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華

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胡元華

從18歲走上教師崗位至今，我工作的年頭已超過讀書的時光，想想，從教就是我的人生，在其間我體驗甘苦與酸甜。

走上崗位的前五年，我的學習方式主要是模仿。一開始，學校就為我安排了師傅，叮囑我：事無巨細，一切都要向師傅學。媽媽是工人，她交代我：要把師傅當作親人看待！在家聽父母的，在單位就聽師傅的。我謹記在心，成了師傅的影子。師傅在我們學校，是出了名的認真。大家都說我有福了，名師出高徒。果然，師傅把我當女兒，手把手教我，指引我從一個學生完成到教師的轉變。

記得很清楚的是和師傅備課。我的見習期考核課執(zhí)教的是《小壁虎借尾巴》，這篇課文如此經(jīng)典，再加上初為人師，所以我現(xiàn)在仍記憶清晰。當時的我，對即將到來的考核非常畏懼。找?guī)煾祩湔n時，心里也慌亂得很。見面后，師傅拋出的第一個問題是：課文背下來了嗎？我感到詫異：備課不就是準備課堂上要說的話嗎？還需要把課文背誦下來？在我看來，那些課堂上如魚得水的教師，都是靠著幾個簡單而又神奇的問題，一問一答，就把一節(jié)課上下來的。師傅什么都沒說，語氣卻非常堅定：“回去，先把課文背下來再來找我吧?！北痴n文的時候，我壓根不理解這是為什么。有意思的是，這么一來二去，我把課文印在心里，突然間產(chǎn)生一種親切溫暖的感覺。再找?guī)煾祩湔n，居然有了底氣。不記得是什么樣的設計讓我的考核課以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只記得備課時師傅說一句我學一句；我說一句師傅代替孩子答一句；上課時我偷眼觀看，師傅在后排緊張得臉上似乎能擰出汗來……

師傅帶著我教了三年，我確實吃了不少苦。她的嚴格與細致一度讓我很不理解，但短短三年，就讓我對小學語文教學有了粗淺的認識，并且能夠獨立完成一個班的教學任務，我在苦澀中隱約體會甘甜。誰知，還沒來得及回味，師傅就調任了。三年中，我在應對和探索中連滾帶爬地挺過來，心里各種滋味雜陳：有艱辛，更有感激?，F(xiàn)在，回頭再看起步的三年，苦日子何其珍貴。

認認真真做人做事，踏踏實實學本事的三年，奠定了我專業(yè)研修的厚實基礎，也成為我成長的基調。

出師后，我一度感到自滿，因為教學分明變得游刃有余，也受到孩子們喜歡。哪里曉得，這就是無知無畏的最好佐證。我以慣常的方法執(zhí)教，用辦公室流行的觀點看待兒童，憑借自己的感覺對待語文，恍惚中覺得：傳說中語文難教，我看不過如此。直到一次賽課失利，才讓我清醒過來。賽后，指導老師只說了一句話：好好去讀書。

讀書？這個奢侈而又讓人畏懼的字眼在畢業(yè)幾年后重新回到我的視野。奢侈？一線教學如此忙碌，閱讀何其奢侈！畏懼？書海茫茫，不知看什么好，看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想想就怕。曾經(jīng)，我是那樣愛書。還是孩子的時候，世界那么安靜，沒有眼花繚亂的電子產(chǎn)品，沒有精彩紛呈的網(wǎng)絡世界，也沒有目不暇接的電視節(jié)目。正是這種平淡的日子，讓我在沒有紛擾之下選擇和一柜子的書為伴，在那一方小小的書香浸潤的角落，我用書搭建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斑斕的奇幻空間。閱讀，是我小時候的生活全部，也是我未來成長的厚實基礎。工作后的忙碌，讓我?guī)缀鹾蜁^緣。如今又聽到這個字眼，好像一種輪回、一聲召喚。我的心也復歸平靜：是該讀書了。

重拾閱讀，我從鐘愛的小說入手，重新翻看了書柜里沾滿灰塵、癡心等待我多年的故事。年少時，多少日子浸淫在小說故事中。如今再看，我用語文教師獨特的視角，在故事中去學習情節(jié)的構思，去品味作者的語言風格，去感受作者的匠心獨運。閱讀經(jīng)典名著，讓我對文字有了一份特殊的敏感，很容易在言語中捕捉到值得回味和品評之處。我的課堂也隨之發(fā)生變化，教學中我能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發(fā)現(xiàn)精彩。如教學老舍的《貓》，不少教師圍繞著“古怪”，把貓解讀成讓人捉摸不透的怪家伙。我一直養(yǎng)貓，從未覺得古怪，撲面而來的是可愛?？晌谋局小肮殴帧钡闹黝}詞那樣搶眼，似乎不容置疑。再讀文本，一處重復的語氣詞引起我的關注?！罢f它老實吧，它有時的確很乖。”“說它貪玩吧，的確是啊，要不怎么會一天一夜不回家呢？”絲毫不起眼的重復使用的語氣詞“吧”，必有用意。老舍先生寫作具有“俗白之風”，仿佛讀者就坐在面前聽他講，直白、簡潔、京味十足。如今有人上門，小貓又偎依在腳邊，于是在一杯清茶下肚后開腔了。先生談及自己小貓的諸多表現(xiàn)，沒有危言聳聽，也不是一本正經(jīng)，就像和眼前的朋友嘮家常。既然是和朋友嘮嗑，不用顧及情面，不如就用“古怪”一詞。如同稱小孩為“小鬼”，叫自己最親的人為“討厭鬼”。一個小小的“吧”字，流露了老舍心中藏著的愛。兩個“吧”字，讓我認定這“古怪”就是切切實實的“可愛”，徹骨入心，視同家親。這就是閱讀帶來的改變。

