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密林
[摘要]契丹依靠騎兵,雄霸北方草原,與兩宋、西夏對峙,建立遼國和西遼國,在歷史上存在了近10個世紀。運用文獻資料、邏輯分析等研究方法,對契丹騎兵的概念、分類進行考證。騎兵是乘在馴化動物上執(zhí)行軍事任務的陸軍。契丹騎兵主要以騎馬為主,按照騎兵所承擔的任務不同可分為:戰(zhàn)騎、攔子馬、打草谷騎和驛騎四種,并對其分別進行了考述。
[關(guān)鍵詞] 契丹;騎兵;遼代;概念;分類
[中圖分類號]K2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6)02-0094-06
Abstract: The Khitan relys on the cavalry to dominate the northern grassland, and is at the stalemate with the country of Two song and the Western Xia, establish the countries named Liao and the western Liao, and the existed for nearly 10 century in history. Based on the research methods such as the literature,logic analysis and other research method, verify the concept and the classification of cavalry. The cavalry is the army performing the military tasks by the domesticated animals. The cavalry of Khitan is mainly on horseback,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tasks, the cavalry is divided into four kinds such as the battle, patrol, rob food and send information. The article conducts a investigation to the four types on respectively
Key words:Khitan; cavalry; Liao dynasty; Concept; Classification
“夷狄居處飲食,隨水草寒暑徙遷,有君長部號而無世族、文字記別,至于弦弓毒矢,強弱相并,國地大小,興滅不常;秦、漢以來,匈奴著矣。隋、唐之間,突厥為大。其后有吐蕃、回鶻之強。五代之際,以名見中國者十七八,而契丹最盛?!盵1](《新五代史·四夷附錄第一》)契丹是草原游牧民族,靠弓馬得中國半壁江山,強盛逾二百年?!捌涓灰择R,其強以兵。縱馬于野,弛兵于民。有事而戰(zhàn),騎介夫,卯命辰集。馬逐水草,人仰酪,挽強射生,以給日用,糗糧芻茭,道在是矣。以是制勝,所向無前。”[2](《遼史·食貨志上》)“遼以用武立國”[2](《遼史·刑法志上》),契丹的騎兵、騎射正是立國之本,國家政策法規(guī)及軍事制度等都圍繞著利于騎兵和騎射習俗的發(fā)展而制定。契丹人以畜牧射獵為業(yè),生產(chǎn)生活有騎射,祭山祭祖有騎射,狩獵娛樂有騎射,軍事戰(zhàn)爭有騎射,這些無疑是騎兵必備的本領(lǐng)和訓練手段,良馬、弓矢、裝備等則是構(gòu)成騎兵的物質(zhì)基礎。騎兵與契丹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文化等諸多領(lǐng)域密切相關(guān),在契丹的歷史發(fā)展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因此,以契丹騎兵為研究主線,并對諸多與之相關(guān)的內(nèi)容進行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具有一定研究意義,有必要首先對契丹騎兵概念及其分類進行探討與考證。
