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賡 陳浩川
內容摘要:在我國,由于受到司法行政化和地方化、司法救濟的高成本化、司法過程的陌生化等因素的影響,農村居民往往不會通過司法途徑對受到侵害的環(huán)境權進行救濟,為了有效地救濟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實現環(huán)境正義,有必要進一步推進司法獨立,并逐步培育真正的法律職業(yè)共同體。
關鍵詞:農村居民 環(huán)境權 司法救濟
引言
司法是法律的適用,是權利救濟最后也是最主要的手段。農村居民在環(huán)境權受到侵害后,不通過或很少通過司法的途徑尋求救濟,一方面證明了農村居民權利意識和法治觀念有待進一步提升;另一方面也需要對現有司法制度的現狀進行分析,以便為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的保護和救濟提供更為有效的途徑。本文將對我國司法制度在維護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方面的限度做出分析,并提供可能的進路。
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司法救濟的困境
(一)司法的地方化與行政化
按照關玫(2005)的分析,對于司法的地方化來講,我國各級法院是按照我國行政區(qū)劃設置的,每一級政府嚴格對應相應級別的法院,法院院長由相應的人大任命,法院的運行場所及運行資金由地方政府財政負擔,致使司法權地方化。從 1954 年《人民法院組織法》開始,我國建立了以行政區(qū)劃為依據,司法轄區(qū)與行政轄區(qū)重合的法院組織體系,也加強了各級人民法院對各級人民政府的依附性,“地方人民法院”成了地方的人民法院。這種把各級人民法院歸屬于地方政權的體制,本身隱含了司法權地方化因素,使人民法院獨立審判原則難以真正實現,最終必然導致地方保護主義。
隨著改革開放后地方權力的擴大和地方利益的增長,地方保護主義發(fā)展到了十分嚴重的程度。相當多的地方領導把同級法院看作自己的下屬部門,對司法橫加干涉,甚至以地方政策公然對抗憲法和法律的執(zhí)行。對于司法的行政化來講,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上級法院對下級法院的干預過多。在司法實踐中,這種關系表現為沿襲至今的非程序的內部請示和批復關系,即下級法院對正在審理的案件的有關問題向上級法院請示,待上級法院批復后做出裁決。法院內部管理中沿用許多行政工作方式。在法院組織結構中,合議庭或獨任法官之上有庭長、院長,裁判意見多數還要報庭長、院長審批。庭長和院長實際上是案件裁判的真正決策人,而親自審理案件的合議庭或獨任法官僅是裁判的建議者和執(zhí)行者。這種層層審批的行政管理方式造成“審”、“判”脫節(jié)。審者不判,判者不審,背離了審判工作的內在要求。在筆者看來,關玫的分析是非常恰當的,這一分析揭示了我國地方法院的尷尬境地。
致力于發(fā)展地方經濟建設和提高財政收入的地方政府,要求法院的司法活動也要服務于其基于經濟利益的考量。在招商引資過程中,污染企業(yè)的大量流入,必然對地方環(huán)境特別是農村環(huán)境造成破壞,從而給農村居民的環(huán)境權利帶來侵害,而司法的地方化使得農村居民的環(huán)境權利得不到有效的救濟。同時,“審”、“判”分離,導致了司法審判的問責難以進行,司法難以保證其對公平的訴求,更不能保證對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的救濟。更為緊要的是,當農村居民通過自力救濟而產生群體性事件時,即當地居民通過圍堵、打砸污染企業(yè)廠房設備的方式進行自力救濟時,地方公安機關往往會將鬧事者特別是組織者逮捕,地方法院也會追究環(huán)境受害者暴力行為的責任,而不追究污染企業(yè)和地方政府。在此情形之下,地方法院往往會依法而成為不公正的裁判者。因為,雖然依法,但其出發(fā)點并不中立。
