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鈞題畫詩研究

代利萍

（安徽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安徽 合肥230039）

李振鈞題畫詩研究

代利萍

（安徽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安徽 合肥230039）

李振鈞能詩善畫，以畫家之眼去鑒賞畫作、以詩人之情去勾勒畫作，將個人情志與獨特的生命體悟寓于詩中。詩中有畫意，寄托遙深，詩歌風(fēng)格多樣。因此，李振鈞題畫詩的研究對了解其人其文都有重要意義。

題畫詩；情志；生命體悟；藝術(shù)風(fēng)格

李振鈞（1794-1839），字仲衡，號海初，安徽安慶府太湖縣城西樹林沖人。道光九年（1829）狀元，先后授翰林院修撰、文淵閣校理、順天鄉(xiāng)試同考官等，著有《味燈聽葉廬詩草》兩卷，題畫詩十九題五十九首。題畫詩是在詩歌與繪畫長期發(fā)展過程中互相滲透、互相融合而產(chǎn)生的一種藝術(shù)形式。詩歌與繪畫是關(guān)系十分緊密的兩種藝術(shù)，古代早有詩畫一律的論斷。唐人說：“書畫異名而同體”[1]。蘇軾于《書鄢陵君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中道：“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2]。宋代張舜民在《跋百之詩畫》中稱：“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3]。結(jié)合題畫詩的實際，筆者認(rèn)為題畫詩是因畫而題的詩，能補充畫中蘊含卻難以看出的深意；或是由畫作激發(fā)詩人情感和靈感而作的詩，它可以是題在畫中，與畫為一體的配畫詩，也可以是題在扇面、屏風(fēng)上的詩。李振鈞曾向當(dāng)時桐城有名畫家吳犖學(xué)習(xí)作畫，掌握了一定的繪畫技巧，品評畫作亦有獨到之處。其詩不同于以往題畫詩多是對畫作內(nèi)容進(jìn)行描摹，他還將個人情志和自身獨特的生命體悟付諸于題畫詩，使畫外有深意，詩中有畫意，從而創(chuàng)作出印有鮮明個人標(biāo)志的題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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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鈞題畫詩因畫作題材的不同，詩人解讀的方式和情感表達(dá)也不同。按題材對其題畫詩分類大致可包括：花木題畫詩、仕女題畫詩、人事題畫詩、宗教神仙題畫詩等。

花木題畫詩在李振鈞為數(shù)不多的題畫詩中占據(jù)三分之一左右。這類詩多對畫作進(jìn)行人格化的解讀。詩人常常以花木自比，表達(dá)個人情志?！坝麣w空谷讬閑身，一翦香留墨跡新。妙手試揮吳道子，同心許結(jié)管夫人。冰紈銷盡班姬怨，玉佩堪供楚客紉，為遣羈愁偏不去，采蕭采艾滿江濱”[4]60。詩人自畫自題，以畫上蘭花自比，托物言志，欲和蘭花一樣幽居空谷，自在無拘束。詩人自信畫技高超可媲美吳道子和管道升。雖錦衣玉食，但羈旅之愁揮之不去，只能于江畔采摘香草。詩人將蘭作為自己情志的化身，不愿在錦衣玉食中奔波他鄉(xiāng)，只愿于家鄉(xiāng)幽靜處自吟自樂。“斷雨零煙水一涯，鮫宮空憶舊兒家。讓他金屋要瓊佩，不作同心姊妹花”[4]181。詩人將趙子固所畫高潔淡雅之水仙作為自己形象的化身，表明不愿追求富貴。此首詩應(yīng)是詩人向兄長表明志向與其不同，道不同不相為謀。

