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榮明
倪寬 現(xiàn)為廣東省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團成員,廣東省書法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團成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廣州美術學院特聘書法教授。
“簡牘書法”是中國文字書寫發(fā)展史上“隸變”階段出現(xiàn)的一種手寫體,從篆到隸以至楷、行、草的形態(tài)都有一種歷程式的呈現(xiàn),并且階斷性地表現(xiàn)出從天真野逸、不規(guī)整到整飭、規(guī)范的書寫流變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大部分其實并沒有我們如今界定的“書體”意識,所以,我曾經將他們稱為“邊緣體”,而“邊緣體”中蘊含的“開發(fā)”、“創(chuàng)造”價值顯然是十分豐富的,當代不少的優(yōu)秀書家已有了成功的嘗試,想“不平凡”的倪寬自然不會錯過。
倪寬的簡牘書寫,從如今的形貌看,顯然已經綜合了多種范本的體和態(tài),但最基本的骨骼來自《武威漢簡》《甘谷漢簡》等,向隸書“正體”靠攏,這應該是一種在“寬博”“方穆”上奠基的需要,從審美意趣上看,先求“正大”的氣象,則將絕去俗根,在“正大”上生變,生命力才能強健。于是,倪寬的“變”顯得相當從容,他從楚帛書中獲得“緊斂”的內質和篆書的古相以強化“古穆”的氣息,在大量的漢簡字形中檢索出富具“奇態(tài)…‘野趣”的構造,制造一種“奇崛”的風味,并通過自己的理解和消化,統(tǒng)一用一種亦篆亦隸的筆法駕馭,從而將書寫的意趣表現(xiàn)得相當的特別,既靈動又無靈動的筆調,既飛揚又無飛揚的體態(tài),既斜又正,既正又斜;而且在作品章法處理上,大都特別留“白”,給人以遐想的空間,又與人產生開闊堂正的氣度感染,風神獨具。只要你體察、“共鳴”到這些,你就無法不承認,倪寬在筆法、字法、章法上的處理、調控、變通上的能力,以及綜合營造那種特別“氣息”的手段,真的可以用“高人”兩個字去評價!
“氣息”的營造,應該是書法創(chuàng)作中難度最高的,這與技法肯定有關,但又是技法無法真正解決的。我們經??梢砸姷讲簧偌挤ň煺撸髌穮s往往時現(xiàn)“俗”態(tài),而一些筆墨生疏者,又常常能有“奇逸”之相。緣何?我想這必然是審美感受力和審美理解力的高低差別所致,也就是所謂的“天機”和“后覺”的作用。從“天機”上說,倪寬以公認的“潮汕人”的天生稟賦,或許可謂為其善書的機緣,但歸根結底主要應是他后天修為的到位。至于他的“修為”是如何“練成”的,恐怕還得對他有一個專門的“訪談”。不過有兩點或許可以成為此處的注腳:一是他從部隊高位轉業(yè)而放棄工作將書法徹底“職業(yè)化,二是他在書法界多交往一些“高人…‘奇人”,這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做好的。
倪寬的楷書,源自晉唐,我們從中可以看到《黃庭經》《孔子廟堂碑》的形和貌,也可以發(fā)現(xiàn)經生抄經的意和趣,還可以覓得魏碑墓志的骨和神,而據其自況,其中竟又參悟了宋人雕版文字的風味。這樣的雜取和貫通,顯然是需要過人的本領的,同樣在處理、調控、變通上要經受考練。倪寬的表現(xiàn)無疑是“驚艷”的,他不僅將用筆、意態(tài)“雜糅”得相當統(tǒng)一,而且通過“形”的挪、移、換的功夫,建立起楷書錯落、豐富的另一種特別的“變化”,爾后再將他擅長用“白”的手法一以貫之,在制造“空靈”的同時,實現(xiàn)了與他的簡牘書法在氣息、格調上的融通,所以,我們同樣地感受到一種奇而正、正而奇、奇崛和古穆相生成韻的審美意境??梢哉f,如今步入楷書殿堂的倪寬,在法、意、趣上均優(yōu)游自如,假以時日,如果倪寬能夠強化某種形象特質、生成真正屬于自己的筆墨語言,則自成大器。
由簡牘、楷書延至行書創(chuàng)作,倪寬的“氣息…‘格調”已然立定在高格,在其中,我們依然無法不佩服他的聰明,他在《圣教》的胎體上植入王寵甚至八大的風貌和意趣,在通、識上確然非同一般,雖然目前尚嫌生澀,但靜穆、典雅的氣息撲面而來,決定了他在行書一域也必將大有可為。
倪寬不為“世風”所左右,能夠在深入認識傳統(tǒng)中覓求自己的創(chuàng)作路向,能夠活用傳統(tǒng)資源、挖掘“資源”中的精神內蘊、表現(xiàn)自身能夠體悟的高雅風韻,足可立身于書壇,也必將名顯于書法界蕓蕓之眾。但倪寬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要成為一個真正有成就的書法家,“修為”之路還艱難漫長。就目前的倪寬來說,如何把握好“奇”和“怪”之間的尺度?如伺區(qū)分“穆”和“僵”二者的內核?如伺使創(chuàng)作中“作”的成分減少、自然的“創(chuàng)”的成分增加?如伺在體格的強健上更加出色?如此等等,都是需要面對的課題和應該解決的問題。當然,還有一個恒久的命題,學識和修養(yǎng)的提升,必須成為重要的日課,這是一個書法家能否最終在審美層面、精神層面臻于高端的決定性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