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林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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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歐體化的動因
張 林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摘 要:五四運動時期是中國文學發(fā)生巨大變革的時期翻譯文學初露端倪,參與了漢語語言系統(tǒng)的創(chuàng)新,在推動漢語發(fā)展方面起到了不容小覷的作用。本文從五四運動產生的背景著手,簡要分析了當時的社會狀況及辛亥革命、俄國十月革命等對五四運動的影響;闡明了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處于中國文化多元系統(tǒng)中心地位的情況,并從社會意識形態(tài)建設、文學革命運動、完善漢語的需要三個方面論述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歐體化的動因。同時提及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廣泛傳播、翻譯中采取異化方法和英漢語言結構區(qū)別的現(xiàn)實。
關鍵詞:五四運動 翻譯文學 歐體化
中國封建社會末期,中國的發(fā)展逐漸落后于西方工業(yè)國家。然而從洋務運動到戊戌變法,再到辛亥革命,部分思想先進的中國人從中學到了西方的科學技術、政治體制和思想文化。其后的辛亥革命建產了新的政治體系,為文化變革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但是,辛亥革命未能從根本上改變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中華民國的成產并沒有帶來人們預期的民族獨產和社會進步。中國的文化危機愈演愈烈。親眼目睹這些失敗變革的知識分子意識到任何變革都是以思想變革為基礎的,必須展開一次思想領域的文化變革。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使歐洲社會陷入了對自己文化的反思,推進了世界東西方文化的比較和交流,因此催生了中國的五四運動。毋庸置疑,特定的時代條件和社會歷史背景也促進了五四運動的產生和發(fā)展:新的社會力量逐漸成長、壯大,獲得了比以往革命斗爭更加廣泛的群眾基礎,同時在全社會掀起了一股嶄新的思想解放潮流。
俄國十月革命推動了中國先進分子從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轉向社會主義的新發(fā)展,開辟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新時代。雖然當時的中國經(jīng)濟落后、制度昏庸、文化腐朽,但在社會主義思想的影響下,我們也可以實現(xiàn)解放、發(fā)展和富強。這是十月革命給予我們的啟示,如今儼然得到了擲地有聲的證明。由于思想觀念截然不同,社會主義國家在諸多領域與帝國主義進行強有力的抗爭。作為社會主義國家的典型代表——俄國宣布放棄在中國攫取的一切特權,號召用全新且平等的態(tài)度對待中國。這一行為加深了人們對社會主義的“好感”,推動了社會主義思想在中國的廣泛傳播。俄國士兵、工人、農民等群眾發(fā)動十月革命并取得勝利的事實,鼓舞了中國先進分子,給予了他們關于革命方法的啟迪,引發(fā)了他們對中國未來的深入思考。巴黎和會上中國外交的失敗是五四運動的直接導火索,但我們也無法忽視李大釗在中國大地上率先舉起馬克思主義旗幟這一事實。
回眸歷史,在早期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中,翻譯文學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卻飽受冷漠。人們用濃墨重彩的一筆描寫魯迅、郭沫若、梁實秋等知名作家兼翻譯家的原創(chuàng)作品,而其翻譯作品并未得到相應的彰顯,卻一筆帶過。此外,受封建王朝社會制度的影響,與泱泱大國、文化霸主思想觀念的相關聯(lián),譯者們在翻譯作品時會自覺不自覺地帶著文化優(yōu)越感和文化民族主義。
五四運動時期是中國文學及語言發(fā)生巨大轉變的階段。這一時期文言文被打倒,白話文還處在稚嫩時期,此時中國文學處于斷層階段。以色列學者埃文·佐哈爾的多元系統(tǒng)的理論指出,處于不同位置的不同次級系統(tǒng)之間通過不斷的斗爭變化會構成系統(tǒng)的共時狀態(tài)。也就是說多元系統(tǒng)中的內部結構并非一成不變,而是處于運動、變化和發(fā)展當中。由于系統(tǒng)中階層不同,多元系統(tǒng)的中心位置并非獨一無二,而是有多個。多元系統(tǒng)的實質是一個異質的、開放的符號系統(tǒng),在這一結構中,各個系統(tǒng)中的階層作為一個有機整體互相交叉、互相依存又部分重疊。同時,根據(jù)多元系統(tǒng)理論,當一國的文學出現(xiàn)重大轉折,危機或文學真空時,翻譯文學通常會走向文學多元系統(tǒng)的中心位置,占據(jù)主導地位。因此,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作為構建新思想文化體系的媒介便成了滿足當時新興市民階層文化需求的最主要來源。
