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軍都督張培爵 點燃重慶獨立烽火的文秀才

蘇奇

不懼砍頭的剪辮隊

1876年，張培爵出生于榮昌榮隆場。身為世家子弟，張培爵從小就表現(xiàn)出天資聰穎的一面，23歲即中秀才。父母見他是讀書的料，按世俗規(guī)矩也讓張培爵出去游學，開闊一下眼界。

離開重慶，游歷數(shù)年，張培爵痛感國家危難，毅然放棄科舉，決定開始修習新學。1903年，他赴成都高等理科優(yōu)級師范學校深造。學習期間，他第一次接觸到了新思想，內心涌起對封建統(tǒng)治和落后習俗強烈的不滿。于是，從小認同“訥于言而敏于行”的張培爵決定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將新思想、新習俗推廣。他認為，辮子無疑是腐朽落后的專制統(tǒng)治象征，因此，張培爵與同學廖緒初、李宗吾、雷民新等有識之士組成“剪辮隊”，四處去剪辮子。剪辮隊往往先進行說服教育，對于被說服的人，他們便剪個平頭。若遇到廢了半天口舌仍頑固不化的，剪辮隊也不客氣，一擁而上按倒在地，剪掉其發(fā)辮，只留下一撮短發(fā)。張培爵此舉，可謂走在了當時進步青年的前列。

雖然那時剪去發(fā)辮的行為已不再被清廷嚴加禁止，但張培爵和他的同學們這樣大張旗鼓反對封建專制的行為，仍然冒了很大風險。有朋友提醒他：“你這樣很危險，會殺頭的?！睆埮嗑舻灰恍Γ貞溃骸案锩灰職㈩^，我鍛煉過被砍頭的本事?！比缓筮€盤膝而坐讓朋友持木刀砍，“刀架脖子上，后頸一挺，頭就落地。”言辭雖顯稚嫩，但其笑看生死、身許革命之決心已初見端倪。

密謀革命的大清學監(jiān)

1906年，思想激進的張培爵經(jīng)謝持介紹，加入同盟會四川支部。

同盟會謀劃成都起義失敗后，清政府大肆搜捕革命黨人，張培爵也陷入極端危險的境地。好在舊時朝廷大員多科場出身，受圣人之教，因此社會上普遍對讀書人持敬重之心。同時“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又深入官員思維，張培爵秀才功名在身，又受新式教育，堪稱川渝地區(qū)新派人物翹楚。外人看來他不過是年輕后生，讀書人典范，重慶府當局自是沒將其和“亂黨”聯(lián)想到一起。

正當張培爵面臨困境時，新機會來了。好友楊滄白長期從事革命工作，深諳“燈下黑”的道理，身居重慶府中學堂監(jiān)督之職的他，利用職務之便邀請名聲在外的張培爵來學校任學監(jiān)。高居巴縣衙門的府臺大人聞知此事笑捋胡須，感嘆在自己英明領導下，此等風流俊秀之才，皆為朝廷赤子，大清中興有望！

不過，張培爵顯然不是為了中興大清而來，他加入了楊滄白等人組織的乙辛學社，以宣揚新學、改革教育為名大張旗鼓活動于重慶文化界。官老爺們并不知道，他們眼皮子底下教化人民的乙辛學社諸位先生其實就是同盟會重慶支部的核心成員。張、楊二人還利用職務便利大量招募革命同志進入學堂任職，又秘密在學堂學生中發(fā)展革命力量。

不多時，重慶府中學堂就已經(jīng)被同盟會完全掌握，同盟會重慶支部機關便設在學堂中。就連學堂中供學生軍事操練用的200支快槍也被牢牢掌握在了傾向于革命的學生手中。此時，這個重慶知府眼中為大清王朝培養(yǎng)忠臣棟梁的重慶府中學堂，儼然成為重慶地區(qū)革命力量的總司令部。

為起義偷刻大印

1911年四川“保路運動”爆發(fā)，張培爵與楊滄白等人組織重慶保路同志會，秘密準備起義。9月，清廷派大臣端方率湖北新軍入川鎮(zhèn)壓。端方路過重慶時派出大量便衣偵探監(jiān)視張培爵，他便與楊滄白、朱之洪終日飲酒作樂以掩耳目，私下密謀舉事。

發(fā)動起義前卻出現(xiàn)一大難題：蜀軍政府的大印尚未雕刻。發(fā)布文告萬萬不能沒有自己的關防印信，可篆刻印章需要熟練的匠人，革命舉事在即，若將雕刻大印重任交予外人，難免走漏風聲，后果不堪設想。大家陷入沉默之際，平素豪俠的張培爵自告奮勇攬下重任。盡管勇氣可嘉，可當他真正拿到印章材料后，一時也無從下手。原來，他并不擅長雕刻，而這大印又馬虎不得，如何是好？難道還得去巴縣衙門找人幫忙雕刻“反賊”大印不成？

