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彩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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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加利亞的政治轉(zhuǎn)型與民族和解
趙彩燕
摘要:歷史上,保加利亞族和土耳其族的關系充滿恩怨。然而在20世紀80年代末保加利亞向多黨政體的轉(zhuǎn)型過程中,保加利亞不僅維持了國家統(tǒng)一,還與土耳其人達成和解,并未發(fā)生嚴重民族沖突。土耳其人建立了民族政黨,甚至一度與保加利亞人聯(lián)合執(zhí)政。民族結(jié)構(gòu)、轉(zhuǎn)型期間的國家控制力、民族政黨以及跨界民族因素在這個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關鍵詞:政治轉(zhuǎn)型;民族和解;民族政黨;跨界民族;民族結(jié)構(gòu)
20世紀80年代末蘇東國家發(fā)生從一黨制向多黨制的劇變。劇變中,一些多民族國家的民族矛盾激化,有的導致了內(nèi)戰(zhàn)和國家解體,如蘇聯(lián)和南斯拉夫。同樣是多民族的保加利亞也存在著嚴重的民族矛盾,但最終實現(xiàn)了民族和解,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政治局面。美國學者羅森·瓦西列夫?qū)Υ嗽u論道,轉(zhuǎn)型后的保加利亞“與巴爾干其他后共產(chǎn)主義國家相比,是民族和平和穩(wěn)定的綠洲”*Vassilev R,“Bulgaria's Ethnic Problem ”, East European Quarterly, 2002, 36(March).。國內(nèi)學界對這一現(xiàn)象關注不夠,本文嘗試對保加利亞在政治轉(zhuǎn)型中的民族和解問題進行一些探討。
保加利亞是多民族國家。據(jù)1965年人口普查,該國總?cè)丝?20多萬,其中保加利亞族720多萬,占87.9%;土耳其族78萬,占9.5%;羅姆人有14萬多,占1.8%。還有人數(shù)更少的俄羅斯族、亞美尼亞族、馬其頓族等*保加利亞各民族人口占比在不同時期略有變化。1975年保加利亞族有793萬余人,占全國人口比重90.9%,土耳其族有73萬余人,人口占比8.4%。1992年的數(shù)據(jù)是,保加利亞族有727余萬,人口占比85.7%,土耳其族80余萬,人口占比9.4%。本文主要關注轉(zhuǎn)型前后保加利亞的民族政治狀況,因此以轉(zhuǎn)型前的數(shù)據(jù)為基本依據(jù)。數(shù)據(jù)來源:https://en.wikipedia.org/wiki/Demographics_of_Bulgaria#1941_to_present。少數(shù)民族中土耳其族數(shù)量最多,影響力最大,歷史上與保加利亞族的矛盾也最為突出。因此,保加利亞的民族問題主要是指土耳其族問題。本文將對保加利亞的土耳其族問題的歷史由來、政治轉(zhuǎn)型時期土耳其民族問題的表現(xiàn)以及原因進行分析。
一、歷史恩怨:保加利亞族和土耳其族關系的演變
主體民族保加利亞族與少數(shù)民族土耳其族在人種、語言、宗教上都不相同。保加利亞族是斯拉夫人種,母語是保加利亞語,信奉東正教。土耳其族是突厥人種,使用突厥語,信奉伊斯蘭教。14世紀,在奧斯曼帝國的組織下,大批土耳其人從今土耳其本土和小亞細亞遷移到保加利亞地區(qū)并在當?shù)叵碛刑貦?quán)地位。到16世紀,奧斯曼帝國的巴爾干領地大約有23-25萬土耳其族人,到19世紀俄土戰(zhàn)爭前夕,保加利亞的穆斯林達到250萬,占當時人口的三分之一*馬細譜:《保加利亞的土耳其人問題》,載《世界民族》1996年第3期。。1877-1878年俄土戰(zhàn)爭后,奧斯曼土耳其被趕出了巴爾干,在俄羅斯的支持下,保加利亞于1878年獨立,進入保加利亞王國時期。俄羅斯和保加利亞軍隊的屠殺使大約150萬穆斯林遷離保加利亞,到1900年留下來的土耳其族人約占當時保加利亞總?cè)丝诘?5%*Karadjov, Alexander, The Turkish Minority in Bulgaria and the ‘Revival Process’: The Construction of a Political Minority. Diss. 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 2013,p.36.。
