nèi)實行官僚制,在畿外實行分封制。只是秦朝政治實行了單一的官僚制,而出現(xiàn)人們批評的“鄉(xiāng)愿工媚大盜”的局面。具體來看,分封制對于中國古代政治和法律有三個方面的影響:
第一,分封制淡化了民族的概念。
后于秦時方有郡縣,各諸侯國各治其邊疆,雖有華夏之禮,然無種族血緣之別。中國人講家族,講血統(tǒng),但更講“道統(tǒng)”和“政統(tǒng)”。分封之制有相對固定的政治地理和邊界,但是中國古代文化界線更深于民族界線。正如錢穆先生所說:“但這并不是說中國人對于自己文化自高自大,對外來文化深閉固拒。中國文化雖則由其獨立創(chuàng)造,其四圍雖則沒有可以為他借鏡或取法的相等文化供作參考,但中國人傳統(tǒng)的文化觀念,終是極為宏闊而適于世界性的,不局促于一民族或一國家。換言之,民族界線或國家疆域,妨害或阻隔不住中國人傳統(tǒng)文化觀念一種宏通的世界意味?!盵21](P141)
中國先秦的分封制度不僅在地理上由內(nèi)而外,如商朝的內(nèi)服與外服,在文化上同樣形成了內(nèi)外漸次的格局,從文化和地理上形成了三個層次:一是中央直屬區(qū);二是臣服于中央的族國區(qū)域;三是保持對中央政府附屬的區(qū)域,形成“體國經(jīng)野”的格局。這一格局到明清而不變,其中臣服于中央的族國區(qū)域是我們所謂的“邊疆”。因此,商代分封制度中有“邊侯”一說,“邊侯”就相當于“臣屬中央政府的少數(shù)民族自治政權(quán)”[22](P31)。“邊侯”以外的附屬國也是通過朝貢關(guān)系作為象征維持的。無論是“邊侯”,還是附屬族國,并沒有血緣和種族上的歧視,而只有文化上的差別,不似西方“民族國家”的概念。在其分封體制中也不以血緣和種族為標準,而純粹是以政治和文化導向。因此,中國古代的分封制度不是一個封閉的體制,而是開放的制度,它有助于淡化民族的概念,進而擴張文化和政治的影響,這對于中國中心文化和政治的擴展提供了一種制度性的傳統(tǒng)。
第二,古代“中央王朝”的治邊手段是通過分封而進行的,如商王朝“賜封侯、牧與置奠是控制附屬國族所謂三種最重要的手段”[23](P32)。
所謂“侯”,是“邊侯”;所謂“牧”,也相當于邊侯。在內(nèi)稱“牧”,在外稱“侯”。所謂置“奠”*在殷西諸“奠”中,武丁時期曾卜問是否在黃河北岸鄈城、修武、沁陽之間的“目”地置奠(“令彈崇奠目”)。而黃河北岸修武以東地區(qū)當時叫做“寧”或者“濘”,至晚在武丁時期寧地以北就出現(xiàn)了一個“奠”(“奠來寧”),河南省濮陽地區(qū)的“襄”(“……奠……在襄”)。參見宋鎮(zhèn)豪主編:《商代的地理與方國》,56-57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又稱為“多奠”,是在附屬國族區(qū)域內(nèi),通過墾田的形式使之轉(zhuǎn)化成為商屬地。“奠”與“甸”相通,這就是后來周代的“甸服”和“畿甸”[24](P55),如此分封制有開拓疆域的作用。但與依靠武力和官僚治理模式而開拓疆域相比,分封制少有“一統(tǒng)”之義而更多的是“自治”,它在這方面的效率是十分低下的。但另一方面,這種間接的治理模式卻有助于保留各地風俗。長期的分封而治必然使得治邊之責下放于諸侯國,且多是如商代的“邊侯”、“牧”和周代的“甸服”和“畿甸”這樣的邊疆國族來承擔。在這種分封制的前提下,其畿內(nèi)官僚法律制度對于邊疆國族的影響自然十分微弱。
商代的“邊侯”、“牧”和周代的“甸服”和“畿甸”本身就是“少數(shù)民族”,或者說是“非我族類”,這些國族本是一自治體,不可能對附屬國族區(qū)域社會產(chǎn)生更多的影響。這使得中國古代政治長期存在“國法”與“風俗”的二元法文化形式,在內(nèi)地和邊疆之間,在國與家族之間逐漸形成了二元法律治理的問題。綜觀中國歷史,古代的國家立法、司法以及風俗方面也一直在二者之間尋求統(tǒng)一,這三個方面的問題數(shù)千年而不易,直到明清也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這同樣是官僚制和分封制并存的傳統(tǒng)基因所致。在畿內(nèi)實行的官僚制發(fā)展到后來,成為郡縣、州郡、府縣制度,它強化了“國家”的一面,因“分封”而形成的“體國經(jīng)野”格局,則保持了“民間”和“化外”的自治形態(tài)和固有風俗。秦漢以后隨著國家力量擴張,“化俗”成為一個突出的政治法律問題,到明清時期不斷強化推行國家法律,以至于出現(xiàn)土官、土司制度,最后進行“改土歸流”。
