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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羲之書帖中所見的“五斗米道”——中古士人道教信仰形態(tài)之一探

      2016-04-05 17:54:01程樂松
      關(guān)鍵詞:服食王羲之

      程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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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羲之書帖中所見的“五斗米道”
      ——中古士人道教信仰形態(tài)之一探

      程樂松

      摘要:王羲之是魏晉時期道教信仰的代表人物之一,書帖是研究王羲之信仰及日常生活的重要材料。一般而言,學界都接受“王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的說法。然而,如果細究王羲之書帖中所見的道教信仰形態(tài),章儀、服食與養(yǎng)生,可知其與五斗米道的關(guān)聯(lián)仍是模糊的。因此,可以圍繞王羲之的書帖,在深入分析書帖內(nèi)容基礎上,嘗試將書帖與道教經(jīng)典文獻對參,重述書帖中所見的王氏的道教信仰與實踐,依此說明:王羲之在信仰實踐中使用的章儀繼承了五斗米道和太平道首過療疾的觀念,但在形式上是否屬于“張氏五斗米道”仍存疑;王羲之的信仰實踐不能脫離兩晉之際士族的信仰“常態(tài)”,并不能將他的信仰簡單歸結(jié)為“張氏五斗米道”或“天師道”。

      關(guān)鍵詞:王羲之;《官奴帖》;章文;服食;五斗米道

      書圣王羲之(303—361)①李文初:《王羲之生卒年諸說考評》,《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3期。是魏晉豪族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在關(guān)于他的各種歷史記載中都可以看到他與道教的密切關(guān)系。由于王羲之在魏晉文化史中的重要地位及其在書法方面的高深造詣,有關(guān)其生平、思想、交游及信仰等問題的研究可謂汗牛充棟。學界多從《晉書·王羲之傳》《世說新語》及王氏的《蘭亭序》《蘭亭詩》等出發(fā)理解王氏思想,卻較少關(guān)注其他書帖及其內(nèi)容中所反映的王羲之的道教信仰——一般學界都接受《晉書》王傳中所見的“世事張氏五斗米道”的記載。

      據(jù)筆者所見,主要有福永光司、森野繁夫、吉川忠夫及黎志添等學者涉及相關(guān)研究。其中福永光司《王羲之の思想と生活》一文,從《法書要錄》等文獻中所見的王氏書帖中提出了許多關(guān)于王氏道教信仰在其生活與思想中的地位的看法;②福永光司:《王羲之の思想と生活》,載《愛知學會研究報告(第九輯)》,名古屋:愛知大學,1971年。森野繁夫《王羲之傳論》從王氏書帖中找尋了王氏道教信仰和服食實踐的內(nèi)容;③森野繁夫:《王羲之伝》,東京:白帝社,1988年。關(guān)于王羲之書帖內(nèi)容及書法藝術(shù)乃至生平的綜合研究,還可以參見中田勇次郎:《王羲之を中心とする法帖の研究》,東京:二玄社,1972年;杉村邦彥:《王羲之の生涯と書について》,京都:世界思想社,2002年。吉川忠夫也就這個問題有過深入的研究,④吉川忠夫:《王羲之:六朝貴族の精神世界》,東京:清水書院,1972年;另見吉川忠夫:《六朝精神史研究》,東京:同朋舍,1984年。他特別注意到許邁與王羲之之間的關(guān)系,王羲之晚年與道士許邁過從甚密,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在王氏的書帖及傳記中看到,此外王氏與天師道杜治之間也有密切的關(guān)系,我們可以在《真誥》中找到相關(guān)證據(jù)。另一個主要方面就是王羲之書寫道經(jīng)的行為,書法史中往往十分重視王羲之所書之真書《黃庭經(jīng)帖》。吉川忠夫在其《書と道教の周邊》中對王氏的《官奴帖》與道教信仰之關(guān)系作了分析;⑤吉川忠夫:《書と道教の周邊》,東京:平凡社,1987年。黎志添《天地水三官信仰與早期天師道治病解罪儀式》一文也注意到王氏之《官奴帖》中豐富的道教信仰內(nèi)容。⑥黎志添:《天地水三官信仰與早期天師道治病解罪儀式》,《臺灣宗教研究》2002年第2卷第1期。