1878年保加利亞獨立后,穆斯林逐漸邊緣化,土耳其族人不得不適應這一轉(zhuǎn)變。剛獨立的保加利亞王國為了獲得鄰國土耳其的支持,對少數(shù)民族實行保護政策。保加利亞承諾保障土耳其穆斯林在宗教、語言等方面不受歧視;允許少數(shù)民族開辦學校并使用土耳其語教學;支持興辦了大量穆斯林宗教學院和清真寺。在此期間,在土耳其聚居地新聞出版業(yè)得到極大發(fā)展。二戰(zhàn)前保加利亞發(fā)行了111份土耳其語報紙和13份雜志*Simsir, Bilal. The Turkish Minority Press in Bulgaria (1865-1985), Ankara, 1986,轉(zhuǎn)引自陳琳《保加利亞的穆斯林》陜西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2年,第39頁。。
20世紀30年代后,保加利亞建立的法西斯政權(quán)對土耳其族充滿不信任感,懷疑他們充當土耳其間諜。1934年以后,政府禁止土耳其族建立政治組織,對政治上活躍的土耳其族人進行秘密監(jiān)視。政府還強制關閉大量清真寺和宗教學校,迫使土耳其語報刊雜志???。例如在圖蘭,土耳其聚居地學校數(shù)量從1923年的1300所下降到1944年的367所,土耳其語刊物從1920年代的60多份下降到1944年的一份*Karadjov, Alexander, The Turkish Minority in Bulgaria and the ‘Revival Process’: The Construction of a Political Minority. Diss. 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 2013.p.59.。更有甚者,為了迫使土耳其族人離開保加利亞,政府以恐嚇、剝奪大部分收入、削減食品供應等手段,脅迫其“合法”遷離。高壓政策引起土耳其族人的反抗,進而招致了更嚴重的鎮(zhèn)壓,這段經(jīng)歷成為兩族關系的歷史包袱。
二戰(zhàn)結(jié)束后,保加利亞仿照蘇聯(lián)憲法確立了尊重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權(quán)利的憲法,承認土耳其族是保加利亞各民族中平等的一員,允許他們在教育、語言和宗教文化上自治。然而日爾科夫上臺后,民族政策發(fā)生了改變,保加利亞開始奉行單一民族意識形態(tài),驅(qū)逐了大約250,000名土耳其族人,并開始所謂民族同化運動。政府不斷譴責土耳其族人的民族主義,提出民族融合、回歸保加利亞民族的口號。1968年日爾科夫宣稱,土耳其人不是突厥民族,而是突厥化的保加利亞人。1970年代,整個土耳其民族被宣傳為恐怖分子、分離主義者。1984年日爾科夫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推行極端民族同化政策,宣傳上聲稱保加利亞土耳其人與保加利亞系出同源,只不過在奧斯曼時期被伊斯蘭教化,因此禁止使用土耳其語,伊斯蘭教也被禁止。最極端的措施是將土耳其族人阿拉字母拼寫的突厥名字改為斯拉夫保加利亞名字。從1984年12月到1985年1月,接近一百萬人被強迫更改名字。1984年文化復興運動結(jié)束,官方宣布“在保加利亞沒有土耳其人”*Bernd Rechel,“ Ethnic Diversity in Bulgaria: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and Domestic Discourse”,Nationalities Papers, 2008, 36(2),p.4.。經(jīng)過多年的壓制政策,土耳其少數(shù)民族在經(jīng)濟文化上都遠遠落后于主體民族。
二、政治轉(zhuǎn)型中的土耳其族人問題
保加利亞的政治轉(zhuǎn)型始于80年代末,完成于90年代中后期。在這一轉(zhuǎn)型期間,保加利亞的民族關系經(jīng)歷了由沖突到和解的過程。
(一)80年代末期的民族沖突與政治轉(zhuǎn)型