第三,分封制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各地風俗和制度。
比如商末周初,商貴族箕子被周王朝分封于朝鮮,箕子制“八條之法”而化東夷之俗,這一歷史事件就影響了東夷文化,在當時的“四方”格局中,促進了東夷文化的發(fā)展,形成了東夷文化柔謹為風而“優(yōu)于三方”的局面?!独[史》記《后漢書》:“昔武王封箕子于朝鮮,箕子教以禮義田蠶,又置八條之教,其人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婦人貞信,飲食以籩豆?!盵25](P340)所謂“八條之教”實際是箕子為朝鮮制訂的八條法律,故注云:“相殺以當詩償殺,相傷以谷償,相盜者,男沒入為其家奴,女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雖免為民,俗猶羞之,嫁娶無讎。”《后漢書》對于箕子“八條之教”的評價是:“昔箕子違衰殷之運,避地朝鮮,及施八條之約,使人知禁,遂乃邑無淫盜,門不夜扄,回頑薄之俗,就寬略之法,行數(shù)百千年,故東夷通以柔謹為風,異乎三方者也?!盵26](P340)《水經(jīng)注》說:“箕子教民以義田織信厚,約以八法,而下知禁,遂成禮俗?!盵27](P340)當然這只是分封制影響“四方”國族的個案,如前所述,總體上講,在分封制的前提下,中央王朝的官僚法律制度對于四方的影響十分微弱。
(一)帝顓、高辛之治
《史記》云:“黃帝崩,葬橋山。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帝顓頊也?!盵28](P7)黃帝駕崩之后,黃帝的孫子顓頊繼續(xù)黃帝的事業(yè)。從《史記》對于顓頊的記載看,說他“靜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養(yǎng)材以任地,載時以象天,依鬼神以制義,治氣以教化,絜誠以祭祀。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阯,西至于流沙,東至于蟠木。動靜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屬”[29](P8-9)。顯然顓頊時期對于天下的治理狀況是很好的,說他“疏通而知事”、“養(yǎng)材以任地”、“治氣以教化”,這是黃帝時期順勢而為、推崇教化的一貫治法,不僅如此,其統(tǒng)治的疆域已然不小。
顓頊死后,高辛繼承,即是帝嚳?!邦呿湵?,而玄囂之孫高辛立,是為帝嚳。帝嚳高辛者,黃帝之曾孫也?!盵30](P9)高辛之治,同樣也有黃帝之遺風,說他“仁而威,惠而信,脩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財而節(jié)用之,撫教萬民而利誨之,歷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31](P10)。這同樣是贊揚有佳,特別提到了他的德行高尚,撫教萬民而天下歸服,是所謂“帝嚳溉執(zhí)中而遍天下,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從服”。這些記載比較抽象,并沒有說到當時的天下形勢,也沒有談到有關(guān)的制度,尚不如說黃帝時具體,給人總的印象是“天下太平”。
到堯舜時,關(guān)于制度方面的說法就比較多了?!妒酚洝氛f:“帝嚳崩,而摯代立。帝摯立,不善,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盵32](P10)堯繼承了高辛嚳之位,堯同樣繼續(xù)著上述諸帝的“仁義”路線,“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驕,貴而不舒”[33](P11)。從堯開始,中國的歷史仿佛就不僅是傳說了。因為在最早的歷史典籍《尚書》中開始有了《堯典》,孔氏所作的《尚書序》中說:“以其上古之書,謂尚書。百篇之義,世莫得聞?!盵34](P14)《史記》記載堯的做法是“以親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萬國”。堯還考察舜,“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能從。乃遍入百官,百官時序。賓于四門,四門穆穆,諸侯遠方賓客皆敬”[35](P15)。意思是讓舜推行五典(五常)德化,于是百姓“五典能從”;于明堂四門負責四方朝見,于是“四門穆穆”,使諸侯遠方賓客和諧相處。