一、契丹騎兵的概念界定
談及契丹騎兵,應先明確騎兵之概念。前有孟古脫力先生在《騎兵的定界和起源》一文中對騎兵進行定界,列舉《辭?!罚?979年版)、《辭源》《漢語大詞典》等對騎兵的說法,提出三點缺失,并將騎兵定界為騎馬等從事軍事活動的人 ,也可徒步作戰(zhàn)。第六版《辭?!罚?009年版)將“騎兵”定義為:“陸軍中乘馬實施機動作戰(zhàn)的部(分)隊。主要裝備包括步槍、馬刀、機槍、輕型火炮等。在歷史上曾是陸地作戰(zhàn)的主要兵種,隨著軍事技術(shù)的發(fā)展,騎兵已不再作為獨立的兵種?,F(xiàn)主要用于執(zhí)行巡邏、偵察、警戒等任務。有的國家稱乘駝、象的部(分)隊為騎兵。美國稱搭乘戰(zhàn)斗偵察車輛和直升飛機實施偵察任務的部(分)隊為裝甲騎兵和空中騎兵?!?/p>
綜上觀點,運用“鄰近屬概念加種差”[3](pp.12-27)的邏輯學定義原則,筆者將“騎兵”的鄰近屬概念定為“陸軍”,種差定為“乘在馴化動物上執(zhí)行軍事任務”種差反映了事物的特有本質(zhì)屬性(一個類區(qū)別于其母類下的其他子類的本質(zhì)屬性)。確定騎兵的種差即是確定陸軍母項下騎兵與步兵子項間的本質(zhì)區(qū)別。本人認為,乘在馴化動物上執(zhí)行軍事任務較為恰當,馴化動物應包括馬、大象、鹿等。步兵則是在地面執(zhí)行軍事任務的陸軍。至于《辭?!罚?009年版)中稱,美國稱搭乘戰(zhàn)斗偵察車輛和直升飛機實施偵察任務的部(分)隊為裝甲騎兵和空中騎兵。本人認為,這種稱謂并不符合古代和現(xiàn)代騎兵的概念,只是要說明它們是類似于騎兵作戰(zhàn)方式的兵種或像當時騎兵一樣,附有強悍的戰(zhàn)斗力而已。,將“騎兵”的概念定義為“乘在馴化動物上執(zhí)行軍事任務的陸軍”。由此,對騎兵的外延理解有四:其一,騎兵屬于陸軍的兵種;其二,騎馬行軍作戰(zhàn)的人或軍隊均可稱為騎兵,騎大象、駱駝、馴鹿等馴化的動物也應稱為騎兵;其三,騎兵是執(zhí)行軍事任務,應涵蓋戰(zhàn)斗、巡邏、偵查、警戒、交通運輸、通訊等任務;其四,騎兵的主要裝備包括步槍、馬刀、機槍、輕型火炮等實為不妥,其所指應為近現(xiàn)代騎兵,古代騎兵尤其是契丹騎兵裝備主要是弓箭、長短兵器及人馬甲胄等,而契丹騎兵的馬上武藝是騎射。
至此,還需考述兩個問題:一是契丹的騎兵是否僅有騎馬一種?二是契丹騎兵如何分類,其任務分類有哪些,特定稱謂是什么?
二、契丹騎兵的分類及特征
(一)契丹騎兵種類劃分
為解決契丹騎兵是否只有騎馬一種問題,查閱研讀相關(guān)史料,各方面列舉一二?!哆|史·太祖上》記載:“明年秋七月,以兵四十萬伐河東代北,攻下九郡,獲生口九萬五千,駝、馬、牛、羊不可勝紀。”“六月庚辰,阻卜獻馬、駝二萬。”[2](《遼史·興宗三》)“阻卜進馬、駝二萬。”[2](《遼史·屬國表》)“宋王曾上契丹事曰:山中長松郁然,深谷中時見畜牧牛馬橐駝,多青羊黃豕。”[2](《遼史·中京道》)“二十九年春正月,乙亥朔,班師,所降諸城復叛。至貴州南峻嶺谷,大雨連日,馬駝皆疲,甲仗多遺棄,霽乃得渡?!盵2](《遼史·興宗六》)“符彥卿以萬騎橫擊遼軍,率步卒并進,遼軍不利。上乘奚車退十余里,晉追兵急,獲一橐駝乘之乃歸。晉兵退保定州?!盵2](《遼史·太宗下》)“總車,駕以御駝;青車,二螭頭、蓋部皆飾以銀,駕用駝,公主下嫁以賜之;涼車,赤質(zhì),省方、罷獵用之。赤質(zhì),金涂,銀裝。五彩龍鳳織,藤油壁,緋絳,蓮座。駕以橐駝?!盵2](《遼史·儀衛(wèi)志一》)“會天祚播遷,耶律敵烈等逼立梁王雅里,令群牧人戶運鹽濼倉粟,人戶侵耗,議籍其產(chǎn)以償。雅里自定其直:粟一車一羊,三車一牛,五車一馬,八車一駝。從者曰:今一羊易粟二斗,尚不可得,此直太輕。雅里曰民有則我有。若令盡償,眾何以堪?事雖無及,然使天未絕遼,斯言亦足以收人心矣?!盵2](《遼史·食貨志上》)
