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宇(揚州職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揚州22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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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式的語法化關聯(lián)*
——以英語雙及物構式與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為例
張靖宇
(揚州職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揚州225009)
摘 要:語法化相關理論可以為跨構式關系的研究提供新的視角。表征同一情景且形式和語義功能具有關聯(lián)性的構式之間可能存在語法化關聯(lián)。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和雙及物構式之間從形態(tài)句法、功能語義及語料統(tǒng)計等三個角度都明顯存在語法化關聯(lián)。在語法化過程中,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的詞序僵化、結構縮合、成分聚合性降低、強制性增高,而雙及物構式的語義不可預測性增強、語法單位語法功能增多。在使用頻率上,后者要遠高于前者。
關鍵詞:語法化;詞序僵化;縮合;聚合性;強制性;語法功能
構式主義是一種將構式——形意結合體作為語言基本單位的語言觀[1][2][3](P14)[4][5]。它的的問世,對以生成主義為代表的語言“基元”說發(fā)起了挑戰(zhàn),并在學界引起了廣泛的震動。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 Fillmore,Kay和O’Connor較早對所謂的“邊緣性”(peripheral)習語[3](P33-55)予以系統(tǒng)探究,后經(jīng)Langacker,Goldberg,Croft等為代表的諸多學者二十余載的努力探索,一個全新的構式主義語法系統(tǒng)逐漸構建起來。國內(nèi)學者也積極投身于相關研究。陸儉明[6][7][8][9],王寅[10],董燕萍、梁君英[11]、王琳琳[12]等都從不同角度對構式的本質(zhì)及其合法性進行過頗有成效的探索。陸儉明[13][14],沈家煊[15],蘇丹潔[16][17]以及張伯江[18][19]等著文,或用構式理論解釋了一些中文乖戾結構,或用其指導語法教學,頗有裨益。
縱觀國內(nèi)外相關研究,鮮有學者對跨構式的關聯(lián)性探索進行過深入討論。Goldberg[4](P65)曾討論過構式之間關系,并提出了“承繼關聯(lián)”。這一概念得到了Michaelis[20][21]認同與深化。而Langacker[22][23][24]利用對應關系(correspondence),討論了若干構式間的闡釋(elaboration)關聯(lián),從而明晰了復合構式的建構機制。概言之,這些研究都是基于共時視角,只能對某一特定語言狀態(tài)而進行的研究。因此,我們試圖從歷時視角審視構式直接可能存在的關系。
本文以雙及物構式與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為例,結合語法化理論,探討相關構式之間的關聯(lián)以及信息承繼方式。
跨構式的語法化研究需要滿足兩個前提:首先,構式必須能成為語法化理論的研究對象;其次,跨構式語法化關聯(lián)的存在需要滿足一系列必要條件。我們依次展開討論。
(一)語法化研究對象的拓展
語法化概念由Meillet[25]提出。它描述了一個詞語從附著詞素到詞綴,直至最后發(fā)展為一個不能進一步分析的語素的演變過程。以Hein,Claudi和Hunnemeyer[26]為代表的學者將其定義為個體詞項逐步獲得語法功能的過程。Croft[27](P32)認為,這種演變過程依賴于特定的結構語境。換言之,語法化本質(zhì)上是一個組合關系[28](P156)。語法化的傳統(tǒng)研究對象是詞素。?sten Dahl[29]稱之為基于詞素的方法(the morpheme-based approach)。但是,傳統(tǒng)方法存在以下幾個值得商榷的地方:首先,語法化很難被理解為僅是個體單詞或詞素的演變過程,因為即便是標準的語法化過程也包含了多個詞素。其次,語言事實證明,詞項組合體的整體語法化現(xiàn)象是普遍存在的。第三,一些抽象句法圖示也會發(fā)生語法化現(xiàn)象。簡言之,基于詞素的方法研究范圍過窄,解釋力有限。
