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英
(閩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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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貝克與生態(tài)批評家
徐向英
(閩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漳州363000)
摘要:隨著20世紀70年代文學生態(tài)批評在美國的興起,斯坦貝克研究獲得了新的學術增長點,他的作品被賦予了更深遠的意義和價值。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斯坦貝克作品的生態(tài)品質(zhì),包括斯坦貝克生活的西部環(huán)境、他對生態(tài)科學的終身興趣、他對人與自然關系和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關注等等。對過去近半個世紀以來國內(nèi)外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成果現(xiàn)狀進行述評,期望為國內(nèi)未來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提供一定的啟發(fā)。
關鍵詞:約翰·斯坦貝克;批評家;生態(tài)批評
憑借《憤怒的葡萄》這部小說,約翰·斯坦貝克在20世紀30年代奠定了自己在美國文壇的地位,成為了幾乎家喻戶曉的人民小說家。因此,在一般人的視野里,他是美國大蕭條時期的著名作家,但實際上,斯坦貝克的豐富性遠非人民小說家一詞所能完全概括。越來越多的研究文獻表明,斯坦貝克不僅僅是一位專業(yè)的文學家,他還是一位海洋生態(tài)科學的愛好者。他的作品不自覺地滲透著生態(tài)的法則、蘊含著生態(tài)的思想。遺憾的是,斯坦貝克對生態(tài)的關注和貢獻卻被大多數(shù)批評家和學者們所忽略。隨著20世紀70年代文學生態(tài)批評在美國的興起,這一全新的批評視野給斯坦貝克學術研究提供了一個契機。這位不愛拋頭露面、因為在大部分時間里保持沉默而被誤讀的作家越來越引起學者的興趣。研究者們關注斯坦貝克作品的生態(tài)維度,包括斯坦貝克的生活環(huán)境、他對海洋生態(tài)的興趣和貢獻以及他對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關注等,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對國內(nèi)外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現(xiàn)狀進行述評,以期為國內(nèi)未來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更深入更全面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啟發(fā)。
一、20世紀70年代:研究的起步
斯坦貝克是一位出生于美國并以美國為主要書寫對象的作家。因此,美國學術界對斯坦貝克的生態(tài)批評研究有著天然的優(yōu)勢。早在20世紀40年代美國批評家弗雷德里克·布拉徹(Frederick Bracher)在文章《斯坦貝克與生物學視角下的人》[1]183-196中就把斯坦貝克的研究從以往經(jīng)濟的、社會的、道德的和政治的層面擴大到科學的層面,指出斯坦貝克的小說反映了他科學的視野。20世紀50年代,斯坦貝克研究專家彼得·利斯卡(Peter Lisca)在其出版的學術專著《約翰·斯坦貝克的廣闊世界》[2]中指出斯坦貝克最重要的成就在于他賦予了文學自然主義題材一個生物科學的維度,即他的自然主義中有生物科學的特點,這就使得大蕭條的題材具有恒久的意義。從以上兩位批評家的論文中可見他們超越時代的眼光,不過遺憾的是,在生態(tài)科學還不為大眾廣知的20世紀四五十年代,兩位批評家深刻的洞察力并沒有在學界產(chǎn)生廣泛的影響。