當然,按照法律規(guī)定,企業(yè)的受害事實是極易舉證的;而居民因污染所遭受的損害是難以舉證的,他們很難證明企業(yè)的排污行為與其人身、財產之間存在著因果關系。即使是實現舉證責任倒置,但是缺少相關法律知識的農村居民在自力救濟的過程中并不會留意污染損失的證明。即使在理論界,對于環(huán)境侵害的因果關系的判定,也有諸多的學說,比如優(yōu)勢證據說、事實推定說、疫學因果說、間接反證說、姑且推定說等理論。也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法院往往以法律規(guī)定的名義,拒絕受理污染受害者的訴訟請求,即使受理也往往不判,或判決其敗訴。
(二)司法救濟的高成本化
司法過程往往費時費力,成為成本過高的救濟方式。如果當權利受到侵害,通過訴訟等司法途徑難以尋求救濟,或者救濟之成本過高,那么司法救濟就不會成為首選的途徑,則將導致公民習慣于通過信訪等途徑尋求救濟。很大原因在于后者較之前者來得更及時,更有效力。信訪等救濟途徑導致了人們對司法救濟之信心的減退。
近年來,農村環(huán)境污染事件頻發(fā),但是農村居民訴諸于司法途徑有效救濟環(huán)境權利的案例卻少之又少。這與司法救濟成本過高有著密切聯系,對于農村居民來講,只有當環(huán)境權利遭受嚴重破壞,即因環(huán)境污染使得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嚴重破壞時,他們才去尋求權利的救濟。但是,司法的高成本化,使得他們對打官司這件事望而卻步。一方面是訴訟的經濟成本過大,訴訟費用負擔不起,而且還面臨著敗訴的風險;另一方面是訴訟的時間過于漫長,當生命財產安全急需要救濟的時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結果的審判難以對受侵害的權利予以及時的救濟。
(三)司法流程的陌生化
對于司法過程來講,法律的適用是運用技藝理性的過程,即通過法律思維運用相關的法律術語、法律概念和審判技巧,來審理具體案件的過程。這種運用技藝理性而非自然理性的過程使得司法過程對于外行人來講具有了神秘化的特征,這種神秘化的特征對于遠離司法運作的人們會產生陌生化的感覺。具體而言,對于農村居民來講,他們對于法院是如何立案、如何審理、如何判決的并不熟悉,很多農村居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與法院打過交道,他們缺乏對司法的相關信息。這種對司法過程的陌生化,使得法律離他們較遠,進法院打官司往往會與犯罪在主觀上建起勾連。特別是通過有限渠道所獲知的嚴肅的庭審過程所產生的威懾力,使得農村居民對司法產生了一種距離感。因而,陌生的司法過程對農村居民來講,并不能成為權利救濟的首要選擇。
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司法救濟的出路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明確指出:“公正是法治的生命線。司法公正對社會公正具有重要引領作用,司法不公對社會公正具有致命破壞作用。必須完善司法管理體制和司法權力運行機制,規(guī)范司法行為,加強對司法活動的監(jiān)督,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因此,只有司法公正,才能保證農村居民與城市居民享有平等的環(huán)境權;只有司法公正,才能防止農民居民與污染企業(yè)在行為能力上的失衡;只有司法公正,才能有效地對農村居民受到侵害的環(huán)境權予以救濟。那么如何進一步完善現有的司法制度,來保障農村居民的環(huán)境權呢?在筆者看來,應該從兩個方面對司法制度進行完善:一方面,要處理好司法的外部關系,保證司法獨立,即保證司法權不被其他權力非法干涉;另一方面,要處理好司法的內部關系,保證司法權不被濫用。具體來講:
(一)保證司法獨立,以樹立司法權威
