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娟
有些愛好,比如對女紅的熱愛,都是與生俱來的。喜歡一切和布有關的東西,各種印花布、扎染、絲綢、棉麻都是我的鐘愛,那不同的紋理和圖案,或者輕柔或者厚重,都讓我感覺到心情舒暢。十歲的時候,我能翻出媽媽壓在炕頭的紙鞋樣,用漿糊和花布拼出一個象模象樣的圓頭布鞋來。一直的理想是作一名服裝設計師,這個念頭盤桓腦中多年終未實現(xiàn),愛女紅的偏執(zhí)卻長久地保留了下來。
女紅是什么?深閨淺閣用針線訴說幽幽心情曾經(jīng)是某一時代女子的生活方式,衡量一個女子是否是賢妻良母的標準,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看這個女子是否能做好女紅,所以對待嫁女子來說,有一手好女紅,也是賢淑聰慧的標志。女兒家細密的心事也在針線中穿梭盤桓,或者落寞神傷,或者淺吟低唱。
中國絲綢聞名遐邇,無不和中國的刺繡相生相息,以蘇繡和湘繡為代表的中國四大名繡也算是女紅的杰出代表,但很多讓現(xiàn)代人驚嘆不已的女紅技術又已失于流傳,工業(yè)化革命讓傳統(tǒng)的手工漸漸隱退,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哀。有時,當行走到極為偏僻的村落,驀然發(fā)現(xiàn),家家戶戶隨處可見精致溫暖的手工作品,這里的女子雖衣著樸素,她們的藝術審美渾然天成,代代相傳,用最直接的方式塑造出最為樸素和撞擊心靈的藝術,并堅守著一塊女紅陣地。
當很多人對女紅的認識還停留在縫縫補補、納鞋底這些機械操作的認識時,一些帶著專業(yè)知識性和技術性的布藝手工已悄悄在城市一角盛行,突出的以日本和韓國的手工達人為代表,她們的布藝作品絲絲相扣、驚為天作。有一次我對著一幅韓國拼布《秋季戀歌》久久站立,落葉是用茶水精心染了色,向日葵是用各種深淺不一的黃色用細膩的針法拼就而成,還有天空、樹木,一塊塊大約手掌、小如指甲的布襯托出一片古樸懷舊的色調(diào),面對這樣的作品,仿佛能感受到一個對手工陶醉的女人在歲月的長河里靜靜穿行的樣子。
《桃花扇》里就曾說過“慵線懶針,幾曾作女紅”。能坐在一間屋子里安安靜靜地穿針引線,把自己長久地沉沒于布料包裹的空間里,我想,這樣的女子,一定是內(nèi)心安詳而踏實的,不迷戀燈紅酒綠,于紛繁熱鬧之中仍能清楚自己的位置,我愿意做這樣的人。網(wǎng)絡的便捷讓我認識一些同樣熱愛布藝手工的朋友,她們有的是退休干部,有的是在職公務員,也有家庭婦女,在博客中交流著對手工的追逐,拍照上傳自己的拼布壁畫、精巧的手包、實用的家居用品等各種特色的作品,在交流中相互鼓勵,共同進步,情同姐妹,這也是女紅的魅力。
而時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輪回機,沉沒已久的女紅如今漸漸成了現(xiàn)代女性的新寵,最具代表性的是各種各樣的十字繡,這種簡單易學的女紅技術讓更多的女子在閑暇時重新找回了手工作業(yè)的樂趣,如同古代女子一針一線刺繡出的山水田園和錦繡花鳥,可以從中體會時間的悠長緩慢,以及回味過來的精致美麗的生活細節(jié)。
對女紅的態(tài)度,也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我熱愛女紅,它鞏固著我和這個社會的聯(lián)系,時時提醒著我普通人的基本處境。它又啟示著我超越世俗之上的精神信仰。種種的技術都是藝術感悟的契機。它使我在空虛的時候變得充實,不至于陷入妄誕的自我膨脹。它幫助我理解文化變革中的古老傳承,并以平和的態(tài)度面對飛速變化的世界。
現(xiàn)在,我渴望早一點老去,可以呆在家里,專注地做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