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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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表工“掃街”攝影作品登上美國《時代周刊》的符號學解析

□范妍妍

摘要：一個普通供水公司的抄水表工人的業(yè)余攝影作品經歷了社交媒體大量轉發(fā)——傳統(tǒng)媒體跟進專訪——境外媒體刊載的整個過程。這個過程用羅蘭·巴特的符號學分析方法解讀，就是“神話”——一個社會構造出來以維持和證實自身存在的各種意象和信仰的復雜系統(tǒng)。這組攝影作品被廣泛傳播的過程中，攝影作者的職業(yè)、攝影作品中的各種符號構成的內涵與外延相互關聯、制造出了新意義。

關鍵詞：符號；神話；身份；景觀

2014年12月25日，安徽省合肥供水集團的抄水表員工劉濤的一組攝影作品登上了美國時代周刊的網頁版，一時間引起社交媒體的熱議。時代周刊刊載作品的標題為“Meet the Amateur Street Photographer Taking China by Storm”（席卷中國的業(yè)余街頭攝影師）。其中，每一幅作品都配有文字說明，如“Three months ago，Tao Liu was justa water-meter reader in the Chinese city of Hefei”（三個月之前，劉濤還只是中國合肥的一個抄表工）。

羅蘭·巴特在其《神話集》中提出，圖片的第一層能指，包括拍攝該圖片時相機的角度、色彩、景別、燈光、構圖等因素，而所指就是相機前面的事物。二者共同構成了表意過程的第一個層面，即外延意義。而表意系統(tǒng)的第二個層面是內涵意義，它是以第一層系統(tǒng)，即外延意義當成它的能指，并將另一層意義附加其上，而成為另一個所指。

羅蘭·巴特認為，內涵意義就是把外延意義加以固定或凍結，將某個單一的、且經常是意識形態(tài)的所指加之于能指之上，而掏空了第一層符號的意義。內涵意義是大眾傳媒傳播意識形態(tài)的主要表現形式，巴特將這種內涵意義的運作稱之為神話，傳播媒介是運用神話制造新的意義。巴特視野中的“神話”不是通常所說的神話，而是指一個社會構造出來以維持和證實自身存在的各種意義和信仰的復雜系統(tǒng)。

劉濤的作品從誕生到登上美國時代周刊網的這一“神話”過程中，涉及到的文本有攝影者的身份、生活環(huán)境、照片內容、刊載媒體等一系列符號系統(tǒng)。本文旨在用符號分析的方法，以美國時代周刊網站刊載的三幅作品為主要研究對象，解析劉濤攝影作品所要表達的內容，把畫面內容拆解為不同文本符號，并在安徽合肥這一特定的地理歷史區(qū)域背景上加以解讀。

一、社交媒體創(chuàng)造“神話”

2014年10月20日，有著近1000萬微博粉絲的三聯生活周刊發(fā)布了一條微博，介紹了攝影師劉濤，并隨微博配發(fā)了共計90張劉濤的攝影作品，此條微博在24小時之內轉發(fā)量過4萬。

照片展示的一幕幕反差強烈的場景，讓網友紛紛感嘆“看來生活也是一出戲劇”，更讓人強烈感受到這種反差的原因是，這些照片的拍攝者劉濤是合肥自來水公司的一名抄表工。

劉濤攝影作品中的第一層能指，不單包括拍照時相機的角度、色彩、景別、燈光、構圖，還包括攝影機后的這個人。劉濤的職業(yè)影響是這個傳播過程中不得不提的，幾乎所有的新聞報道都會在標題或導語中提到其職業(yè)。

抄表工，作為一種職業(yè)，用劉濤自己的話說，當他工作時候有的媽媽帶著孩子遇到他會告訴孩子，“要好好上學，否則以后就要和這位叔叔一樣做這種工作。”在職場，所謂的階層即是以職業(yè)劃分，雖然“360行，行行出狀元”，但抄表工與攝影師在一般的概念里是不屬于同一個階層的，所以當一個人既是抄表工，又是攝影師，那么沖突便產生了，其他人或者其他“看客”便也覺得這種身份的組合頗具有戲劇性。

二、攝影作品的符號學解析

劉濤作品的第一層所指，即呈現在劉濤相機前面的事物，這些事物我們可以通過時代周刊網頁版上刊載的作品來了解。在時代周刊的官方網站上刊載抄水表工人劉濤的攝影作品，使整個故事又多了一層符號關系。其選用的十五幅作品，是畫面與戲劇沖突恰到好處的，同時也是其讀者即美國人民較容易理解的作品，每一幅作品均命名為“street view”即“街景”。下面以三幅作品為例，對每一幅“街景”做單獨解析。

（一）街景一

這幅作品的所指可表述為一個臉被玻璃上的裝飾遮住的人。坐在店里透過玻璃窗看窗外的城市街景，是這幅作品的外延意義。那么它的第二層表意系統(tǒng)內涵意義呢？國內知名原創(chuàng)圖片社區(qū)POCO的編輯“曉斌”在一篇訪談劉濤的文章評價說，自己有時會盯著他的作品看很久，說不上來為什么會一直盯著看。為什么會盯著看？這句話就可以描述為能指，畫面背后的所指意義太復雜太容易聯想，用網友的評價來說就是，“它會讓你腦洞自然而然大開！”

