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漢民族身勢語隱喻的文化認(rèn)知對比分析

朱宏

[摘要]對比既是人類認(rèn)知世界的一種方式，也是語言學(xué)研究領(lǐng)域最常用的方法之一。本文以人體手部和頭部動作為研究語料，運(yùn)用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隱喻理論對俄漢民族的身勢語進(jìn)行對比分析，探討不同文化背景下身勢語隱喻認(rèn)知的相似性和差異性。

[關(guān)鍵詞]身勢語隱喻文化 認(rèn)知對比

[中圖分類號]H35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6）10-0094-02

2015年年底，以“俄漢語對比的理論與方法”為主題的“21世紀(jì)中國首屆俄漢語對比研究學(xué)術(shù)研討會”在復(fù)旦大學(xué)召開。與會專家學(xué)者認(rèn)為，傳統(tǒng)的俄漢語對比研究主要集中在語音、詞匯等領(lǐng)域，當(dāng)今應(yīng)從研究方法和研究角度上突破創(chuàng)新，如轉(zhuǎn)向更具有民族特色和時代特點(diǎn)的認(rèn)知性質(zhì)對比，像文化對比、功能對比、觀念對比、語言意識對比、語用對比等?？梢姡J(rèn)知角度的“俄漢語對比研究”會成為將來俄語界先行研究發(fā)展的方向之一。

一、身勢語的定義及分類

廣義的身勢語是指通過非語言符號而傳達(dá)出意思的溝通。包括手勢、身體動作、面部動作與表情、姿態(tài)和生理征兆，屬于人類非言語交際活動。

身勢語按照身體部位分為：手部身勢語、面部身勢語、頭部身勢語、肩部身勢語和腿部身勢語。身勢語按照意義可分為：指示性身勢語、描述性身勢語和象征性身勢語。本文所涉及的都是象征性身勢語。

二、對身勢語隱喻的理解

認(rèn)知語言學(xué)中講到，詞與詞的意義交叉是若干認(rèn)知過程以系統(tǒng)方式互相聯(lián)系的結(jié)果。從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角度來看：隱喻的實質(zhì)就是通過另一類事物來理解和經(jīng)歷某一類事物。（束定芳，2000：29）隱喻作為人類認(rèn)知世界的一種基本方式，它直接參與人類的認(rèn)知過程，它是人們所熟悉的、具體的、有形的事物到陌生的、抽象的事物的映射。隱喻同民族文化是密不可分的，因為隱喻本身就是文化的組成部分，除此之外，它又是在一定的文化環(huán)境中形成的。

身勢語是民族文化的組成部分，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交際工具，它用手勢、表情、姿勢等方式來傳情達(dá)意，是非言語交際的重要組成部分。當(dāng)我們用身體某部位的動作來表達(dá)和闡釋其他認(rèn)知域的范疇時，便形成了身勢隱喻認(rèn)知。例如：在漢民族，當(dāng)我們伸開左手手掌側(cè)立胸前，右手的食指伸直并頂在左手手心時，我們往往就會知道，這是讓對方停止下來或安靜下來。當(dāng)我們用這一動作來表達(dá)“停止下來或安靜下來”的意義時，便形成了身勢隱喻認(rèn)知。

文化是人類生活的環(huán)境，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受到文化的影響，并隨著文化的變化而變化。作為非言語交際的重要組成部分，身勢語言以不同的方式承載著各民族豐富多彩的文化內(nèi)涵，蘊(yùn)涵著濃厚的民族文化傳統(tǒng)和社會風(fēng)土人情等。作為不同民族切身首要認(rèn)知的對象，身勢語無疑會在各民族語言中留下自己的烙印，獲得豐富的隱喻意義。

三、俄漢民族身勢語隱喻文化認(rèn)知對比

身勢語隱喻是文化的一部分。由于人類具有相同的生理機(jī)制和思維共性等因素，歷史發(fā)展進(jìn)程下，中俄兩民族中漸漸形成了許多表示相同或相似概念的身體動作。這些身勢語隱喻意義是跨文化的。如中俄兩民族都用“豎起右手大拇指（показать большой палец）”這一手勢表示對某人或某事的稱贊、夸獎。但是由于中俄兩國具有不同的地理環(huán)境、精神基礎(chǔ)、宗教觀念、政治文化及價值觀等因素，兩民族的身勢語必然具有民族性，其中一些身勢語是某一民族文化所特有的。如往左肩后吐唾沫是俄羅斯民族特有的身體動作，是人們驅(qū)魔的迷信表達(dá)方式。延續(xù)至今，它是俄羅斯人在馬路上遇到過街的貓（俄羅斯人認(rèn)為這是一種不吉利的征兆）或在夸贊的情境下（俄羅斯人認(rèn)為對人和事給予過分的夸贊會招致不吉）用來達(dá)到避晦驅(qū)邪、消災(zāi)除禍的一種行為方式?？梢姡瑑擅褡宓纳韯菡Z隱喻必然具有差異性。下面就對俄漢民族某些身勢語隱喻的文化認(rèn)知進(jìn)行對比研究。

