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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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圖藏 《敦煌遺書》行文風格評述
■陳斌
主持和編寫 《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以下簡稱:遺書)是任繼愈先生為我國圖書館事業(yè)做出里程碑式貢獻的一大巨作?!哆z書》跨越年代之久,上起東漢,下至元代 (即2~14世紀)。涉及朝代之多,從三國至明朝10多個朝代。獵汲內(nèi)容廣泛,有文史哲、醫(yī)學、科技、工程、藝術等5大項30余種,尤其醫(yī)學和科技百科,是為研究中古社會生活的重要文獻資料珍品。《遺書》中以抄本居多,通過書寫字跡研究,可以了解和反映當時的社會面貌和歷史文化。本文從書寫用筆、書寫筆法、書寫情境三方面,論述 《遺書》的行文風格,呈現(xiàn)出較為清晰的文化史和歷史發(fā)展脈絡。
《遺書》中印錄的遺書書寫原稿,詳盡地為我們提供了中國書寫文字隸書隸變向楷書轉化的全過程。唐以后,書寫體向草書流變,介于行楷和行魏之間。敦煌寫卷書法分軟筆書法和硬筆書法,硬筆書法字體借碑帖形制居多,偶兼毛筆書法字體,得王羲之筆意。除拓本外,手抄卷中,歐陽詢、柳公權、王羲之的臨抄本書寫風格含量呈橄欖形特征,即1窟至17窟隸變明顯,17窟后向行楷轉向?!伴蠙煨巍敝虚g鼓起部分為盛唐行楷的發(fā)軔期。由于敦煌遺書寫卷的抄寫者多數(shù)來自民間,受政治環(huán)境影響,抄寫過程猶如大眾“做作業(yè)”,文化內(nèi)修決定了遺書的最后書寫特征。
六朝始,佛教在敦煌及遠離中原西部的戈壁盛行,特殊的地區(qū)和特定的時期孕育著抄經(jīng)人的心智。由東晉、北齊和北魏早期隸書為文字結構基礎的隸變體,變化之扁平或正方,但用筆上的間架結構還處于摸索期,體現(xiàn)出純樸的民族氣質。十六國時期,其字形縱長而趨圓勢、右上式,肅穆端莊。隨筆勢安排的空間結構,并不刻意劃分,兼隸書筆意,形成“重氣勢、掩骨力、提厚度”的平衡美感。在北魏后期的寫卷中,尤為明顯。
學者共認的事實是,從由隸變楷的漸進過程中,作為書法的書體是不穩(wěn)定的。不穩(wěn)定即意味著對于書體的探討是多樣化的。一方面表現(xiàn)為真、草、隸、行各種書體及書寫風格的多樣,另一方面又表現(xiàn)為書法觀念一和多的統(tǒng)一。與中國書法發(fā)展史相應,中國佛教書法也在魏晉南北朝和隋唐時期出現(xiàn)兩個高峰。敦煌遺書書法是其代表,它有幸經(jīng)歷了這兩座書法史的高峰時代。[1]褚遂良從張旭得筆,直下中鋒,以篆作楷。顏書初制時氣勢日漸雄渾,形體敦實,俗稱“顏體”。中唐以后,顏體風格的手抄本出現(xiàn)在敦煌遺書中。從漢字發(fā)展的角度分析,篆、隸、楷三種官方正體和行、草兩種文人書寫等五種字體全面形成,其中官方正體中的楷體字以便于書寫的優(yōu)勢,得到了長足發(fā)展,在眾多的使用場合幾乎替代了篆、隸字體,并在自身的純化和簡化的過程中,形成了獨領風騷的歷史事實。[2]
細觀遺書的墨痕和字體間距,可知蘸墨間隙和行文的速度?!哆z書》第50卷左右的書寫落筆過猛,且起筆“橫、撇”筆畫強調夸張,使之加長。落筆“橫直點捺”卻收斂羞雅,集隸、楷、草皆備,書寫自然嫻熟,審美情趣濃郁。正是寫書者地緣關系引發(fā)的書寫能力局限,表現(xiàn)出的審美理想和審美感受,在我們看來是難以規(guī)范的。也正是“迂規(guī)范”的書寫,流露出自然美的審美特征,淳樸而自然。難怪 《薩婆阿私底婆地十頌比丘誡本》在跋上書寫:“手拙用愧,見者但其意,莫笑其字也。”會心之余,更感“手拙”也是一種可貴的謙虛藝術,書寫活動的情境推進字體結構客觀實在的演變。
隋末唐初遺書的一些基本特點是字形處理、間架結構安排的變化。字形普遍方正,間架勻細適度,書寫風格也轉入舒展自由。點捺之間,筆畫圓潤有隸書筆意。在字的結構空間上,排列疏密得當,筆畫轉折圓斜略帶方正,重視筆勢的左右應和,出現(xiàn)隸書中較為濃郁的“葉尾”形態(tài)。部分行筆迅疾,結構不甚完整,筆跡具斷,然而筆意、氣脈卻連貫通暢。以遺書 《因明八證理論》通篇觀之,剛勁瀟灑,氣韻生動。呈現(xiàn)出一種“變風骨、通墨悟”的書寫之美。
寫卷中的書寫內(nèi)容充當教育的功能用途非常廣泛。行文的藝術趣味體現(xiàn)出名家的書法華章。張旭狂草一般橫劃下筆直入,不作回鋒,落筆用力重按,形成了起筆尖斜落筆頓挫之勢。懷素筆法渾厚體密,圓潤多變,意態(tài)靈動,放而不狂。筆畫間架合理,輕重緩急整體于矛盾統(tǒng)一。按說,應有草書的傳統(tǒng),但唐代的寫卷,亦隨時代變遷,那種有隸味的章草,猶如“月儀帖”“急就章”類型的草書已經(jīng)不存在了。但在今草的寫卷中,也還常見到章草的余緒,有波碟,提按的章草筆意比比皆是。但是,更多的寫卷,是行草結合,有的行書成份多一些,有的則草書成份多一些。[3]
在 《遺書》第2卷和第142卷中,比對關于“國”字,與孫過庭 《草書千字文》中“回”字框直鉤用筆,上回幾下,順勢提筆;框內(nèi)“玉”字迂回流暢有異曲同工之妙。另有 《遺書》“所”“人”“上”等文字,收筆柳葉狀微提,在懷素的 《草書千字文》和王羲之的 《曹娥碑》中均有“形影相隨”的書寫意境。《遺書》中印錄的遺書文獻,其書法行文風格是經(jīng)歷了由“變古中矩”到“率意徑直”,從“不拘規(guī)范”到“姿媚不盡”的藝術人文風格的演變過程。
《遺書》的出版重新打開了中國重要文獻的信息交流窗口,使我們感受到了“國圖巨制”的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敦煌遺書的發(fā)現(xiàn)為我國建設“抄錄學”新學科開啟了大門。在了解文物資料和領略敦煌遺書的審美藝術旨趣的同時,《遺書》的出版亦對中國歷史、宗教、版本、文獻和藝術的學術研究的進一步文獻參考擴展做出了貢獻。
參考文獻
[1]李春遠.關于敦煌遺書的書法化趨向 [J].敦煌學輯刊,2002(1):60-64
[2]馬國俊.敦煌遺書民間書法特征研究 [J].敦煌研究,2006(20):32-35
[3]鄭汝中.唐代書法藝術與敦煌寫卷 [J].敦煌研究,1996(2):120-129
作者單位:杭州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