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巖
我是1986年在北京與帕特里斯結(jié)識的。后來的日子里,無論我是在北京還是在巴黎,帕特里斯一直作為我的朋友關(guān)懷著我。我在巴黎求學期間,他屢屢請求幫助我,但都因為我的獨立而被我婉拒了。只是在這些接觸中,帕特里斯?jié)u漸在我心里成為最可信任和依賴的人。在與帕特里斯相識七年后,我們終于約會了。半年后,我們結(jié)婚了。
帕特里斯出身于典型的資產(chǎn)階級家庭。中國“文革”期間,一批法國人也經(jīng)歷了某種意義上的“文化大革命”——年輕的學生罷課,像巴黎公社的社員一樣設起街壘,制造革命浪漫主義氛圍,同時追隨盧梭“回歸自然”的理論進山務農(nóng)。帕特里斯正是這批左翼青年中的一員。
雖然年輕時追求反叛,但到了中年以后,家庭對他的影響慢慢顯現(xiàn)出來,如對美食的要求,對衣著的講究。和他在一起,我知道從對面包、糖塊等的選擇分辨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及其他社會成分。他們家里的肉、面包、果醬、奶酪這些必備品從來不從超市購買,都要到特定的食品店購買。
帕特里斯的工作是演講,需要在各地游走,我們便總是在路上。他開著墨綠色的路虎,后備箱里滿是用于演講的書籍,后座放著我們的行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隨他走過一個個鄉(xiāng)村與城市。
在追隨盧梭“回歸自然”的時代,帕特里斯在法國農(nóng)村買了大片土地和農(nóng)莊,興盛時牛羊成群,拖拉機轟鳴。等到我們生活在一起時,當年的盛景只剩下一座農(nóng)舍和一大片長滿荊棘的山谷。以前我是一個典型的城市姑娘,但在阿爾岱山的家里,我第一次體會到了鄉(xiāng)村自然的生活方式。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拿一本閑書坐在古舊的木椅子上聽羊鈴忽而響起,又慢慢遠去;還可以背著小竹簍,在山坡上采點蘑菇。我開十公里的車到山上的小鎮(zhèn)去趕集,有時會停在路邊的農(nóng)舍喝一杯咖啡或者品嘗一塊面包。我第一次意識到鄉(xiāng)村生活也可以有一種超越城市生活的享受。
后來,隨著女兒笛笛的出生,母親的責任感讓我轉(zhuǎn)向進取、奮發(fā)的同時,也給我增加了很多焦慮感,我的入世及務實與帕特里斯的出世及無為產(chǎn)生了激烈的矛盾。終于有一天,我們之間的隔閡變得不能再被漠視。
今天,我們已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是我們?nèi)匀皇堑训训母改?,有著非常親密的關(guān)系。脫離了丈夫角色的帕特里斯又重新成為那個學識淵博的謙謙君子、品位出色的摯友。
(摘自《女人是一場修煉》中信出版社 圖/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