對以上迻錄內(nèi)容分析總結(jié),第一,契丹通過戰(zhàn)爭掠奪、屬國進貢獲駝不可勝數(shù),宋使在山谷中亦時見橐駝(駱駝)??梢?,駱駝在契丹中大量存在。第二,契丹騎駱駝進行直接作戰(zhàn)的史料無所見。但在遼圣宗時期,諸城反叛,又遇連日大雨,馬駝皆疲,故遺棄武器減輕負擔。太宗時期,在征戰(zhàn)中失利,獲一駝乘之而歸。從中可窺測,駱駝在戰(zhàn)爭中與馬同在,并在危機中得以逃生。第三,契丹的總車、凉車及公主下嫁賞賜的青車,御駕的是駱駝。糧食被人侵吞克扣,耶律雅里制定賠償標準,一車糧食賠償一只羊,三車一頭牛,五車一匹馬,八車一頭駝。可知,契丹的駱駝在草原五畜中地位超過馬牛羊,駱駝駕車可視為尊貴的象征。因此,可認為契丹雖有相當數(shù)量的駱駝,并與馬一同參戰(zhàn),但主要承擔駕車或戰(zhàn)爭中的運輸任務,契丹的騎兵應是以騎馬為主,以至因戰(zhàn)爭失利而獲一駝乘之而歸。
契丹自出現(xiàn)史冊的五百多年,全民皆兵,皆騎兵?!爸皤C往來,居無常處;若有征發(fā),諸部皆須議合。不得獨舉。獵則別部,戰(zhàn)則同行?!盵4](《舊唐書·契丹傳》)至契丹人建國后,才出現(xiàn)少量步兵。在整個大契丹帝國中,仍以騎兵為主?!斑|國兵制,凡民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隸兵籍。每正軍一名,馬三疋,打草谷、守營鋪家丁各一人。人馬不給糧草,日遣打草谷騎四出抄掠以供之。鑄金魚符,調(diào)發(fā)軍馬。其捉馬及傳命有銀牌二百。軍所舍,有遠探攔子馬,以夜聽人馬之聲;凡舉兵;量兵馬多少,再命使充軍主,與本司互相監(jiān)督。又請引五方旗鼓,然后皇帝親點將校。又選勛戚大臣,充行營兵馬都統(tǒng)、副都統(tǒng)、都監(jiān)各一人。又選諸軍兵馬尤精銳者三萬人為護駕軍,又選驍勇三千人為先鋒軍,又選剽捍百人之上為遠探攔子軍,以上各有將領(lǐng)。又于諸軍每部,量眾寡,抽十人或五人,合為一隊,別立將領(lǐng),以備勾取兵馬,騰遞公事?!盵2](《遼史·兵衛(wèi)志上》)從契丹舉兵的制度、程序及儀式可以看出,契丹的騎兵有打草谷家丁、打草谷騎、遠探攔子馬、護駕軍、先鋒軍、遠探攔子軍及縢遞公事的兵馬等。經(jīng)分析歸納,按照騎兵執(zhí)行任務的類型可將契丹騎兵劃分為:護駕、沖鋒陷陣的戰(zhàn)騎,偵察敵情的攔子馬,糧草補給的打草谷騎和乘馬送信和傳遞公文的驛騎。契丹戰(zhàn)騎,正面作戰(zhàn)的騎兵。包括護駕和先鋒騎兵,契丹軍隊多為此兵種,拙文不再贅述。
(二)攔子馬
契丹攔子馬,偵察敵情的騎兵。《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零·天圣九年六月:“軍所舍,有遠探欄子馬,以夜聽人馬之聲?!薄镀醯尽そü僦贫取罚骸败娝?,有遠探欄子馬,以夜聽人馬之聲?!薄哆|史·兵衛(wèi)志上》:“軍所舍,有遠探攔子馬,以夜聽人馬之聲。”《遼史》卷一一六《國語解》:“欄子軍,居先鋒前二十余里,偵候敵人動靜?!痹谏鲜鍪芳蟹Q契丹負責偵察敵情的騎兵為“攔(欄)子馬”或“攔子(欄)軍”?!按髱で凹皷|西面,差大首領(lǐng)三人,各率萬騎,支散游奕,百十里外,交相覘邏,謂之欄子馬?!盵5](《契丹國志·兵馬制度》)其中“偵候”具有偵察、偵探之意;“覘邏”具有視察巡邏之意。由此判斷,契丹的攔子軍或攔子馬主要功能是偵查巡邏?!哆|史·兵衛(wèi)志上》:“三路軍馬前后左右有先鋒。遠探攔子馬各十數(shù)人,在先鋒前后二十余里,全副衣甲,夜中每行十里或五里少駐,下馬側(cè)聽無有人馬之聲。有則擒之;力不可敵,飛報先鋒,齊力攻擊。如有大軍,走報主帥。敵中虛實,動必知之;軍入南界,步騎車帳不循阡陌。三道將領(lǐng)各一人。率攔子馬各萬騎,支散游弈百十里外,更迭覘邏?!边@段記載可視為“攔子馬(軍)”在行軍作戰(zhàn)中的具體任務。攔子馬在偵查到敵軍情況下選擇有三:一是擒之;二是力不可敵,飛報先鋒軍一同攻擊;三是如遇敵人主力軍,馳報行軍主帥。另從三部史籍的記載來看,契丹的攔子馬 、攔子軍、欄子馬、欄子軍應是同義所指,并無區(qū)別。攔子馬的人數(shù)不等,少則數(shù)十人、上百人,多則上萬人。