80年代末,在文化復興運動和同化政策的刺激下,土耳其人走向反抗。政府對土耳其民族起源的官方宣傳,刺激了土耳其族精英發(fā)起發(fā)掘土耳其族獨有特征的行動,進一步加深與保加利亞族的裂痕。1984年一個土耳其村子為阻止政府進入村莊強制更改姓名,甚至建立堡壘與政府對峙,最后迫使政府出動軍隊進行平息。1984-1989年在土耳其族聚居區(qū)出現(xiàn)了“斗爭”、“漫長的冬天”、“自由”等民族政治組織。1987年大量土耳其穆斯林走上街頭發(fā)起絕食抗議*Karadjov, Alexander,The Turkish Minority in Bulgaria and the ‘Revival Process’: The Construction of a Political Minority. Diss. 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 2013,pp.86-88.。政府的壓制政策使大量土耳其族人逃往土耳其,加劇了保加利亞的社會動蕩。
土耳其族人問題成為推動保加利亞加快政治轉(zhuǎn)型的導火索。1989年12月土耳其穆斯林在議會前進行絕食示威,進而引發(fā)了全國范圍內(nèi)的罷工、罷課高潮。同時,在波蘭、匈牙利等鄰國政治劇變的沖擊下,保加利亞國內(nèi)也涌現(xiàn)了大批反對派組織的示威活動。內(nèi)外壓力下,1989年11月掌權(quán)達35年之久的日夫科夫辭去最高領導職務。1990年2月,改革派領袖姆拉德諾夫領導的保共宣告實行多黨制。1990年4月保共改稱保加利亞社會黨,并于同年6月進行了多黨選舉,有多達40個政黨參選,社會黨贏得了211個席位而獲勝,占議會席位的52.75%;主要反對派組織民主力量聯(lián)盟獲144席,占36%;宣稱保護少數(shù)民族權(quán)利的“爭取權(quán)利和自由運動”(實際上是土耳其民族黨)獲23席,占5.75%*楊華:《東歐劇變紀實》,世界知識出版社1990年版,第162頁。。1997年反對派民主力量聯(lián)盟贏得了議會選舉,保加利亞首次實現(xiàn)了穩(wěn)定的政黨更替。
(二)90年代:民族關系由緊張走向和解
民族矛盾沒有隨著政治轉(zhuǎn)型而消失。在政治轉(zhuǎn)型初期,政府每一次對少數(shù)民族的讓步,都有引起保加利亞極端民族主義勢力反彈,激化民族矛盾的危險。日爾科夫下臺后,1989年12月政府宣布終止同化政策,譴責復興計劃是錯誤的,并對復興運動的主要負責人和參與者進行立案起訴*馬細譜:《保加利亞的土耳其人問題》,載《世界民族》1996年第3期。。這引起保加利亞民族主義者的不滿。1989年12月29日,保加利亞民族主義者動員民眾進行抗議。他們利用保加利亞族人與土耳其民族的歷史仇怨進行煽動,并打出了“不要分離主義,保加利亞是保加利亞人的”的標語*Vassilev R,“Bulgaria's Ethnic Problem”, East European Quarterly, 2002, 36(March).。與此同時,土耳其族人的民族主義情緒也在不斷高漲。由土耳其民族政黨“爭取權(quán)利與自由運動”主辦的土耳其語報紙發(fā)表了批評保加利亞民族問題的評論文章。
1990年代初兩個民族關系逐漸緊張。1990年3月,上千土耳其族人聚集索非亞進行絕食抗議,要求政府解決在1989年大遷徙中返回的土耳其族人的就業(yè)、房屋和教育問題。因低價收購土耳其族人房屋而獲利的保加利亞族人堅決反對政府對土耳其人進行補償。在民族混居地區(qū),保加利亞極端民族主義者發(fā)動了示威。1990年7月,“捍衛(wèi)民族利益委員會”抗議土耳其族議員進入議會。該組織后來發(fā)展為全國范圍內(nèi)的自由保加利亞城市及自由保加利亞公民協(xié)會,并進一步威脅政府,如果繼續(xù)漠視土耳其族人的分離主義,自由城市協(xié)會將宣布脫離保加利亞,加入希臘。1991年民族激進黨成立,聲稱“為保加利亞民族的生存作生死斗爭”*Vassilev R,“Bulgaria's Ethnic Problem”, East European Quarterly, 2002, 36(March).。1991年政府允許在民族混居地區(qū)開設土耳其語言課程,當?shù)乇<永麃喿迦税l(fā)動了抗議。政府為了安撫保加利亞族人,復又規(guī)定在保加利亞學校把土耳其語作為選修課。對此,又有數(shù)萬土耳其族人上街抵制。