筆者認為,構式主義觀點的引入恰好可以解決上述問題,因為構式概念具有更強的概括性。Goldberg[5](P5)在定義構式時指出,從最小的語義單位——語素到高一層次的詞匯直至小句都屬于構式范疇。Croft[1](P11)對這一觀點表示認同,并進一步提出只要是結構內(nèi)部存在象征性關聯(lián)的語言單位(symbolic unit)就是構式。這種廣義的構式觀更加關注構式的規(guī)約性(conventionalized)與固化程度(entrenched)。這樣,構式取代了形式主義成分模式(componential model)對語言系統(tǒng)的切分,成為語言的基本單位。因此,構式便可以成為語法化研究的基本對象。這一變化可以使該研究的覆蓋面得到提升,并使之具有更強的描寫與解釋充分性。因此,本文試圖對語法化重新定義如下:語法化是自然語言中的個體構式逐步獲得語法功能的過程。
(二)跨構式關聯(lián)的條件
跨構式的語法化關聯(lián)要求存在一個判斷標準,并依此審核相關構式之間存在語法化現(xiàn)象的可能性。我們假設,如果跨構式的語法化關系成立,那么:(1)相關構式表征了同一情景;(2)相關構式結構具有關聯(lián)性;(3)如果是論元結構構式,那么跨構式的論元數(shù)量與論元性質(zhì)具有關聯(lián)性。
(三)研究方法
關于語法化研究的方法,前輩學者多有探討,其中主要以Heine和Reh的三分法與Lehmann的二分法最具代表性。Heine和Reh[30]提出語法化研究可以從語音層,句法形態(tài)層和語義功能層這個三個維度展開。Lehmann[31]則認為應該從組合關系與聚合關系兩個維度對語法化過程進行探討。Croft[27](P254)認為這兩種方法是互補的,語音、句法與功能都可以從橫縱兩個維度進行談論。這里我們將基本沿用Croft的方法??紤]到語音層面是句法與功能層面的聲音表現(xiàn),所以暫時不納入考量范疇。
我們從歷時的視角來驗證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與雙及物構式之間存在的語法化關聯(lián)的合理性,進而說明一些語義功能相近的構式可能是某一特定構式在不同的語法化階段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且這些形式在當下語言使用中存在著共現(xiàn)現(xiàn)象。
致使-移動構式的表現(xiàn)形式具有多樣性,其語義表征各有不同。本文僅考慮帶介詞to的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V+NP1+to+NP2)。這是因為在形式和語義功能方面這種構式與雙及物構式(V+NP1+NP2)具有更直接的關聯(lián)性。
我們可以很直觀地發(fā)現(xiàn)這兩個構式的論元結構之間具有高度的關聯(lián)性:他們的論元數(shù)量相同,且論元成分一致。換言之,兩個構式的動詞都是三價動詞,攜帶施事、主題與接受者論元:
圖1 雙及物構式表達式
圖2 轉(zhuǎn)移類致使一移動構式表達式
此外,這兩個構式在語義層面的關聯(lián)性表現(xiàn)為三種情況:其一,在很多情況下雙及物構式可以被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釋義。例如:
例1a:John gave Mary an apple.
例1b:John gave an apple to Mary.
兩個例句都是在描寫一個“轉(zhuǎn)移”情景:施事者將蘋果轉(zhuǎn)移給接受者,從而蘋果的領有權發(fā)生了變化。
其二,在發(fā)生隱喻拓展后,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可以釋義雙及物構式。例如:
例2a:Bill gives Sally his house.
例2b:Bill gives his house to Sally.
例2中,作為一個建筑物,房屋無法在不同所有者之間傳遞。不過,當我們將這種傳遞關系隱喻化為所有權轉(zhuǎn)移,例句才能成立。這樣,兩句語義基本對等,可以相互釋義。
其三,某些雙及物構式無法被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釋義。例如:
例3a:She gave him a headache.
