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莉珺
(河西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甘肅 張掖 73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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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中的隱性自我民族意識探析
苗莉珺
(河西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甘肅 張掖 734000)
[摘要]《簡·愛》是一部描寫女主人公追求獨(dú)立自主的成長小說,但小說的背后潛藏著作者的隱性自我民族意識。本文從后殖民主義視角對《簡愛》進(jìn)行重新解讀,分析小說中的隱性自我民族意識,旨在挖掘隱藏在作品內(nèi)部的帝國主義話語,進(jìn)而認(rèn)識帝國主義意識形態(tài)在文學(xué)作品中的滲透。
[關(guān)鍵詞]《簡愛》;后殖民主義;自我民族意識
小說《簡愛》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所處的時代,正是英國殖民主義意識急速膨脹、尋求殖民霸主地位的年代。隨著英國對殖民地的瘋狂掠奪,其本土居民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迅速提高,對“低等”文化的蔑視絲毫不加掩飾。作為反映社會現(xiàn)實(shí)的小說,《簡愛》隱含著作者的自我民族意識。作者以殖民者的身份審視被殖民者,以西方人的身份審視東方,以英國人的身份審視歐陸。本文從后殖民主義視角對《簡愛》進(jìn)行重新解讀,分析小說中的隱性自我民族意識,旨在挖掘隱藏在作品內(nèi)部的帝國主義話語,進(jìn)而認(rèn)識帝國主義意識形態(tài)在文學(xué)作品中的滲透。
一、以殖民者的身份審視被殖民者
《簡愛》寫于大英帝國殖民擴(kuò)張鼎盛時期,而生長在這個時期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在大英帝國的國家制度、民族文化、道德價值體系的熏陶下,具有大不列顛和殖民帝國主義的意識,因此她在作品中隱性地描寫了殖民擴(kuò)張,流露出對帝國主義的認(rèn)同和對殖民地的丑化。
伯莎·梅森是這部小說中英國殖民地西印度群島牙買加的克里奧爾人,是羅切斯特的合法妻子??死飱W爾人作為西印度群島早期歐洲移民的后裔,相對于英國在西印度群島的殖民統(tǒng)治者來說,和土著人一樣是被殖民的對象。伯莎在小說中沒有話語權(quán),她的出場伴隨著她那魔鬼式的使人發(fā)抖的笑聲。簡愛第一次在鏡中看到的伯莎,“是張沒有血色的臉——那是張野蠻的臉”①。簡愛第二次看見伯莎是在婚禮的當(dāng)天?!胺孔拥纳畎堤?,有一個身影在前后不停地小跑,乍一看誰也說不出到底是什么東西,是人還是獸:它四肢匍匐著,像個什么怪獸似的亂抓亂嚎;可是它也穿著衣服,又濃又厚的黑發(fā)又有些斑白,蓬亂得如同馬鬃一般,將頭臉遮住……瘋子又吼了起來。她攏開覆在臉上的亂蓬蓬的毛發(fā),狂野地瞪著來人”。這一令人恐怖的描繪是作者采用的“非人”化敘事。作為英帝國的作者,簡愛對伯莎的悲慘狀況沒有表現(xiàn)出同情,而是不自覺地將之獸性化、妖魔化,這不能不說是作者民族意識的一種隱性顯現(xiàn)[1]。在大英帝國殖民語境下,有話語權(quán)的主體是英國人,而伯莎——這個來自西印度群島的克里奧爾的被殖民者,從始至終都是被凝視、被觀望的他者[2]。
伯莎作為一個被拋棄的異族新娘,在小說中遭受著話語的壓迫,是一個被表述的他者。小說作者賦予了羅切斯特特殊的話語權(quán),而剝奪了伯莎的話語權(quán),讓羅切斯特以男權(quán)的權(quán)勢構(gòu)建著對自己有利的敘事?!昂臀医Y(jié)合在一起的是我看到過的最粗野、最下流、也最腐化的天性”;“她的靈魂那么平庸無奇,那么卑鄙下流,那么小氣狹隘”;“沒有一個以賣淫為業(yè)的妓女會使用比她更污穢的字眼……西印度群島薄薄的板絲毫擋不住她狼一般的嚎叫”。羅切斯特對伯莎的描述充滿了厭惡和鄙視,伯莎不能為自己辯解,也無處訴說她的痛苦。勃朗特將伯莎置于喪失話語權(quán)的他者位置,意味著帝國主義意識形態(tài)充當(dāng)?shù)蹏髁x殖民擴(kuò)張的話語先導(dǎo)[3]。而伯莎的故鄉(xiāng)——殖民地西印度群島,在羅切斯特的眼中,其生活是低俗的、野蠻的?!耙粋€火熱的西印度之夜……空氣仿佛是硫磺氣……蚊子飛進(jìn)來,房內(nèi)到處都是凄慘的嗡嗡聲?!呌謧鱽懑傋幽羌饨邪愕闹淞R聲”;而“歐洲吹來的暖風(fēng)漂洋過海……空氣頓時清新了很多”,羅切斯特感到“智慧正在撫慰我”。與殖民地西印度群島相比,歐洲的風(fēng)是“清新”的,西方宗主國是高尚的、優(yōu)雅的和文明的。羅切斯特的言語間充滿了對殖民地的厭惡、丑化以及對英國文明的極力宣揚(yáng)。這一點(diǎn)也不奇怪,因?yàn)樽鳛橐粋€英國人,他的立場就是英國殖民者的立場,是帝國主義的立場,也是作者的立場;他的話語是英國殖民者的話語,也是作者的話語;他的尺度是帝國主義的文明尺度,也是作者的尺度。
