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陽
宿遷的人文風(fēng)景,此前僅聽說霸王項羽故里,但到了宿遷之后,發(fā)現(xiàn)供人游覽之處還有不少,如三臺山公園、乾隆行宮等。
一日,我們?nèi)チ饲⌒袑m。行宮在距離宿遷城二十多公里外的皂河鎮(zhèn)。顛簸半個小時,皂河鎮(zhèn)到了。開車的小石把我們領(lǐng)到一座古廟前,說:“行宮到了。”
這哪是什么行宮,分明是龍王廟嘛!對于寺廟,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龍王廟在各種寺廟中是最簡樸最寒酸的,因其無非祈治水之用,無洪無澇之年極少有香客,無法大興土木。可是,作為堂堂一國之君的乾隆偏就駐蹕這里,而且六次下江南,五次住此處。而且乾隆在此留下的不僅有親手栽的樹,還有銘刻在碑石上的詩作,想必每次下榻都住了不少時日。
簡樸的寺廟,簡樸的禪房,簡樸的桌椅、廚房和毛廁,竟然是一個其時世界大國之君巡視的駐蹕處,不禁讓人唏噓不已。在下沒有有與大人物一同出巡的經(jīng)歷,但可以想象,大人物出巡,每到一地?zé)o論如何也得清出一座最好的五星級酒店來,呈上備用的總統(tǒng)套間,分兵把守周邊街道路口,實行嚴(yán)格的交通管治。即使是下榻府衙官舍,那也必須早早按五星級標(biāo)準(zhǔn)裝修,乃至配上紅木家具、古玩珍寶、名家畫作和美若天仙的女服務(wù)員等。當(dāng)然,還免不了有當(dāng)?shù)馗吖倥悴?,甚至有將弁為之站崗放哨。因此,乾隆住在那簡陋的龍王廟,怎么想都覺得寒酸了些。
我原以為乾隆南巡入住古廟不過僅此一處,實則不然,據(jù)載,他行經(jīng)徐州駐足的所謂行宮實是由當(dāng)?shù)毓賳T臨時將龍王廟和禹王廟改造的。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乾隆在蘇州時,竟然住在木瀆鎮(zhèn)的虹飲山房一個叫徐士元的哥們家里。盡管徐家殷實,家園寬綽,但此人名聲不佳。徐曾是一個落第秀才,之后也不求作為,一味縱酒歡歌,只以閑云野鶴的生活為樂,典型不求上進的“富二代”。且不說一代君王入住私人宅院不盡妥當(dāng),即使為顯親民,入民宅住個三日四宿,那至少也要挑個根正苗紅家庭、革命烈士家庭或勞動模范家庭居之。唯此,方能與大人物的正統(tǒng)相契合,也才能激勵先進,弘揚正氣,傳遞正能量。此話似乎扯遠(yuǎn)了,但乾隆出巡,大隊人馬隨行,浩浩蕩蕩,盡管花費巨大,可他能省則省,能儉則儉,這里還是可以略見一斑的。
游古廟時,聽說駱馬湖就近在咫尺。為這湖名曾有過一段網(wǎng)絡(luò)風(fēng)波——有當(dāng)?shù)毓賳T覺得此名不祥,欲改為“馬上湖”,后被網(wǎng)民一頓好斥,這才罷了。我想當(dāng)年乾隆也一定能聽得出“駱馬湖”的諧音“落馬湖”,可人家一點也不忌諱,經(jīng)此照樣舍舟登岸、安居陋廟。
在當(dāng)?shù)剡€聽到關(guān)于名小吃“乾隆貢酥”的傳說。說是乾隆住在皂河小鎮(zhèn)上,沒事時就喜歡出來溜達(dá)。有一天,打燒餅的葉老頭拿出幾塊燒餅要讓乾隆嘗嘗,乾隆一下沒接住,燒餅掉在了地上。乾隆二話沒說,撿起來就往嘴里塞。品嘗之后,大加贊美,說以后要拿這燒餅作早點。這個故事也讓我產(chǎn)生小小的遐想,堂堂一國之君,這路邊小攤上的東西也去吃,就不怕是地溝油炮制的?就不怕有人謀害么?身邊侍從都去哪了?就沒個人擋駕和先給試毒?把掉到地上的食品撿起來吃掉,我只聽說過德國總理默克爾訪問中國南京時有過一回,其他的還真沒聽說哪個要員這樣做過。
大人物、小人物,都是肉身凡胎,都生于天地之間,都要在上帝的天平上過秤,別有太多的講究。我忽然這么想。
【原載2016年第1期《雨花·雜文雜論》】
插圖 / “犯了忌諱” / 趙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