例3b:*She gave a headache to him.(注:*意為該句不合語法要求,以下同)
例3a意指她的一些行為讓他頭疼。但即便例3b將生理感受“headache”隱喻化一個實體被轉(zhuǎn)移給“他”也不能獲得合法地位。
根據(jù)上述三種情況,我們可以得到下列結論:第一,在一定條件下,這兩個構式具有相同的語義內(nèi)涵;第二,根據(jù)無同義原則[4](P65),這兩個語義相同但結構不同的構式必然存在語用差異。Goldberg[4](P150)指出,兩者差異體現(xiàn)在接受者的焦點程度上。在雙及物構式中,接受者是非焦點信息,但在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中,它則是焦點信息;第三,由于語用功能的影響,在闡釋圖式性構式時,一些信息凸顯性過高的詞項會與構式固有限制發(fā)生沖突,從而無法產(chǎn)生合法句子。因此,我們可以歸納出一個趨勢,即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是逐漸與雙及物構式趨同的,其變化過程表示如下:
原型性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隱喻拓展性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雙及物構式
換言之,我們提出假設: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與雙及物構式之間存在一個歷史的演變過程,即存在語法化過程。
為了進一步證明這兩個構式之間存在語法化關聯(lián),我們需要檢驗它們是否與語法化過程的典型表征一致。我們將從從句法形態(tài)、語義功能及語料統(tǒng)計三個角度進行考察。
(一)形態(tài)句法的語法化表征
Croft[27](P255)指出,形態(tài)句法的語法化過程可以從組合類型和聚合類型兩個角度進行探討。其中,組合關系可以進一步被細化為詞序僵化(rigidification of word order)和縮合化(condensation)。而聚合關系則可以被細化為聚合化(paradigmaticization)和強制化(obligatorification)。下面,我們將對具體構式進行逐一討論。
首先討論的是詞序僵化。它描述的是語法化過程中某個成分逐漸固化的過程,即從句法位置相對自由的狀態(tài)逐步轉(zhuǎn)變?yōu)榫浞ㄎ恢孟鄬潭ǖ臓顟B(tài)。在致使—移動結構中,接受者論元的位置相對自由。在常規(guī)情況下,它總是出現(xiàn)于主題論元右側。但在特殊語用環(huán)境下,它可以出現(xiàn)在主題論元的左側。試比較下面例句:
例4a:John gave an apple to Mary.
例4b:To Mary,John gave an apple.
例4c:…why give to Bill Gates a tax break and give the lady serving…(http://corpus.byu.edu)
例4a是一個常規(guī)詞序,接受者Mary位于主題an apple的右側;例4b中,Mary被前置到句首,構成一個話題構式。而在例4c中,to Bill Gates被置于位于動詞與主題論元之間。
與之對比鮮明的是,雙及物構式的接受者論元的位置卻相對僵化,只能置于謂語動詞與主題論元之間:
例5a:John gave Mary an apple.
例5b:*Mary,John gave an apple.
例5c:*John gave an apple Mary.
例5b說明雙及物構式中的接受者論元不能被話題化;而例5c中Mary和apple的位置相互交換了,兩個名詞被賦予的論元意義也隨之變化。句子被解讀為“John將Mary遞給蘋果”。在非特殊修辭用法下,這樣的語義通常不被接受。
通過比較接受者論元的位置僵化程度,我們發(fā)現(xiàn)接受者論元在雙及物構式中的位置更加固定。因此,我們判定這兩個構式符合語法化過程特征,而且認為雙及物構式位于演化過程下游。