二、以西方的身份審視東方
薩義德認(rèn)為西方已創(chuàng)立的“東方主義”中的東方已經(jīng)不是真正的東方,而是帶著權(quán)力屬性的知識性的東方,是被西方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方。東方主義是一種話語形式,是西方征服東方的一種文化霸權(quán)。正是基于這種東方學(xué)傳統(tǒng),西方在思想意識上一直貫穿著一種強(qiáng)烈的優(yōu)越感,認(rèn)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與之相對照的即東方卻被排擠在邊緣地帶,時不時扮演著一種處于劣勢的他者角色。
勃朗特從傳統(tǒng)東方主義者的角度塑造了作品中的非英國人物。除了伯莎這個脾氣乖張、舉止粗俗、愛好庸俗、心胸狹窄、放縱淫蕩的東方人之外,英格拉姆小姐也被描述成一個東方女人。她有著“烏油油的鬈發(fā),東方人的眼睛”,在啞謎表演中她一襲東方裝束:“一條緋紅的圍巾像一條腰帶似的系在腰間,一條繡花頭巾在鬢角打了結(jié),線條優(yōu)美的胳膊裸露著,一手高高舉起,扶著一個平穩(wěn)而又雅致地頂在頭上的大水罐。她的體型、面容、膚色和總的神態(tài)使人聯(lián)想起族長時代的以色列公主”。簡愛觀察到,英格拉姆小姐向羅切斯特獻(xiàn)殷勤時,“滿臉堆笑”、“濫送秋波”、“左顧右盼”,“煞費(fèi)苦心地故作姿態(tài)”,“千方百計(jì)地想迷住”他。東方的女人有“豐富的、肉感的、東方人的特質(zhì)——一種追求艷麗華美的趣味”[4],所以,英格拉姆小姐是以東方女人的身份登場的。
東方是“感性的、縱欲的,是道德墮落、心智幼稚、缺乏理智、思維混亂、沒有邏輯、不負(fù)責(zé)任、不講信用的未成熟的民族”[5],還有奇珍異寶、豐富的物產(chǎn)和富麗堂皇的宮殿。因此,羅切斯特也是以東方形象登場的。在表演啞謎的那一場,他用披巾裹著身體,頭上裹著穆斯林頭巾。他那黑色的眼睛、黝黑的皮膚以及穆斯林的容貌都和他的裝束十分相稱。他有若干“漂亮得出奇”或“不講道德”“橫蠻無理”“沒有腦子”的情婦,使他墮入“沒有愛情只有肉欲的放蕩生活”。由此可見,羅切斯特的形象在作者眼中是與墮落、富有、放縱的東方聯(lián)系在一起的。
勃朗特采取的是以西方,尤其是以英國為中心的立場,用東方的特征標(biāo)志他者。東方被視為“野蠻之地”,需要西方文明的“教化”[6]。所以,圣約翰借傳教之名去印度“教化”殖民地人民。因?yàn)樵谒磥?,印度人迷信、野蠻,需要教化。他去印度“改善同類——是把知識傳播到無知的王國,要用和平代替戰(zhàn)爭——用自由代替束縛——用宗教代替迷信——用渴望天堂代替害怕地獄”。作為一個文明人,他“不忍”看到他們這樣愚昧下去,他有義務(wù)用教義來感化、救贖他們,使他們遠(yuǎn)離野蠻,接受西方的文明。這種宗主國通過傳教士進(jìn)行的宗教傳播,是一種對殖民地人民的文化侵略。正是這種文化侵略,掩蓋了殖民主義文化擴(kuò)張這一事實(shí)。然而,這樣一位文化侵略者卻被作者描述為一個棄絕世俗品格的宗教英雄、一位《天路歷程》的圣徒,這種公然的文化侵蝕被描述成真正的靈魂救贖。
三、以英國的身份審視歐陸
歐洲在18世紀(jì)迎來了資本帝國殖民統(tǒng)治的第一個浪潮,英國是其中最強(qiáng)勢的弄潮兒。英國不僅從法國手中獲得北美的加拿大和密西西比河以東的新法蘭西,使英屬東印度公司成為印度的實(shí)際統(tǒng)治者,而且確立了英國的世界殖民霸權(quán),成為“日不落帝國”。所以,英國人的種族優(yōu)越感日漸明顯——大英帝國是不可戰(zhàn)勝的,就連其他歐洲人也是低等的?!逗啇邸分校▏」媚锇Ⅶ炖找脖豢桃獬蠡?。羅切斯特認(rèn)為阿黛勒虛榮,媚俗之氣流動在她的血液里,融化在她的腦髓里,沉淀在她的骨髓里。因此,“我便把這個可憐蟲帶出了巴黎的泥坑……讓她在英國鄉(xiāng)間花園健康的土壤中,干干凈凈地成長”。簡愛則覺得阿黛勒“有點(diǎn)放肆和輕浮”,她的“這種淺薄同普通英國頭腦幾乎格格不入,很可能是從她母親那兒遺傳來的”,但“她長大以后,健全的英國教育很大程度上糾正了她的法國式缺陷。……她已是一個討人喜歡、懂禮貌的伙伴,和氣,聽話,很講原則”。作者借羅切斯特之口,把位于歐洲大陸的法國巴黎稱為“泥坑”,是骯臟的;英國的土壤是干凈的、健康的;簡愛也認(rèn)為阿黛勒的“淺薄”是遺傳的,是與英國普通人的頭腦“格格不入”的。阿黛勒只有在英國干凈的土壤中成長,得到“健全的英國教育”,才能糾正她法國式的“缺陷”,成為一個有禮貌、有原則的文明人。盡管作者或同時代的讀者沒有意識到,但這些話語形式的背后的確隱蔽著特定階級、特定時代的政治無意識,是作者更為個人化的隱性自我民族意識的體現(xiàn)。