詩人還將個人經(jīng)歷比作花木經(jīng)歷，以花自比，抒發(fā)感慨。“瘦影翩躚歷劫灰，種花人去不歸來。洛陽金帶無圖畫，此本應(yīng)教處士猜。南園門巷感烏衣，回首滄桑事事非。卻笑春風(fēng)雙燕子，而今不傍畫堂飛。獨守天寒二十年，無端開占百花先。故鄉(xiāng)消息憑誰問，夢繞空山野水邊”[4]169-170。畫作雖名瘦鶴圖，卻是一副梅花圖，因為梅花被主人稱作“一只瘦鶴舞”。詩人開始即點明花樹幾遭嚴(yán)霜，種花人去而不返。隨后想到世人多未見過此圖，應(yīng)讓其猜猜瘦鶴到底為何物。突然的轉(zhuǎn)折發(fā)問，使詩歌饒有趣味。詩人于巷口回首梅樹，只覺一路行來事事變遷，早已面目全非。忽見燕子翩躚于風(fēng)中生機(jī)勃勃，使人十分欣喜。梅花于天寒地凍中堅守二十余年，未料于春天開放于百花之前。詩人將自己的經(jīng)歷比作梅花的經(jīng)歷。詩人屢試不中，多年后卻能中得狀元?？上е辛藸钤?，父親卻早已離去。就像如今如花開，種花人卻不歸?，F(xiàn)在自己客居他鄉(xiāng)，故鄉(xiāng)音訊已難聞?；厥淄?，心緒復(fù)雜，內(nèi)心有走上仕途之欣喜，有客居之惆悵，有欲慰父親之盼而父親已不在的傷心?；ㄈ缛耍艘嗳缁?。

仕女題畫詩中融入詩人大量的個人想象，詩人由畫作聯(lián)想到身邊的親近之人，想象她們的言行神態(tài)，抒發(fā)自己的思鄉(xiāng)思親之情?！皾q膩浮香水一條，門前幾樹柳彎腰。悄隨翠羽窺金屋，肯上華燈侑玉簫。乍見已拼仙骨化，重來難禁艷魂銷。孤衾今是長安客，還把春風(fēng)俏影描……或有精魂幻楚云，畢竟風(fēng)流贏薄幸，悔教人說杜司勛……柔腸俠骨都休說，枯寂今如退院僧”[4]147-148。詩人將眼前的蓮舫仕女倚蘭圖動化，只見門前香江一條靜靜流，翠柳幾樹微微舞。隨柳樹輕舞之際悄悄窺那金屋美人。詩人抓住畫中最能表現(xiàn)畫意的幾個意象，“香江”、“柳”、“金屋”、“華燈”“玉簫”等，簡簡幾筆已勾勒出美人住處的美好，讓人忍不住想見其人。簡筆勾勒渲染環(huán)境，留下無盡的想象空間。美人一見使人傾心。詩人雖客居長安，也忍不住將美人作于畫上。詩人由畫上美人聯(lián)想到自己的妻子，想到與妻子伉儷情深，而如今分隔兩地音訊難聞，料想妻子在家應(yīng)是非常思念自己，后悔讓自己游宦遠(yuǎn)方求取功名。詩人想象妻子在家思念自己的種種場景，自己也難抑相思之情。然而如今回想一切都無用，只能像寺廟外的僧人一樣，枯寂無趣。

人事題畫詩存有五首，詩人由畫思己，感慨往事。“見說鳴琴治，枌鄉(xiāng)頌翕然。望如慈父母，知是小神仙。草偃和風(fēng)洽，花開愛日研。多情通佛性，遙指九華巔。少小趨庭日，滇池賦筆豪。星軺佳話在，書錦厚恩叨。亦有全家樂，難忘萬里翱。披圖懷雅度，嗤彼簿書勞”[4]167。詩人由全家樂圖聯(lián)想到彭筠溪為官愛民如子，轄區(qū)內(nèi)一片清平宴和。再由此聯(lián)想到自己少時隨父宦游在外，兄長贏得功名，后自己也高中狀元，也是一番樂景?！安葙群惋L(fēng)洽，花開愛日研。”青草隨和煦的春風(fēng)輕輕搖動，色彩艷麗的花兒在陽光下更加明艷動人。這兩句詩將春天的美好通過具有代表性的“草”、“風(fēng)”、“花”、“日”等意象表現(xiàn)出來，自然的美景將清平宴和的人文美景襯托得更加美好，使人心向往之。