嘗到甜頭后，我更加依賴閱讀帶來的改變，我開始集中閱讀教學理論專著——教育原理、寫作學、心理學、課程論、經(jīng)典教育論等方面的書籍。漸漸地，我的書櫥滿了，我準備了幾個書架，之后又騰出一間臥室做書房。就這樣，一本本書的閱讀讓我的教學發(fā)生了質的變化。潘新和教授的《語文：表現(xiàn)與存在》是帶來震顫與質變的關鍵著作。他提倡的寫作本位的閱讀教學觀，逐漸成為我的教學主張。在寫作本位觀念的影響下，我把讀、寫教學的目標交織重合在一起，尋求二者的耦合。在寫作本位的閱讀教學中，力求做到閱讀與寫作在同一點上的雙重聚焦。為提高兒童的寫作認知，我把教學的重點、難點放在寫作引導的缺失與寫作素養(yǎng)的培育上，以寫作素養(yǎng)培育的系統(tǒng)性作為教學設計的出發(fā)點，自始至終貫徹著“閱讀指向寫作”的教學目標。我的閱讀教學發(fā)生了變化，不以理解文本為主要目的，讀是為了寫，寫作始終居于主導地位，是主旋律。我把這樣的教學樣態(tài)具體描述為：為寫而讀、為寫擇讀、由讀悟寫、以寫促讀、讀以致寫。

變化來臨時，從來都讓你感到意外。

作為普通的一線教師，我潛心閱讀，從來不去想如何獲得上天恩賜的酬勞，只顧這樣一路走，一路欣賞風景，一路收獲與兒童相處的快樂。2013年 10月，學校通知讓我參加福州市作文教學觀摩賽。接到任務，心里的慌張是有，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信任：讀寫不分家，有那么多的閱讀經(jīng)歷做底子，我想要試一試。

半個多月的磨課，我和導師都經(jīng)歷了各種方案的選擇與掙扎，經(jīng)歷著對課堂各個細節(jié)的雕琢與打磨，經(jīng)歷著各種觀點的沖擊與洗禮，經(jīng)歷著試教的失敗打擊與信心的重拾……最終，閱讀的收獲讓我的課有了與眾不同的設計視角。我從“為什么寫”的目的上定位課堂，從“怎么寫”的方法上改良課堂，從“寫后怎么辦”的評價變式上重塑課堂，教學仿佛取經(jīng)般經(jīng)過重重“磨難”。但是，無論如何我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心總是感到充實。各種經(jīng)歷對于我來說，都成了寶貴的財富，讓我在嘗試中逐漸明晰了教學思路與執(zhí)行策略，課堂教學不斷趨于成熟。后來，我在比賽中獲得好成績，代表福州市參加了省級比賽。省級比賽的“折磨”也是難以想象的。大概一個月，我和“兒童”，和“寫作”，和“課堂”密不可分。我把閱讀中積累的寫作知識于一次次實踐中檢驗，把實踐中遇到的問題一次次投入到理論閱讀中去求索。就這樣，在實踐和閱讀中走個來回，在來回徘徊中我對兒童寫作有了自己的全新認識，在常人眼中的“折磨”又一次成為我的成長階梯。無數(shù)次，在教學觀念的徘徊、教學方法的選擇上，我求助閱讀；無數(shù)次，在與導師的商討、與同行的協(xié)作中，我們翻閱書籍，尋找給予我們方向的文字……啊，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讓我堅定走讀寫融合、寫讀相伴的道路。終于，2014年10月，我代表福建省參加全國小學語文青年教師教學觀摩比賽，以作文教學《寫心里話》獲得一等獎。

如今，我越發(fā)不敢怠慢了。越是研究，越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感到迫切的學習需要。我的專業(yè)成長，離不開兒童，離不開閱讀，離不開實踐，離不開思考。兒童，閱讀，實踐，思考，就是我的專業(yè)成長的四個支柱。我仰仗著它們，在前進中堅定著信念，執(zhí)著而持久地漫步。因為我堅定：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作者單位：福建福州教育學院附屬第一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