接下來討論縮合化。Croft[27](P258)在Lehmann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縮合化就是經(jīng)過語法化的詞素與更小的句法結構成分形成姐妹節(jié)點的過程。換言之,如果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與雙及物構式存在歷時關聯(lián),那么前者應該有某些成分受到語法化的影響,從而使得它們在句法結構中的節(jié)點位置發(fā)生變化。我們依然使用例1并對其進行句法結構分析如下:
例6a:[SJohn[VP[VPgave an apple][PP[Pto[NMary]]]]]
例6b:[SJohn[VPgave[NMary][NPan apple]]]
例6a中,名詞Mary與介詞to構成的介詞詞組to Mary。該介詞詞組與動詞詞組gave an apple構成姐妹節(jié)點,并復合構成句子的謂語部分。而在例6b中,名詞Mary、名詞詞組an apple以及動詞give三個成分構成姐妹節(jié)點,共同形成小句的謂語部分。顯然,相較于復合結構[VP],單個的[V][N]成分在句法結構中是很小的姐妹節(jié)點。由此可以證明這兩個構式之間存在縮合關聯(lián)。
現(xiàn)在我們討論聚合化問題。Croft將這一過程的顯著特征描述為“將一個詞項融合到閉合的語法元素集合中,或?qū)⑵鋸囊粋€大的閉合集合融合到一個較小的閉合集合中去”[27]259。該定義針對的是單個詞項。但是,隨著本文討論范圍的拓展,該定義需要進一步完善。我們認為,構式的聚合化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第一,一個多成分構成的具有豐富語義的復合結構逐漸演化為某一特定閉合集合中的一員,如on behalf of從實意詞組語法化為介詞;第二,如果我們把特定構式成分的潛在闡釋項視作一個范疇,那么聚合化也可以表現(xiàn)為該范疇內(nèi)成員數(shù)量逐漸減少、直至達到一個相對固定的數(shù)值。究其原因,我們認為處于語法化下游位置的成分受到更多的語義限制,因此更多詞項被排斥在構式外。就雙及物構式而言,Goldberg[4](P143)指出該結構中的接受者論元必須是有生的且具有一定的自愿性:
例7a:Tom fed the guests noodle.
例7b:*Bill told Mary a story,but she wasn’t listening.
例7c:?Tom sent Chicago a letter.(注:?表示該句可接受度較低,以下同)
例7a成立,因為客人們是有生的,且有意愿接受Tom提供的面條;例7b后半句明示了Mary并不愿聽Bill講故事,所以接受者論元不具有自愿性,從而導致該句不可接受;例7c中的Chicago原指美國東部城市,本不可出現(xiàn)在該結構中。但是,如果將其轉(zhuǎn)喻為城市中某一個人,它臨時獲得了生命性語義,從而使得句子成立。與之相反,致使—移動結構對接受者論元卻沒有這樣的限制:
例8a:Tom fed noodle to the guests.
例8b:Bill told a story to Mary,but she wasn’t listening.
例8c:Tom sent a letter to Chicago.
例8并不蘊含客人愿意接受面條;雖然例8b后半句明確表示Mary并沒有聽Bill講故事,但她依舊可以承擔前半句的接受者角色;Chicago指代地名時,例8c的合法性不受絲毫影響。由此可見,就接受者論元而言,雙及物構式的潛在名詞闡釋項的數(shù)量要遠低于致使—移動構式。這符合聚合化的相關特征。
強制化是指可選或可變成分轉(zhuǎn)變?yōu)閺娭菩猿煞值倪^程[4](P98)。我們認為強制性成分的形成包含了兩種結果:第一,一個成分從可選或可變狀態(tài)演化為必選狀態(tài);第二,該成分也可以逐步消亡,失去其句法表現(xiàn)形式。第二種情況,在雙及物構式與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之間得到了體現(xiàn):
例9a:They gave lands to them.
例9b.They gave to them lands…(http://corpus.byu.edu)
例9c.They gave them lands.