苦思半夜，張培爵猛然想起同在學堂任教的同盟會好友周唏顏頗擅篆刻，便尋來周唏顏幫助他完成任務。二人行事謹慎，每天都深夜以后才悄入臥房蚊帳中雕刻大印。某日，魚白初露，突然有人猛敲房門，張培爵身為學監(jiān)，在學堂中頗受尊重，是誰如此魯莽敢砸門？他念頭一閃：“不妙，恐怕是朝廷鷹爪牙。”于是一面囑咐周唏顏把即將完工的印章和篆刻刀放入秘密準備的小洞，一面裝作睡眼惺忪地打開房門。果然，一個清廷密探借口有事要找張學監(jiān)一敘。張培爵鎮(zhèn)定地將其迎入屋內，此人東張西望一圈，沒覺異樣只得匆匆離開。之后為免夜長夢多，張培爵決定和周唏顏加緊雕刻，最終趕在天放亮前刻完蜀軍都督大印和蜀軍總司令大印。 文人革命，功成身退

武昌起義爆發(fā)后，南方各省紛紛獨立，清廷統(tǒng)治搖搖欲墜。川渝各地革命黨人匯集重慶，眾人于1911年10月20日召開擴大會議，決定立即發(fā)動革命。張培爵多次聯(lián)絡重慶駐防軍要求其反正，最終得到官兵同意。11月5日，同盟會員夏之時率軍在四川龍泉驛宣布起義后，率領起義新軍直逼重慶。清四川重慶知府鈕傳善聞訊，立即封鎖交通，妄圖調兵頑抗。

為實現(xiàn)重慶和平獨立，張培爵、楊滄白等人決定立即發(fā)動起義，全數(shù)出動已經(jīng)被同盟會控制的駐軍、炮隊、民團、學生軍及商紳學代表等。同時，張培爵派人迎接夏之時的軍隊。夏軍入城后，會同革命黨人勒令鈕傳善等地方官員立即到朝天觀開會。鈕傳善原想自己平日里待楊滄白、張培爵等人不薄，還寄望于這些讀書人能在“亂黨”面前美言幾句以保自己權位，此時卻驚聞起義新軍已入城，而“罪魁禍首”就是往日溫文爾雅的秀才張培爵，他竟是革命黨領袖！這對鈕傳善來說猶如晴天霹靂。往日的知府大人心知大勢已去，被迫剪去發(fā)辮，跪繳知府大印，投降革命軍政府，自此重慶擺脫了清朝的腐敗統(tǒng)治！次日，蜀軍政府正式成立，張培爵被公推為重慶蜀軍政府都督。

蜀軍政府成立后，蜀軍政府與大漢四川軍政府的關系令張培爵心憂。大漢四川軍政府在成都建立后，與重慶蜀軍政府東西對峙，互相爭奪川省革命的領導權。為消弭革命軍政府內部紛爭及川渝地區(qū)人民福祉計，張培爵主動促使蜀軍政府與成都大漢軍政府合并，甘任副都督，不久去職退隱。

堅決討袁，含恨而終

退隱后的張培爵仍維護心目中神圣的共和理念，在二次革命時再次堅定站在國父中山先生一邊，積極支持武力討袁。事敗后，被判處死刑，而執(zhí)法處的提調，正是重慶起義被迫下跪投降的清重慶知府鈕傳善。刑場上張培爵仰天長嘆：“天變風作，尚行刑乎？”言語中對未來中國充滿著無限期許。言畢，坦然赴死。據(jù)傳，子彈射中他額角，雖鮮血噴濺，身軀竟多時不倒。

張培爵被害后，其遺體被好友朱之洪秘密運回出生地榮昌榮隆場安葬。1934年，國民政府頒令褒揚，追贈其為烈士，次年明令公葬。1944年7月，由國民黨中央執(zhí)委會決定修建的“張烈士培爵紀念碑”在滄白路竣工，以紀念張培爵為重慶立下的赫赫功績。紀念碑的對面，正是張培爵和他的同志們?yōu)橥品瓭M清而奮斗的陣地、重慶獨立的策源地——舊重慶府中學堂。1982年，榮昌人民政府在城北海棠公園重建張培爵烈士墓。

如今，曾經(jīng)是革命黨人聚集的重慶府中學堂已被改建為民主黨派機關大樓，革命軍召開大會的朝天觀也湮滅在舊城改造的大潮中。只有張培爵紀念碑還佇立在重慶城中一角，默默守護著這位蜀軍都督深愛的故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