此外,在《遼史·百官志二》載:“北面行軍官。遼行軍官,樞密、都統(tǒng)、部署之司,上下相維,先鋒、兩翼嚴重,中軍于遠探偵候為尤謹,臨陣委重于監(jiān)戰(zhàn)。司存有常,秩然整暇,所以為制勝之道也;遠探軍。有小校,有拽剌;候騎。有偵候,有候人,有拽剌?!?/p>
這里的“遠探軍”、“侯騎”分別下設小校、拽剌和偵候、侯人、拽剌官職,并隸屬于御營都統(tǒng)所、先鋒使司和行樞密院。這些應是負責類攔子馬偵查巡邏之事務的官職,因此,在行軍作戰(zhàn)中委已偵查敵情任務,為其主帥戰(zhàn)爭決策提供參考。《遼史》中也常見拽刺、偵候、小校等偵察敵情的記載?!哆|史·圣宗二》:“庚戌,分遣拽剌沿邊偵候;命太師王六謹偵候。癸卯,小校曷主遇宋輜重,引兵殺獲甚眾,并焚其芻粟?!薄哆|史·圣宗五》: “十一月庚午,射鬼箭。丙子,宋兵出淤口、益津關(guān)來侵,偵候謀、虞人招古擊敗之。”契丹對偵諜之事尤為重視,對偵敵功過賞罰分明?!岸〕螅灾B居部下拽剌解里偵候有功,命入御盞郎君班候。”[2](《遼史·圣宗三》)“辛卯,斜軫奏:大軍至蔚州,營于州左。得諜報,敵兵且至,乃設伏以待。宋將楊繼業(yè)初以驍勇自負,號楊無敵。遇斜軫,伏四起,中流矢,墮馬被擒。瘡發(fā)不食,三日死”[2](《遼史·圣宗二》),而“耶律諧理從耶律斜軫擊之,常居先鋒,偵候有功?!盵2](《遼史·耶律諧理傳》)也有因偵查失職而被治罪?!案珊喑?,宋侵燕,討古與北院大王奚底拒之,不克,軍潰。討古等不敢復戰(zhàn),退屯清河。帝聞其敗,遣使責之曰:卿等不嚴偵候,用兵無法,遇敵即敗,奚以將為!討古懼。頃之,援兵至,討古奮力以敗宋軍。上釋其罪,降為南京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四年卒?!盵2](《遼史·討古傳》)《遼史·韓知古傳》:“帝怒匡嗣,數(shù)之曰:爾違眾謀,深入敵境,爾罪一也;號令不肅,行伍不整,爾罪二也;棄我?guī)熉?,挺身鼠竄,爾罪三也;偵候失機,守御弗備,爾罪四也;捐棄旗鼓,損威辱國,爾罪五也。促令誅之?;屎笠T內(nèi)戚徐為開解,上重違其請。良久,威稍霽,乃杖而免之?!?/p>
需要加以說明的是,在《契丹國志》《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和《宋史》等史籍中,常稱契丹的攔子馬為游騎,即是指巡邏、突擊的騎兵。例如,《契丹國志·大實傳》記載:“女真遣故遼將余覩帥兵經(jīng)略,屯田于合董城。大實游騎數(shù)十,出入軍前。余覩遣使打話,遂退?!薄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七·真宗咸平三年夏四月:“前知趙州,契丹游騎至城下,有學究米著,勇而善射,命召募壯士百人守捉南門,訖敵退,無敢窺其門者”;“是時,契丹多縱游騎剽掠深、祁間,小不利即引去,徜徉無斗意;自契丹入寇,河朔皆城守。右贊善大夫王嶼知冀州,常有破敵之志,日閱戍兵,又集強狀練習之,開門樵采如平日。于是游騎逼城,嶼擊走之,有詔嘉獎;偵得契丹北去,未即出塞,頗縱游騎驅(qū)擾鄉(xiāng)閭?!盵6](《續(xù)資治通鑒長編·真宗景德元年》)《宋史·真宗二》:“撻覽與契丹主及其母并眾攻定州,宋兵拒于唐河,擊其游騎?!薄斑|人駐忻北,游騎及近郊,史彥超以二千騎當其鋒,左右馳擊,彥超死之;敗遼眾二千余,遼騎遁走?!盵7](《宋史·符彥卿傳》)“上觀兵澶淵,契丹游騎涉河冰抵濮州境,命為黃河南岸都巡檢使,與鄭懷德自行在領(lǐng)龍衛(wèi)兵追襲?!盵7](《宋史·王榮傳》)“契丹入寇,游騎至淄、青間,州人將棄城,蘊拔刀遮止于門,力治守備,游騎為之引去?!