在原型性的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例9a中,介詞to表示轉(zhuǎn)移的方向,必須出現(xiàn)在接受者之前。例9b 中,雖然to還在them之前,但由于被轉(zhuǎn)移客體后置,所以該句語序上已經(jīng)與雙及物構式一致了。例9c不需要to來明晰客體的傳遞方向,因為構式本身具有的方向語義并承擔了這個功能。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在語法化過程中,to經(jīng)歷了下面演化步驟:強制性出現(xiàn)>可有可無>強制性消失。
(二)語義功能的語法化表征
關于語義功能語法化的討論,Heine和Reh認為一個組合層面的功能語法化過程是一個并歸過程,即兩個語言單位的語義或功能歸并為一個不同于前者之和的新的語義功能[30]。Lehmann將這種現(xiàn)象稱為習語化(idiomaticization)。Croft認為這兩者大同小異,他們只是用不同術語描述同一現(xiàn)象,即整體意義不等于其構成部分的意義之和。這一語法化特征在構式上表現(xiàn)得格外顯著。整體主義的構式觀強調(diào)構式整體指稱復雜的語義結構,而其組成部分對整體語義框架進行闡釋[1]15。Goldberg[4]13遵循弱勢組合性原則,認為一個表達式的意義源于詞項意義和構式意義的整合。結合語法化,我們可以提出這樣的假設:如果兩個構式存在語法化關聯(lián),那么處于語法化過程下游的構式的語義具有更強的不可預測性。
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的構成成分包括施事、受事和接受者三個論元,一個表達動作方式的謂語動詞和一個表示路徑的介詞to。結合其成分的句法排列順序,我們可以比較容易推測出該結構描述了這樣一個場景:施事實施行為,通過某一特定方式將受事經(jīng)由某一路徑轉(zhuǎn)移給接受者。這個結構與其描寫的場景具有高度的同構性(isomorphism),故語義相對容易推測。雖然雙及物構式擁有的論元和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一樣,但它沒有表示路徑的介詞。更重要的是該構式具有的“傳遞”語義是無法從其構成成分中推導出來的,如:
例10:Sally baked her sister a cake.
該句描述了這樣一個情景:薩利烤制了一個蛋糕,并有意把該蛋糕給她的姐姐。動詞bake自身不具備“有意的轉(zhuǎn)移”這一意義,因此Goldberg將這個意義歸咎于雙及物構式本身。因為雙及物構式的語義不能從其成分中直接獲得,所以相較于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它具有更強的不可預測性。
Heine和Reh曾提出聚合層面的語法化過程有兩種典型的表現(xiàn)方式,即去語義化(desemanticization)和擴大化(expansion)。前者指語義的消失,而后者表示給某個語法單位增加新的語法功能。在這里我們主要討論構式中兩個成分:介詞to和謂語動詞。
在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結構語法化的過程中,表示路徑的介詞to逐漸消失,直至到雙及物結構中完全不需要to來表達“傳遞路徑”。這個變化完全符合去語義化過程。與此同時,我們可以將該語義歸咎于雙及物構式自身。這恰恰又反映了構式在語法化過程中逐步拓展了其語義的現(xiàn)象。另一方面,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的動詞,同時表達方式與動作兩個語義功能,而雙及物構式動詞的方式語義得到了保留,但其動作意義被弱化甚至消失。此時,構式本身更多的承擔了“傳遞”這一動作功能。這正好表明了動詞的去語義化與構式的語義擴大化。另外,在動詞的配價上,也能體現(xiàn)出動詞句法功能的擴大化。能進入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的動詞詞項有一個共同特點,即它們都是三價動詞,同時附帶三個論元。而在雙及物結構中中,一些二價動詞也可以出現(xiàn)在結構中,臨時獲得匹配三個論元的功能。例10中bake原本只可以攜帶施事和受事兩個論元,但在該結構中又臨時獲得了接受者論元,從而拓展了其語法功能。
(三)語料統(tǒng)計研究
為了進一步驗證本文假設的語法化過程的合理性,我們試圖通過語料庫對兩個構式的使用情況進行檢索。在常規(guī)情況下,如果兩個構式存在語法化關系,那么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結果應該滿足以下的條件:在歷時視角下,位于語法化過程下游的構式的使用頻率應該呈上升趨勢。
本文以楊百翰大學BNC語料庫為語料來源,采用關鍵詞與句法相結合的方式檢索語料。筆者在對雙及物構式使用情況檢索時,采用的檢索式為“give[n]a[n]”,而在檢索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時使用“give a[n]to[n]”。之所以采用這樣的檢索式,主要出于以下考量:首先,動詞give屬于最常見、最典型的動詞,具有較強的語義抗干擾性,在這兩個構式中都屬于高頻動詞,所以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其次,我們在受事論元前特意增加一個不定冠詞“a”旨在排除檢索結果中出現(xiàn)諸如“give rise to N”這樣的固定搭配,以增強語料的準確性。經(jīng)檢索,對兩個構式使用情況統(tǒng)計如下:
表1 雙及物構式和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的使用次數(shù)
