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光太

一

老師安排羅懿和周雨涵同桌時，他煩死了身旁這個相貌平平，頭發(fā)枯黃的農(nóng)村女孩。怎么會有這樣邋遢的女生呢？頭發(fā)臟兮兮，臉也臟兮兮，而且校服皺得像從垃圾堆撿的，袖口還沾了一塊油。

羅懿不由得眉頭一皺，他瞧不起不愛干凈的人，但他是副班長，他得支持老師的工作，雖然心里不悅，但還是把東西搬了過來。周雨涵笑著要幫羅懿擺好書本時，羅懿眼疾手快，趕緊把書挪開。周雨涵愣了一下，不解地望著羅懿。

“別把我的書弄臟了，瞧你那手，都臟成什么樣了？”羅懿直言不諱。

周雨涵的臉紅了起來，她難為情地低下頭，半晌不再說話。

“坐過去，別挨我太近，你身上都什么味呀，那么嗆鼻?！绷_懿問。

周雨涵沒想到羅懿會這樣說她，臉更是紅到了耳根，她埋下頭，把身子挪了挪，只坐在凳子的邊上。羅懿看了她一眼，得意地把頭一揚(yáng)，教室外，幾個男同學(xué)正熱鬧地喊著他到走廊玩。羅懿急沖沖地跑出去，連踩了周雨涵的腳都沒發(fā)覺。

周雨涵痛得咧嘴，她看著驕傲的羅懿神氣活現(xiàn)地跑出教室，心里很是羨慕。

羅懿在周雨涵眼中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他長得白凈，穿著干凈，成績也很好，老師同學(xué)都喜歡他。知道羅懿不喜歡自己，周雨涵很自覺地拉開了與羅懿的距離。

二

有一天體育課，因?yàn)樘鞖鉄幔蠹壹娂娒摰粜７?。在周雨涵把校服脫掉時，有個眼尖的女生好奇地大叫：“周雨涵，你怎么穿了和羅懿一樣的T恤呀？連顏色也一樣?！?/p>

女生一叫，所有還在教室的同學(xué)都紛紛轉(zhuǎn)過頭去看。周雨涵漲紅臉，急著要解釋。

“不要解釋，解釋就是掩飾?！迸Φ酶呱钅獪y。

其他同學(xué)也嘻嘻哈哈地跟著笑，笑得周雨涵渾身不自在，但上課鈴響了，她不得不跟著大伙跑到操場準(zhǔn)備上體育課。

“羅懿，你媳婦來了，還穿情侶衫呀？真幸福！”

周雨涵才跑到操場，一個男生就拍著羅懿的肩膀開起了玩笑。

“是呀，都穿在內(nèi)里，要不是脫了校服，我們還發(fā)現(xiàn)不了呢！”另一個男生接過話茬兒，逗得一群同學(xué)嘻嘻笑。

從來沒有被人嘲弄過的羅懿，這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恨不得馬上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怎么會這樣呢？他憤憤地想，明明是男款T恤呀，周雨涵怎么會穿？

周雨涵頭低低的，她知道此時羅懿一定眼冒怒火。還好，體育老師及時出現(xiàn)，大家做起了準(zhǔn)備動作，這才解了圍。

下課后，羅懿惱怒地問周雨涵：“你干嘛穿男生的T恤呀？還跟我的一樣，什么意思嘛，害我被大家嘲笑。”

周雨涵不作聲，心里卻是不服氣地想：我穿什么還得跟你匯報(bào)不成嗎？我怎么知道你也有這樣的衣服，再說了，這是別人給的，我沒得選擇。

見周雨涵不說話，羅懿憤憤地說：“被你害慘了，害人婆。”然后悻悻地跑去跟一群男生踢球，只留下周雨涵一個人在陽光下孤零零的。

三

羅懿的字寫得漂亮，班級的黑板報(bào)一直由他和另一個同學(xué)負(fù)責(zé)。只是這次，畫插圖的同學(xué)要參加學(xué)校鼓號隊(duì)的排練，任務(wù)就落到羅懿一個人身上了。

