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偉(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北京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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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騰舞”伴奏樂器考——簡析晉、陜、豫三省出土“胡騰舞”圖像
劉曉偉
(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北京 100081)
摘 要:中西交流,時間長,地域廣,在晉、陜、豫三省的出土文物上都發(fā)現(xiàn)了胡騰舞的圖像,胡騰舞在中西交流開始就隨著商品貨物的運輸一起進入到中原,并受到了中原各階層人的歡迎,酒足飯飽之后常常跳起胡騰來助興,它的伴奏樂器因此也隨著流傳到中原來,本文以晉、陜、豫三省出土胡舞伴奏樂器為例,作粗淺的分析。
關(guān)鍵詞:胡騰舞;樂器
胡舞在中西交流開始就隨著商品貨物的運輸一起進入到中原,我們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卻知道它作為一種藝術(shù)形象在出土文物中不斷出現(xiàn),文人墨客在自己的筆下對其有褒有貶,有贊其美者,有斥之亡國者。胡騰舞作為其中的一個重要類別,當然也不例外。
從1971年5月在安陽北齊范粹墓中出土的黃釉樂舞扁壺上得胡騰形象到1983年,洛陽發(fā)現(xiàn)一件北齊時期的樂舞扁壺和1984年,洛陽市孟津縣平樂鄉(xiāng)又出土一件綠釉陶質(zhì)樂舞扁壺的胡騰形象,之后是2000年西安發(fā)現(xiàn)的北周安伽墓和太原隋代虞弘墓壁畫上的胡騰舞形象,它們看似相同卻略有差異,表現(xiàn)在伴奏樂器和服飾上。
(一)河南出土文物中樂舞情況的文獻資料
1983年,洛陽發(fā)現(xiàn)一件北齊時期的樂舞扁壺,該壺為扁體,小圓口束頸,腹扁呈橢圓型。卷足,頸肩處有對稱的鼻鈕。通高15.0厘米,腹徑8.0-10.6厘米。器表施醬色釉。肩飾聯(lián)珠及忍冬紋。壺腹前后均模制5人一組的樂舞場面,樂舞表演者深目高鼻,頭戴氈帽,身著翻領(lǐng)或圓領(lǐng)窄袖粗條紋長衫,腰束帶,足蹬尖靴,其相貌和服飾皆為西域胡人形象。正中一人婆娑起舞于蓮座之上,左手下垂向后,右手前伸,雙腳騰跳,且反首回顧。兩側(cè)為站立奏樂者,右邊兩人,一人吹笛,一人鼓掌擊節(jié);左邊兩人,一人彈琵琶,一人擊鈸。從扁壺上的樂舞表演者的表情、服飾、舞姿和伴奏的樂器來推斷,都和后來唐代史料所載的胡騰舞頗為相似。①
1984年,洛陽市孟津縣平樂鄉(xiāng)又出土一件綠釉陶質(zhì)樂舞扁壺。形制、內(nèi)容與洛陽樂舞扁壺有許多相同之處。孟津綠釉樂舞扁壺制作稍欠精細,釉色也有些許脫落。壺體亦為扁圓形,壺腹兩面各有7人一組的胡人樂舞圖案,胡樂舞置蓮花座上。正中一人翩翩起舞,頭微上仰且向左回顧,右臂彎曲伸過頭頂,右臂后甩過腰,右腿向后勾起,左腿微曲,躬體彎腰作急速旋轉(zhuǎn)狀。舞者兩側(cè)各有一舞伎拊掌擊節(jié)。其余4人為樂伎,皆雙腿跽蹲于分枝蓮花小座上,手持樂器作伴奏狀,右邊兩樂伎,一人手持橫笛,一人橫彈琵琶;左邊兩樂伎,一人擊鈸,一人撥彈箜篌。氣氛歡快而熱烈,仍然表現(xiàn)的是深目高鼻、頭戴番帽的西域胡人在表演胡騰舞的精彩瞬間。②