一個圓斑遮住了臉，仿佛為這個人戴上了一個面具，在看街景的時候，面具依然戴在臉上。人與景都不敢直接面對，需要借助那一抹可以遮掩內心真實想法的面具，又何況在人與人交往的時候？每天的工作生活中，我們都會接觸到很多人。中國有句描述一個人左右逢源的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用傳播學的話語解釋來說就是根據傳播對象的不同調整自己的傳播方式與傳播內容。在與不同人交往的過程中，帶上了不同種類的面具，具備了不同種類的身份，甚至在一個人的時候，也忘記了把面具摘下來，回歸最初的自己。有那么多人每天在社交平臺上說著“不忘初心”，就像媒體對好事大肆報道一樣，因為這種事情越來越少了，大家才會開始關注。因為太多的人忘記自己是因為什么出發(fā)，所以才不斷反復地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二）街景二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穿著80年代最流行的藏青色上衣的老者，走過即將入夜的正在燃放煙花的城市街景，老者背后的一排廣告欄圍住的是正在施工的是位于繁華商業(yè)中心的合肥第一個銀泰中心商業(yè)廣場，遠處夕陽的余暉還若隱若現。

合肥作為安徽省省會城市，其飛速發(fā)展時期從2007年開始。如果用一個城市的消費水平來衡量這個城市的經濟水平，那么合肥的經濟水平近幾年可以說是直指武漢、天津等二線城市。從2010年至今，合肥已建成三個萬達廣場、一個華潤萬象城、一個銀泰中心、一個銀泰城，在老城淮河路步行街之外又形成了蕪湖路商圈、天鵝湖商圈、濱湖商圈、黃潛望商圈、財富廣場商圈。

綻放的煙花在為這個城市一天的努力謝幕，而路過的老者卻頭也沒有抬，繼續(xù)趕路。城市與人，到底是什么關系？那一襲藏藍色的上衣，深深書寫著時代的烙印。經歷過人生歷練的老者，對于煙花的絢爛、對于城市的發(fā)展已無心關懷，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這位老者在選擇住所的時候，絕不會像那個所謂的南京大學才子編劇張嘉佳一樣，需要一個24小時開門營業(yè)的便利店。城市那么大，對于老者來說，他經?；顒拥膮^(qū)域依然是那不變的老街坊、日日開張的菜市場，或者如果他還沒退休的話，還有那些工作時候的老伙計。

在這幅作品里，沒有荒誕，沒有戲劇，有的只是劉濤在那一瞬間記錄下的現實。城市在不斷發(fā)展，是留戀舊時光繼續(xù)蹲守在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還是鼓起勇氣開拓進取，努力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城市發(fā)展過程中，做自己的掌舵手，借勢而上？是繼續(xù)低頭走路無視煙花的絢爛還是努力讓煙花為我而綻放？雖已是夕陽時分，但天色尚早，還可有所作為。

（三）街景三

一個人彎腰在廣告牌前面停自己的電瓶車，廣告牌上是一個商業(yè)地產2014年的廣告出街作品，上面一個摩登女郎閉目細嗅，頭上的裝飾物是各種商品。行人彎腰的角度與廣告模特的造型構成了一次荒誕的巧合。

透過上面描述的外延意義，仔細考量其內涵意義，讓人不禁感嘆生活本就是一出戲劇。卞之琳《斷章》有云：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生活中有太多的巧合總讓我們不自覺回想起這首詩，總有那么一刻，我們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也有那么一刻，我們感謝別人成了我們眼中的風景。此處我們都是看客，只是此看客與魯迅先生筆下的看客不同。此處的看客有的是需要療傷與撫慰的心靈，會經由其他人不經意的行動與表情，得到安撫。會心一笑，就是治療之后得到片刻解脫的象征，太多的人需要這種會心一笑。

被榴蓮遮頭的水果攤老板，輪椅老人與童車孩子的相遇，櫥窗上大幅廣告畫里的華麗女子與赤裸上身閉目養(yǎng)神的男子……劉濤的“掃街”作品中，有太多這樣的不同符號之間的戲劇與反差。擁擠的馬路上，人們各奔前路，卻不知自己正構造出一次次荒誕的巧合。劉濤用“手工藝人”形容自己的“掃街”過程，因為不是每次出去拍攝都會有成果，那些有著“決定性瞬間”的圖片依舊是來之不易的。人們可能一次看到了他的很多照片，卻不知道這是他堅持每天拍攝五小時連續(xù)拍攝了四年的成果。

三、圖片傳播是意象消費

法國哲學家居伊·德波曾提出一個景觀社會的概念，“景觀”指一種被展現出來的可視的景象，也意指一種主體性的有意識的表演和作秀。為了論證他所強調的“景觀”，德波提出“意象統(tǒng)治一切”。當意象統(tǒng)治一切時，社會的生產就變成了意象的生產。進入大眾傳媒世界之后，物的消費過程，首先必須轉變?yōu)榉柕纳a與傳播過程。

在進入大眾傳媒視野之后，劉濤的這組攝影作品的傳播已經轉化為一種意象的消費過程。受眾在接受到這組圖片之后，接受的是圖片中所展示的內涵意義，各種符號的耦合與關聯，所表達出的現實的荒誕與滑稽。這組照片的傳播以消費照片中的意象為中介，意象地將自己表現出來。在“意象統(tǒng)治一切”的傳播過程中，這種以意象為中介的傳播，受到追捧。

（作者系廣西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