傍晚放學(xué)后，羅懿獨(dú)自留在教室出板報(bào)。他一邊在黑板上寫寫畫畫，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哼唱。就在羅懿全神貫注時，教室門“吱呀”一聲開了。

羅懿扭過頭看，是周雨涵。她不是早放學(xué)回家了嗎？怎么又回來了？不過，羅懿沒打招呼，他還在惱她呢！誰讓她穿了和他一樣的T恤衫，害他被同學(xué)嘲笑。

“就你一人呀？需要我?guī)兔?？”周雨涵先打破了尷尬?/p>

“你會嗎？畫畫還是寫字？”羅懿不屑地問。

“你還真是小瞧人?！敝苡旰f。

“就小瞧你了，你會嗎？”

“你的字確實(shí)漂亮，但畫嘛，真不怎么樣。”周雨涵說。她的話惹火了羅懿。

“你畫得很好嗎？也不照照鏡子?！绷_懿一臉不屑。他從來沒有看過周雨涵畫畫，她能畫出什么好東西呢？

“畫畫需要照鏡子嗎？”

周雨涵故意曲解羅懿的話，氣得他大叫：“過來畫個給我瞧瞧?！?/p>

他要周雨涵在他面前出糗。沒想到，周雨涵真過來畫了。她畫的是簡筆畫，匆匆數(shù)筆就勾勒出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笨笨熊。

“可以呀，畫得不錯?！绷_懿由衷地夸了一句。

看到羅懿的態(tài)度不錯，周雨涵說：“我喜歡在家畫畫，沒事畫著玩?！?/p>

羅懿站在周雨涵身旁，他一邊與她說著話一邊仔細(xì)觀察她，發(fā)現(xiàn)她的臉干凈了，身上的衣服也干凈了，特別是頭發(fā)梳成了好看的馬尾。

“你剛才好像在唱歌，是在唱《奔跑》嗎？我也喜歡這首歌?！?/p>

“你還會唱歌嗎？”羅懿好奇地湊過去問。

“又小瞧人了。我是農(nóng)村的，并不等于我什么都不會呀？”周雨涵反駁。

弄完黑板報(bào)，夜幕已經(jīng)降臨了，周雨涵看看窗外的天色說：“天要暗了，我先走，你鎖門?！比缓蠹敝艹鋈ァ?/p>

“你剛才回來干嘛的？怎么又跑了呢？”羅懿在后面叫。

“喲！對了，回來拿衣服，忘在桌洞里了?！敝苡旰艹鋈ブ笥值够貋?，邊跑邊說。

“什么人呀，丟三落四的，什么時候連自己也丟了都不知道?！绷_懿喃喃自語。

他看著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進(jìn)跑出的周雨涵不自覺地綻開了笑容，覺得這個女生其實(shí)也不那么討厭。

四

周末的時候，羅懿跟爸爸去了城郊的親戚家玩。親戚家有個男孩年紀(jì)比羅懿小點(diǎn)，于是在大人說話時，男孩邀羅懿到外邊玩。

走出門，羅懿突然聽到對面屋子里傳來了一陣好聽的歌聲。

“誰呀？你這還有人唱歌這么好聽?！绷_懿好奇地問。

“雨涵姐吧，她老喜歡在家里唱歌了?！蹦泻⒄f。

“周雨涵？”羅懿隨口猜。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男孩樂得大叫。

“瞎猜的?！?/p>

“我們?nèi)フ宜桑铱啥嗪猛娴臇|西了。”男孩顯得很興奮。

推門進(jìn)去，一個寬寬的院子，墻邊有兩棵茂盛的枇杷樹，夏蟬正“知了，知了”地叫。羅懿好奇地打量著眼前有些零亂的擺設(shè)。

“雨涵姐，我來了。”男孩推開門后就叫。

“快進(jìn)來！”