當翻譯文學處于中心位置時,翻譯文學會積極參與文學系統(tǒng)的變革,并傳入很多創(chuàng)新的力量,與本國文學不再存在明顯的界限,也會引導作者與譯者的創(chuàng)新,不斷引入外來文化。這樣譯文的“充分性”會得到最大限度的滿足,譯者會采用異化與直譯的方法,保留原作的風貌。因此,翻譯文學的歐體化程度也大大提高。
翻譯文學系統(tǒng)是較為龐大的文化系統(tǒng)的一個分支,文化系統(tǒng)中還包括政治、經(jīng)濟、語言、意識形態(tài)等方面。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能夠走向多元系統(tǒng)的中心位置,是其與其他系統(tǒng)不斷競爭的結果。筆者將從以下三個方面分析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歐體化的動因。
1.社會意識形態(tài)建設的需要
五四運動前期,中國社會混亂,缺乏統(tǒng)治中心。曾一度占據(jù)中心地位的政治系統(tǒng)被迫走向邊緣,而其他處在邊緣位置的系統(tǒng)乘虛而入,相互競爭,最終翻譯文學獲得了多元文化系統(tǒng)的中心位置,參與了整個系統(tǒng)的重構。與此同時,中國封建思想逐漸沒落,走向了意識形態(tài)系統(tǒng)的邊緣。由于五四運動,西方各國新思想被引進中國,人們需要的不再是 “天朝上國”、“地大物博”、“高高在上”、“沾沾自喜”的保守頑固的觀念、消極萎靡的狀態(tài)和故步自封的思想。經(jīng)過激烈的競爭,最終馬克思主義思想取得勝利,占據(jù)了中國意識形態(tài)系統(tǒng)的中心位置?,F(xiàn)代中國對馬克思主義的選擇和認同,打下了馬克思主義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基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確產了馬克思主義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地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產物——毛澤東思想,實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主流意識形態(tài)在中國的第一次飛躍。
馬克思曾說:“理論一經(jīng)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理論只要說服,就能掌握群眾;而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說服人?!币簿褪钦f:“實踐是認識的基礎,實踐決定認識。體現(xiàn)在:實踐是認識的來源;實踐是檢驗認識的真理性的唯一標準;實踐是認識發(fā)展的動力;實踐是認識的目的和歸宿。同時,認識反作用于實踐。正確的認識對人們的實踐活動具有巨大的推動作用,錯誤的認識會把人們的實踐活動引向歧途。”人們的實踐活動要符合和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系統(tǒng)化、理論化的世界觀和科學的方法論的統(tǒng)一。至關重要的是,馬克思主義思想產足于實現(xiàn)和維護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致力于全人類解放和人的全面發(fā)展,而并非五四新文化運動前清政府為了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對百姓剝削壓迫的落后腐朽行為。
毫無疑問,文學是傳播范圍最廣、最能打動人心的方式,因此傳播新思想的重任就落在了文學身上。文學革命者們力圖以新文學為載體,完成社會思想觀念的轉變。