20世紀70年代文學生態(tài)批評在美國的興起迎來了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的第一次高峰。1971年批評家羅伯特·本頓(Robert Benton)在論文《〈罐頭廠街〉的生態(tài)特征》[3]131-139中從生態(tài)科學的視閾重新解讀了這部小說。論文提出這部小說并非只是一部結構松散的二流小說,相反它是建立在共生關系上的一本具有高度完整性的小說。斯坦貝克將自己在潮間帶水坑上對海洋生物體的大量研究轉移運用到罐頭廠街上的各種棲息者及其生活。罐頭廠街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動物、建筑、活動、聲音,這些都是構成罐頭廠街的各個有機部分,這些組成部分彼此之間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如果沒有了彼此間的相互聯(lián)系就無法認識和了解罐頭廠街。所以,作者認為從《罐頭廠街》中可見斯坦貝克具有超前的生態(tài)眼光。他擔當著導師的角色,引導學生去理解生活在一個環(huán)境中各個生物有機體之間的關系。
1973年斯坦貝克研究專家、時任俄勒岡大學英文系主任的理查德·愛斯特羅(Richard Astro)出版了他的學術專著《約翰·斯坦貝克與愛德華·里基茨:一個小說家的塑造》[4]。盡管之前的斯坦貝克研究學者,比如弗雷德里克·布拉徹、彼得·利斯卡都意識到海洋生物學家愛德華·里基茨(Edward Ricketts)對斯坦貝克創(chuàng)作思想的影響,但全面考察兩人之間的友誼并論述這一友誼對斯坦貝克創(chuàng)作的影響,理查德·愛斯特羅是第一人。他公正地指出,以前斯坦貝克研究存在的缺陷,部分原因是由于他們手頭缺少關于斯坦貝克其人其作必不可少的資料,不過,更多時候是由于他們視野的狹窄。他認為大多數(shù)批評家都是在文學批評模式和傳統(tǒng)的有限框架內(nèi)對斯坦貝克展開批評研究,這種方法對一些作家而言也許是有效的,但對斯坦貝克而言卻是災難性的。所以,理查德提出,想要嚴肅認真對待斯坦貝克作品的讀者必須具有廣闊的科學視野,尤其是海洋生物學的視野。通過具體的文本分析,理查德·愛斯特羅發(fā)現(xiàn)斯坦貝克的作品背后隱含著里基茨的隨遇而安的非目的論生態(tài)整體主義思想。他甚至認為,作為斯坦貝克將近20年的心靈伙伴和親密朋友,如果沒有細致研究愛德華·里基茨這位生物學家,那么對斯坦貝克思想的研究是無法進行的。顯然,理查德·愛斯特羅在這部學術專著中夸大了里基茨對作家世界觀的影響,但不能否認的是,越來越多的研究文獻表明里基茨在斯坦貝克世界觀的發(fā)展過程中的確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該專著的出版給學術界斯坦貝克研究帶來了一股清新的空氣,在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1974年5月4日,為了給斯坦貝克的愛好者與研究者,尤其是給對斯坦貝克感興趣的學生們打開一片嶄新的研究視域,理查德·愛斯特羅和愛德華·里基茨的朋友、著名生態(tài)學家、當時俄勒岡大學海洋學教授喬爾·W·赫奇佩斯(Joel W.Hedgpeth)在該大學海洋研究站基金的資助下在俄勒岡新港海洋科學中心會堂舉辦了以“斯坦貝克與海洋”為主題的研討會。參加這次主題發(fā)言的有魚類學家、動物學家、歷史學家、電影制片商和包括杰克遜·本森(Jackson J.Benson)與林哲麻呂博士(Dr.Tetsumaro Hayashi)在內(nèi)的期坦貝克研究專家。雖然這些參與者的研究領域各不相同,但有一點他們與斯坦貝克是一樣的,即他們都有在海邊生活的經(jīng)歷。第二年俄勒岡大學出版了由理查德·愛斯特羅和喬爾·W·赫奇佩斯兩個人一起編輯的學術論文集《斯坦貝克與海洋》(SteinbeckandTheSea)。在收入的7篇文章中較有價值的一篇是杰克遜·本森的論文《約翰·斯坦貝克:作為科學家的小說家》[5]15-28。在這篇文章中,本森提出,一個小說家是否可以是一個真正的科學家?一個真正的科學家是否能夠成為一個成功的小作家?他認為正是斯坦貝克的科學觀點給他自己作為一個藝術家制造了許多麻煩,因為斯坦貝克對科學的運用讓他處于一個孤立的狀態(tài),評論界常常無法理解他在說什么。而且,斯坦貝克對科學的運用也與小說的形式和傳統(tǒng)產(chǎn)生沖突,給他在小說的人物塑造、情節(jié)安排和觀察角度上帶來了困難,尤其在他跟里基茨交往較密切的那些年里,他的作品注入了大量的自然主義哲學,這與現(xiàn)代小說詩意和神秘的趨向格格不入。本森進而指出,如果斯坦貝克在未來得到讀者的認可,那么這份認可大部分將是基于他對科學的關心和貢獻,因為在同時代的美國主要小說家中,只有斯坦貝克對自然科學有著持久不變的興趣并能把這興趣融入到作品中,將人類視為生態(tài)整體的一部分。