“男兒讀書果何事？早歲揚名慰親志。父母生兒愿克家，能言先授之無字。一間矮屋燈光青，燈前白發(fā)垂星星。朦朧老眼強(qiáng)拂拭，口講指畫通九經(jīng)……博得慈顏一笑開，抱持膝上勖將來……披圖無奈百感增，父書兒讀能未能。雙扉靜掩孤檠冷，也有荒齋說味燈”[4]131-132。詩人幼時聰穎深得父親喜愛，其父對其期盼也高。然他困頓科場長達(dá)二十年，直至父親去世也為未能中鄉(xiāng)試。詩人對寒夜課讀之辛苦、辛酸深有體會，但為贏得功名以慰父母，不得不強(qiáng)打精神通讀經(jīng)書。看到此圖，詩人百感交集。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是否繼承父親的志愿，只存有《味燈聽葉廬詩草》可以向父親言說。

宗教神仙題畫詩，詩人以宗教思想闡釋畫作，富有哲理?！盁熛汨妹旆喊⒘_，浪說鮫宮幻相多。新上蓬萊山上望，朱霞天半海無波”[4]147。詩人將圖畫動態(tài)化，煙波飄渺中羅漢泛于海上，傳言鮫宮幻相多。于蓬萊山上眺望去，海天一體皆寂靜。詩人用“煙香杳渺”四個字來將羅漢過海時的情景虛幻化，煙波杳茫中隱約可見一人泛于海上。加入傳說“鮫宮幻相多”，為詩添加一抹神話色彩。同時又讓人確實產(chǎn)生疑問，海上之羅漢是否只是個幻相。于是詩人想象自己于蓬萊山上眺望遠(yuǎn)方，可是海天一體俱寂靜，并未看見有人。詩人將羅漢過海虛幻化，不知是否有羅漢，把自己融入畫中，以我觀羅漢之有無。其中蘊含“我之不知羅漢，不知真有羅漢耶”的意味。同時還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教教義融入其中，以佛理詮釋佛畫，蘊含深刻，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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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將畫家之眼與詩人之情緊密地融合為一體，融匯成靈性之眼去欣賞詩，去解讀畫作，以畫家的繪畫技法去勾勒畫作，同時融入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因而其題畫詩呈現(xiàn)出別樣的藝術(shù)風(fēng)格。首先，詩人極盡勾勒渲染之能事，于詩中寄托個人情志。詩人作題畫詩善于拈取畫作中最能表現(xiàn)畫意的、具有代表性的意象，并極力勾勒渲染環(huán)境，寥寥數(shù)筆將畫中之意表現(xiàn)出來，然后將由畫所激發(fā)的自己的所思所感全部展現(xiàn)出。“一研相隨卅載身，曾游海岱圣人門。煙云揮灑金絲璧，不獨花開澹墨痕。峭石修篁足自娛，韓陵一片紫云腴。問渠洗滌緣何事，待寫余園相馬圖”[4]166。詩人用“圣人門”、“煙云”、“璧”、“墨痕”、“紫云”、“相馬圖”等意象，營造出的充滿文人雅士氣息的環(huán)境，從而把琢齋先生的博雅文人的形象自然而然地表現(xiàn)出來，自然而真切。詩人十分欽羨琢齋先生的才能，希望能像琢齋先生一樣灑脫自在。“斷雨零煙水一涯，鮫宮空憶舊兒家。讓他金屋要瓊佩，不作同心姊妹花”[4]181。詩人用“斷研”、“零煙”兩個意象渲染出凄冷的環(huán)境，其實也是詩人心境的象征。感嘆兄長一心追求富貴，自己則志不在此，因而與兄長終歸異途。詩人以畫中水仙花自比，表明情志，希望能堅守自我，而不失本心。