為結(jié)束民族騷亂,政治轉(zhuǎn)型一開始,政府就致力于平衡保土關系。1990年初,政府啟動了與各方面的緊急對話并達成協(xié)議。根據(jù)協(xié)議,政府首先譴責歷史上對少數(shù)民族權(quán)利的侵犯,并規(guī)定允許土耳其族人恢復原來的民族名字,保障其信仰自由,同時明確表示拒絕少數(shù)民族自治,禁止民族分離主義活動*Vassilev R,“Bulgaria's Ethnic Problem”, East European Quarterly, 2002, 36(March).。1990年1月15日,議會大赦民族同化運動中的土耳其族政治犯。1990年允許出版土耳其語言報紙。到2000年中期,土耳其族人已經(jīng)有了8份土耳其語報紙*Jacques Bertrand and Oded Haklai (eds),Democratization and Ethnic Minorities: Conflict or Compromise? ,Routledge, 2014,p.30.。
此外,由土耳其族人組成的“爭取權(quán)利與自由運動”的合法性于1992年由保加利亞法庭裁決獲得認可,并在轉(zhuǎn)型后的多次議會選舉中獲得席位。2001年該黨首次進入政府聯(lián)合執(zhí)政,并在當年的政黨綱領中聲稱“保加利亞已經(jīng)形成了獨特的解決少數(shù)民族問題的模式,是巴爾干半島國家中的楷?!保①澅<永麃喸诿褡鍐栴}上取得“歷史成就”*Bernd Rechel,“Ethnic Diversity in Bulgaria: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and Domestic Discourse”,Nationalities Papers, 2008, 36(2).。保土兩族在經(jīng)歷了轉(zhuǎn)型初期的敵對沖突后,逐漸走向和解。
三、保加利亞族和土耳其族走向和解:多因素綜合作用
(一)民族結(jié)構(gòu)
從民族角度劃分國家,可分為單一民族國家和多民族國家。從民族分布進一步劃分,多民族國家又可分為聚居型和雜居型兩類。聚居型多民族國家在政治轉(zhuǎn)型時期更容易發(fā)生分裂*王建民:《觀察中國政治發(fā)展的一個視角》,“哈佛與中國研究”國際學術論壇參會論文,2011年10月12-14日。。保加利亞是雜居型多民族國家,其土耳其族主要居住在該國東北部和東南部,中間被巴爾干山脈切斷。從人口數(shù)量看,土耳其族在瓦爾納、拉茲格勒、哈斯科沃人口最多,分別占19%,30%,36%,但都沒有成為當?shù)囟鄶?shù)*Vasileva, Darina,"Bulgarian Turkish emigration and return",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view ,1992.。美國學者莫妮卡·托夫特指出,人口數(shù)量相對較小的族群控制當?shù)刭Y源的能力較弱,這削弱了其政治動員能力,同時,作為當?shù)厣贁?shù)群體,其政治自治要求的合法性也大大降低*Monica Duffy Toft,the Geography of Ethnic Violence,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5,pp.38-39.。保加利亞的民族結(jié)構(gòu)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土耳其族人的政治動員效果。
(二)國家控制力
政治轉(zhuǎn)型時期,少數(shù)民族問題從未失控。首先,共產(chǎn)黨下臺后,日爾科夫支持者的勢力仍在。從1990年至1996年,政權(quán)一直掌握在社會黨(前共產(chǎn)黨)手中,其安全部長、教育部長以及部分地區(qū)領導人都是激進的民族主義者,曾在日爾科夫時期參加了壓制土耳其族的同化運動*Johnson, Carter. "Democratic Transition in the Balkans: Romania's Hungarian and Bulgaria's Turkish minority (1989-99)",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2.。不僅如此,保加利亞的反對黨在民族問題上與執(zhí)政黨保持一致。例如最主要的反對派民主力量聯(lián)盟公開支持政府的民族政策。在1990年初的圓桌會議中,該黨甚至拒絕“爭取權(quán)利與自由運動”代表出席圓桌會議,并指責運動黨是保加利亞社會黨為了分化反對派陣營而制造的產(chǎn)物*Vassilev R, “Bulgaria's Ethnic Problem ”, East European Quarterly, 2002, 36(March).。