二、20世紀80至90年代:研究的拓展期
1984年是斯坦貝克研究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這一年第一部斯坦貝克研究傳記《斯坦貝克的作家生涯》[6]在作家去世16年后終于問世。在這部撰寫時間長達15年的九百多面的傳記中,作者杰克遜·本森不惜筆墨,極其客觀詳盡地介紹了斯坦貝克作為一名作家從孩童時代到晚年的整個生命歷程。就生態(tài)方面,本森再一次肯定了他在十年前對斯坦貝克作出的評價。他指出20世紀產(chǎn)生了一個重要的概念,即人僅僅是自然界的一員。這一概念迅速改變了人們對人類自身以及人類與環(huán)境之間關系的看法。本森認為,斯坦貝克是美國自然主義文學傳統(tǒng)中唯一一位以積極的態(tài)度回應科學并熱情擁抱科學觀點的主要作家。作為一個小說家,斯坦貝克進入到一個未經(jīng)探測的領地,因為在當時,只有相對少數(shù)生物學家贊成這個概念,至于在學術界,這簡直就是一個火星宗教。本森一針見血地指出,過去幾十年來批評界對斯坦貝克不公平的、錯誤的甚至是對立的肆意抨擊,是批評家本身視域的狹窄導致他們看不到隱含在斯坦貝克作品中的生態(tài)法則。
這本學術傳記問世后的次年,杰克遜·本森又撰寫了另外一篇學術論文《獵手海明威與農(nóng)夫斯坦貝克》[7]45-64。論文頗有見地地首創(chuàng)了用比較的視角考察了這兩位同一時期的作家對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不同態(tài)度。杰克遜·本森指出,雖然這兩位作家的家庭背景和在文壇上起起伏伏的經(jīng)歷都非常相似,但是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卻完全不同,尤其是他們在看待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系上,猶如一枚錢幣的正反兩面。杰克遜·本森非常形象地比喻道,假如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扮演的是美國白種人——獵手的角色,他告訴人們,人類應該學會支配自然并在自然和社會中進行你死我活的競爭;那么斯坦貝克扮演的就是美國土著居民——農(nóng)夫的角色,他告訴人們,人類有兩個選擇,要么有節(jié)制地使用自然資源并與大地上的萬物保持和諧的親密關系,要么在競爭、仇恨和利己中走向滅亡。
杰克遜·本森的傳記與文章證實了斯坦貝克遠非只是一個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時期的作家,他以其獨特的生態(tài)眼光和超前的生態(tài)視野成為美國文學史上頗有爭議的作家而享有經(jīng)久不衰的聲譽。
20世紀90年代,隨著生態(tài)文學批評的勃興,斯坦貝克研究也進入了第二次高峰。1991年由斯巴基·伊尼(Sparky Enea)回憶講述并由奧德里·林奇(Audry Lynch)負責編輯的回憶錄《與斯坦貝克在科特斯海的日子》[8]出版。斯巴基·伊尼是太平洋海岸蒙特雷海灣的一名漁民,在80歲高齡時他回憶了自己跟隨斯坦貝克、里基茨一行在1940年3至4月份考察科特斯海(即今天的加利福尼亞灣)的整個經(jīng)過。雖然這只是一本平鋪直敘的回憶錄,但有助于學者們更進一步地了解斯坦貝克本人和他的這次科學考察經(jīng)歷。