盵7](《宋史·張掞傳》)“咸平中,契丹游騎度河,舉家被掠?!盵7](《宋史·王樵傳》)但在《遼史》見《遼史·阿古只傳》:“攻渤海,破扶馀城,獨將騎兵五百,敗老相軍三萬。渤海既平,改東丹國。頃之,已降郡縣復叛,盜賊蜂起。阿古只與康默記討之,所向披靡。會賊游騎七千自鴨淥府來援,勢張甚。阿古只帥麾下精銳,直犯其鋒,一戰(zhàn)克之,斬馘三千余,遂進軍破回跋城。以病卒。”中僅有一處記載稱契丹的敵人為游騎。由此可判斷,契丹并無“游騎”之稱呼,多是宋人對契丹“攔子馬”等偵侯任務騎兵的稱謂,有時亦稱為“偵騎”。綜上,契丹的“攔子馬”主要是在行軍作戰(zhàn)前擔任偵查巡邏任務的騎兵,有時兼任突擊殺敵和傳遞敵情的任務;其官名有遠探軍,下設小校和拽剌。侯騎,下設偵候、侯人、拽剌,而“偵候”作名詞時為官職之意,作動詞時為偵查、偵探之意;契丹敵國稱“攔子馬”為“游騎”,偶稱“偵騎”皆為同義。
(三)打草谷騎
契丹打草谷騎,從事打草谷的騎兵。何謂打草谷,史籍中有記載,其中《新五代史·契丹傳》:“胡兵(契丹)人馬不給糧草,遣數(shù)千騎分出四野,劫掠人民,號為打草谷,東西二三千里之間,民被其毒,遠近怨嗟?!薄顿Y治通鑒》卷二八六·高祖上天福十二年正月:“趙延壽請給上國兵廩食,契丹主曰:‘吾國無此法。乃縱胡騎四出,以牧馬為名,分番剽掠,謂之‘打草谷。丁壯斃于鋒刃,老弱委以溝壑,自東、西南畿及鄭、滑、曹、濮,數(shù)百里間,財畜殆盡”,《契丹國志·太宗嗣圣皇帝下》中亦有相同記載。《遼史·兵衛(wèi)志上》:“人馬不給糧草,日遣打草谷騎四出抄掠以供之?!笨梢?,打草谷騎主要任務就是四處燒殺掠奪戰(zhàn)略物資,以補充軍需。此種特有的糧草供應方式,與契丹的生產(chǎn)生活及地理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按竽g,多寒多風,畜牧畋漁以食,皮毛以衣,轉(zhuǎn)徙隨時,車馬為家。此天時地利所以限南北也?!盵2](《遼史·營衛(wèi)志中》)因契丹人以畜牧漁獵為生,養(yǎng)成草原民族特有的喜戰(zhàn)尚武天性,好掠奪之習性,雖所到之處怨聲載道,卻樂此不疲,從事著打草谷。打草谷之習多載于遼太宗時期,但已為契丹舊俗。北魏登國三年(389年),太祖拓跋珪親征契丹、庫莫奚等部,獲其馬牛羊豬十余萬。帝曰:“此群狄諸種不識德義,互相侵盜有犯王略,故往征之。且鼠竊狗盜,何足為患。今中州大亂,吾先平之,然后張其威懷,則無所不服矣。”[8](《魏書·庫莫奚傳》)至此,契丹與庫莫奚分離,契丹又“經(jīng)數(shù)十年,稍滋蔓,有部落,于和龍之北數(shù)百里,多為寇盜。”[8](《魏書·契丹傳》)北魏太和中(477—499年間),“契丹虜掠邊民六十余口?!盵8](《魏書·封軌傳》)唐武德初年(618年),“數(shù)抄邊境?!盵4](《舊唐書·契丹傳》)“貞元四年,與奚眾同寇我振武,大掠人畜而去。”[9](《新唐書·契丹傳》)“天祐四年,大寇云中”[10](《舊五代史·契丹傳》)由此可知,契丹的打草谷即是舊俗中“互相侵盜”“寇盜”“擄掠邊民”之事的繼承和延續(xù)。
遼太宗耶律德光曾對打草谷進行過檢討,以示過失?!杜f五代史·契丹傳》:“德光聞河陽軍亂,謂蕃漢臣僚曰:‘我有三失:殺上國兵士,打草谷,一失也;天下括錢,二失也;不尋遣節(jié)度使歸籓,三失也。”另外,在《資治通鑒》中也有類似的記載,但“三失”的順序和內(nèi)容略有區(qū)別。“契丹主聞河陽亂,嘆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諸道括錢,一失也;令上國人打草谷,二失也;不早遣諸節(jié)度使還鎮(zhèn),三失也?!盵11](《資治通鑒·高祖上天福十二年四月》)《舊五代史》中一失為“殺上國兵士,打草谷”,《通鑒》中二失為“令上國人打草谷”。存在異同之因可能為,兩部史書同編撰在北宋時期,但成書時間有先后,體裁和立場不同之故?!杜f五代史》站在梁唐晉漢周的角度,以斷代史方式敘述歷史,而《通鑒》則站在客觀的角度,以通史方式敘述歷史得失告誡統(tǒng)治者,故對歷史事件輕重有所異。因此,前者為“殺上國兵士,打草谷”并置三失之首,意在突出“殺人”且“打草谷”的危害程度之深。而殺人者,可能包括契丹人和上國人;后者為“令上國人打草谷”,放在三失第二位,意在表示命令上國人去“打草谷”是其失,并未體現(xiàn)出契丹人打草谷有罪。