這說明堯舜之時,有一個時期是堯舜同治,《舜典》有云:“舜生三十征,庸(試用),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巡狩),乃死。”從舜開始攝政開始,“堯舜同治”的時期當有三十年之久。關(guān)于堯舜時期的情況,《堯典》、《舜典》多有記載。
(二)“羲和之職”和“四岳八伯”:堯舜禹時期的“四方”官制
上古法制簡略,不可得而詳知,三代官制,至周而尤詳。堯之世,已于周邊治官,有所任命。細考之,可歸之曰“羲和之職”和“四岳八伯”。所謂“羲和之職”,是指擔任天文歷法的官職的羲氏與和氏。所謂“四岳八伯”,四岳者,分主四方諸侯者也?!吨芏Y正義》曰:“四岳,四時之官,主四岳之事?!薄爸魉脑勒咧^之四伯。至其死,分岳事,置八伯,皆王官。”[36](P1353)“其八伯,唯驩兜、共工、放齊、鯀四人而已,余四人無文可知?!盵37](P1353)
首先,所謂“羲和”*馬伯樂在1942年撰寫的一篇關(guān)于《尚書》的文章里認為,“羲和”原是一位女神的名字,即《山海經(jīng)》中提到的“十日之母”,《堯典》的作者把這位神話性的角色變成了帝堯的四位男性官吏。美國學者艾蘭認為,所謂“羲和”,可能是一個集團或部落的名字,神話里的“十日之母”,兒子眾多,其中可能包括了“四方”的守護神,上古之官名有神化權(quán)威也是自然。參見艾蘭:《龜之謎:商代神話、祭祀、藝術(shù)和宇宙研究》,111頁,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者,是指羲氏與和氏兩族,羲氏是顓頊時期司天官重的后代,和氏是顓頊時期司地官黎的后代?!疤茍蛑?、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38](P1352)。馬融說:“羲氏掌天官,和氏掌地官,四子掌四時?!彼麄儞蔚亩际钦乒芴斓厮臅r這一“技術(shù)含量”很高的職務,他們所擔任的職務都是子承父業(yè)的世襲之職。不僅如此,還有“羲和之治”。所謂“羲和之治”,是指羲仲、羲叔、和仲、和叔還分別治理掌四方?!胺置酥僬瑣芬模粫敼龋e出日,平秩東作”,這是說堯任命羲仲管理東夷之地,為居治東方之官?!吧昝x叔宅南交,平秩南訛(化),敬致”,為居治南方之官?!胺置椭僬鞣?,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為居治西方之官。“分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為居治北方之官。他們分別于東南西北觀察四方的天象運行規(guī)律,考定春分、秋分、夏至、仲冬,推定春夏秋冬四時而成一年,由此“允厘百工,庶績咸熙”[39](P40),確定百官職務。
在《呂刑》中提到的“絕地天通”也是針對“苗民”而言。所謂“絕地天通”,就是使人、神不擾,各得其序?!敖^地天通”的故事背景是帝堯命重、黎處理苗民亂德之事,使之人、神不擾,當時“少昊氏之衰也,九黎亂德,家為巫史,民、神同位”[40](P775)?!叭鐏y德,民、神雜擾,帝堯既誅苗民,乃命重、黎二氏,使絕天地相通,令民、神不雜。”[41](775)帝堯“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這里的“重”即是羲氏,“黎”即是和氏,重即羲也、黎即和也。羲是重之子孫,和是黎之子孫,堯任命羲、和兩氏作為世掌天地四時之官,移風化俗,“使人、神不擾,各得其序,是謂絕地天通”[42](P775),看來當時羲氏、和氏的主要任務是以文教和刑法管理苗民事務,化同其風俗,正其人神綱紀,使其人、神不擾,各得其序。
其次,從對他們的職事的描述看,羲仲管理東夷,東夷之地被稱為“晹谷”,是“日出于谷而天下明”的意思,羲仲敬導出日,始就耕作,指導務農(nóng);羲叔知南方春夏節(jié)氣之交,是掌夏天之官,平序南方化育之事,敬行其教,以致其功;和仲主掌西方,昧谷者,曰西,日落而天冥,是為秋天之政,秋天萬物生成,助成萬物;和叔主掌北方,北方曰幽,四時變化聚于北方,和叔之職,在于平均在察其政,以順天常。此四人所居職事都與“四時歷法”有關(guān),太古之時,天道幽遠,治歷明時,化育萬物為當時的要務。因此,古籍所載官職,自伏羲以至于帝堯,大都為此類“治歷明時”,掌管“天事”的職務,“四岳”之官,首先是主“四時”之官,進而方才主“四岳”之民事。故職官考云:“按:陶唐以前之官十治者,天事也。虞、夏以后之官十治者,民事也?!盵43](P1353)