      本文擬以此為基礎,以《官奴帖》及《服食帖》為核心試窺王氏道教信仰之一斑,特別關(guān)注“五斗米道”與王氏信仰心態(tài)之間的關(guān)系。本文的寫作意圖并非再次梳理在王羲之書帖中所見的章儀、服食、養(yǎng)生之類的道教信仰形態(tài),而是要考察“世事張氏五斗米道”的意涵。換言之,王羲之所代表的兩晉之際士人的道教信仰形態(tài)與《陸先生道門科略》里描述的“天師道”是一致的嗎?還是流轉(zhuǎn)于士人之間的一種公共性的信仰實踐模式?進而言之,透過王羲之的信仰,我們應該如何理解史書中出現(xiàn)的“張氏五斗米道”呢?

      一、罪謫、疾病與章文:以《官奴帖》為中心的考察

      按照《晉書》王傳的記載,王氏素來信奉五斗米道。陳寅恪先生在他的研究中已經(jīng)充分說明了王氏家族的崇道情況,王氏家族是“世事張氏五斗米道”,包括《晉書》及《世說新語》等都有相關(guān)記載。王羲之的姻族及好友也多有道教信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道士許邁和天師道杜治。*陳寅恪:《天師道與濱海地域》,《金明館叢稿初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6頁。

      在王羲之的書翰中,《官奴帖》因其與道教懺罪觀念的緊密聯(lián)系而引致道教學者的特別關(guān)注。此帖是王羲之在其幼子獻之小女玉潤病重時寫給許邁的書簡。這一書帖的基本內(nèi)容是陳述病情并引以自咎,其與正一章文及章儀的關(guān)系值得進一步探討。此外,《官奴帖》中所見的罪謫和疾病觀也可與道教經(jīng)典對應?,F(xiàn)引述全帖內(nèi)容如下:

      官奴小女玉潤,病來十余日,了不令民知。昨來忽發(fā)痼,至今轉(zhuǎn)篤。又苦頭癱,頭癱以潰,尚不足尤。痼病少有差者,尤之焦心。良不可言,頃者,艱疾未之有。良由民為家長,不能克己勤修,訓化上下,多犯科誡,以至于此。民惟歸誠待罪而已,此非復常言常辭。想官奴辭以具,不復多白。上負道德,下愧先生,夫復何言。*《王羲之全書翰》,東京 : 白帝社, 1996年,第 233-241頁。

      帖中所稱“官奴”即王羲之幼子王獻之。關(guān)于這一書帖的書寫時間,我們可以根據(jù)王氏父子的生平年譜作一簡單推定。王羲之有七子一女,*王氏在《兒女帖》中的自述,“吾有七兒一女,……今內(nèi)外孫有十六人”。 見《王羲之全書翰》,第 228頁。其中獻之是幼子,羲之與獻之應該相差三十歲以上,獻之的妻子先是郗曇之女,后娶簡文帝女新安公主。王獻之棄郗氏而娶新安公主時,乃父已經(jīng)過世,因此帖中所言之“玉潤”當是獻之與郗氏的女兒。檢視王羲之的書帖內(nèi)容,筆者發(fā)現(xiàn),此事在書帖的內(nèi)容中有數(shù)次交代,其中包括其在《延期官奴小女帖》中關(guān)于此事的自述:

      延期官奴小女,皆得暴疾,遂至不救,哀痛貫心。奈何,吾以西夕,至情所寄,唯在此等,以榮慰余年。何意旬日之中,兩孫夭命。旦夕左右事在心目,痛之纏心,無復一至于此。*《王羲之全書翰》,第258頁。

