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明
劉文典一生致力于學術研究,他雖是個文弱書生,在民族危難面前,卻表現(xiàn)出了不卑不亢的硬骨氣。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后,北平陷入日寇的鐵蹄之下,劉文典因家庭拖累未能及時撤離,暫時蟄伏下來。隨著北京日偽政權的建立,一些沉渣也隨之泛起,劉文典的四弟劉蘊六也“順應潮流”,很快在日偽政權中謀得了一個肥缺。一天中午,劉蘊六興沖沖地去找劉文典報告“喜訊”,見到四弟回來,劉文典讓夫人為其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吃飯時,劉蘊六十分得意地對劉文典說:“我現(xiàn)在為皇軍當差,可威風了,好多人都羨慕呢?!彼捯魟偮?,劉文典就霍然起身,一把摔掉筷子,又憤然奪過劉蘊六的飯碗,義正詞嚴地指著他的鼻子怒斥道:“你個無恥的東西,竟然連自己的祖宗是誰都忘了!我警告你,你如果一意孤行要給日本人當狗,到頭來會死得連狗都不如!”然后轉身離去,邊走邊說:“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以后不準踏進這個家半步!”毫不客氣地將這位同胞兄弟逐出了家門。
不久,另一位附逆者、原北大同事周作人又找上門來,游說劉文典到偽教育機構任職。周作人道:“如今政府雖偽,但教育不可使偽,以你的學問才識,應到‘維持會做事,以維持教育,抵抗奴化?!眲⑽牡洳槐安豢夯負舻溃骸澳阍敢庾鍪裁次夜懿涣?,但國家民族是大義,氣節(jié)不可污?!敝茏魅擞懥藗€沒趣,只好退了出去。之后,又有幾批身份不同的人分別登門游說,皆被劉文典嚴詞拒絕。
由于劉文典留學日本的經歷以及在學界的聲望,日偽組織始終不放棄拖他下水的企圖,為逼他就范,干脆派日本憲兵持槍闖入劉宅施以顏色。面對氣焰囂張的日本憲兵,劉文典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套袈裟穿在身上,端坐椅上昂首抽煙,冷眼斜視,任憑日寇小隊長鳴里哇啦地大聲叫喊,劉文典卻始終以鄙夷譏誚的神態(tài)對視,口吐煙圈一言不發(fā)。那個油頭粉面的翻譯見狀,用標準的北平油子腔兒對劉文典喝道:“你是留日學生,精通日語,太君問話,你為何不答?”劉文典白了翻譯一眼,冷冷道:“我以發(fā)夷聲為恥,只有你們這些皇城根底下太監(jiān)們生就的孫子,才甘當日本人的奴才與胯下走狗!”罵得那翻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惡狠狠地瞪了劉文典一眼,躲在一邊不再吭聲。最終,一千人什么也沒得到,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劉家。
面對越來越險惡的環(huán)境,劉文典深知北平不能再留,乃決計盡快設法脫逃,到西南邊陲與清華同事會合。行前,他莊重寫下了文天祥的詩句“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自勵。
1938年初,劉文典托英國大使館的朋友買到了一張船票,喬裝后悄悄離開北平,轉道天津乘船抵香港、越南海防,一路顛沛流離,受盡苦楚,輾轉兩個多月,好不容易才進入云南境內。
當年5月22日,劉文典抵達西南聯(lián)大所在地——蒙自時,他已是衣衫襤褸,身體消瘦不堪,手中除了一根木棍和一個破包袱外,別無他物。當他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步行十公里,一路打聽來到聯(lián)大分校駐地,抬眼看到院內旗桿上迎風飄揚的國旗時,不由激情難抑,立即扔掉手中之物,拍拍雙手整理衣衫,深情地向國旗三鞠躬。禮畢抬頭,他已是淚流滿面。
編輯/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