其次，詩人善于化靜為動，想象豐富。詩人并不是平面、靜態(tài)地去描摹畫中情景，而是將其動態(tài)化，將畫面延伸開來，道出其畫外之意?！皟牲c金焦射夕曛，一帆風(fēng)利擁歸云。披圖相見登州日，多少人看萬石君。鼓打回帆宦海深，江城親付舊彈琴。模糊卻憶瀛洲路，煙水蒼茫不可尋。老人八十六春秋，歷盡繁華買盡愁。借問如何歸夢穩(wěn)，到家船泊百花洲”[4]176。詩寫梅皋先生仕宦歸鄉(xiāng)的熱鬧場景，其中也寄予詩人對梅皋先生的期望。詩人先寫梅皋先生歸來之盛景，人們蜂擁于岸邊爭相踮腳觀望，熱熱鬧鬧鑼鼓聲響。將當(dāng)日熱鬧之景有聲有色地表現(xiàn)出來，將畫作活化。詩人深覺宦海浮沉難久居，規(guī)勸梅皋先生能離開仕途，于家鄉(xiāng)安享晚年?！皾q膩浮香水一條，門前幾樹柳彎腰。悄隨翠羽窺金屋，肯上華燈侑玉簫。乍見已拼仙骨化，重來難禁艷魂銷?！届晃捶篮粜∽?，聰明偏解惜雙文，只今消息沉吳沼?；蛴芯昊贸?，畢竟風(fēng)流贏薄幸，悔教人說杜司勛。紅墻脈脈盼牽牛，只隔簾櫳不隔愁。倚遍欄干雙袖冷，聽來砧杵一聲秋……花外笛聲涼逗月，水邊樓影靜移燈”[4]147-148。詩人由眼前仕女圖展開聯(lián)想，詩人先想象美人的住處，香江岸邊，翠柳蔭處，華屋深處。華燈初上才見得美人面容，令人驚艷不已。由美人聯(lián)想到自己的妻子，想象妻子因思念自己而憂思難解。想象妻子憑欄遠(yuǎn)眺，雙袖冰冷，月圓時分形容憔悴。詩人憑借想象非常細(xì)膩地描寫了妻子的日常生活，傳神地描寫其言行神態(tài)，成功刻畫思婦形象。因其思念妻子所以才能想象妻子思念自己的情形，更能體現(xiàn)詩人自己深切的思親之情。

最后，詩人的題畫詩語言風(fēng)格多樣，兼有豪放不羈與沉郁低徊兩種風(fēng)格。詩人用語爽直利落，少曲折隱晦之聲。這與他的個性有關(guān)。他的學(xué)生林寶鋆評其“顧性傲岸不羈，語言戇直不合于時”[4]3。“呼我為狂我不辭，更無人道只君知。漫云絕世人難再，如此通才恨見遲”[4]98。詩人不拒人呼其狂放，只覺因為世人不了解自己，只有擁有絕世之才的友人才能解其意，語言豪放不羈。詩人曾于《舟行紀(jì)聞雜詠》中說：“少長從親宦游，南窮牂牁，北溯淀津。泛洞湖庭，涉彭蠡。觀海于東萊，渡河于袁浦。弔禰衡之芳洲，訪滕王之高閣。上石城以眺秋，躡金山而調(diào)水”[4]140。詩人出身官宦之家，身邊都是顯貴之人。他少時隨父宦游，結(jié)交不少名宦大儒，且精通經(jīng)史，還曾向當(dāng)時有名的桐城畫家吳犖學(xué)畫，博識多才，不免恃才傲物，因而詩中多豪放之語?！皽I灑葩經(jīng)廢蓼莪，未央空問夜如何。紙窗風(fēng)破鵂鹠叫，展轉(zhuǎn)手澤親摩挲。平陽詞客古賢子，欲報劬勞思犀齒。無限哀情付畫工，模糊血染桃花紙。我來瞻拜魯王宮，相逢馬上東山東，示我圖冊索題句，白楊瑟瑟鳴寒風(fēng)”[4]131-132?！皽I”、“廢”、“破”、“哀”、“血”等詞，極富沖擊力。將士子艱辛課讀之生活和悲苦的心境通過沉郁低徊的語言表達(dá)出來，給人一種沉痛難遏之感。詩人屢試不中，父母又對其期盼高，因而寒夜課讀之苦，詩人體會最深。痛苦的求仕生涯使詩人內(nèi)心悲憤難平，外化于語言之中，也就表現(xiàn)出沉郁低徊的語言風(fēng)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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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能以融匯畫家之眼與詩人之情的靈性眼光來鑒賞畫作，作題畫詩，這離不開詩人對畫作技法的精通和對傳統(tǒng)題畫詩的繼承，同時也受他個人的遭遇的影響。李振鈞師承桐城有名畫家吳犖，吳犖“專研書畫，工山水、花鳥。山水有新安畫派面貌，兼取梅清法?；B多大寫意，闊筆奔放”[4]223?，F(xiàn)存吳犖的資料十分匱乏，我們已經(jīng)無法知曉其繪畫情況。但他畫作兼有新安畫派與梅清畫的風(fēng)貌，據(jù)新安畫派和梅清的繪畫特點，我們可大致推敲一下吳犖的繪畫特點及向其學(xué)習(xí)的李振鈞對繪畫技法的理解和認(rèn)識。新安畫派的畫家“不講‘仿古’、‘革新’，講的是‘道’和‘理’以及人格的修煉和心胸的澄澈……主張‘師法自然’，通過師造化通往‘道’”[5]8。這些畫家的畫作不是簡單的摹寫景物，而是將心中之逸氣融入自然風(fēng)景中，注重人格的表達(dá)，注重畫外之意的表現(xiàn)。他們“畫面重簡，為了能表達(dá)畫中之意，一切無關(guān)的都可以省掉”[5]8。他們作畫多簡筆勾勒，畫作多簡單、典雅、意境深遠(yuǎn)。所以新安派的畫作是文人畫，注重畫家本身情志、人格在畫中的抒寫。梅清畫作用“他那純熟多變的筆墨，或流動旋轉(zhuǎn)，或生澀老辣，或蒼勁挺健，或飄渺秀逸，不守一家之法，既來源于諸家傳統(tǒng)，又能根據(jù)自然環(huán)境的不同特點靈活運用并多發(fā)新趣”[6]。梅清利用水墨濃淡的轉(zhuǎn)換，運用靈活的筆法將自然山水之韻生動表現(xiàn)出來。吳犖兼取這兩種畫法，由此推測其畫作應(yīng)筆墨靈活多變，融匯畫家自身的人格與情志，充滿淡雅、高潔的文人氣息。因而李振鈞在解讀畫作的時候，多是從人格化的角度去理解畫作，他鑒賞畫中的梅、蘭等花卉時，將它們自然看作自身情志的化身，于詩中通過這些花木去抒寫自己的志向和情感，使畫作所蘊含的畫家與自身相通的精神與人格氣息，于詩中淡淡展現(xiàn)出來，補充畫中未盡之意，詩中有畫意，詩中有深意。