再次,“羲和”之說在先,“四岳”之說在后,都是指堯舜之世掌管四方的官職。“四岳”之職“始于羲、和之時”[44](P1353),被稱為“四伯”(伯又稱“方伯”),堯以羲、和為六卿,這是說堯之時已有六卿之制。六卿之始,多為“羲和之治”,屬于“內(nèi)官”,故曰“內(nèi)有百撰、四岳,外有州牧、侯伯”[45](P1353)。所謂“八伯”,是在“四岳”(四伯)職分的基礎(chǔ)上分出來的。以當時天下九州而論,九州必有一為畿內(nèi),其余八為畿外?!吨芏Y》有“千里之內(nèi)為王畿,千里之外設(shè)方伯”之說。方伯居職于“中央”,負責治理其余八州,是為“八伯”,而當時的“地方官”則是州牧、侯伯。從上述看,中國古代官制最早多為“天官”,“四方”職事于天事也有直接的關(guān)系,最早管理“四方”的官職也多是起源于天事官,他們具有天文地理知識,從主“四時”天事之官發(fā)展成為主“四方”民事之官。
此外,上文提到《文獻通考·職官考一》所說的“驩兜、共工、放齊、鯀”這四個人,屬于“八伯”之列,是掌四方之官。這同在《尚書·舜典》中所說的“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中的共工、驩兜、鯀是否對應?如果是相同的人,那就是說共工、驩兜、鯀這幾人犯罪后,被革官去職,流放到四方邊遠之地?!渡袝に吹洹酚校骸皻J哉,欽哉!惟刑之恤哉!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舜輔助政堯之時,有“流宥五刑”之說,是說驩兜、共工、鯀本當作受“五刑”的處罰,舜流寬宥了他們而處之以流放。“流共工于幽州”是說把共工流放到北方,除了處罰的動機外,還有“以變北狄”的目的。
于是,舜歸而言于帝,請流共工于幽陵?!妒酚洝放狍S[集解]:馬融曰“北裔也”?!妒酚洝窂埵毓?jié)[正義]:尚書及大戴禮皆作“幽州”。括地志云:“故龔城在檀州燕樂縣界。故老傳云舜流共工幽州,居此城?!鄙癞惤?jīng)云:“西北荒有人焉,人面,硃佛,蛇身,人手足,而食五穀禽獸,頑愚,名曰共工。以變北狄”。“放驩兜于崇山”則有以“以變南蠻”的意圖?!妒酚洝放狍S[集解]:馬融曰“南裔也”。《史記》張守節(jié)[正義]:神異經(jīng)云:“南方荒中有人焉,人面鳥喙而有翼,兩手足扶翼而行,食海中魚,為人很惡,不畏風雨禽獸,犯死乃休,名曰驩兜也。以變南蠻?!蓖瑯?,“竄三苗于三?!笔菫榱恕耙宰兾魅帧?;殛鯀于羽山,目的是“以變東夷”?!妒酚洝放狍S[集解]:馬融曰:“殛,誅也。羽山,東裔也。”《史記》張守節(jié)[正義]:殛音紀力反。孔安國云:“殛,竄,放,流,皆誅也。括地志云:“羽山在沂州臨沂縣界?!鄙癞惤?jīng)云:“東方有人焉,人形而身多毛,自解水土,知通塞,為人自用,欲為欲息,皆云是鯀也。以變東夷”,如此自然是“四罪而天下咸服”。
舜的建議和做法表現(xiàn)出舜的才能和仁德,除了處罰“四兇”外,更有“化成天下”的意圖。按照《文獻通考》的說法,共工、驩兜、放齊、鯀本是敬導“四方”的官員。
(三)堯舜時期:用流刑以變四裔
除上述治法外,舜的功績更在于他在使用法律上的寬仁,而且把流刑的使用同對周邊民族的教化結(jié)合起來?!端吹洹分蟹Q贊舜“濬哲文明”。所謂“文明”,中國古代的解釋不同于現(xiàn)代,現(xiàn)代之人,技術(shù)武備皆以之為文明,而中國上古帝王是“直欲排洪荒而開二帝,去雜霸而見三王”[46](P1)?!兑葜軙吩唬骸暗赖虏┞勗晃?,學勤好問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愍民惠禮曰文。錫民爵位曰文?!盵47](P635-637)《尚書正義》[疏]:“經(jīng)緯天地曰文,照臨四方曰明”,意思是舜有深智,其功德照臨四方。早在堯統(tǒng)治的時候,舜就在實行法度方面表現(xiàn)此自己的仁德和才能?!蹲髠鳌氛f舜臣堯,流四兇,“投諸四裔,以御魑魅”[48](P270)?!渡袝x》[疏]:“言四兇流四裔,各于四夷放共工等為中國之風俗也?!薄妒酚洝酚校?/p>