1971年5月在安陽北齊范粹墓中出土的黃釉樂舞扁壺,該壺以兩幅樂舞場面最為突出,即在一杏仁狀邊柜內(nèi)刻劃出五人一組的樂舞活動形象。中央一人婆娑起舞于蓮座上,右手前伸,左手下垂,雙足騰跳,反首回顧,動態(tài)盎然。左邊二人:一有髭須者雙手持笛吹奏。另一人,側(cè)身,注視舞者,雙手仰起作打拍狀。右邊二人:一人手執(zhí)五弦琵琶作彈奏狀。另一人面向舞者,雙手擊鈸。唐劉言史詩云:“跳身轉(zhuǎn)轂寶帶鳴,弄腳繽紛錦靴軟,四座無言皆瞪目,橫笛琵琶偏頭促?!闭沁@一場面的寫照。五人均高鼻深目,身穿窄袖長衫,腰間系帶,著靴的胡裝,可能屬當時西域人形象。按文獻記載,西域的樂舞,自北魏北齊以至隋唐,傳播內(nèi)地者,至為廣泛,其中所謂“龜茲樂”尤其盛行一時。北齊的封建統(tǒng)治者高歡,是鮮卑化了的漢人,為維護他的封建統(tǒng)治,除重用、驅(qū)使大量胡人外,還竭力提高漢人鮮卑化,故在范粹墓出土的陶俑中及瓷扁壺的樂舞圖案上,出現(xiàn)了不少胡人的形象。③
(二)山西虞弘墓出土胡騰舞圖像的文字資料
1999年7月,在山西太原市晉源區(qū)王郭村發(fā)現(xiàn)一座隋代虞弘墓,在第二塊槨板壁圖案上又這樣的胡騰舞畫面:“在主人和侍者前面,是一片開闊的場地,左右對稱安排六名男樂者,分別跪坐于兩側(cè),每側(cè)各三人,排列形式均是后面兩人,前面一人。右側(cè)三人中后面兩人膝下共鋪一塊矩形條氈。他們裝扮相同,均頭有光環(huán),短發(fā),深目高鼻,戴項圈,頸后有向上翻卷紅白相間的飄帶。穿紅色半袖長衫,膝部著地,雙腳并置身后,臀部坐于腳跟處。前面一人跪坐于一方氈上,短發(fā),深目高鼻,服裝相同,但無頭光和飄帶。三人手中各持一種樂器,后排靠近主人者,手持一對直徑僅數(shù)寸的小銅鈸,正在對擊;后排距主人稍遠者,胸前掛一中間細兩頭寬的腰鼓,兩手左右張開,正在以掌擊鼓;前面一人懷中抱一箜篌,外形如弓,上為鳥首,可能即豎箜篌,正在彈奏。左側(cè)三樂者與右側(cè)排列相似,也是后二人有頭光飄帶。后排靠近主人者,雙手執(zhí)一底簫正在吹奏;后排距主人稍遠者,兩手握一豎管形樂器在吹奏,該樂器前稍粗后略細,似為篳篥;前面一人懷中平抱一曲頸琵琶,左手握頸摁弦,右手撥動,正在彈奏。在左右樂者中間,有一男子正在舞蹈。舞蹈者腳下鋪小圓氈,深目高鼻,長發(fā)甩后,上著半袖衫,下著褲,赤足,肩披一條極長的帔帛,腰系一長帶,左足著地,右足后翹,兩臂一上一下,身首扭轉(zhuǎn),帔帶左右飛揚。應是在表演一種急速旋轉(zhuǎn)騰跳的胡騰舞?!雹?/p>
(三)西安安伽墓出土胡騰舞圖像的文字資料:
2000年5月,在西安未央?yún)^(qū)大明宮鄉(xiāng)炕底寨村發(fā)現(xiàn)北周安伽墓,在石堂后屏壁畫的第1和第6幅都有胡舞圖像,第1幅無伴奏?!暗?幅為居家宴飲舞蹈圖(圖二八)。圖中刻繪一座亭子,歇山頂,人字棋、明柱均飾紅彩,頂掛白色帷幔。亭內(nèi)置一貼金榻,壺門座,上鋪紅色毯,榻上居中坐男主人,頭戴虛帽,身著白色翻領(lǐng)長袍,腰系貼金帶,腳蹬黑色長靴,右手托一金色高足杯,屈左膝而坐。左側(cè)一人,長發(fā)披至腰下,身著褐色長袍,領(lǐng)、袖、襟及下擺為紅色,腰系黑帶,側(cè)身面向主人而跪,聆聽教誨。其后側(cè)身立一侍從,身著紅色緊身長袍,腰系貼金帶,腳蹬黑色長靴,聽候吩咐。右側(cè)為四個藝人正在演奏:榻前石階上立者披發(fā),身著褐色緊身袍,腰系黑色貼金帶,腳蹬黑色長靴,彈奏琵琶;后有兩紅衣人,其中一人撫弄箜篌;右側(cè)一白衣人吹奏排簫。亭前有石階,庭院內(nèi)正在表演舞蹈。中問一人身著紅色翻領(lǐng)緊身長袍,袍內(nèi)穿有紅色內(nèi)衣,腰系黑帶,淺色褲,紅襪,黑色長靴,正拍手、踢腿表演胡騰舞。左側(cè)兩人,前者身著白色紅花袍,懷抱酒壇;后者身著褐色袍,腰系黑帶,雙手于頭頂托一大盤。右側(cè)立三人,前者著紅袍,中間者著褐袍,后者著白色紅花袍,各隨節(jié)奏鼓掌叫好。”⑤