有關(guān)契丹打草谷騎的數(shù)量,在遼代“每正軍一名,馬三疋,打草谷、守營鋪家丁各一人?!盵2](《遼史·兵衛(wèi)志上》)應與契丹正軍的人數(shù)相等,數(shù)量相當龐大。《資治通鑒》卷二六八·高祖上天福十二年二月:“及契丹入汴,縱胡騎打草谷。又多以其子弟及親信左右為節(jié)度使、刺史,不通政事,華人之狡獪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斂貨財,民不堪命。于是所在相聚為盜,多者數(shù)萬人,少者不減千百,攻陷州縣,殺掠吏民?!睆钠醯と脬炅海ń耖_封)四周打草谷??梢姡虿莨闰T人數(shù),多者有數(shù)萬人,少者也有千百;打草谷騎的節(jié)度使和刺史之職,多由沒有處理政治事務才能的契丹子弟及親信左右擔任;打草谷騎部下,多有內(nèi)附狡詐之漢人參與其中,并指使他們胡亂弄權(quán),搜刮民財。至于建遼前打草谷騎的數(shù)量無文可考,但從契丹“寇鈔”等行徑可推斷契丹騎兵都應算作打草谷騎,而契丹騎兵數(shù)量可從契丹被載入史冊后的相關(guān)記載窺測一二。“太和三年,高句麗竊與蠕蠕謀,欲取地豆于分之。契丹懼其侵軼,其莫弗賀勿于率其部落車三千乘、眾萬余口,驅(qū)徙雜畜,求入內(nèi)附,止于白狼水東?!盵8](《魏書·契丹傳》)北齊文宣帝天保四年冬十月,“甲辰,帝親逾山嶺,為士卒先,指麾奮擊,大破之,虜獲十萬余口、雜畜數(shù)十萬頭?!盵12](《北齊書·文宣帝》)隋開元末年,“東西亙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分為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余,逐寒暑,隨水草畜牧。”[13](《隋書·契丹傳》)唐初期,“其君長姓大賀氏。勝兵四萬三千人,分為八部?!盵4](《舊唐書·契丹傳》)905年,“梁將篡唐,晉王李克用使人聘于契丹,阿保機以兵三十萬會克用于云州東城?!盵1](《新五代史·契丹傳》)由此推算,隋之前,契丹打草谷騎約在萬人以上;隋末,應有二萬多人;唐初,已有四萬多人;建遼前,已達三十萬人之多。
《遼史·兵衛(wèi)志上》:“其打草谷家丁,各衣甲持兵,旋團為隊,必先斫伐園林,然后驅(qū)掠老幼,運土木填壕塹;攻城之際,必使先登,矢石檑木并下,止傷老幼;然后于陣四面,烈騎為隊,每隊五、七百人,十隊為一道,十道當一面,各有主帥。最先一隊走馬大噪,沖突敵陣。得利,則諸隊齊進;若未利,引退,第二隊繼之。退者,息馬飲水抯。諸道皆然。更退迭進,敵陣不動,亦不力戰(zhàn)。歷二三日,待其困憊,又令打草谷家丁馬施雙帚,因風疾馳,揚塵敵陣,更互往來。中既饑疲,目不相睹,可以取勝?!逼醯ご虿莨闰T除了擔任掠奪戰(zhàn)略物資,補充軍需外,有時兼任攻防之事和對戰(zhàn)任務。特定的地理環(huán)境和生產(chǎn)方式培養(yǎng)了契丹喜戰(zhàn)尚武天性,好掠奪的習性,打草谷的產(chǎn)生是對契丹舊俗的繼承和延續(xù)。但到圣宗時期,遼朝封建化日趨完善,制度多效仿唐制。糧草輜重已改契旦舊俗,少見“寇盜”或“打草谷”,多采用兩漢以來的屯田制度,自備糧草器甲。
(四)驛騎
契丹的驛騎,指乘馬送信和傳遞公文的騎兵?!哆|史·兵衛(wèi)志上》:“凡舉兵;又于諸軍每部,量眾寡,抽十人或五人,合為一隊,別立將領(lǐng),以備勾取兵馬,騰遞公事?!贝颂?,行軍征戰(zhàn)中騰遞公事的兵馬指的是驛騎的一種。兵源主要來自出征諸路軍,根據(jù)出征人數(shù),每部抽調(diào)5人或10人組成一隊,并另設將領(lǐng)統(tǒng)一指揮。