（一）俄漢民族身勢語隱喻文化認(rèn)知的相似性

1.拍手、鼓掌（хлопать в ладони）。這一動作在俄漢民族中都有舒適喜悅、心滿意足或贊許、歡迎的喻義。

—Товарищи！Наши войска прорвали блокаду Ленинграда！Большая победа！—Кричали，хлопали в ладоши. （В.Тендряков 《Тугой узел》）

——“同志們！我們的部隊突破了列寧格勒的封鎖，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人們歡呼雀躍，掌聲如雷。

黛玉也自己撐不住笑道：“又要照著這樣兒慢慢的畫，可不得二年的工夫！”眾人聽了，都拍手笑個不住。（曹雪芹《紅樓夢》）

在漢語中，成語“拍手稱快”隱喻仇恨得到消除的愉快；“拍案叫絕”形容極其贊賞；“拍案而起”映射得意、高興。

2.用一只手掌敲、拍桌子（стучать ладонью по столу）。兩民族都有用這一手勢表示“引起注意、請求安靜”的隱喻意。

—Ну，ладно， —сказал Скворцов и хлопнул ладонями по столу，этот жест у него означал：поговорили и хватит，теперь слушайте меня. （О.Смирнов《Прощание》）

——“唉，好吧。”斯克沃爾佐夫用手掌拍了下桌子說道。他的這個動作是講：談?wù)劸蛪蛄?，現(xiàn)在聽我說。

他的一番話，如同熱油鍋里滴進(jìn)了水，會場頓時嘈雜起來。只見他一拍桌子，瞪圓了眼睛，鎮(zhèn)住了會場氣氛。（李富《泥瓦筑春秋》）

3.舉拳頭威脅，揮舞拳頭（потрясать кулаком）。俄漢民族都用“揮舞拳頭”來表達(dá)“極度不滿，憤怒，威脅，動作粗魯”的意義。例如：

Я говорил，что я возропщу，—хрипло кричал он с пылающим перекошенным лицом，потрясая в воздухе кулаком，как бы грозя кому-то. （И.Тургенев.《Отцы и дети》）

“我說過我要發(fā)牢騷的?！彼婵装l(fā)熱，抽搐著，聲音嘶啞地喊了起來。他的拳頭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像在威脅什么人似的。

劉三姐的歌聲大滅了莫府管家的威風(fēng)，大長了鄉(xiāng)親們的志氣。鄉(xiāng)親們捋袖揮拳，蜂擁而上，管家在眾人的嘲笑和咒罵聲中急忙溜走了。（《劉三姐》）

4.收攏拳頭（雙拳），握拳（сжать кулак）。俄漢民族都有用“握拳”來隱喻激動、憤怒和威脅、準(zhǔn)備斗毆的表達(dá)方式。

Иван Федорович…закусил губы，сжал кулаки，и ещё мгновенье，конечно， бросился бы на Смердякова. （Ф.Достоевский.《Братья Карамазовы》）

伊萬-費(fèi)多洛維奇……咬緊牙關(guān)，握緊拳頭，那一瞬間真想沖向斯梅爾加科夫，當(dāng)然，只是一瞬間而已。

漢語中還有攛拳攏袖、握拳透掌、握拳透爪等成語來隱喻人們憤怒到極點(diǎn)。

5.昂起頭，抬起頭，往上仰頭（вздёргивать/вскидывать/закидыватьголову）。 俄漢民族都用“頭往后仰、胸往前挺”這一動作比喻人高傲、自負(fù)或堅定、自信。例如：

—Это очень похвальное самоотвержение，—произнёс Павел Петрович， выпрямляя стан и закитывая голову назад. （И.Тургенев. 《Отцы и дети》）

“這是非常值得稱道的自我犧牲精神，”巴雅爾·彼得洛維奇挺直身子，往后一揚(yáng)頭說道。

漢民族文化中，成語“昂首闊步”既形容精神振奮、意氣風(fēng)發(fā)地大步前進(jìn)，也形容態(tài)度高傲，神氣十足；“昂首挺胸”比喻人充滿自信、斗志昂揚(yáng)的樣子。

6.把頭縮到肩膀里去（втягивать голову в плечи）。在俄漢民族中，都用“肩往上抬，頭往下縮”這一動作隱喻“羞澀、害怕”之意。例如：

Девочка молчала，смотрела вперёд. Учитель тоже молчал.Пока ехал по улице， всё втягивал в плечи голову，точно бы убегал от кого-то，таился. （В.Потанин.《Лёгкая》）