他的題畫詩繼承了傳統(tǒng)題畫詩的特點。傳統(tǒng)題畫詩，往往以少總多，使畫意得到升華。有些畫作是很難看出其所蘊含的深層含義的，詩人對其解讀時往往會將畫中之意解讀出來甚至將畫意深化、升華?！盁熛汨妹旆喊⒘_，浪說鮫宮幻相多。新上蓬萊山上望，朱霞天半海無波”[4]147。詩人將眼前簡單的羅漢過海圖以神幻化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據(jù)傳言說“鮫宮幻相多”，將自己與羅漢之有無混亂顛倒，淋漓盡致地闡釋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教教義。“寄托，雖不是題畫詩所獨具的特征，但它卻是題畫詩中最常見的手法。并且，它不是‘托物言志’，而是‘托畫寄情’”[7]。李振鈞的題畫詩多有“托畫寄情”之意，“迢迢流水到天涯，小謫人間又若耶。畢竟隨園詩讖早，生非薄命不為花”[4]108。詩人十分惋惜佩湘之香消玉殞，由畫中芙蓉花聯(lián)想到佩湘，哀嘆其一生的不幸遭際，詩人由此圖有感而發(fā)，其中也包含自己半生郁郁不得志的辛酸與痛楚。由畫作寄托其哀思。傳統(tǒng)題畫詩并不全是對畫作進(jìn)行具體描摹，還有不少詩作講求傳神，以畫為真，氣韻生動，筆墨傳神。李振鈞將畫上景物想象成實體景物，在詩中生發(fā)聯(lián)想，畫中之物被其活化。“西山薇蕨許同倫，勁草離披撇澹痕。不似楚香讬沅澧，此曾無地著孤根”[4]181。蘭與山間的其它花草很相似，但不似別的花草有依托之處，而是孤零零傲立其中。詩人將蘭的孤傲與高潔在其所生長的環(huán)境中栩栩如生地表現(xiàn)出來，傳神而生動、真實。