這一時期為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做出重要貢獻、具有積極意義的事件是,1992年5月,在馬薩諸塞大學楠塔基特野外研究站舉行了以“斯坦貝克與環(huán)境”為主題的研討會。來自美國、加拿大、英國和日本的20多位從事不同研究領域的專家參加了這次會議。他們當中,既有文學評論家,又有哲學家和包括生物學家、環(huán)境問題研究專家、海洋學家等在內(nèi)的自然科學家。1997年,論文集《斯坦貝克與環(huán)境:跨學科研究》[9]出版,收入了1992年在研討會上各位專家相互間交流的19 篇論文。該書由應邀出席研討會的斯坦貝克夫人伊萊恩·斯坦貝克(Elaine Steinbeck)作序,3位研討會的組織者兼主編小韋斯利·N·蒂夫尼(Wesley N.Tiffney,Jr.)、蘇珊·希林勞(Susan Shillinglaw)和蘇珊·F·比格爾(Susan F.Beegel)分別撰寫引言。該論文集論題非常廣泛,內(nèi)容也十分豐富,從各個不同的視角考察了斯坦貝克的相關創(chuàng)作。從這次與會者來自各不相同的研究領域這一事實就足以證明斯坦貝克的的確確擁有跨越多個不同學科的豐富知識,也佐證了斯坦貝克文學作品的影響和魅力。
1994年,斯坦貝克傳記作家杰伊·帕里尼(Jay Parini)經(jīng)過大量深入的采訪調(diào)查后在傳記《約翰·斯坦貝克傳記》[10]中指出在某些方面斯坦貝克是現(xiàn)代生態(tài)思想之父。他尤其指出,斯坦貝克早年在斯坦福大學分校霍普金斯海洋研究站參加普通生物學暑期課程的這段經(jīng)歷雖然非常短暫,但對作家來說這是一個開創(chuàng)性的時刻,對他今后整個思想的成長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不僅為他對海洋生態(tài)科學的愛好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他后來與愛德華·里基茨的終生友誼鋪平了道路。
與本森一樣,帕里尼也采訪了很多斯坦貝克生前認識的人,這些人大部分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離世,所以這兩本傳記對未來斯坦貝克愛好者和研究者都具有其他任何資料不可替代的價值。
不管是理查德·愛斯特羅還是杰克遜·本森,他們似乎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斯坦貝克是個達爾文主義者,但都沒有深入分析達爾文在斯坦貝克思想發(fā)展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第一次全面考察達爾文對斯坦貝克影響的是布賴恩·瑞爾斯貝克(Brian Railsback)1995年出版的專著《查爾斯·達爾文與約翰·斯坦貝克的藝術》[11]。作者通過斯坦貝克閱讀過的各種生物學書籍考察達爾文對作家的影響。他考證發(fā)現(xiàn),在斯坦貝克成長為一個小說家的關鍵時期,他所讀過的許多生物學書籍都與達爾文的進化論有關。所以,在他看來,是達爾文直接塑造了斯坦貝克科學的世界觀。斯坦貝克作品的重要性和獨特性就在于他將生物法則戲劇化,將人類看作一個物種,與其他兄弟動物一樣,都在相同的自然法則下掙扎生存,他小說里描述的沖突就反映了人類社會的生存斗爭。作者還指出里基茨的非目的論整體主義思想的確影響了小說家尋求真理的方法。不過,相比于里基茨,斯坦貝克更接近達爾文,因為達爾文關于競爭與進化的理論為斯坦貝克提供了關于進化的生物學基礎,而這點在里基茨的非目的論世界觀里找不到。
盡管與理查德·愛斯特羅一樣,布賴恩·瑞爾斯貝克也過于片面地強調(diào)了某一方面對斯坦貝克世界觀形成的影響,但同樣需要肯定的是,他的這本學術專著為斯坦貝克的文學生態(tài)批評研究又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與理查德·愛斯特羅的學術專著一樣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意義。
三、21世紀:研究的多元化、全球化
進入21世紀,隨著文學生態(tài)批評朝著更具包容性和廣泛性的方向發(fā)展,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呈現(xiàn)了更具多元化的特點,比較有代表性的論著和觀點包括:
2001年出版的《潮潭與海星:斯坦貝克大蕭條小說的生態(tài)基礎》[12]是一本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專著。作者認為斯坦貝克雖然享譽全球,但在美國現(xiàn)代作家中,他是被誤讀最深的作家之一。從20世紀30年代到60年代,他先后被貼上共產(chǎn)主義者、法西斯主義者、社會達爾文主義者的標簽。作者以作家大蕭條時期的創(chuàng)作《勝負未絕的戰(zhàn)斗》《人鼠之間》和《憤怒的葡萄》為具體藍本,從生態(tài)視角把斯坦貝克從這種極端單一的社會批評視角中解放出來。2004年,埃里克·塔姆(Eric Enno Tamm)在其研究愛德華·里基茨的專著[13]中指出,就在文學批評界批評斯坦貝克作品的粗俗感傷時,科學界卻宣稱他是“預示生態(tài)學時代到來的第一個美國作家”“生態(tài)學先知”“環(huán)境保護主義者”。同年,利蘭·伯森(Leland Person)在《斯坦貝克的怪異生態(tài)學:蒙特雷小說的甜蜜友情》[14]7-21中通過以蒙特雷海灣為背景的“三部曲”——《煎餅坪》《罐頭廠街》和《甜蜜星期四》探討了男性間的友情與生態(tài)科學之間的關系,指出斯坦貝克作品中男性之間的關系是構成他生態(tài)有機觀的重要部分。斯坦貝克在小說中竭力創(chuàng)造一個烏托邦的生態(tài)社區(qū),將蒙特雷罐頭廠街上男性間的關系從市場交換和傳統(tǒng)的異性關系中解放出來,讓他們遠離利己主義和權利至上的金錢關系和等級關系,平等和諧地生活在各種關系中。
2009年,凱瑟琳·瑪格麗特·??怂?Kathleen Margaret Hicks)在《“這不是我們能不能,而是我們愿不愿意”:從〈憤怒的葡萄〉看約翰·斯坦貝克的土地倫理》[15]397-418一文中,運用土地倫理之父奧爾多· 利奧波德(Aldo Leopold)和他的支持者、著名環(huán)境哲學家貝爾德·卡利科特(Baird Callicott)的生態(tài)準則對《憤怒的葡萄》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早在奧爾多·利奧波德提出土地倫理的前十年,斯坦貝克就在他的作品中全面地提出了與利奧波德類似的倫理觀,揭示了人與土地的矛盾關系,與所有其他動物一樣,人類這一動物在本能的驅使下,為保證人類個體和人類整個物種能夠成功地生存下來,對土地隨心所欲,然而這種生存方式卻破壞了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最終毀滅了自己。凱瑟琳認為雖然斯坦貝克并不是今天意義上的激進環(huán)境保護主義者,但他是“早期生態(tài)學的先驅”,是“環(huán)境運動的先驅”。
進入21世紀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的最大亮點是呈現(xiàn)了全球化的趨勢。美國阿拉巴馬出版社于2002年出版了論文集《邊界之外:重讀斯坦貝克》,美國稻草人出版公司于2008年出版了論文集《約翰·斯坦貝克的全球維度》。這兩部論文集共收入了來自各國的學術論文共計40篇。其中關于生態(tài)方面的研究有代表性的觀點包括,日本學者高村增田(Takamura Hiromasa)在《斯坦貝克作品在日本的改編》[16]130-132一文中指出,相比海明威,斯坦貝克在日本更受歡迎,因為在絕大多數(shù)日本讀者的眼中,海明威代表的是大男子主義的形象,是日本武士和劍客精神在美國的化身,而斯坦貝克牢牢扎根于廣大弱勢群體,他和平的世界觀和人與自然的整體觀深得日本讀者的認同和共鳴,這也是為什么繼20世紀30年代、50年代斯坦貝克研究熱后,在20世紀90年代日本又一次掀起斯坦貝克研究熱的原因。除了《人鼠之間》外,《憤怒的葡萄》和《伊甸之東》兩部小說也同時被改編成戲劇搬上了舞臺。印度學者 P.Balaswamy在《和諧的交響樂:斯坦貝克在印度河谷》[17]106-116一文中指出,根據(jù)印度一所大學所做的調(diào)查,在對美國20世紀小說研究的論文選題中,相比于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茲比》、威廉·??思{的《喧嘩與騷動》、約瑟夫·海勒的《第22條軍規(guī)》、拉爾夫·埃里森的《隱形人》,學生們更偏向于選擇《人鼠之間》,因為他發(fā)現(xiàn)斯坦貝克的這部作品似乎能觸及學生們的心靈深處,他們對他作品中關于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的和諧之調(diào)的喜歡是發(fā)自于內(nèi)心深處的。
