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名奇
(湖北工程職業(yè)學院,湖北黃石435003)
葉廣芩動物小說的敘事技巧分析
李名奇
(湖北工程職業(yè)學院,湖北黃石435003)
葉廣芩的動物小說運用多種敘事藝術手段,從而使小說敘事在很大程度上凸顯了作家本人的創(chuàng)作個性和審美趣味,像背景的烘托,古詩詞的引入,古代傳說的有機改造,還有,新聞筆法與小說筆法的結合,從而使整個小說在結構上散而不亂、雜而有序,產(chǎn)生了逼真的藝術效果。
葉廣芩;動物小說;敘事技巧
在不同體裁的文學作品中,詩歌散文側重于感情的抒發(fā),“小說無疑側重于敘事,是一門敘事的藝術?!保?](P165)作為一個擅長講故事的小說家,葉廣芩的敘事手法十分特殊。就她的動物小說而言,她廣泛地吸取其他小說作家的敘事經(jīng)驗,在注重小說趣味性和曲折性的同時,運用了多種敘事藝術手段,從而使小說敘事在很大程度上凸顯了作家本人的創(chuàng)作個性和審美趣味,像背景的烘托,古詩詞的引入,古代傳說的有機改造,還有,新聞筆法與小說筆法的結合,從而使整個小說在結構上散而不亂、雜而有序,既克服了傳統(tǒng)游歷小說結構松散、缺乏中心情節(jié)的弊端,又有助于產(chǎn)生逼真的藝術效果。
通過對葉廣芩作品的閱讀,大蟒河、殷家坪、老君嶺、營盤梁、厚畛子、射熊館、五柞宮、上林苑、終南鎮(zhèn)……這些秦嶺深處真實的名字,我們已經(jīng)不再陌生,秦嶺是一塊充滿靈性的土地,它的靈性,不僅在它她居于我國內(nèi)陸西部山區(qū)的獨特地理位置與地形地貌,它的自然山水,更在于她的土地上自古以來生活著眾多可愛的動物,而那些動物也把秦嶺這樣一個美好的所在當做了幸福的家園,對秦嶺神奇美麗的自然風光的潑墨式描寫,不僅展示了動物在秦嶺地區(qū)的大山和森林里的生存背景和動物原本可以擁有的自在的生命形態(tài),從而烘托出這種和諧在遭受人類破壞之后更引人深思的悲哀,使主題得到了升華。
烘托本是繪畫術語,金圣嘆說:“欲畫月也,月不可畫,因而畫云,畫云者意不在云也,意固在于月也”?!渡焦砟究汀烽_頭的一段描寫是整篇小說的精彩篇章,作家采用烘云托月的方法,為陳華尋找野人進入秦嶺深山與動物為伍作了層層鋪墊,典型地體現(xiàn)了小說中人物描寫的烘托藝術,不妨看看:
下了近半個月連陰雨,老君嶺溪水漲滿,山石膨脹,在無休無止的雨水中,山林松軟得似要崩塌一般,植物像魚缸里的水草,從里到外都讓水浸透了,整座大山籠罩在一片迷茫的水汽之中。鳥不鳴,獸無影,林子里顯得出奇的靜,動物都縮在樹葉下,縮在樹洞里,縮在巖縫中,艱難地躲避著這場秋雨……周圍是濃重的草腥氣,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山,野綠野綠的,沒有其他顏色。
這便是尋找野人而孤身進入深林考察的陳華和眾多動物的生存環(huán)境,秦嶺深山里獨特的地域風光、一草一木組成了獨特的地域樂章,也間接地烘托了陳華和各種動物在森林中親密相處的和諧場景。而在這原始的林莽中間,還有著“漫山遍野的松華竹”、“密得解不開的灌木叢”、從天而降的大雪落在山尖的針葉林上,變作了“美不勝收的樹掛”交織成了獨特而美麗的森林景觀。類似這樣的描寫在《熊貓碎貨》、《老虎大?!芬约啊逗隰~千歲》等作品中比比皆是,既生動地描繪了老虎、熊貓、黑魚等野生動物的獨特環(huán)境,也顯現(xiàn)了獨特的秦嶺風光,烘托了主人公們生活交往的獨特情調,給人一種奇異與新鮮的感受。
葉廣芩在動物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恰當?shù)匾肓斯糯囊恍v史傳說,使得歷史傳說為故事情節(jié)的進一步展開和作品主題思想的深入做了合理的鋪墊,可謂古今交匯,相得益彰,小說作品也有了更加厚重的文化意蘊,顯示出卓著不凡的風姿。