在三地五處出土的樂舞圖,伴奏樂器情況列表如下:
圖表1
以上樂器:笛、琵琶、鈸、箜篌、細腰鼓、排簫、篳篥,在新疆石窟和大同云岡石窟的唐朝以前都已出現(xiàn),應該是一個體系的。細比較圖中五組樂器,河南出土樂舞扁壺上的基本一致,與山西、陜西差別較大,山西與陜西出土有三件樂器(琵琶、箜篌、排簫)一致。山西與河南2的出土又有三件樂器(琵琶、鈸、箜篌)一致。由此來看,在樂器的運用上,三地是有傳承和過渡關(guān)系的。琵琶與箜篌是基本都有的,而笛只出現(xiàn)在河南。
在五幅圖中,有三幅表現(xiàn)了鼓掌,拍打節(jié)奏。
在史書文獻中對西域舞蹈用樂有以下記載:
《高昌樂》,舞二人,白襖錦袖,赤皮靴,赤皮帶,紅抹額。樂用答臘鼓一腰鼓一,雞婁鼓一,羯鼓一,簫二,橫笛二,篳篥二,琵琶二,五弦琵琶二,銅角一,箜篌一。箜篌今亡。
《龜茲樂》,工人皂絲布頭巾,緋絲布袍,錦袖,緋布袴。舞者四人,紅抹額,緋襖,白袴帑,烏皮靴。樂用豎箜篌一,琵琶一,五弦琵琶一,笙一,橫笛一,簫一,篳篥一,毛員鼓一,都曇鼓一,答臘鼓一,腰鼓一,羯鼓一,雞婁鼓一,銅拔一,貝一。毛員鼓今亡。
《疏勒樂》,工人皂絲布頭巾,白絲布袴,錦襟褾,舞二人,白襖,錦袖,赤皮靴,赤皮帶。樂用豎箜篌、琵琶、五弦琵琶、橫笛、簫、篳篥、答臘鼓、腰鼓、羯鼓、雞婁鼓。
《康國樂》,工人皂絲布頭巾,緋絲布袍,錦領(lǐng)。舞二人,緋襖,錦領(lǐng)袖,綠綾渾襠袴,赤皮靴,白袴帑。舞急轉(zhuǎn)如風,俗謂之胡旋。樂用笛二,正鼓一,和鼓一,銅拔一。
《安國樂》,工人皂絲布頭巾,錦褾領(lǐng),紫袖袴。舞二人,紫襖,白袴帑,赤皮靴。樂用琵琶、五弦琵琶、豎箜篌、簫、橫笛、篳篥、正鼓、和鼓、銅拔、箜篌。五弦琵琶今亡。此五國,西戎之樂也。⑥
列表如下:
圖表2
從圖表1與圖表2比較不難看出,圖表1出現(xiàn)樂器與圖表2中的安國樂重復率最高。而膜鳴樂器基本沒有出現(xiàn),如果究其原因,可能要歸于該類樂器的體積龐大,不宜交流傳播,同時作為節(jié)奏樂器,還容易找到替代物,比如在圖表1中三次出現(xiàn)的鼓掌。
在圖表1出現(xiàn)的樂器在史書上的記載情況看,除排簫最早在元史中才出現(xiàn)(簫二,編竹為之,每架十有六管,闊尺有六分。黑槍金鸞鳳為飾,鍮石釘鉸。以黃絨紃維于人項,左右復垂紅絨絳結(jié)。架以木為之,高尺有二寸,亦號排簫,韜以黃囊。)⑦其它六種樂器最晚都在唐以前出現(xiàn),最早文獻記載情況如下:
圖表3
文獻對樂器的記載與文物出土時期的對應,以及對于西域樂器的分析,⑧可知這些樂器都是隨著交流而來的了,可能更多的來自安國。
對胡騰舞伴奏樂器的簡單分析還解決不了圍繞著胡騰舞的許多謎團,但就是這樣一個個的謎連接著,構(gòu)成了中西交流的全部歷史,就是這樣一個一個的音樂現(xiàn)象交流著發(fā)展著促成了唐朝音樂得空前繁榮。借古鑒今,音樂文化的發(fā)展可能與歷史會有驚人的一致性。■
注釋:
① 王麗芬,孫敏.洛陽古代音樂文化史跡.文物出版社,2004,5:119.
② 同上,第120頁
③ 河南安陽北齊范粹墓發(fā)掘簡報.文物,1972-1-47.
④ 榮新江.從撒馬爾干到長安.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4.
⑤ 西安發(fā)現(xiàn)的北周安伽墓.文物,2001-1-4.
⑥ 見于《舊唐書》卷二十九志第九
⑦ 見《元史》明?宋濂 卷六十八 志第十九禮樂二
⑧ 該提法參考周菁葆《絲綢之路藝術(shù)研究》之《新疆石窟壁畫中的樂器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