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露 熊愷妮
(湖北理工學院 師范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3)
喧賓奪主:傳播學視域下的小說評點與彈幕比較
李雨露 熊愷妮
(湖北理工學院 師范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3)
古代小說評點與新媒體背景下的彈幕現(xiàn)象,都是典型的受眾反饋、再傳播行為??缭綌?shù)百年的時間界限,受眾在面對傳播內容時表現(xiàn)出相似的反饋、再傳播行為,顯得尤為有趣。本文基于拉斯韋爾的“5W模式”,分析比較這兩種行為,并探討其隱藏的深層意蘊。
受眾反饋;再傳播小說;評點;彈幕;“5W模式”
盡管施拉姆于20世紀30年代才正式提出“傳播學”概念,但文化傳播現(xiàn)象古已有之。其中,受眾的反饋參與更是如影隨形。漢代司馬遷曾在《史記》中對“八卦”的傳播進行了完整勾勒:“伏羲至純厚,作《易》八卦”,[1]“文王拘而演八卦”,[2]“孔子晚喜易,序彖、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1]伏羲造“八卦”后,周文王將其推演為六十四卦,之后孔子作“十翼”、進一步解釋六十四卦的卦爻辭。這可以看作封建社會之前的文化傳播現(xiàn)象。周文王、孔子等人對“八卦”進行簡單反饋(feedback),也是早期學術領域的受眾介入行為。漢代“獨尊儒術”之后,學者對以“六經”為代表的儒家經典著作進行注釋、闡釋,經學日益興起。其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的爭辯反映了受眾的進一步介入,其反饋內容復雜化。南宋立“十三經”,學者對其字句的注解、后代學者對前代學者“注”的注解,合稱為《十三經注疏》。《十三經注疏》被列于《四庫全書》經部之首,充分說明在傳播中,受眾反饋經歷了檢驗,成為儒家文化的重要部分。宋明理學是學者從哲學層面對儒家文化思想的理論反饋。其中,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的分歧,深刻反映了受眾反饋的復雜性與積極性。論及文學領域的傳播現(xiàn)象,唐詩、宋詞的受眾反饋既包含了民眾的口耳相傳,亦有文人在詩論、詞論中的點評、贊嘆等。古代戲曲小說歷來地位低下,其受眾反饋更為曲折。以小說為例,漢代班固將小說視為“君子弗為”的“小道”,是“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2]這顯然是對傳播內容的負反饋。明代高儒《百川書志》將《三國演義》《水滸傳》列入“野史”類,小說的地位才相對提高,受眾反饋也逐漸由負面轉向正面。明清時期,小說傳播進入了高峰期。《三國演義》中的“仁君賢相”令讀者泣涕沾襟;《水滸傳》中的“替天行道”讓閱者熱血沸騰;各類小說的評點也應運而生。
古代小說評點是受眾在傳統(tǒng)閱讀過程中以文字形式對文本進行評論的現(xiàn)象,“是一種具有濃重民間色彩的文學批評行為”。[3]此時小說的受眾反饋不僅是正反饋,更是一種積極反饋。與之極為相似的是新媒體環(huán)境下產生的彈幕現(xiàn)象。彈幕是指受眾在網絡視頻觀賞模式中,即時發(fā)送文字評論的行為。它的出現(xiàn),最早要追溯到日本公司NICONICO動畫,在動畫播放時增加評語和解說的機能,并隨著國內兩大彈幕視頻網站(AcFun站和Bilibili站)的出現(xiàn)和興起,得以廣泛的傳播和推廣。[4]古代小說評點與現(xiàn)在的彈幕都是受眾以文字形式參與傳播的積極反饋,整體觀感極為相似。它們“不僅僅是一種表達方式”,也是參與者“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的行為。[4]換言之,古代小說評點與彈幕既是受眾介入的反饋,也是一種再傳播??缭綌?shù)百年,古代受眾和當下受眾在面對傳播內容時,發(fā)生相似的反饋、再傳播行為,顯得尤為有趣,這也是引發(fā)我們深入探討的原因。
拉斯韋爾提出構成傳播的五要素:傳播者、傳播內容、傳播渠道、受眾、傳播效果,即“5W模式”。結合該模式,我們可對古代小說評點與彈幕兩種反饋與再傳播行為進行比較分析。
首先,就傳播者和受眾而言,古代小說評點與彈幕的傳播者都是前次傳播的受眾。古代小說評點的傳播者主要是文人與“書坊主”。文人大多出于對小說的興趣進行評點;“書坊主”則出于利潤的考量,“將評點視為小說傳播的重要手段”。[3]經歷了小說評點環(huán)節(jié)后,小說評點者的身份由受眾轉變?yōu)樵俅蝹鞑フ?。比如金圣嘆批評《水滸傳》、毛宗崗評點《三國演義》等行為,都是作為受眾的文人喧賓奪主的經典例證。彈幕的傳播者“以90后這一群體為主”,[4]被稱為彈幕族。他們沉浸于社交網絡中,諳熟各種社交工具的使用規(guī)則,在交互式的網絡視頻中自由地表達觀點。彈幕族的評論,也作為視頻傳播的重要部分融入再次傳播行為之中。有所區(qū)別的是,彈幕族的數(shù)量明顯高于古代小說評點者數(shù)量,這顯然是由于技術手段的發(fā)展所導致的。文化傳播極大地降低了受眾反饋的門檻,提升了受眾反饋、再次傳播的積極性。