法官代表國家在司法,法官是否獨立,是否受到尊重,則表明了這個國家法治文明的程度。如果他們的裁判可以被任意改動,則不僅表明了法官和法院無尊嚴,更表明了司法無尊嚴,法律無尊嚴。因而,司法必須獨立,才能樹立法律的權威,才能保證個案的正義。不獨立的司法權,就有可能造成司法不公。因此,需要繼續(xù)推進司法體制改革,保證司法獨立,樹立司法權威,避免司法行政化、地方化。要保障法官不受人為因素的不當干擾,獨立行使審判權,避免關系案、人情案、金錢案。對于地方的司法機關的獨立性來講尤為重要,只有地方司法機關擺脫了地方行政機關的權力干涉,才能不受地方短期經濟發(fā)展目標的限制,才可以依據憲法和法律的相關規(guī)定,對涉及環(huán)境保護問題的訴案公正審判。因而,對于農村居民來講,獨立的司法是其環(huán)境權救濟的有效途徑。
當然,司法獨立不能一蹴而就,需在法律職業(yè)共同體的養(yǎng)成中逐漸完成。在獨立的同時,要保證法官具有較高的審判技藝和職業(yè)操守,以避免司法不公和司法腐敗。
(二)培育真正的法律職業(yè)共同體,以約束司法權濫用
法律的適用最終要通過法官對若干個案的審判實現,如果法官不稱職或是徇私枉法,那么獨立的司法將會成為新的權力尋租之地,權錢交易和權權交易等非法之現象將會屢見不鮮,獨立的司法也不會建立起公信力。司法不僅要獨立,而且獨立的司法要有能力去實現正義。如果司法獨立,卻沒有形成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沒有共同的理想、信念以及職業(yè)操守和審判技藝,則獨立的司法權也有可能被濫用。因此,建立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是必要的。
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是具有法律思維、遵守法律職業(yè)道德并以法治為理想的意義共同體。法律人(法官、律師、法律學者等)之法律思維和技藝理性的養(yǎng)成和獲得需依賴于法律職業(yè)共同體內部的學習和交流,法律職業(yè)共同體保證了合格的法律人特別是合格的法官的產出。作為法官來講,不僅要有自然理性,還要具有技藝理性。自然理性是法律人與非法律人共同具有的理性;技藝理性是只有法律人才擁有的理性,對于法官來講,技藝理性是法律如何適用的理性,法律的適用不是簡單的三段論式的推演,即法律作為大前提,案件作為小前提,通過簡單的推演,就能得到判決。如何發(fā)現事實,即哪些證據是偽證,哪些不是;在證據確鑿、事實清楚的前提下,適用何種法律和如何適用,通過法律的適用如何得到合法的判決結果。
法律職業(yè)共同體形成之意義在于,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是一個自律組織,對于違背法律職業(yè)道德和操守之法律人,其他法律人將對其做出否定性評價。另外,法律職業(yè)共同體將排除各種非法不正當的干擾,保障法律得到有效施行和公正適用。法治社會的建構必須通過法律人才能實現,由法律人傳達法治精神,實現法律正義。當然,對于當下中國來講,法律職業(yè)共同體還未真正形成,法官的職業(yè)操守和審判技藝還有待提高。不稱職的法官將會在個案中影響當事人對司法和法律的態(tài)度和看法,影響司法的公信力。
法律職業(yè)共同體的形成,可以保障法官的審判不會離法律的宗旨太遠,防止其裁判權力的濫用。在這一基礎之上,可以完善對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益救濟的法律援助制度,幫助其尋求司法救濟。正如前述,在我國,司法對農村居民而言存在著陌生化等特點,因而,通過建立相關的法律援助制度,可以拉近司法和農村居民的距離,以幫助其找到公正的、可供選擇的救濟途徑。
結論
對于農村居民環(huán)境權的保護和救濟問題,除了司法制度上的障礙,當然還有來自于農村居民自身的原因,比如厭訴、官本位思想等來自傳統文化的因素。因而,環(huán)境法治的進程不僅僅是對司法制度的完善,也有賴于執(zhí)法者、司法者覺悟和能力的提升,更有賴于廣大農村居民對自身權利的認識和對法治文化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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