      根據(jù)上述書帖的內(nèi)容可以明確,玉潤在病篤之后不久就夭亡了。由此,書寫《官奴帖》時玉潤正是病篤之時,且尚未夭亡。*《王羲之全書翰》,第233-240頁?!豆倥分蟾鲿加泄倥把悠谛∨餐觯豸酥翞橥葱牡谋硎?,獨《官奴帖》中沒有提及夭亡,而只是病篤而已。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jié)是,《官奴帖》的內(nèi)容除了述及官奴小女玉潤的病情之外,就是王羲之的罪己之意。結(jié)合《玄都律文》及《赤松子章歷》的內(nèi)容,要解除疾病就必須“自首從年七歲以來,所犯罪惡”,*《三天內(nèi)解經(jīng)》(CT1205),6b,《正統(tǒng)道藏》第28冊,上海:上海書店,1996年,第315頁。本文所引道教經(jīng)典,均引自《正統(tǒng)道藏》,其編碼及頁數(shù)標注方法如下:經(jīng)名(《道藏通檢》中所見之CT編號),經(jīng)中頁碼為蝶裝影印本的標注,其后再附《正統(tǒng)道藏》的冊數(shù)及頁數(shù)。據(jù)此可以推測此時玉潤當不及七歲。

      學界多以為此《官奴帖》確是王氏篤信天師道的明證,黎志添認為《官奴帖》中所見的王羲之罪己的懺悔內(nèi)容反映了其時天師道信徒對于罪惡與疾病之間關(guān)系的認識,并以此為證說明了早期天師道的罪謫觀念及其發(fā)展狀況。確如其所言,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天師道關(guān)于罪謫和懲罰體系的基本觀念。正如我們在《玄都律文》中所看到的:

      夫人有疾病者,坐于過惡,陰掩不見,故應以病。因緣非飲食風寒溫氣所起也。由其人犯法違戒,神魂拘謫。*《玄都律文》(CT188),8a,《正統(tǒng)道藏》第3冊,第457頁。

      疾病并不是由于身體內(nèi)的生理功能的喪失或者損傷而造成的,而是由于自身的罪行,或者與自己有關(guān)的“罪惡及懲罰的承付體系”中有關(guān)聯(lián)的各個人的罪行或者惡行造成的。這個罪惡及善行的承付觀念及其計算體系是天師道用以解釋疾病及人生遭遇的最為重要的神學基礎。

      王羲之認為其孫女玉潤的疾病是由于作為家長的他沒有恪守天師道的各種行為規(guī)范,“多犯科誡”所致。正如《正一法文天師教誡科經(jīng)》所言,“奉道者,身中有天曹吏兵,數(shù)犯嗔圭,其神不守,吏兵上詣天曹,白人罪過,過積罪死。左契除生,右契著死。禍小者罪身,罪多者殃及子孫”。*《正一法文天師教戒科經(jīng)》(CT798),4a,《正統(tǒng)道藏》第18冊,第232頁。王羲之觸犯科誡,“上負道德,下愧先生”,不僅傷害了自身,也導致了子孫的疾病和災禍。他此時給許邁寫信以罪己,是在儀式之外與同道之間的交流,其篤信天師道關(guān)于疾病之源的解釋固不待言,然而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是,他的這個罪己書簡是不是在罪己之余更有其他的功能和意指呢?下面就以此帖中不為學界前賢注意的幾個細節(jié)作簡要的分析,并探討其中的宗教含義。

      首先,此帖中王羲之的自稱是“民”,我們看到王羲之與許邁及其他友人書簡中皆自稱“仆”“余”或“吾”等,另有其與皇帝的書簡中稱“臣”。*詳見森野繁夫、佐藤利行所編《王羲之全書翰》的書簡及王羲之與友人來往之文書,約有近三百種書帖,以上歸納可能不盡全面,但據(jù)筆者所見,王羲之自稱“民”者唯此《官奴帖》。此帖中王羲之使用“民”自稱,究其根由,應該有以下三條:其一,在天師道教團內(nèi)部,道徒在道士或者祭酒面前多自稱“民”,意指“道民”或者“天民”;其二,許邁與王羲之應是亦師亦友的關(guān)系,其來往書簡也多是討論服食及身體狀況等問題,此時王羲之之所以自稱為“民”,說明此一書簡與其他的書簡有別,是一個帶有宗教色彩的告白;其三,自稱為“民”是天師道教團的宗教實踐中最重要的文書“章文”的基本格式。當然,如果按照兩晉之際出現(xiàn)的天師道科儀經(jīng)典來看,章文應該由祭酒為道民寫作和發(fā)送,而不是由信徒自己寫作。因此,這里將此帖當作章文似乎太過武斷。