于是舜歸而言于帝,請流共工于幽陵,以變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于三危,以變西戎;殛鯀于羽山,以變東夷;四罪而天下咸服。[49](P20)
舜有仁義之德,用“流刑”來處理共工等“四兇”,其法甚為妥當。
其一,有懲罰之效,此自不必多言。
其二,“流宥五刑”,使得法律可以收拾人心,彰顯仁義,故《尚書·舜典》中有:“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舜以流放之刑而定天下,這一做法受到孔子的推崇,“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50](P68-69)。這是用舜樂“韶”和武王樂來比喻和評價舜和周武王的功績。所謂美者,是指音樂之盛也;所謂善者,是指美之實也。程子曰:“成湯放桀,惟有慙德,武王亦然,故未盡善。堯、舜、湯、武,其揆一也。征伐非其所欲,所遇之時然爾?!盵51](P68-69)孔子的意思是舜的做法達到了盡善盡美的程度,武王的討伐是盡美而沒有盡善。不管是舜,還是武王,如程子曰:“征伐非其所欲,所遇之時然爾?!闭鞣ゲ皇侵饔^愿望,而是時事使然,這大概就是孔子主張的治世之道。正如衛(wèi)國有一個叫“儀”的地方的“封人”(掌封疆的官員)見孔子后說的那樣:“二三子,何患于喪乎?天下之無道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盵52](P68-69)孔子周流四方以行其教,如木鐸之警于道路也??鬃又问乐x,正在于不以征伐為欲。
其三,將之流放到四裔之地,可以移風易俗,同一教法,故有“四罪而天下咸服”之說?!妒酚洝分刑岬剿吹倪@一建議中,其關(guān)鍵在于“變”,即通過流放之法,以變北狄、以變南蠻、以變西戎、以變東夷?!叭纭痹谶@里并不屬于周邊民族,因此才有遷三苗于三危而以變西戎之說。至于共工、驩兜、殛鯀更是屬于“華夏”的范疇,同三苗一樣,他們都是被處罰的對象,所受之刑當是流刑。對于這里所說的“變”,有兩種解釋:一是《史記》裴骃[集解]徐廣曰:“變,一作‘燮’?!臂?,和也。《史記》司馬貞[索隱]:“變謂變其形及衣服,同于夷狄也。”意思似乎是說流放被處罰的四兇的目的是讓他們“同于夷狄也”。二是《史記》張守節(jié)[正義]言:“四兇流四裔,各于四夷放共工等為中國之風俗也?!币馑际钦f流放“四兇”,是為了讓“四裔”同化于中國之風俗。從整段話的立意看,是在表明舜的“仁義”和“高明”,由此推測,其“仁義”之處在于只采取流刑來處理罪大惡極的“四兇”;其“高明”之處在于可以通過他們來向“四裔”傳播華夏民族的文化,利用“四兇”來變“四裔”。如果這些記載是真實的,那么在堯舜時期,就已經(jīng)將“流”和“變”結(jié)合在一起,中國的治邊之法就具有了教化周邊民族的目的,而且已經(jīng)有了將內(nèi)部的法律的處罰和對周邊民族的教化結(jié)合起來的思想。
(四)堯舜時的巡狩、召會、朝覲、流宥之法
首先,堯舜時期是中國古代社會制度的原生態(tài)時期,中國傳統(tǒng)基本國家制度和基本理念發(fā)蒙于此。
堯之時,相關(guān)事跡不詳,當其統(tǒng)治應當是有效的,這從《舜典》中記載堯死后的情形可知?!端吹洹分杏涊d堯去世之后,百姓如同失去了父母,“四?!泵褡褰^音三年,而不復作樂,《舜典》云:“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盵53](P94)這里“四?!笔侵钢苓吀髅褡?,釋地云:“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遏”,是“絕”的意思;“密”,是“靜”的意思;“八音”,是指“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囊慕^音三年,則華夏可知。言盛德恩化,所及者遠?!盵54](P94)堯能夠在去世之后,四夷民族絕音三年,由此可見堯有盛德,恩化所及已經(jīng)不僅是華夏國內(nèi),而且遠播四方了。
其次,除所見黃帝時期分封、“封禪”之外,堯舜之時已見巡狩、召會、朝覲、流宥之法。