其次,1989年之后,保加利亞民族主義意識形態(tài)繼續(xù)主導著民族關系話語。1997年對614個保加利亞人的抽樣調(diào)查顯示,只有3%的人支持少數(shù)民族自治,9%的人愿意在公共學校用少數(shù)民族語言教學,只有12%的人同意地理標識使用少數(shù)民族語言。在對少數(shù)民族權(quán)利的看法中,56%的受訪者否定他們在公共學校學習自己語言的權(quán)利,33%的人反對在議會中有少數(shù)民族代表*Bernd Rechel,“Ethnic Diversity in Bulgaria: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and Domestic Discourse”,Nationalities Papers, 2008, 36(2).。一些主要政治家和外交部官員甚至宣稱“保加利亞沒有少數(shù)民族”。保加利亞外長在1997年9月聲稱,“在保加利亞共和國人口構(gòu)成中,族群、文化、語言和宗教的不同沒有造成少數(shù)民族”,“歐盟的少數(shù)民族框架協(xié)議在保加利亞沒有可保護的對象”*Bernd Rechel,“Ethnic Diversity in Bulgaria: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and Domestic Discourse”,Nationalities Papers, 2008, 36(2).。
在這種政治氛圍下,政府有能力限制少數(shù)民族的政治活動。保加利亞政治轉(zhuǎn)型后的首部憲法優(yōu)先明確保加利亞人的憲法地位,對少數(shù)民族的政治活動進行限制。1991年憲法規(guī)定,保加利亞人是單一民族;條款3將保加利亞語提升到唯一官方語言;條款36宣稱“學習和使用保加利亞語是每個保加利亞公民的權(quán)利和義務”;條款11禁止按照民族、種族或宗教邊界組建政黨;條款44禁止公民社會組織的活動“違背國家主權(quán)、領土完整以及民族的統(tǒng)一”。憲法還設置了4%的選票門檻,由政府掌握對民族政黨的一票否決權(quán)*Jacques Bertrand and Oded Haklai (eds),Democratization and Ethnic Minorities: Conflict or Compromise? ,Routledge, 2014,pp.29-30.。1995年土耳其大穆夫提*穆夫提是伊斯蘭教教法說明官,由精通《古蘭經(jīng)》、圣訓和伊斯蘭教法的穆斯林學者擔任。其職責是按照《古蘭經(jīng)》、圣訓和教法,對各類訴訟提出法律意見,作為判決的依據(jù)。穆夫提在伊斯蘭社會有著崇高的社會地位。選舉中,政府進行了干涉。轉(zhuǎn)型初期為解決民族問題設立的民族事務公共理事會成立一年就被撤銷了,代之以不具有民族主義色彩的“社會和人口事務民族委員會”來處理少數(shù)民族事務*Johnson, Carter. "Democratic transition in the Balkans: Romania's Hungarian and Bulgaria's Turkish minority (1989-99)", 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2.。
(三)民族政黨因素
土耳其族政黨在政治轉(zhuǎn)型過程中積極與政府合作,在保加利亞族和土耳其族之間扮演了溝通角色。1989年政府為緩解土耳其族人問題,打開了與土耳其共和國的邊界,有超過35萬土耳其族人遷離保加利亞。這次移民潮對保加利亞的土耳其人產(chǎn)生了三大影響:第一,人口下降25%。降低了在議會中的影響力。第二,經(jīng)濟受損,降低了其發(fā)動運動的能力。第三,土耳其的知識精英階層遭到嚴重削弱*Johnson, Carter. "Democratic transition in the Balkans: Romania's Hungarian and Bulgaria's Turkish minority (1989-99)",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 ,2002.。由于土耳其族人口數(shù)量較少,為了滿足議會最低門檻,不得不盡量避免民族內(nèi)部惡性政黨競爭及分裂。因此“爭取權(quán)利和自由運動”成為土耳其族人唯一的民族政黨。