國內(nèi)學界對斯坦貝克的生態(tài)批評研究始于本世紀初,起步相對較晚,相關論文零星散見于各種學術刊物中?!稇嵟钠咸选贰度耸笾g》《菊》都已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18-27]。筆者也先后運用比較文學影響研究的方法挖掘了中國道家經(jīng)典《道德經(jīng)》在美國的傳播事實以及它與斯坦貝克之間的事實聯(lián)系,并以《罐頭廠街》為藍本,詳細剖析了《道德經(jīng)》道法自然、天人合一、隨遇而安的生存智慧與斯坦貝克非目的論思想的契合,指出《道德經(jīng)》為斯坦貝克的創(chuàng)作思想提供了寶貴的資源[28-29],并論述了被當時批評家貶為具有“動物化傾向”和“粗俗化”問題的文本寫作特色[30-31]。
四、結語
以上國內(nèi)外學者對斯坦貝克展開的生態(tài)批評研究已初具規(guī)模,為國內(nèi)未來更系統(tǒng)更深入地研究斯坦貝克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但從整體來看,到目前為止,對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的已有研究也存在以下不足之處:
斯坦貝克是以左翼作家身份成名的,各種文學史對他的介紹基本上沒有超越這個刻板形象,大部分讀者對他的認識已經(jīng)比較固化,所以雖然越來越多的研究文獻已經(jīng)認可了斯坦貝克在生態(tài)科學、環(huán)境保護等方面的關注與貢獻,但并沒有得到當代知名生態(tài)批評家、理論學家們足夠的重視。俄勒岡大學資深教授、生態(tài)批評元老之一格倫 A.洛夫(Glen A.Love)在《實用生態(tài)批評——文學、生物學與環(huán)境》中提及西奧多·德萊塞(Theodore Dreiser)、杰克·倫敦(Jack London)和約翰·斯坦貝克等作家在某些語境下都可稱為“自然主義者”,都“等待生態(tài)批評學者要么從成熟的進化論、生物學的視角,要么從綠色的馬克思主義視角給予重新闡釋”[32]39。生態(tài)批評的領軍人物勞倫斯·布伊爾(Lawrence Buell)在其研究專著《環(huán)境批評的未來》[33]中列出了可以從環(huán)境批評視野進行重新研究的作家,其中就包括斯坦貝克。美國文學與環(huán)境研究會(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的創(chuàng)立者和第一任會長斯科特·斯洛維克(Scott Slovic)在《走出去思考——入世、出世及生態(tài)批評職責》中提到當今全球氣候變暖時指出《憤怒的葡萄》是一部“講述人們?nèi)绾卧诒桓珊祰乐卮輾埖耐恋厣峡嗫鄴暝募炎鳌盵34]139。不過遺憾的是,這些專家學者們都只是蜻蜓點水般地提到斯坦貝克,鮮有對其具體文本進行深入的探究。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自然保護與資源研究系環(huán)境哲學和倫理學教授卡洛琳·麥茜特(Carolyn Merchant)在《綠色對金色:加利福尼亞環(huán)境史資源》(GreenVersusGold:SourcesinCalifornia’sEnvironmentalHistory)[35]259-264中將斯坦貝克的《憤怒的葡萄》作為美國從農(nóng)耕作業(yè)到農(nóng)業(yè)企業(yè)化這一轉變的歷史見證編入選集,肯定了斯坦貝克在美國自然環(huán)境保護上的貢獻,但在生態(tài)批評家如帕特里克·默菲(Patrick Murphy)等人的生態(tài)文學選集、中國學者夏光武的《美國生態(tài)文學》及王諾的《歐美生態(tài)文學》中均忽略了斯坦貝克在生態(tài)環(huán)境方面的貢獻。其次,已有的斯坦貝克生態(tài)批評研究雖然已經(jīng)漸漸地呈現(xiàn)出多元化、全球化的特色,但大部分研究或者是籠統(tǒng)地給斯坦貝克貼上諸如生態(tài)學先知、環(huán)境保護主義者、生態(tài)思想之父等標簽,因缺乏具體文本的詳盡解讀而沒有足夠的說服力,或者是研究視野過于狹窄,尤其是國內(nèi),論者往往都以《憤怒的葡萄》作為研究的中心,對其他作品缺少足夠的關注,研究缺乏創(chuàng)新性、系統(tǒng)性和全面性。