除了行軍作戰(zhàn)中的驛騎,在遼五京諸縣都要設驛遞徭役的驛騎。驛遞即是指利用驛站傳遞公文。遼代的驛站或驛館,通過史料和考古發(fā)掘等方式對正北路驛館考察比較清晰,其他路有些驛館考察不祥?!霸诮Ю锏捏A道上,遼時共設有三十二驛,其中南京—中京凡二十驛,中京一上京凡十二驛”。[14](p.8)《遼史·百官志四》:“五京諸州屬縣,縣有驛遞、馬牛、旗鼓、鄉(xiāng)正、廳隸、倉司等役。有破產(chǎn)不能給者,良民患之。馬人望設法,使民出錢免役,官自募人,倉司給使以公使充,人以為便”?!哆|史·馬人望傳》:“當時民所甚患者,驛遞、馬牛、旗鼓、鄉(xiāng)正、廳隸、倉司之役,至破產(chǎn)不能給。人望使民出錢,官自募役,時以為便。久之請老,以守司徒、兼侍中致仕。卒,曰文獻?!薄哆|史·蕭韓家奴傳》:“夫帑廩雖隨部而有,此特周急部民一偏之惠,不能均濟天下。如欲均濟天下,則當知民困之由,而窒其隙。節(jié)盤游,簡驛傳,薄賦,戒奢侈。期以數(shù)年,則困者可蘇,貧者可富矣。蓋民者國之本,兵者國之衛(wèi)?!笨梢?,遼契丹的驛遞徭役給五京百姓帶來沉重的負擔,為解民困,南院樞密使馬人望提出了出錢免疫,朝廷自行招募人員充役的辦法,效果較好。但從另一角度可知,驛館需要驛遞的驛騎數(shù)量龐大,以至有的百姓因此破產(chǎn)。
契丹存在“馳驛”一說。“馳驛”是指官員入覲或奉差出京,由沿途地方官按驛供給其役夫與馬匹廩給(俸祿·薪給)?!哆|史·耶律韓八傳》:“會北院奏南京疑獄久不決,帝召韓八馳驛審錄,舉朝皆驚。韓八量情處理,人無冤者。上嘉之。籍群牧馬,闕其二,同事者考尋不已;韓八略不加詰,即先馳奏,帝益信任?!薄哆|史》卷二四《道宗四》:“辛酉,詔北、南院官,凡給驛者,必先奏聞。貢新及奏獄訟,方許馳驛,馀并禁之?!薄哆|史·儀衛(wèi)志三》:“傳國寶,秦始皇作,唐更名受命寶。晉亡歸遼。自三國以來,僭偽諸國往往模擬私制,歷代府庫所藏不一,莫辨真?zhèn)?。圣宗開泰十年,馳驛取石晉所上玉璽于中京?!庇纱丝芍榜Y驛”主要為官員出入京傳遞信息和公事服務,有時與官員一起參與處理政務。遼代對“馳驛”之事有著嚴格規(guī)定。
國遇大事,對驛騎傳遞方式和距離也有規(guī)定?!哆|史·儀衛(wèi)志三》:“銀牌二百面,長尺,刻以國字,文曰‘宜速,又曰‘敕走馬牌。國有重事,皇帝以牌親授使者,手札給驛馬若干。驛馬闕,取他馬代。法,晝夜馳七百里,其次五百里。所至如天子親臨,須索更易,無敢違者。使回,皇帝親受之,手封牌印郎君收掌。”《契丹國志》卷五《穆宗天順皇帝》:“瀛、莫之失,幽州急遞以聞,帝曰:三關(guān)本漢地,今以還漢,何失之有?其神氣怠緩,不恤國事如此?!薄镀醯尽なプ谔燧o皇帝》:“宋真宗上仙,薛貽廓報哀入境,幽州急遞先聞?!眹兄匾虑樾鑲鬟f銀牌和手札時,驛騎可在驛館更換馬匹,日夜兼程700里,最少也要500里,所到之處,如皇帝親臨,沒有敢違抗者。此外,契丹對驛騎之事謹慎而重視,對擅取驛馬私用者會進行處罰?!哆|史·蕭酬斡傳》:“初酬斡母入朝,擅取驛馬,至是覺,奪其封號;復與妹魯姐為巫蠱,伏誅。詔酬斡與公主離婚,籍興圣宮,流烏古敵烈部。”《續(xù)資治通鑒》卷八十·哲宗元祐元年七月:“丁巳,遼惠妃之母燕國夫人,先以入朝擅取驛馬,奪其封號;復為巫蠱術(shù)厭魅皇孫延禧,事覺,伏誅。妃弟蕭酬斡,隸興圣宮籍,流烏爾古德寽勒部?!薄哆|史·刑法志下》:“時有群牧人竊易官印以馬與人者,法當死,帝曰:一馬殺二人,不亦甚乎?減死論。又有兄弟犯強盜當死,以弟從兄,且俱無子,特原其弟。至于枉法受賕,詐敕走遞,偽學御書,盜外國貢物者,例皆免死?!?/p>
三、結(jié)語
綜上,拙文將騎兵定義為:“乘在馴化動物上執(zhí)行軍事任務的陸軍?!逼醯さ鸟橊勚饕袚{車或戰(zhàn)爭中的運輸任務,契丹的騎兵以騎馬為主。按照騎兵執(zhí)行任務的類型可將契丹騎兵分為:護駕、沖鋒陷陣的戰(zhàn)騎,偵察敵情的攔子馬,糧草補給的打草谷騎和乘馬送信和傳遞公文的驛騎。