為消除政府的疑慮,“爭取權(quán)利與自由運動”避免與任何極端主義、民族分離主義等相聯(lián)系。其領導人從一開始就聲明“無意將保加利亞變成第二個黎巴嫩……在統(tǒng)一問題上我們不會采取破壞性立場,也沒有任何分離主義的想法。相反,我們正在竭盡全力為保加利亞的復興貢獻積極力量?!?Vassilev R V,“Post-communist Bulgaria's Ethnopolitics”,Global Review of Ethnopolitics, 2001.在政治轉(zhuǎn)型期間關于民族事務的討論中,該黨一面堅持土耳其民族的權(quán)利,另一面公開表示不追求自治,甚至不要求雙語制度,也不急于推進國家承認土耳其人為少數(shù)民族。在保加利亞民族主義者示威期間,穆斯林的精神領袖大穆夫提宣稱反對要求地區(qū)自治和領土分離的要求,支持保加利亞語言作為唯一的官方語言*Vassilev R,“Bulgaria's Ethnic Problem”, East European Quarterly, 2002, 36(March).。土耳其族黨的積極合作,使其成為執(zhí)政黨與反對派之間的平衡力量,為政治轉(zhuǎn)型成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四)跨界民族因素
保加利亞的土耳其族人是跨界民族。鄰國跨界民族的相互支援與實際支持,往往導致地緣政治的不穩(wěn)定*葛公尚:《當代國際政治與跨界民族研究》,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7頁。。在保加利亞共產(chǎn)黨執(zhí)政時期,土耳其在多方面影響著保加利亞內(nèi)部的民族關系。第一,土耳其與保加利亞土耳其族人的歷史關系,使保加利亞始終有緊張和不安全感。保加利亞共產(chǎn)黨領導人季米特洛夫曾擔憂,“對土耳其人的自由保障會造成土耳其人民族主義傳播的危險,位于東南邊境的土耳其民族是個膿瘡,早晚得清除?!?Karadjov, Alexander, The Turkish Minority in Bulgaria and the ‘Revival Process’: The Construction of a Political Minority. Diss. 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 2013,p.63.1974年土耳其入侵并占據(jù)了北塞浦路斯,保加利亞領導人由此將土耳其視為威脅政權(quán)的敵人,加劇了對土耳其民族的擔憂,強化對其壓制。第二,直接支持保加利亞的土耳其人。針對保加利亞對土耳其族人的同化運動,土耳其多次與保加利亞談判,要求承認保加利亞土耳其人的少數(shù)民族地位;要求保證土耳其人和穆斯林的自由移民;要求允許子女與在土耳其的父母團聚;要求兩國親友間通信和探望自由;要求恢復土耳其-阿拉伯姓名;允許使用和學習土耳其語;保證宗教信仰自由;停止干擾來自土耳其的無線廣播;確保土耳其和國際的調(diào)查機構(gòu)可以自由的進入穆斯林居住地;赦免強制運動中的囚禁人員,等等*陳琳:《保加利亞的穆斯林》陜西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2年。。這些建議遭到保加利亞的拒絕。土耳其為此中斷了與保加利亞的經(jīng)貿(mào)往來,對保加利亞施壓。
保加利亞開啟政治轉(zhuǎn)型后,土耳其在其民族關系發(fā)展中扮演了決定性角色。在1989年關鍵時期,土耳其的友好和中立立場,對保加利亞避免民族暴力起到了重要作用。1992年土耳其與保加利亞簽訂協(xié)議,承諾尊重領土主權(quán)和不干涉內(nèi)政,譴責分離主義*Petkova L,“The Integration Process of the Turkish Minority in Bulgaria in the Post-Cold War Era. Parallel Trends in Minority Treatment in Greece and Turkey”,Budapest Economics Hungary, 2002.。事實上,土耳其境內(nèi)也遭受著庫爾德族分離主義運動之苦,兩個國家在反對民族分離主義問題上有共同的利益。保加利亞實現(xiàn)政治轉(zhuǎn)型后,土耳其與保加利亞的關系正?;?,為其政治秩序提供了保障。
(責任編輯:金淑霞)
中圖分類號:D6;D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5574(2016)01-0091-07
作者簡介:趙彩燕,山東大學當代社會主義研究所2011級博士研究生(濟南2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