      再來探究一下王羲之寫信給許邁的意圖。按照《晉書·王羲之傳》記載,王羲之與許邁共修服食,一起采藥。許邁是創(chuàng)立上清道教的句容許氏家族中的重要人物,然而,正如吉川忠夫在《許邁傳》*吉川忠夫:《許邁傳》,吉川忠夫、麥谷邦夫編:《六朝道教の研究》,東京:春秋社,1998年,第1-47頁。的細致研究已指出的,許邁的信仰與其弟許謐頗不同,許邁的道教實踐是天師道與神仙道教的結(jié)合。許邁與王羲之的信仰交涉也不外基于王氏世事的“五斗米道”及江南神仙道教的影響而展開的信仰實踐。許邁是其時貴族中比較著名的修道之士,王羲之將官奴之事以書信的方式告知,一方面是同道之間的往還,另一方面應該還有王羲之向許邁報告其章文內(nèi)容以求教的意圖。

      其次,學界多注意王羲之在書帖中與罪己有關(guān)的書白,如“良由民為家長,不能克己勤修,訓化上下,多犯科誡,以至于此”及“上負道德,下愧先生”等,卻忽略了以下句子的內(nèi)涵,“民惟歸誠待罪而已,此非復常言常辭。想官奴辭以具,不復多白”。在此,王羲之很明確地表明了以下兩點:第一,表明其誠心認罪懺悔并等待相應的懲罰;第二,表明以上所寫的罪己自白不是一般的自我反省,也不是一般書簡中的自謙之辭,而有天師道“首過”及“服罪”之意。另外,最后一句“想官奴辭以具,不復多白”頗有文理不通之處,令人費解,似乎突然插入了王獻之的內(nèi)容,此句與整個書帖的內(nèi)容似乎并無關(guān)聯(lián)。根據(jù)森野繁夫的理解,其意應為“(王羲之)想來官奴(王獻之)要上呈一個更加詳盡的關(guān)于此事的書白,所以就不再多說了”。*森野繁夫、佐藤利行:《王羲之全書翰》,第233-240頁。這個解釋與前后文對照顯得頗為順暢。

      若按照這個解釋的話,王氏一族中就玉潤的疾病向道士首過的就不止王羲之一人,玉潤的長輩都要因此向道士說明其服罪首過之意,并請道士以章文符水救治玉潤。因此,《官奴帖》中所見的王羲之上呈的首罪自白只是整個王氏家族上呈的首白的一部分。

      上面的分析說明,《官奴帖》不是為解救玉潤的疾病而寫章文的一部分,然而這個書帖與章文的關(guān)系確是可以進一步探究的。王氏家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前賢的研究也一再提及王羲之次子凝之入靜舍求“鬼兵”幫助抵御孫恩叛軍的事例,*《晉書·王羲之傳》后附《王凝之傳》:“王氏世事五斗米道,凝之彌篤。孫恩之攻會稽,僚佐請之為備。凝之不從,方入靖室請禱,出語諸將佐曰:‘吾已請大道,許鬼兵相助,賊自破矣?!炔辉O備,遂為孫恩所害。”參見《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2108頁。及幼子獻之病篤之時家人為其上章救治的故事*《晉書·王羲之傳》后附《王獻之傳》:“未幾,獻之遇疾,家人為上章,道家法應首過,問其有何得失。對曰:‘不覺余事,惟憶與郗家離婚?!I之前妻,郗曇女也。俄而卒于官?!币姟稌x書》,第2108頁。作為證據(jù)佐證其論斷。譬如唐長孺先生在其研究中也提及王羲之病篤時請杜子恭為其上章治病的記載。*唐長孺:《太平道與天師道:札記十二篇》,《唐長孺文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其中《東晉士族與天師道杜孫教團》一節(jié)中提及王氏通過杜治上章的記載(第761頁),唐長孺先生認為此舉與天師道的信仰原則是完全一致的。