攔子馬,偵察敵情的騎兵。其官名有遠探軍,下設小校和拽剌。侯騎,下設偵候、侯人、拽剌,而“偵候”作名詞時為官職之意,作動詞時為偵查、偵探之意;宋人多稱契丹“攔子馬”為“游騎”,偶稱“偵騎”皆為同義。
打草谷騎主要任務就是四處燒殺掠奪戰(zhàn)略物資,以補充軍需。特定的地理環(huán)境和生產(chǎn)方式培養(yǎng)了契丹喜戰(zhàn)尚武天性,好掠奪的習性,打草谷的產(chǎn)生是對契丹舊俗的繼承和延續(xù)。
契丹的驛騎,指乘馬送信和傳遞公文的騎兵。除了在行軍作戰(zhàn)中有驛騎,在遼五京諸縣都要設服驛遞徭役的驛騎。契丹也有“馳驛”一稱謂,是指官員入覲或奉差出京,由沿途地方官按驛供給其役夫與馬匹廩給。
契丹的戰(zhàn)騎、攔子馬、打草谷騎和驛騎雖有明確分工,有時亦擔任其他任務。契丹“攔子馬”有時兼任突擊殺敵的戰(zhàn)騎和傳遞敵情的驛騎任務;契丹的打草谷騎有時兼任攻防之事和對戰(zhàn)任務。正所謂:“司存有常,秩然整暇,所以為制勝之道也。”契丹依靠騎兵,雄霸北方草原,與兩宋、西夏對峙,建立契丹國和西遼國,在歷史上存在了近10個世紀。騎兵與契丹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文化等諸多領(lǐng)域密切相關(guān)。關(guān)于契丹騎兵的研究是一項重大課題,拙文只是一篇基礎性研究,與之相關(guān)的軍制、騎射、鞍馬、弓矢、射獵、武備等方面的研究還需進一步去探討和研究。
[參 考 文 獻]
[1]歐陽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脫脫,等.遼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韓鐵穩(wěn).普通邏輯[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
[4]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5]葉隆禮.契丹國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6]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7]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8]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97.
[9]歐陽修.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10]薛居正.舊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6.
[11]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
[12]李百藥.北齊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2.
[13]魏征,等.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14]項春松.遼國交通、驛道及驛館述略[C]//內(nèi)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內(nèi)蒙古東部區(qū)考古學文化研究文集.北京:海洋出版社,1991.
(作者系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副教授,東北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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