在第12章中,簡愛提到了她的一位歐洲同事:“格麗絲小姐終于打鼾了。她是一位笨重的威爾士女人,在此之前我對她慣常的鼻音曲除了認(rèn)為討厭,沒有別的看法”。這種專門指向歐陸的民族意識并不止于阿黛勒和格麗絲小姐,簡愛在談及自己所教的莫爾頓農(nóng)村學(xué)生時說:“因?yàn)橛r(nóng)民同歐洲的任何農(nóng)民相比較,畢竟是最有教養(yǎng)、最有禮貌、最有自尊的。打從那時以來,我見過一些paysannes(法語,農(nóng)婦)和Bauerinnen(德語,農(nóng)婦),比之莫爾頓的姑娘,就是最出色的也顯得無知、粗俗和糊涂”。英國人在個人、位置、文化及語言方面的權(quán)威性,通過教育和批判機(jī)構(gòu),向他者持續(xù)不斷地揭示和重復(fù)對他/她的變性的最初的征服、消滅、邊緣化或自然化的過程,好像是天經(jīng)地義的、沒有文化根基的、普遍的、自然的事情[7]?!逗啇邸分袣W洲大陸民眾被賦予的民族意義上的劣根性,展現(xiàn)了作者在“個人、位置、文化及語言方面的權(quán)威性”,也是作者隱性地凸顯本民族優(yōu)越感的方式。
四、結(jié)語
《簡愛》寫于大英帝國殖民擴(kuò)張的年代,不可避免地帶有濃厚的自我民族意識。從文本構(gòu)成來看,文學(xué)、特別是小說,屬于精神領(lǐng)域,它必然是時代的產(chǎn)物。作為宗主國的女性,勃朗特塑造了許多劣等民族的人物形象。她把殖民地的伯莎描寫成吸血鬼和野獸,把歐洲大陸的民眾塑造成“奇形怪狀的低能兒”,把東方想象為怪異、落后和野蠻之地,無不流露出作者的隱性自我民族意識。因此,在多元文化互相碰撞的今天,研究帝國經(jīng)典文本中的隱性自我民族意識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shí)意義。
[注釋]
①本文所引的文本均出自夏洛蒂·勃朗特著、黃源深譯《簡愛》,南京譯林出版社2015年版。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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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visible National Consciousness of Self in Jane Eyre
MIAO Li-j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exi University, Zhangye Gansu 734000, China)
Abstract:Jane Eyre is a novel of initiation in which the author tries to describe the heroine’s pursuit of independence but the author’s invisible national consciousness of self is concealed in the novel. Under the view of post-colonialism, this paper is to reinterpret Jane Eyre, trying to reveal the imperialism discourse hidden in the works, then to know that imperialism ideology is penetrating in the literature works.
Key words:Jane Eyre; post- colonialism; national consciousness of self
[作者簡介]苗莉珺(1980- ),女,講師,碩士,從事英美文學(xué)與文化研究。
[中圖分類號]I561.074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602(2016)01-0148-03
[收稿日期]2015-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