堯舜之時,分封、朝覲聯(lián)系在一起,朝覲之法已成,如:“舜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堯文德之祖廟)。輯(斂)五瑞(五玉),既月,乃日覲四岳、群牧,班(還)瑞于群后。”[55](P7077)是說舜即位后,收斂象征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的瑞(玉壁),每天接受四岳和九州群牧官員的朝覲。并還“五瑞”于諸侯,與之正始,確立其合法性?!叭稹闭?,玉也。權(quán)力之象征,收斂后又還“五瑞”于諸侯,實是重新分封之意,是強調(diào)權(quán)力的來源。此外,更以監(jiān)臨之制而體現(xiàn)“中央”的意義。所謂“監(jiān)臨”之制,就是指后來古代長期實行的天子巡狩制度。
在還“五瑞”于諸侯之后,舜開始整頓四方秩序,確立法度。舜先是往東岳之巡,“歲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這是東巡于東岳諸侯的地方,以其秩次而燔柴祭天,也可以明示其等級。此次東巡,同時還是舜整頓山川的一次重要的立法活動?!八劣P東后,協(xié)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如五器,卒乃復?!币积R四時節(jié)氣、日月時間,同一律法,規(guī)齊度量衡;制定吉、兇、軍、賓、嘉五種禮法制度;確定諸侯及其相應爵位者的地位和權(quán)力的象征物,所謂執(zhí)“五玉”(公、侯、伯、子、男)、“三帛”(諸侯世子執(zhí)纁,公之孤執(zhí)玄,附庸執(zhí)黃)等級;同時確定卿(執(zhí)羔)、大夫(執(zhí)鴈)、士(執(zhí)雉)所以執(zhí)。
再次,舜還巡南岳、西岳、北岳。
“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禮。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禮……五載一巡守。”[56](P7078)可見,舜治理山川方國,十分勤勞,通過巡守、朝覲這樣的方式,制定和確立了早期的禮法秩序。此為巡狩之法的意義,也是巡狩之法的開始。故馬氏按云:“巡守朝覲之事見于虞唐舜典,故其所紀以為事始?!盵57](P7078)
(五)舜禹時的“刑、貢、撫”
關(guān)于舜禹時的相關(guān)治法,我們可以概括為“刑、貢、撫”。《史記》云: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皋陶為大理,平……龍主賓客,遠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違;唯禹之功為大……定九州,各以其職來貢,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撫交趾、北發(fā),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發(fā)、息慎,東長、鳥夷,四海之內(nèi)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興《九招》之樂,致異物,鳳皇來翔。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58](P29)
舜禹之時,刑罰仍用于當時九州之治理,而且可能九州皆同。其中“皋陶為大理,平”,意思是舜時有一叫皋陶的人,擔任大理一職,行使司法權(quán),《史記》張守節(jié)[正義]:“正平天下罪惡也”。說明此處于“天下”之治理,已經(jīng)有了刑罰之威。不僅如此,相關(guān)的行政管理已然有形,故“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違”,意思是九州之民沒有敢于辟違舜的十二牧官員的?!岸ň胖荨辈⒉灰馕吨皇怯惺凉賳T的管理,有加以刑威而“莫敢辟違”,還“有各以其職來貢”,貢賦是九州的分內(nèi)之事。由于禹之功而定九州,并且“已至于荒服”,因之還存在治邊的問題。
從上述文字看,由于“已至于荒服”,當時舜相對于“荒服”的宗主地位已經(jīng)確立,其與“荒服”地區(qū)之間的制度性關(guān)系則主要是“貢”和“撫”,而與“刑”的手段無關(guān)?!案尢铡迸c“十二牧”的法律作為是使“九州莫敢辟違”,因此“刑”的作用在當時是用來安定九州之民的。然而于“四?!钡摹盎姆奔捌湟酝獾牡胤?《爾雅》云:“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則采取安撫的治理政策*《史記》司馬貞[索隱]:“此言帝舜之德皆撫及四方夷人,故先以‘撫’字總之?!?,比如南方的交趾、北發(fā)(北戶,南方地名)。西方的“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方的“山戎、發(fā)、息慎”,東方的“長(夷)、鳥夷”*《史記》司馬貞[索隱]:“《大戴禮》亦云‘長夷’,則長是夷號。又云‘鮮支、渠搜’,則鮮支當次析枝也。鮮析音相近。”,出現(xiàn)了“四海之內(nèi)咸戴帝舜之功”的局面。