斯坦貝克的創(chuàng)作生涯長達40多年,是一個高產(chǎn)作家,其題材涉及范圍之廣泛、主題思想之豐富多樣、寫作風格之不拘一格,在20世紀美國文壇是少見的。所以,從生態(tài)批評的視角對其作品展開研究還有巨大的擴展空間。要得到知名生態(tài)批評專家學者們的重視和認可,要刷新廣大讀者對斯坦貝克只是一位20世紀30年代作家的刻板印象,客觀地評價他在美國文壇的地位和他為美國生態(tài)環(huán)境做出的貢獻,還有待于國內(nèi)外斯坦貝克愛好者、研究者和生態(tài)批評家們的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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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艷君)
Steinbeck and His Eco-Critical Critics
XU Xiang-y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Minnan Normal University, Zhangzhou 363000, China)
Abstract:The eco-critical approach to literature, which came into being in the 1970s, endows John Steinbeck’s book with more significance and value. More and more critics pay attention to ecological nature of Steinbeck’s thinking. They present his lifelong interest in ecology, elaborate his ecological ideas in his works, show his exposure of the humanity’s impact on nature and discuss his concern about environmental-related problems. The summary and review of the situation of Steinbeck’s ecocriticism home and abroad during the past half century will enlighten the future Steinbeck’s eco-critical study home.
Key words:John Steinbeck; Critics; eco-criticism
收稿日期:2015-12-05
基金項目:福建省教育科學規(guī)劃課題“生態(tài)批評視域下的英美文學教學研究”(FJJKCG14-088)
作者簡介:徐向英(1974—),女,福建莆田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doi:10.3969/j.issn.1674-8425(s).2016.05.013
中圖分類號:I10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425(2016)05-0099-07
引用格式:徐向英.斯坦貝克與生態(tài)批評家[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6(5):99-105.
Citation format:XU Xiang-ying.Steinbeck and His Eco-Critical Critics[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6(5):99-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