其次,就傳播內容而言,古代小說評點與彈幕的內容都依托于初次傳播內容。在具體內容上,古代小說評點基于受眾對原小說的積極反饋,主要包括理論批評、文本解讀、情感或審美表達等內容。以金本《水滸傳》為例,金圣嘆的三篇序文表達了他對小說“本質特征與本質規(guī)律的認識、把握”,[5]可以說是金氏對小說這一文學樣式的理論構建;每回回評是金圣嘆對章節(jié)大意、行文線索等文本內容的解讀;雙行夾批、眉批等則是金圣嘆個人審美態(tài)度的體現(xiàn),是具有“真人氣息式的評點”。[5]彈幕基于受眾對原視頻內容的積極反饋,其內容包括:一是個體情緒的宣泄。這類彈幕以網絡用語為主,或是無意義的情緒表達,或是與視頻無關的文字展現(xiàn)。二是對視頻相關內容的情感表達。有的部分是對視頻內容的喜惡表達(如吐槽),有的部分是對視頻場景構圖、人物塑造或情節(jié)設置等細節(jié)的贊賞或批判。三是對視頻內容、背景文化等的認知與解讀。足見,古代小說評點與彈幕盡管都是積極反饋,但在具體的傳播內容上有著明顯的差異。古代小說評點反映了古代受眾在傳播中的良性互動,是一種正反饋;而繁雜的彈幕內容展現(xiàn)的是當下受眾的從眾心理,有時會影響傳播效果。
再次,就傳播渠道而言,古代小說評點是一種文本反饋。評點者可以對小說進行批評、刪改,但其評點內容、評點態(tài)度、評點風格乃至被刪改文本的呈現(xiàn),都有待于再版。再版之后,新的評點者又可以順承前者,進行新一輪的閱讀、批評與刪改。古代小說評點可以說是一種靜態(tài)的、延時的反饋與再傳播。彈幕也是一種文字反饋,受眾可以在觀賞視頻的過程中,實時地對視頻內容發(fā)表觀點。作為再次傳播行為,彈幕是一種超時空性的群體連接行為,它可以令受眾超越時間界限,針對同一視頻內容發(fā)表個性化見解,也可以讓存在于不同空間的受眾在同一時間節(jié)點上發(fā)表個人觀點。因此,彈幕是一種動態(tài)化的、即時性的反饋與再傳播。盡管在印刷出版業(yè)的推動下,古代受眾能夠通過小說評點形式參與到傳播中,但新媒體環(huán)境中受眾參與反饋、再傳播更加普及。
最后,再看傳播效果,古代小說評點首先驗證了古代章回小說的歷史地位。受眾對古代章回小說的評點層出不窮,才使得《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獲得四大名著的稱號。古代小說評點也增強了小說的閱讀趣味,有力地促進了小說的再次傳播。彈幕行為提高了原視頻的吸引力與點擊量,提供了新的觀賞角度,擴大了原視頻的傳播范圍;但與之相隨的是彈幕內容的無序呈現(xiàn),直接影響了其他受眾的正常觀賞;彈幕內容的良莠不齊,也導致彈幕平臺工具性的缺失,在一定意義上充當了個體宣泄垃圾情緒的場域。由此可見,古代小說評點的傳播效果是正面積極的,彈幕的傳播效果則具有雙重性。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受眾參與由早期的受眾介入演變?yōu)槭鼙姺答?、再傳播行為。古代小說評點與彈幕便是后者的重要標志。它們喧賓奪主,在文化傳播過程中大放異彩。隨著時代的變遷、技術的發(fā)展,受眾的反饋、再傳播行為逐漸發(fā)生變化,其傳播者和受眾不斷增加,甚至呈現(xiàn)出全民普及化的趨勢。其傳播內容由獨特的個體表達轉變?yōu)閺谋娦睦硐碌娜后w宣泄。當小說評點者極力通過評點行為完成小說的價值構建和審美判斷時,彈幕族則以無序的情緒宣泄表達對當下語境進行無意識消解。傳播渠道由靜態(tài)的、單向的印刷出版,發(fā)展為雙向的、動態(tài)的網絡交流;其傳播效果更是由單純的積極影響,發(fā)展為參差不齊的雙重效果。這種變化在一定程度上預示了文化傳播由傳者中心轉向受眾中心的可能性。當下,受眾的情緒宣泄、過度娛樂化等無意義表達,集中展現(xiàn)了他們的困惑和迷茫,隱含了對當下文化傳播的憂慮。這是在后續(xù)研究中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1] 司馬遷(漢).史記[M].中華書局,1997:905-3285.
[2] 班固(漢).漢書藝文志[M].中華書局,1997:1745-2712.
[3] 譚帆.論古代小說評點之類型[J].文學遺產,1999(2):79-91.
[4] 付晶晶.新媒體時代的彈幕文化現(xiàn)象分析[J].南京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1):9-16.
[5] 施耐庵(明).(清)金圣嘆批評:金圣嘆批評本《水滸傳》[M].岳麓書社,2006:5-13.
G206
A
1674-8883(2016)19-0024-01
本論文為湖北理工學院教學改革研究項目“互聯(lián)網+背景下應用型高校的漢語言文學教學方法創(chuàng)新與實踐”(編號:2016C21)階段性成果
李雨露,女,湖北理工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本科生。
熊愷妮,女,古代文學博士,湖北理工學院網絡新媒體系教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網絡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