(六)禹時的“王會”之法
“王會”之法是中國上古王者治世重要活動之一,是當時確立王朝合法性的基本形式,也是確立王朝與周邊民族的政治關(guān)系的基本形式。在夏禹之時如此,在商、周時亦如此。
“王會”之法早見于夏禹?!洞呵铩穫髟唬骸坝頃T侯于塗山,執(zhí)玉帛者萬國?!盵59](P7078)又有《晉書》載:“夏后氏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南浮于江,而朔南暨聲教,窮豎亥所步,莫不率俾,會群臣于涂山,執(zhí)玉帛者萬國。于是九州之內(nèi),作為五服?!保ā稌x書·卷一十四·志第四·地理上》)
禹時已經(jīng)有“王會”之制,通過此種方式體現(xiàn)“中央”的權(quán)威,不僅如此,而且規(guī)模盛大。那么何以有“萬國”?根據(jù)前述,能執(zhí)“五玉”者,不過公、侯、伯、子、男;能執(zhí)“三帛”者,不過諸侯世子、公之孤、附庸而已,“附庸”亦是“中國”疆域以內(nèi)。古代“分封”之制,有“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文獻通考·封建考一》)的說法,所謂“列爵惟五”,是指爵位分五等(公、侯、伯、子、男),“列爵惟五,所以稱其德”;所謂“分土惟三”,是指“德異而功有所以同”的情況下,“公侯之地同于百里,子男之地同于五十里”,“分土惟三,所以等其功”。
《周書》中關(guān)于“服”的記載,在“武成”、“康誥”、“酒誥”、“召誥”、“康王之誥”中皆云:諸侯之“服”只有侯、甸、男,周金文“令彝”中也是“侯田(甸)男”。而所謂“五服”或“九服”則不足征。[60](P56-57)周朝時,百官臣僚屬于“內(nèi)服”,侯、甸、男屬于外服,而所謂的“五若曰庶邦侯甸男衛(wèi)”(康王之誥)中的“衛(wèi)”則是指“附庸”,“衛(wèi)者何?據(jù)我看必是附庸無疑”[61](P57)。
因此,筆者認為,“五服”是依照“列爵惟五”而劃分的,而侯、甸、男“三服”則是依照“分土惟三”來劃分的?!段墨I通考》中“封建考”認為“三等之地,正封也。五等之附庸,廣封也”[62](P7095)?!案接埂保ㄐl(wèi)服)是“廣封”之地,不屬于給諸侯的“正封”之地,因此《周書》中有時沒有將它列為“服”,如《酒誥》:“越在外服,侯甸男邦伯”(邦伯是諸侯之意);《召誥》:“命庶殷侯甸男邦伯?!钡窃凇犊嫡a》中卻提到了“采服”、“衛(wèi)服”,如《康誥》:“侯甸男邦采衛(wèi)百工播民和?!贝送?,在《禹貢》和《國語》中有“五服”之說,在《周禮》和《佚周書》中有“九服”之說?!拔宸笔侵负?、甸、綏(賓)、要(蠻夷)、荒(戎狄);“九服”是指侯、甸、男、采、衛(wèi)、蠻、夷、鎮(zhèn)、藩。對此二說盡管有異議*瞿同祖認為“五服或九服足征皆后人附會臆造之說”,見瞿同祖:《中國封建社會》,56頁,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但是從“中國”的邊緣界線看,其內(nèi)外界線當都是以“采衛(wèi)”(附庸)而區(qū)別。
根據(jù)《文獻通考》的說法,對于“附庸”的治法,采取的是“至于廣封,則欲上之政令,有所統(tǒng)而不煩。下之職貢,有所以附而不費。又非諸侯得以擅之也”[63](P7095)。從這段文字中看出,對“附庸”的治法可歸之為“統(tǒng)而不煩”、“附而不費”,這顯然是十分松散的。但“附庸”又屬封疆的一部分,“是謂分土惟三,自是而外,則附庸也,山川也,土田也,雖未必皆其所有,皆在封疆之內(nèi)矣。今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此附庸在封疆之證也”[64](P7094)。且“附庸”亦是執(zhí)“三帛”者之一,說明“附庸”亦屬“中國”的諸侯之列,“自是而外,則附庸也”,表明“附庸”有中國之“邊緣”的含義。加上“附庸”在內(nèi),以“中國”而有萬國,禹會諸侯時有“執(zhí)玉帛者萬國”參加,且此前有堯舜“協(xié)和萬邦”之說,其所指是確有萬數(shù)嗎?史籍多有討論,在此不贅議,不過這恐怕大多是指“中國”邊緣的“附庸”,既然是地處“正封”之邊,“附庸”的數(shù)量自然也很多。