因此,五四運動時期的各大報刊文章都表現(xiàn)出改革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理想與抱負,例如《新青年》、《新潮》、《少年中國》等刊物都對新思潮的興起和發(fā)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動作用,在這些刊物上,翻譯文學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時,李大釗作為中國最早歌頌十月革命和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杰出代表,先后在《新青年》發(fā)表了《法俄革命之比較觀》、《庶民的勝利》、《布爾什維主義的勝利》、《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再論問題和主義》、《社會主義與社會運動》等政論文章,向人們介紹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詮釋了剩余價值學說,闡釋了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為擴大馬克思主義在社會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影響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2.文學革命運動的需要
根據(jù)埃文·佐哈爾的多元系統(tǒng)理論,當翻譯文學處在中心位置時,翻譯文學活動會參與創(chuàng)造新的、一級的模式的過程,這意味著譯者的主要任務并不是簡單地將原文生搬硬套在現(xiàn)有模式當中;相反,譯者即使打破本國的傳統(tǒng)也在所不惜。”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大多采用異化策略,保留原文的風貌,因此歐化程度很高。又因為當時白話文剛剛開始發(fā)展,文學思想理論并不完備,而歐化的翻譯文體為新的文學形式和內容提供了借鑒作用。以法捷耶夫的小說《毀滅》為例,1973年魯迅的譯本中有一句譯文為:“兩人貪婪地吸了沒有鹽的刁彌沙。一看見乏透了的可憐的畢加的模樣,美諦克總不得不記起曾使他們醉的坐在幽靜的葦蕩旁邊的那嫻靜的爽朗老人的形象來。畢加就好像用了自己的壓碎了似的神情,在映發(fā)沒有休息和救援的這寂寞的不安和空洞?!睆摹坝撵o……的形象”和“映發(fā)沒有休息和救援的這寂寞的不安和空洞”中可看出,魯迅盡可能地保持了原文的修辭和寫作風格。
新文學不僅要打破枷鎖、解放語言形式,更要更新文學思想。因為有思想的文學才有生命力和流傳價值。胡適曾說過做新文學最有效的方法是豐富個人翻譯實踐,大量翻譯西方文學作品,學習西方文學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修辭手法。因此,在翻譯對象的選擇上,體現(xiàn)了文學的歐體化。
中國過去的文學體裁較少,表現(xiàn)手法較為單調,故事情節(jié)較為單一。因此,中國文學需要借鑒西方文學的經(jīng)驗。五四運動期間,中國文學大量引入了有思想的文學作品,《新青年》引入了現(xiàn)實主義文學思潮,新月社引入了浪漫主義文學思潮;創(chuàng)造社則引入了象征主義文學思潮,以魯迅為代表的未名社傾向于現(xiàn)實主義文學思潮。
如今在翻譯文學中,使用異化方法的例子不勝枚舉。以“如同一部中國古代文化的百科全書”的著作《紅樓夢》為例,中國翻譯家楊憲益和夫人戴乃迭的合譯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和英國牛津大學教授大衛(wèi)·霍克斯(David Hawkes)譯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中均為均有許多翻譯文學歐體化的現(xiàn)象。曹雪芹在原文中寫道:“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睏顟椧娴淖g文為“She looked more sensitive than Pikan,more delicate than His Shih.”兩個注解緊隨其后:1.A prince noted for his great intelligence at the end of the Shang Dynasty.2.A famous beauty of the ancient kingdom of Yueh.霍克斯的譯文為 “She had more chambers in heart than the martyred Bi Gan,and suffered a tithe more pain in it than the beautiful Xi Shi.”林黛玉的聰明和美貌在比干和西施的映襯下呼之欲出。兩位大師均采用了異化翻譯,前者還附加了兩個注解來確保英語讀者準確理解原作者的意圖。又如原文中:“你不認得他,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睏顟椧娴淖g文為 “You don't know her yet.”The Lady Dowager chuckled.“She's the terror of this house.In the south they'd call her Hot Pepper.Just call her Fiery Phoenix.”霍克斯的譯文為 “You don't know her,”said Grandmother Jia merrily.“She's a holy terror this one.What we used to call in Nanking a ‘peppercorn'.You just call her‘Peppercorn Feng'.She'll know what you mean!”王熙鳳潑辣能干,精于算計,她在賈府的地位無人能及。賈母給她的外號雖說不雅,但是她的殊榮。楊霍二人對“鳳辣子”的翻譯都采用異化手法,十分傳神地再現(xiàn)了王熙鳳的性格。