葉廣芩為了更為直接地接觸動物,她選擇了周至縣的老縣城村作為她的生活基地,周至自西漢就有建制,農(nóng)耕文明高度發(fā)達,漢唐時代為京畿之地,文字典籍、文物遺址很多,老子在樓觀臺講述五千言《道德經(jīng)》,白居易、李商隱歷任周至縣尉,這里誕生過不朽的詩歌《長恨歌》,據(jù)云楊貴妃便是由周至通過儻駱道逃亡南方,奔向日本……生活在這樣的一個特定地域,作家免不了耳濡目染中會把對該地域文化的體驗、感受和領悟潛存心中,當她創(chuàng)作作品時,她的主體意識就自然落腳于特定地域文化的根基上,把特定地域的文化結構、自然景觀、風土人情、信仰習慣、價值觀念等灌注其中并恰切地展示出來。《黑魚千歲》正式這方面的代表作品。
《黑魚千歲》開頭描寫了秦嶺北麓低巒環(huán)抱的地界風云大作,雷電交加的場景,震撼大地,很有氣勢,作家筆鋒一轉,通過當?shù)厝说男睦硪隽藵h武帝當年狩獵的傳說,同時,作家也作了有機的改造,使得古代傳說和當時的雷雨、當下的人民心理聯(lián)結在了一起,看看下面的一段描寫:“兩千多年了,這位皇帝常?;貋?,尤其在這夏秋之交的時候,他喜歡到他生前鐘愛的獵場和他最后離開人寰的啟程之地來巡視,無論世界怎樣地變遷……無時不在向后人宣告他的存在一樣”。葉廣芩把黑魚的故事與漢武帝狩獵聯(lián)系起來,置于評法批儒的時代背景,使歷史和今天互動,便有了新的內(nèi)涵。
葉廣芩對古代傳說的有機改造,并非引入一些古代人物的傳聞軼事來取悅讀者,作家始終秉承嚴肅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圍繞著作品的主題來展開,使得小說情節(jié)豐滿而不枝蔓,文化意蘊深厚而不顯得繁瑣。對古代傳說的創(chuàng)造性吸收運用,無疑也加重了作品的文化意蘊。她主要擇取了古代傳說中大肆狩獵、摧殘動物的事件,如漢武帝當年的狩獵,數(shù)十萬人“羅千乘于林莽,列萬騎于山隅”,將豺狼虎豹趕至山口捉住,運往博熊館圈養(yǎng)在碩大圍網(wǎng)中,“責胡人徒手與野獸相搏”,“武帝高坐博熊館上,以觀其樂”,博熊館周圍的黃土地承載過多少血腥與殺戮。
作家把大魚的故事與漢武帝狩獵聯(lián)系起來,置于評法批儒的時代背景,使得歷史和今天互動,便有了新的內(nèi)涵。顯然,作家是要通過古代傳說,把當年漢武帝那君臨天下不可一世的風采張揚了出來,而更為重要的,是作家在小說中所滲透的對傳統(tǒng)文化的負載以及反思現(xiàn)代生態(tài)倫理的缺失而閃耀著永恒的光芒,讓讀者感悟動物自古以來就遭受屠殺的悲劇命運,這正好與下文中儒捕殺兩條黑魚的故事情節(jié)相呼應,儒出生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正是“評法批儒”運動的時候,于是儒的名字便帶上了很強的時代特色,有趣的是,儒的出生地正是漢武帝狩獵,觀看胡人俘虜搏擊野獸的搏熊館村,儒的名字又蒙上了歷史色彩,儒的性格很犟,沒有什么特長,但是,儒對獵取野生動物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要成為這方面的精英,他獵取了第一條黑魚,但是他不吃魚,只是要以此炫耀自己,讓別人贊揚他捉魚時的英勇,他名字的背后似乎是作家有意地讓讀者聯(lián)想到中國儒家思想和儒家思想統(tǒng)治下的中國人格中的某種性情。《長蟲二顫》中,也有類似古代傳說的鋪墊,即漢武帝用箭射傷大蟒,呵斥青衣童子,獲取童子所搗之金瘡奇藥,后來劉秀兵敗奔走秦嶺再次遇見大蟒,盛怒之下賜死大蟒,遭王莽篡位報應的傳說。使得傳說中的奇藥與秦嶺的珍貴草藥連在了一起,與秦嶺的蛇連在了一起,古代帝王獵殺動物的傳說與現(xiàn)代人的老佘之流無情捕蛇交相輝映,這種輝映越契合,作品的文化蘊涵越顯得厚重沉實。