從以上對軒轅譜系關(guān)于中國上古的“四方”治法分析來看,在那個權(quán)威初定、部落散居、種落雜多、交通不便的部落聯(lián)盟的時代,是不可能形成中央集權(quán)的,因此,“德”是這個時代最有力的統(tǒng)治武器。由“五帝”構(gòu)成的軒轅譜系順應了這樣的時勢,且一直貫徹和繼承了軒轅黃帝的“德治”思想,于內(nèi)確立了“四方”官制,于外形成了分封,同時采用巡狩、召會、朝覲的具有“憲法”性質(zhì)的治法,又采用了刑(包括流刑)、朝貢、王會這樣一些針對邊地的法律措施。這些政治思想、政治制度、法律措施的特點是以“德”為義理,表現(xiàn)為不以力服人,而是以德服人;不專注于法律,而是重視教化;不專以上凌下,而是采用禮制分封。這些都奠定了中國古代政治法律的“德治”雛形,同時也在政治法律思想上乃至具體措施上奠定了后來中國古代治理“四方”之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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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林 間)
Xuanyuan Ancient Pedigree and the Legal Governance of the Quartet
DU Wen-zhong
(School of Law,Southwest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Chengdu,Sichuan 610041)
The “Five Emperors”can be called “Xuanyuan pedigree” in“The historical records”.“Xuanyuan pedigree” constitute the China emperor lineage in ancient times.Chinese legel governance of“frontier”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period before.The Xuanyuan pedigree of Frontier governance always implement the idea of “rule of virtue”.in addition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relevant official in the central,patrol hunting,paying tribute,the meeting of king,exile and political and legel measures to control “frontier”,resulting in the formation of the embryonic form of ancient Chinese law in frontier gonvernace.
Xuanyuan ancient pedigree;ancient time;square;legal governance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歷代中央王朝對邊彊民族地區(qū)的法律治理研究”(11XFX024);四川省創(chuàng)新團隊“西部民族法治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研究”成果(16TD0049);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學位點建設(shè)項目成果(2016XWD-S0301)
杜文忠:法學博士,西南民族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四川 成都 61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