      根據(jù)前賢的研究,王氏家族的成員遇到各種難處時通過請禱祈求神靈的幫助,或者罹患疾病時請道士上章救治并不鮮見。通過對《官奴帖》內(nèi)容的分析發(fā)現(xiàn),王羲之首過服罪的自白是王氏家族就玉潤病篤這一情況向道士首過的一部分,而且根據(jù)王羲之的說法,獻之的首過應該更為詳盡。另外,還有一個很小的細節(jié)也值得注意,即王羲之關(guān)于延期及官奴之女先后夭折的書帖有六篇,獨此篇提及官奴小女的名字。王羲之其他書簡中也幾乎沒有提及王氏女眷的名字,這一現(xiàn)象十分值得注意。我們斷不可認定此帖中出現(xiàn)玉潤名字乃是因為書寫“章文”時必須提及,這一點有待進一步考察,但此處卻不妨將這個現(xiàn)象當作我們上面所作分析的一個旁證。

      綜上所述,筆者基本可以推定以下情況,即《官奴帖》是王羲之在玉潤病篤之時向道士悔罪,說明服罪之意,并進而請求道士為玉潤上章救治;除王羲之以外,還有王獻之也向道士說明服罪之意。我們在現(xiàn)存的章文及與章儀有關(guān)的文獻中看到的都是請病者自述其自七歲以來所犯的各種罪行并說明服罪之意,卻沒有看到為七歲以下的孩童上章救治的說明。筆者約略可以從這一書帖中看到其時的情況:即七歲以下孩童生病,是由其家人和長輩代為說明悔罪之意,并請道士為之上章救治。

      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我們需要進一步探究的是上章解罪療疾與“張氏五斗米道”的關(guān)系。一般學界認為,章儀源自東漢末年張修及張角首過療疾的觀念以及“三官手書”的形式。根據(jù)《三國志·張魯傳》引《典略》記載:“為鬼吏,主為病者請禱。請禱之法,書病人姓名,說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謂之三官手書。”*《三國志·魏書·張魯傳》,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第198頁。這里的三官手書與我們在兩晉之際看到的“章文”以及“章儀”從形式到儀軌都有差異。從兩晉至劉宋時期道教文獻的內(nèi)容看,自張魯降曹之后至晉宋之際的百年間,張氏五斗米道的發(fā)展歷程是晦暗不明的。學界現(xiàn)階段是根據(jù)劉宋以后的《三天內(nèi)解經(jīng)》及《陸先生道門科略》來說明漢末時期的“五斗米道”,*陳國符先生在《南北朝天師道考長編》一文中就依照《陸先生道門科略》《三天內(nèi)解經(jīng)》以及《老君音誦誡經(jīng)》等文獻內(nèi)容佐證《三國志》及《后漢書》中的記載,從而混淆了六朝文獻與漢末道教信仰之間的時代關(guān)系。參見陳國符:《道藏源流考》,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306-367頁。這一觀點在柳存仁先生的《張?zhí)鞄熓遣皇且粋€歷史人物》中已經(jīng)受到了質(zhì)疑,柳先生更強調(diào)張魯與張修之間的關(guān)系,特別是張氏五斗米道與四川地方少數(shù)民族信仰之間的互動。參見柳存仁:《道教史探源》,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67-136頁。劉屹在《神話與歷史:六朝道教對張道陵天師形象的塑造》一文中進行了全面的探討,提出了晉宋時期天師道再次整合借用了張?zhí)鞄熍c張氏五斗米道的“神學創(chuàng)造”的觀點,值得重視。參見劉屹:《神格與地域:漢唐間道教信仰世界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37-156頁。由此,“五斗米道”這一概念應該是《晉書》編撰者理解的“天師道”,而非傳統(tǒng)意義上強調(diào)的東漢末年的三張“五斗米道”的信仰形態(tài)。