葉廣芩的動物小說行文樸實流暢,但她的小說不古板,所以,閱讀她的動物小說,不會覺得枯燥,可讀性很強,不過,她對這種效果的把握是很不容易的。她的動物小說之所以具有較好的可讀性和生動性,是因為她打破常規(guī),有所突破,在繼承小說文體的基礎上進行必要的創(chuàng)新,她有意將新聞、報告等紀實文體的筆法帶進小說創(chuàng)作中,而且合情合理,對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起到了很強的幫助作用和補充作用。不妨看看《山鬼木客》,作品一開始就將讀者帶入了一個新聞事件:
2001年7月19日,某市法院判決了一起離婚案件,四十三歲女性楊青雅因丈夫陳華于1997年7月12日離家出走,四年來杳無音信,已按失蹤處理,根據(jù)婚姻法規(guī)定,楊青雅與陳華自動解除婚姻關系。
接下來,圍繞著這一事件,展開了故事的矛盾沖突,故事主人公陳華正式登臺亮相,他只身前往秦嶺森林深處,與動物為伍,從而使得動物也跟這一新聞事件扯上了或近或遠的關系。從作家的主觀意圖說,葉廣芩開篇就融合新聞的要素,目的就是運用新聞筆法來交代小說主人公陳華消失的悲劇結局,顯然,她在此并不是平鋪直敘地記述這一結果,而是用新聞筆法來轉載法院一樁案件的判決書,既生動活潑,又典雅大方,這不僅是葉廣芩寫作思想上的創(chuàng)新,在寫作實踐上她也嘗試了新的創(chuàng)作思路。同樣,在這部作品的結尾,作者使用了“科研報告”這一敘事手法。文章以附錄的形式敘述如下:
半個月后,古脊椎動物研究所收到了一份從天花鎮(zhèn)寄來的包裹,是一個近似人類的顱骨,附帶著一份簡要報告。內(nèi)容如下:
農(nóng)民李春桃,1902年生,女性,天花山核桃坪人。1930年3月在田間勞動,被一直立行走的不明動物掠上山,兩個后自行逃回。回來后懷孕,于當年12月產(chǎn)下一子,取名王雙財。據(jù)當?shù)厝嘶貞?,王雙財從生下起便生棕色短毛,足大臂長,面目似猿……前額低窄,眉脊向前方隆起,腦量不大,是正常人的三分之二……枕骨大孔較一般人小,枕部平展,枕骨粗窿不明顯,與我國晚期化石智人相接近,顯示了腦髓不發(fā)達的特質。
從以上粗略情況看,核桃坪王雙財顱骨與類人猿接近……請進一步研究驗證。
筆者認為,葉廣芩在文章末尾處特意地運用報告筆法,使作品更生動了一些、更活潑了一些、可讀性更強了一些,讓讀者不知不覺進入到了故事的現(xiàn)場。在內(nèi)容上,除了照應文章題目“山鬼木客”以外,還照應了貫穿整篇文章故事展開的線索,為陳華尋找野人,走進深山與動物為伍卻被人群追逐跳下山崖這一心酸的結局作了補充,這是對小說藝術手法的一種大膽拓展和創(chuàng)新。
葉廣芩對新聞、報告等紀實文體筆法的運用,不僅使她的小說面貌產(chǎn)生新的變化,內(nèi)容有趣,為讀者所喜聞樂見,也使得她的小說具有了較多的鮮活性,有沖擊力,有震撼力,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這種筆法產(chǎn)生的效果是其他筆法所無法取得的。
總之,葉廣芩在動物小說敘事策略方面的把控和運用通常都有新的拓展,她在小說情節(jié)的敘述中,巧妙融合傳統(tǒng)手法和當代敘事策略,這確立了她在小說敘事方面屬于個人的形式感,“一個好作家的功績也在于提供永恒意義的形式感?!保?](P145)葉廣芩在動物小說敘事技巧方面的努力,使她走上了這“提供永恒意義的形式感”的康莊大道。
[1]吳道毅.南方民族作家文學創(chuàng)作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2]蘇童.想到什么說什么,紙上的美女[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