是周雨涵的聲音，羅懿莫名的有些興奮起來，自從那次和周雨涵一起出黑板報(bào)聊天后，他對她的態(tài)度終于好轉(zhuǎn)了。

從房間走出來的周雨涵，乍眼看到羅懿時，臉突然就紅了起來。他怎么來了？這家里亂糟糟的，他肯定很不習(xí)慣。

“你好！”羅懿主動打了招呼。

周雨涵有些難為情，她身上正穿著上次惹羅懿生氣的T恤衫。羅懿也看見了，指指了她身上的衣服。

“一個親戚送的，他兒子穿太小就送我了，顏色款式我都喜歡，就收下了，沒想到你也有一件，上次的事，對不住你！”周雨涵主動道歉。

羅懿不自然地笑笑，覺得那次的事情，自己真是太小氣了，于是說：“沒事啦，那次是我不對。我沒權(quán)利干涉你喜歡穿的衣服?！?/p>

周雨涵眉開眼笑。第一次有同學(xué)到家里來，而且還是她的同桌，那個在她眼中高高在上的羅懿，她高興極了。羅懿的笑容打消了她的緊張。她準(zhǔn)備燒水給羅懿泡茶。

“別忙了，我剛才聽見你在唱歌，真好聽！我們?nèi)ツ惴块g吧?！绷_懿說。

“我房間很亂，你不嫌棄吧?！敝苡旰哪樣旨t了。她剛才在聽韓紅的《天路》，聽到高興時跟著哼唱起來，沒想到被羅懿聽見了。

“不嫌棄！你唱歌真好聽，把我吸引來了?！绷_懿如實(shí)說。

周雨涵很開心，能得到羅懿的表揚(yáng)，不是件容易的事，上次他還夸她的畫很棒。那個周末，羅懿和周雨涵一起唱了很多歌，他們都喜歡韓紅和劉歡的歌。

五

在親戚那里，羅懿第一次聽到關(guān)于周雨涵家庭的事。

前些年，周雨涵的爸爸病了，久臥床上起不了身，她的媽媽外出打工，幾年沒回來過。整個家里亂了套。周雨涵的爺爺是個瘸腿老人，家里就全靠奶奶和周雨涵照顧。

“別看那孩子當(dāng)時年紀(jì)小，卻什么活都會干，也可憐，媽媽不回來，她自己在醫(yī)院照顧爸爸……也算她爸命大，治了幾年，竟然能站起來了?！庇H戚說。

羅懿聽著心里酸酸的，他真沒想到，周雨涵的命運(yùn)這樣坎坷，自己以前還瞧不起她。還好，他們現(xiàn)在是朋友了。

“她媽今年又突然跑回來了，肯定是聽說我們這要征地。也是因?yàn)橐鞯兀F(xiàn)在就到城里讀書，我們都被安置在城里住了，春節(jié)前就能搬過去……”

親戚和爸爸絮絮叨叨聊了很多，羅懿聽得特別仔細(xì)。只是當(dāng)他聽說周爸爸不想認(rèn)周媽媽，不想讓她回家時，羅懿心里又不是滋味。他相信周雨涵肯定是希望媽媽回家的，但周媽媽以前的做法也確實(shí)讓人心寒。

羅懿還聽親戚家的孩子說，周雨涵一直希望能參加市里的“唱將臺”比賽，以前照顧她爸，她沒時間也沒心情，后來是膽怯，沒敢去報(bào)名。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羅懿也想在暑假報(bào)名參加市里的“唱將臺”比賽，如果能進(jìn)前十名，還有不菲的獎金。

羅懿想好了，他一定要鼓動周雨涵，他們一起去報(bào)名，甚至于，他們可以搞個二人對唱，無論唱什么，都行，只要能和周雨涵一起參賽，那將是這個盛夏里最幸福的時光。