小姑娘不吱聲了，望著前方。老師也不吭聲。這一路上老師都像在躲避什么人似的，把腦袋縮到脖子里。

漢語中“縮頭縮腦”隱喻人膽小怕事，不敢出頭露面。

（二）俄漢民族常用身勢語隱喻文化認(rèn)知的差異性

1.兩民族中都有“將拳頭（手）放在胸脯上（прижиматькулаккгруди）”的動作。俄羅斯人用它來象征“衷心的感謝”或“真誠的歉意”，讓別人相信自己說的是實話；而在中國該動作具有“捫心自問”的意義。例如：

—А теперь о тебе. Слушай，Олег. —Вдовин прижимает кулак к левой стороне груди， и в его голосе появляется нечто похожее на сердечность. —Не такой я чурбан，чтоб не помнить， чем я тебе обязан！ （А.Крон《Французы вообще смешливее нас》）

“現(xiàn)在來談?wù)勀恪Ｂ犞?，奧列格?！备ザ鄿匕讶^放在胸脯的左側(cè)，他的聲音似乎顯得有些誠摯。“我可不傻，我不會忘記你為什么需要我！”

當(dāng)你們捫心自問的時候，能不為自己的言行感到羞愧嗎？（王安節(jié)等《簡明類語詞典》）

2.用手指將（自己的）鼻子（鼻尖）頂起來，翹起來（поднять/вздёрнуть себеноспальцем）。在俄羅斯，“用手指頂起自己的鼻尖”這一動作有兩種隱喻意義，一是象征“高傲自大，妄自尊大”，二是“鼓勵，激勵”的意思。而在漢民族則不存在該動作的隱喻意。例如：

—Ну как Верочка？Ты её встречаешь？

—Она гордячка?。ě猝?поднимает свой нос пальцем.）Ходит только так.

——“維羅奇卡怎么樣了？你常見到她嗎？”

——“她呀，自以為了不起。（伊拉用手指頂起了自己的鼻子。）平時總是這副樣子。”

Когда Олег садился за стол экзаменатора， Люда вздёрнула нос пальцем， дескать：《Не падай духом，держись！》

奧列格坐到主考官桌前時，柳達(dá)用手指頂了一下鼻子，仿佛在說：“別泄氣，堅持??！”

3.用（食）指畫圈圈，旋轉(zhuǎn)（итьуказательнымпальцем）。

“握拳，僅伸出食指，隨即在空中畫圈”，這個手勢在俄民族有“到此為止吧！”“結(jié)束吧！”的隱喻意義，而在漢民族中卻沒有。例如：

—Давай прощаться，а то Косте телефон нужен—стоит тут，пальцем крутит，чтобы мы закруглялись.

“咱們再見吧，科斯佳要打電話了——他站在那兒用手指畫著圓圈呢，想讓我們結(jié)束談話。”

4.中國人在起誓時，總是“指天發(fā)誓”，用食指指向天空，這是中國人特有的發(fā)誓時的手勢語。在漢民族就有“指天誓日”這一成語。而俄羅斯人則忌諱用手指天。還比方說，漢民族用成語“拱手聽命”形容毫無反抗、恭敬地遵從對方，“拂袖而去”表示因生氣或不滿而決然離開?！按晔诸D腳”指焦急、不耐煩。

5.將頭偏向右側(cè)或左側(cè)肩膀（наклонять голову набок или к плечу）。俄羅斯人用這一動作表達(dá)“驚訝、懷疑、不安、疑惑”的意義，同時可說些表示懷疑、不信任的話語。而在漢民族卻沒有此喻義。例如：

Он мало любил Катю.И это было написано у него на лице，это было в его неуверенном голосе，в вопросительном наклоне головы. （А.Драбкина. 《Белый билет》）

他并未深愛卡佳。這在他臉上就能看出來，還有他充滿懷疑的語氣和總是歪著腦袋跟她說話的神態(tài)中。

6.漢民族中，常用“抱頭”來表示畏縮。例如：宋代蘇軾《代侯公說項羽辭》中寫道：“夫陸賈，天下之辯士，吾前日遣之，智窮辭屈，抱頭鼠竄，顛狽而歸，僅以身免?！薄皳项^”表示事情不好辦，為難。如《水滸傳》中寫道：“宋江聽罷，撓頭不知癢處，只叫得苦?！薄翱念^如搗”指十分敬畏或恐懼?！皳u頭擺尾”比喻人悠然自得或得意輕狂?！皳u頭晃腦”隱喻中國舊時讀書人吟誦的姿態(tài)或自得其樂、自以為是的樣子。

通過對本文所進(jìn)行的對比分析，我們更深刻地認(rèn)識了不同文化背景下某些身勢隱喻意義的相似性和差異性，不僅豐富了非言語交際研究的內(nèi)容，也對中俄兩民族跨文化交際的發(fā)展起到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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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楊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