      二、身體與信仰:服食、“寒石散”與王羲之

      王羲之的仕途生涯于永和十一年(355年)結(jié)束,其時四十九歲,此后王羲之就一直在會稽隱居,直至辭世。這一段時間王羲之“與東土人士盡山水之游,弋釣為娛。又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采藥石不遠千里,遍游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保?《晉書·王羲之傳》,第2107頁。采藥和服食是王羲之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王羲之書帖中關(guān)于服食、藥方及養(yǎng)生的內(nèi)容非常多,也十分散亂,其中關(guān)于服食養(yǎng)生的記述說明他十分熱衷于服食,往往直接記載服食之后的種種境況。福永光司在其研究中十分重視王羲之的身體健康狀況與其思想狀態(tài)之間的關(guān)系,強調(diào)王氏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也使他那種藝術(shù)家式的敏感和詠物傷懷的情緒顯得更加細膩和深刻。他將這一特征當作研究和了解王羲之生活與思想的重要線索。*福永光司:《王羲之の思想と生活》,第86-87頁。

      根據(jù)書帖的內(nèi)容,王羲之服食的藥物當不止一種。限于篇幅,在此僅以“寒石散”或“五石散”為主討論王羲之的服食與其身體狀況的關(guān)系。學界前賢很早就注意到了王羲之書帖中關(guān)于疾病和身體狀況的記載與其服食“寒石散”之間的關(guān)系。余嘉錫先生在其文《“寒石散”考》中詳盡考察了“寒石散”的來源及其藥方的演變,并著重說明其毒害作用及其癥狀。*“寒石散”藥方幾經(jīng)轉(zhuǎn)變,但其主要的藥效和毒性似沒有太大的改變,眾多醫(yī)書中所渉的“寒石散”方劑多有出入,關(guān)于其癥候的說法卻相當一致。服食“寒石散”的主要后果就是熱毒沉積,服食愈久,癥狀愈嚴重,其中諸多癥狀與王羲之書帖中所見的癥狀十分相似。詳見余嘉錫:《“寒石散”考》, 《輔仁學志》第7卷第1、2期,1938年,第46-63頁。另《巢氏諸病源候總論》詳述了“寒石散”的諸種癥候,共計五十一種,其中包括“胸塞短氣,頭痛目疼,煩疼腰痛,手腳疼痛,心急疼痛”等。參見巢元方等編:《巢氏諸病源候總論·解散病諸候》,載《中國醫(yī)學大成》第五集第83卷,臺北:大東書局,1937年,第2-15頁。筆者擬以學界前賢的考證及論述為基礎,條陳王羲之書翰中關(guān)于服食與身體狀況的記載,考察王羲之的服食實踐對其身體狀況的影響,說明王羲之的身體狀況與其服食之密切關(guān)系。

      王羲之的服食以“寒石散”為主,也有其他藥物,以下試舉幾例說明王羲之服食的態(tài)度?!段迳罚骸胺阆挛迳嗌⑸磔p,行動如飛也。足下更與下七,致之不?!薄秶n麥帖》:“仆自秋更不佳,今故不善差。頃還少噉脯,又時噉麥,亦不以為佳,亦自勞弊。散是轉(zhuǎn)久,此亦難以求泰。不去人間,而欲求分外,此或速弊,皆如君言。”《服食故不可帖》:“服食故不可,乃將冷藥。仆即復是中之者,腸胃中一冷,不可如何。是以春秋輒大起,多腹中不調(diào)適。君宜深以為意。省君書,亦比得之,物養(yǎng)之妙,豈復容言。直無其人耳。許君見驗,何煩多云矣?!薄斗程罚骸胺扯谌碎g,此速弊分明,且轉(zhuǎn)衰老政可知……”*以上書帖分別見《王羲之全書翰》, 第397、384、361、438頁。

      可以看出王羲之的服食在開始階段是有效驗的,因為開始服藥時功效甚驗,“膏散身輕,行動如飛”,王羲之對于藥物的作用深信不疑。但服食既久,積弊也就出現(xiàn)了。王羲之雖然很細致地考慮了服藥的種種方式方法,也并沒有排除服食日久所造成的積弊和身體上的不適,但他并沒有就此認為服食是沒有效果或者有害的,仍篤信服食的效用,“物養(yǎng)之妙,豈復容言。直無其人耳”。