3.完善漢語的需要
漢語是一種較為特殊的語言,在語法方面漢語為隱性特征,詞類和形態(tài)標記不是很明顯;英語為顯性特征,通過一些構詞的前綴后綴可以區(qū)分單詞的詞性和“時、體、態(tài)、式”如:《論語》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以將前面第一個字的名詞轉化為動詞含義,意思是“把……當作……看待”,例如,君君,是說把皇上當作皇上來看待,對皇上要有君臣之禮。也可以理解成“做皇上要有皇上的樣子……”而英語中以-ment,-ation,-ity,-er,-or,-ism,-ist,-ology,-ness結尾的單詞多數(shù)為名詞;以-ful,-al,-ative結尾的單詞多數(shù)為形容詞等。
此外,漢語語法為柔性特征,而英語語法為顯性特征。在漢語中表達同一意思卻可以有多個詞語卻沒有明顯區(qū)別,如“驕橫、專橫、強橫”也可以替換為“驕傲專橫、專斷強橫、強硬蠻橫”;“嬌柔、溫柔、柔順”也可以擴展成“嬌媚溫柔、溫和柔順、溫柔和順”;英語中同一意思的單詞會有細微差別,如Sixty years ago,tomatoes were scare and called“Love Apples”,being principally cultivated for decorate.這里的decorate就不能替換成ornament,ornament雖有 “裝飾”之意,但多指浮夸的裝飾品,如吊燈。如Symptoms start with a fever over 100.4 degrees F,chills,headache or body aches.這里的aches就不能替換成hurt,hurt雖有“疼痛”之意,但多指車禍等外傷傷口造成的疼痛或精神創(chuàng)傷。也不能替換成sore,sore多指傷口因紅腫、化膿等引起的疼痛。我們并不是說英語語法比漢語語法嚴謹,但是可以看出英語的語法規(guī)則和體系更為龐大。
在語法結構方面,漢語的語法結構不如西方那樣清晰。英語每個句子都包括主語、謂語和賓語,而漢語經(jīng)常省略這些成分。英語經(jīng)常用連詞連接句子,構成一層一層的結構,而漢語則多是短句,句與句之間多靠意思連接,而非連詞。因此,通過借鑒西方的語言,能夠增強漢語的嚴密性。
從邏輯性方面來看,漢語的邏輯性較差,缺乏理論性和思辨性。西方語言的邏輯性依靠句法級合來體現(xiàn)。針對漢語缺乏嚴密性、邏輯性的情況,胡適、劉半農等先后發(fā)出增強漢語邏輯性的倡導,為了表達的效果,漢語的白話文不夠用,只能借鑒一些外國的句法。
漢語靈活性較強,具有一定的模糊性。五四文化運動先驅者意識到這一點,開始提倡增強漢語的嚴密性、借鑒西方語言淺顯易懂的優(yōu)勢。中國文化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卻也一直強調“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批判繼承、古為今用”,并非“剛愎自用、固執(zhí)己見”,由此可見,完善漢語使其達到語法結構的歐化是推動翻譯文學發(fā)展乃至推動中華文化發(fā)展的必經(jīng)之路。
本文從埃文·佐哈爾的文學多元系統(tǒng)理論出發(fā),例證了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歐體化的動因。五四運動標志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開端,也是中國文化歷史上重要的轉折點,理清這些原因對翻譯文學的發(fā)展具有極大的幫助。
五四運動時期大多數(shù)有識之士既是作家,又是翻譯家。翻譯文學的歐體化對于創(chuàng)作文學具有較大的影響,作家創(chuàng)作作品更加注重語言的科學性和邏輯性。五四運動時期,翻譯文學歐體化的表現(xiàn)形式是多樣的,還需我們進一步探索、發(fā)現(xiàn)。希望本文能夠為以后的研究提供參考作用和借鑒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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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遼寧省教育廳科學研究一般項目,項目編號:W2013144。
項目名稱: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文學譯介活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