其題畫詩多為寄托個人情志之作。他性格孤傲，不合于世，人生經(jīng)歷坎坷不平，內(nèi)心常常有孤寂、憤懣之情。詩人不愿也無法向人傾訴，多將這種情感與個人情志寄寓于題畫詩中，因而他的題畫詩往往印有鮮明的個人色彩。詩人性格孤傲與世不合，且常年隨父游宦在外，寂寥之情難以排遣?！佰櫔q萍梗性同鷗，入世難忘舊酒樓。醉里不知身是客，夜深惟覺氣如秋。云山漫繞蕉中鹿，鞭策真慚稷下牛。最愛多情清靜水，不因河曲強(qiáng)回頭”[4]20。詩人感慨自己個性耿直，行蹤飄忽不定，為自己課讀多年而未中第憤懣羞慚，自言不愿迎合世俗而改變自己的初衷。他希望過清靜的生活，“僮慵風(fēng)掃塌，客少月敲門。蠖屈通泉解，脈虬蟠抉石。根東山他日，臥松菊賦存”[4]88。詩人只愿生活清幽，日常生活雜事少，能夠自吟自得。他的交游圈比較狹小，人生經(jīng)歷又比較坎坷，所以詩人就借助畫作來言說內(nèi)心之情志?！鞍凉浅７Q天地間，閑心哪計滄桑后。以瓢當(dāng)鋏亦可彈，以瓢當(dāng)缶亦可扣。興亡閱世青門瓜，富貴誤人上蔡狗……許由五石顏一簟，吾自得吾甘墨守”[4]168。鐵瓢道人常存一身傲骨，雖貧窮卻能怡然自得，閱盡世間興亡變化，覺富貴終究貽誤終身。詩人對其為人十分欽佩，愿自己不為富貴所誤，能于嫻靜處看書寫詩。因畫中之人的精神風(fēng)貌和生活態(tài)度與詩人的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是一致的，詩人便將畫中人的精神風(fēng)貌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借此抒發(fā)自己的情志。

李振鈞以畫家的眼光去鑒賞畫作，用詩人的想象和情懷去勾勒眼中之畫，同時融入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其題畫詩充滿畫意，內(nèi)涵豐富。從他的題畫詩中不僅可以見出詩人鑒賞畫作的高超藝術(shù)水平，還可以感知詩人的情志和心靈體悟，知其詩解其人。

[1]張彥遠(yuǎn).敘畫之源流[M]//歷代名畫記.杭州: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1:2.

[2]蘇軾詩集[M].王文誥，輯注,孔凡禮，點校:北京:中華書局, 1982:1525-1526.

[3]張舜民.畫墁集[M].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5:8.

[4]李振鈞.味燈聽葉廬詩草[M].北京:北京奧肯國際知識產(chǎn)權(quán)代理有限公司資助印刷，2015.

[5]李桂芝.新安畫派筆墨表現(xiàn)演變研究[D].成都：西南交通大學(xué),2013.

[6]董永生.梅清與宣城畫派研究[D].濟(jì)南：山東大學(xué),2007:75.

[7]劉繼才.中國題畫詩發(fā)展史[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0:12.

[責(zé)任編輯：錢果長]

A Study of Li Zhenjun’s Poems on Paintings

Dai Liping
（College of Arts,Anhui University,Hefei Anhui 230039）

Li Zhenjun has superior abilities to write poetry and is good at painting.Wit his emotions and unique life experience in his poems,he appreciates the paitings from the piont of view of painters,and draws the paint?ings with poem’s emotions.His poems,with different poetic styles,are full of artistic inspiration.The study of his paintings plays a most important role in understanding Li Zhenjun and his works.

I206

A

1674-1102(2016)04-0007-04

10.13420/j.cnki.jczu.2016.04.002

2015-05-21

代利萍（1992-），女，安徽阜陽人，安徽大學(xué)文學(xué)院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元明清文學(xué)。

Key Works:Poems on Paintings;Entrusting;Emotions;Life Exper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