      其時,魏晉醫(yī)家及士人對于“寒石散”的種種藥效和積弊有諸多的解釋,多是認為其積弊在于服食不得法或者沒有節(jié)制所致。*關(guān)于五石散的生理效應,參見李浩:《“石發(fā)”與文學創(chuàng)作之關(guān)系——以皇甫謐、王羲之父子為例》,《太原大學學報》2013年第4期。此文枚舉了五石散的成分及服食之后的生理反應,并以皇甫謐和王羲之為例說明了服食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guān)系。此外,還可參見景蜀慧、肖榮:《中古服散的成因及傳承:從皇甫謐到孫思邈》,《唐研究》2007年第13卷。此文從醫(yī)學史和身體觀念的角度,詮釋了五石散以及服食的成因及其流變過程。王羲之也就此給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解釋,在王羲之看來,服藥作為一種成仙長生的手段,是一種世外之物。其功效與服食者出離俗世的生活是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的,“不去人間,而欲求分外,此或速弊”。正是因為服食者并沒有離開俗世的生活而從事世外才可以進行的服食活動,自然會有積弊。因而,解決這些積弊的方法是要“絕常情,勤上藥”。*《王羲之全書翰》, 第657頁。

      王羲之書翰中涉及服食及其身體狀況的內(nèi)容可以分為三類:對于服食的基本看法、對藥物的藥性和成分的解說,以及描述服食藥物以后的身體狀況等。王羲之書帖中對于自身疾病和身體不適的說明往往包含兩個重要的內(nèi)容,其一是“胛痛劇”,*《近書至也帖》《秋中帖》《四月二十三日帖》《五月十四日帖》,載《王羲之全書翰》,第263、305、306、360頁。此外的諸種疾病癥狀似乎都與“寒石散”有關(guān)。

      雖然王羲之對于服食的種種積弊都給出了合理的解釋,但這些解釋并沒有解決其生理上的不適和疾病,王羲之的書帖中關(guān)于自身及家人服食“寒石散”及服食之后的身體狀況的記載甚多,*如《想大小皆佳帖》《十一月十三日帖》《貴奴不差帖》等,見《王羲之全書翰》,第539、544、351頁。我們可以檢視近人整理的《王羲之全書翰》中記述王羲之自己身體狀況的幾條。如《哀感不佳帖》:“知足下哀感不佳,耿耿,吾下勢,腹痛小差,須用女萎丸,*女萎丸,一種瀉藥,見《王羲之全書翰》,第300頁。得應甚速?!薄遏酥蹠罚骸拔崴斐翜嫦?,如近數(shù)日,分無復理。昨日增服渉斄丸,得下,不知遂斷不。*據(jù)森野繁夫的解釋,渉斄丸是一種瀉藥,見《王羲之全書翰》,第540頁;據(jù)余嘉錫解釋,此段是說明服食寒石散后藥效發(fā)作出現(xiàn)燥熱的情況,因而服瀉藥去之,尚不知是否可以康復,見余嘉錫:《“寒石散”考》,第38頁。了無所噉而藥得停?!薄秶n麥帖》:“頃還少噉脯,又時噉麥,*“凡服丹人,得食鹿獐雉兔少犢等,及脯,唯得作脯食,不得作羹食”。參見丹波康賴:《醫(yī)心方·服食宜食法》,王大鵬、樊友平校,上海:上??萍汲霭嫔?,1999年,第254頁。另《巢氏諸病源候總論》:“始覺發(fā)動,即溫酒飲之,……亦可服大麥粗良?!陛d《中國醫(yī)學大成》第五集第83卷,第3頁。亦不以為佳,亦自勞弊?!睂⑼豸酥龅姆N種情狀與醫(yī)書及史書中記載的“寒石散”的功效對讀可發(fā)現(xiàn),一方面王羲之此時服食“寒石散”非常頻繁;另一方面王羲之此時種種身體不適多與“寒石散”有關(guān)。

      王羲之的服食經(jīng)歷及其感受可以被視作六朝貴族服食的一個典型案例。在筆者看來,服食與信仰之間存在著某種緊密的互動,即由信仰帶來的對超自然世界和生命超越的期待推動了服食實踐,而服食帶來的身體變化則進一步豐富了基于生理感受的心靈和精神世界,從而強化了信仰。同時,還應該注意到,信仰實踐與五石散的服食一樣,是貴族之間交游和通契的重要途徑。