表1顯示了兩個構式在1800—2000二百年間的使用狀況。由于檢索項的特殊性,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表現(xiàn)為give的雙及物使用頻率高于致使—移動構式。但這不能反映相應的圖式化構式的實際使用情況。在圖3 中,我們可以直觀地發(fā)現(xiàn)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的使用頻率在1820年的谷值與1900年的峰值之間波動。而圖4中,雙及物構式則呈現(xiàn)為持續(xù)飆升的發(fā)展趨勢。這兩個趨勢圖與本文的假設并不矛盾。雙及物的使用頻率變高證明了其作為語法化的下游構式的地位,而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雖然沒有呈現(xiàn)明顯下降趨勢,但其使用頻率明顯受到抑制。事實上,語法化過程不一定預示著上游構式的徹底消亡。Croft[27](P265)指出語法化過程雖然呈現(xiàn)出單向性,但其根本上還是從屬于語言狀態(tài)的變化范疇。由于多重語用因素的影響,這種變化具有循環(huán)性的。因此,在語法化過程中,致使—移動構式雖然可以演化為雙及物構式,但是一些語用因素卻可以致使它獲得其他功能,進而維系了其存在的價值。
圖3 轉(zhuǎn)移類致使一移動構式使用趨勢
圖4 雙及物構式使用趨勢
本文嘗試運用語法化相關理論對跨構式關系進行討論,并以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和雙及物構式為例,通過探尋兩者之間的關聯(lián)為本研究的合理性提供佐證。我們發(fā)現(xiàn):第一,語義承繼不是形成構式網(wǎng)絡的唯一連接方式。表征同一情景且形式和語義功能具有關聯(lián)性的構式之間可能存在語法化關聯(lián)。第二,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和雙及物構式之間明顯存在語法化關聯(lián),并從形態(tài)句法、功能語義以及語料統(tǒng)計等三個角度得到體現(xiàn)。在語法化過程中,轉(zhuǎn)移類致使-移動構式的詞序僵化、結構縮合、成分聚合性降低、強制性增高,而雙及物構式的語義不可預測性增強、語法單位語法功能增多。在使用頻率上,后者要遠高于前者。第三,圖式型構式可以作為語法化研究對象,從而極大的拓展相關課題的覆蓋范圍。
受索緒爾關于語言研究的歷時和共時二分思想的影響,現(xiàn)代語言學大多聚焦于共時層面的探討。傳統(tǒng)構式研究順應了這一潮流。但是,語言是一個動態(tài)的發(fā)展過程,純共時研究往往只能看到了某一個特定階段的語言事實,無法從整體上把握語言的發(fā)展過程。因此,我們提出引入歷時視角、從縱向角度審視構式的必要性與可能性。這一觀念可以對構式關系網(wǎng)絡的構建做出有益補充,并對構式語法體系的完善提供新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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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鐵曉娜]
A Study on the Cross-Construction Links of Grammaticaliztion
ZHANG Jing-yu
(Foreign language school,Yangzhou Vocational College,Yangzhou 225009)
Abstract:Based on the theories on grammaticalization,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cross-construction links with the example of the English Diatransitive Construction and the English Transferring-Caused-Motion Construction.We find that the grammarticalization link may exist between the constructions representing the same scenery and possessing the related semantic functions.The concerning constructions show a strong relation of grammaticalizait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morphology,functions and statistics.In the process of grammaticalizaiotn,the Transferring-Caused-Motion indicates the features such as the rigidification of word order,condensation,the decrease of paradigmaticization and the increase of obligatorification.However,the ditransitive construction indicates the features such as the increase of semantic unpredictability and the syntactic functions of its grammatical units.Moreover,the ditransitive construction is used more frequently than the Transferring-Caused-Motion construction.
Key words:grammaticalization;the rigidification of word order;condensation;paradigmaticization; bligatorification;grammatical function
作者簡介:張靖宇,碩士,講師,從事認知語言學研究。
*收稿日期:2016-01-15
中圖分類號:H14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1734(2016)03-008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