      相對于“張氏五斗米道”,服食是一個更加古老的養(yǎng)生傳統(tǒng)。王羲之的服食實踐與“五斗米道”的信仰實踐體系相去更遠,不妨說,王羲之的服食是兩晉士人在養(yǎng)生方面的“常態(tài)”,并非某一道教信仰團體或傳統(tǒng)的獨有模式。

      從信仰形式和實踐內(nèi)容上看,王羲之的日常生活是與信仰融為一體的,懺罪及日常化的信仰實踐是王羲之精神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王羲之而言,他的精神世界中一直存在著現(xiàn)世與出世交織的情結(jié),這種情結(jié)不僅是他不斷強化信仰和服食的推動力,也是他在信仰和服食過程中遭遇挫折之后自我平復的路徑。需要強調(diào)的是,通過本文的分析,將王羲之的道教信仰形態(tài)直接統(tǒng)合為“張氏五斗米道”是過于武斷的,*陳寅恪先生將濱海地域的士族信仰統(tǒng)稱為“天師道”(陳寅?。骸短鞄煹琅c濱海地域》,《金明館叢稿初編》,第1-40頁),但陳先生并沒有明確天師道與五斗米道之間的關(guān)系。在這一點上,小林正美已經(jīng)用“南朝天師道”或“天師道三洞派”的概念強調(diào)了漢末三張五斗米道與南朝天師道的區(qū)別(小林正美:《新范式道教史的建構(gòu)》,王皓月譯,濟南:齊魯書社,2014年,第2-16頁)。我們需要在中古道教信仰發(fā)展的歷史中重新審視“世奉五斗米道”這一說法與晉宋之際天師道經(jīng)教興起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換言之,從王羲之書帖的內(nèi)容中我們可以看到以下兩個層面的課題:其一,王羲之在信仰實踐中使用的章儀繼承了五斗米道和太平道首過療疾的觀念,但在形式上是否屬于“張氏五斗米道”仍存疑;其二,王羲之的信仰實踐不能脫離兩晉之際士族的信仰“常態(tài)”,并不能將他的信仰簡單歸結(jié)為“張氏五斗米道”或“天師道”。這也充分說明,史籍記載中,個體信仰歸屬往往是某一語境下的“常識”或“通例”,其真實的情況還需要進一步根據(jù)信仰形態(tài)的實際進行分析。對于王羲之道教信仰實踐的分析,實際上為我們進一步探究兩晉延至晉宋之際的士人信仰的基本形態(tài)及教團歸屬提供了一個新的分析空間,而澄清這一問題有賴于我們進一步的細致探討。

      (責任編輯:曹玉華)

      §宗教學研究§

      The “Wudoumi Sect of Daoism” as Reflected in the Calligraphies

      of Wang Xizhi

      ——A Case Study on Understanding Medieval Daoist Practice

      Cheng Lesong

      Abstract:The Daoist belief of the aristocrats during the Wei-Jin Period is an important issue in the history of religion in Medieval China,which could be explored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The article begins with the analysis of the content of calligraphies by Wang Xizhi,which we can link to the Daoist scriptures.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indicated the Daoist belief and practice of Wang Xizhi as a representative of aristocrats in Wei-Jin Period. By investigating the content of calligraphies of Wang Xizhi,we could reconsider the Wang clan's belief in “Wudoumi Sect of Daoism”,as described in “The Biography of Wangxizhi” in the Book of Jin,in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Daoism in Eastern Jin and Liu Song Periods as well as in the context of the daily life and practice of medieval aristocrats.

      Key words:Wang Xizhi,calligraphy works,Daoist scriptures,diet cultivation, Wudoumi Sect of Daoism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佛道教與唐宋法律”(10JJD730003)

      作者簡介:程樂松,北京大學哲學系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佛教與宗教學理論研究所研究員(北京100871)

      中圖分類號:B95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0766(2016)01-01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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